疫情對企業的影響與對策建議
——基于對1368位企業家的問卷調查

文 / 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公共管理與人力資源研究所“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防控機制研究”課題組

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公共管理與人力資源研究所企業家調查系統課題組組織實施的“新冠肺炎疫情對企業的影響與對策建議——千戶企業快速問卷調查”，2020年2月5日14:00—7日16:00通過網絡回收有效問卷1368份，樣本覆蓋31個省、自治區和直轄市的各個行業，其中制造業占32．4%。受新冠肺炎疫情（以下簡稱疫情）影響較大的湖北占3．2%、疫情相對較重的地區（包括廣東、浙江、河南、湖南、安徽、江西）占46．9%，其他地區（不含港澳臺）占49．9%。國有企業和非國有企業分別占3．6%和96．4%；大、中、小型企業分別占8．4%、22．7%和68．9%；調查對象為企業董事長或總經理的占80．2%。

一、疫情對我國企業尤其是中小企業沖擊較大，企業家對實現本企業全年增長目標信心不足，預期我國全年GDP增速為5.3%

調查了解了企業家對所管理的企業、所在行業以及宏觀經濟運行受疫情影響程度的判斷。關于疫情對我國宏觀經濟運行的負面影響，調查顯示，認為“影響很大”的占37．2%，認為“影響較大”的占49．4%，認為“影響不大”或“沒有影響”的占13．4%。對比“非典”時期調查的相同題目①，此次疫情對企業的影響更加嚴重，這一情況值得重視（見表 1）。

表1 新冠肺炎疫情對我國宏觀經濟的負面影響（%）

分行業看，住宿和餐飲業受到的沖擊明顯。調查顯示，認為“影響很大”或“影響較大”的比重之和為99．1%，明顯高于其他行業；其次是批發和零售業、租賃商務服務業以及文化體育和娛樂業，選擇比重分別為 87．4%、86．7% 和 86．5%。同時，超過八成（83．8%）的制造業企業家認為受到疫情的負面影響，回答“影響很大”的占28．9%，“影響較大”的占54．9%。具體來看，紡織、化纖、有色金屬和儀器儀表等行業受到沖擊明顯，認為“影響很大”或“影響較大”的比重之和均達到100%。

關于疫情對本企業的負面影響，調查顯示，回答“影響很大”的占36．9%，“影響較大”的占46．9%。其中，湖北省所受沖擊最大，認為“影響很大”的比重為54．5%，明顯高于全國其他地區。

分組來看，大型企業認為“影響不大”或“沒有影響”的比重之和為27．8%，明顯高于中型企業（17．1%）和小型企業（14．5%）；國有企業認為“影響不大”或“沒有影響”的比重之和為34．8%，明顯高于外資企業（18%）和民營企業（14%）。

受疫情影響，企業家對實現今年原定企業年度增長目標信心不足。調查顯示，認為實現企業原定年度增長目標“有一定難度”的占50%，認為“無法實現”占28．8%，只有18．5%的企業家認為“可以實現”，這一結果值得關注。分組來看，大型企業、國有企業認為“可以實現”的比重相對較高。調查表明，疫情對中小企業、民營企業的沖擊更為明顯。

調查顯示，企業家對今年實現我國國內生產總值（GDP）增速的預期與去年下半年調查結果相比有一定回調，當問及“您預計2020年我國GDP增速為多少”這一問題時，調查顯示，企業家預計2020年我國GDP增速的中位數為5．3%，與2019年8—10月進行的中國企業家調查系統年度調查中同一題目的結果相比回調了0．7個百分點（見表2）。

表2 企業家對2020年我國GDP增速的預計（中位數，%）

二、大部分企業家反映，受疫情影響，企業成本增加、損失大、困難多，企業能承受的最晚開工時間大多在三周以內

本次調查了解了疫情給企業帶來哪些具體影響。調查顯示，在所有10個選項中，排在前三位的是：“企業成本壓力增大”（55．4%）、“企業產品（服務）銷售渠道受阻”（52．5%）、“商務談判交流活動明顯減少”（51．6%），選擇比重均超過半數。其他依次是：“原材料不能正常供應到位”（40%）、“對未來形勢發展難以判斷影響企業決策”（24．1%）、“員工心理恐慌”（20．2%）、“打交道的外部相關部門正常服務業務受限”（16．8%）、“企業嚴格防范措施影響效率”（13．3%）和“企業招工難”（12．3%）等。

調查顯示，當問及“這次疫情給您所在企業帶來的損失預計”時，回答損失“很大，勉強可以支撐”的超過半數（56．8%），回答損失“巨大，企業無法承受”的占20%，回答損失“較小，可以承受”或“沒有損失”的占 23．2%。

關于疫情對就業的影響，當問及“受新型冠狀病毒肺炎影響，與正常情況相比，您預計貴企業今年第一季度截至目前以來的從業人員情況及雇傭農民工的情況”調查顯示，近半數（49．7%）的企業家回答今年第一季度以來從業人員比正常情況減少，超過半數（52．2%）回答雇傭農民工減少。關于第二季度的用工預計，認為將趨于好轉的占16．7%，認為不變的占54．9%，認為將惡化的占28．4%。其中值得注意的是，民營企業認為第二季度就業形勢好轉的比重，比國有企業和外資企業低了10個百分點左右。

此次疫情的影響還對企業所在行業/領域造成了很大的影響。調查顯示，認為影響“嚴峻，大部分企業經營困難”的占41．4%，認為“困難，部分企業面臨經營困難”的占41．3%，認為影響“不大，大部分企業可正常經營”或“無明顯負面影響”的僅占16．3%。其中，住宿餐飲業認為影響“嚴峻，大部分企業經營困難”的比重高達83．8%，比排在第二位的交通運輸、倉儲和郵政業多了近35個百分點。制造業中的化纖和紡織認為影響“嚴峻，大部分企業經營困難”的比重較高，分別為75%和64．3%。

為應對此次疫情，各地企業普遍推遲了開工時間。本次調查了解了“企業能承受最晚開工的時間”，調查顯示，認為能承受最晚開工的時間為三周之內的超過七成（71．2%），其中認為能承受“1～2周內”的占33．3%，能承受“1周以內”的占16．7%，能承受“2～3周內”的占21．2%；能承受“1個月”或以上的占24%；另有4．8%的企業“已開工”。

三、企業國內外市場受到沖擊，一季度生產經營普遍受到影響，企業家預期二季度形勢將趨于好轉

疫情對我國企業的國內外市場產生了什么不利影響？調查顯示，有88．2%的企業家認為疫情對其國內市場影響“非常不利”或“不利”，其中認為“非常不利”的占33．4%，認為“不利”的占54．8%。

有75．6%的企業家認為疫情對其國際市場影響“非常不利”或“不利”，其中認為“非常不利”的占30．1%，認為“不利”的占45．5%。與“非典”疫情調查中同題結果比較，此次疫情對國內市場影響更加嚴重。

分行業來看，住宿餐飲業和文化體育娛樂業認為疫情對其國內市場影響“非常不利”的比例相對較高，分別達到了77．1%和59．6%，而金融業認為“非常不利”的只有8．3%。

從制造業來看，疫情對我國制造業國內外市場產生了較大沖擊，調查樣本中制造業的企業家大都認為疫情對其國內市場“非常不利”或“不利”，選擇比重之和為90．8%，特別是化纖、有色金屬、化工和儀器儀表等行業認為“非常不利”或“不利”影響的比重之和均達到100%，而醫藥制造業有25%的企業家認為產生了有利影響。

同時，制造業的企業家認為疫情對其國際市場也產生了較大沖擊，選擇“非常不利”或“不利”的比重之和為86%，是各行業中最高的。其中，化工、有色金屬和儀器儀表業的企業家認為“非常不利”或“不利”的比重之和均達到100%。

關于疫情對企業生產經營各環節的影響，當問及“與正常情況相比，今年第一季度以來企業生產經營情況”，調查顯示，企業家認為企業生產經營狀況的各項指標均不同程度地出現下滑。同時，企業家認為二季度生產經營將趨于好轉，疫情可望為階段性影響（見表3）。

這一結論也可以從企業投資行為與企業家對企業下一階段的信心來印證。調查顯示，企業家認為，今年第一季度以來企業固定資產投資規模比正常情況減少的占65．4%，其中36．2%認為明顯減少，29．2認為有所減少；認為企業投資與正常情況持平的占27．8%，認為有所增加的占5．4%。企業家預計二季度投資相對平穩，其中認為投資形勢趨于好轉的占18．9%，不變的占 47．8%，認為會惡化的占 33．3%。

表3 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企業的生產經營情況（%）

關于企業家對下一階段企業經營發展的信心，表示“很有信心”的占26．5%，“較有信心”的占47．7%；表示“信心不足”的占22．7%，“沒有信心”的占3．1%。分組來看，大型企業、國有及國有控股公司對下一階段的發展信心相對較足，表示“很有信心”的比重超過四成。

調查發現，相對于企業的生產經營來說，企業的投資行為影響相對較小，對企業下一階段經營發展持謹慎樂觀態度，可見企業家判斷這場疫情對經濟的影響還是較為理性的。

四、企業家積極應對疫情，半數以上企業主動捐款捐物，迫切希望盡快出臺財政貼息等措施幫渡難關，同時期待政府加大減稅降費、簡政放權、降低融資成本等改革力度，為企業發展創造更好環境

本次調查了解了企業應對此次疫情的具體策略。調查顯示，企業家將“密切關注企業員工身體健康狀況”作為應對此次疫情的首選策略，選擇比重為78．5%，選擇“完全停工歇業”的占69．4%；其次是“支援抗擊疫情一線，捐款、捐物”和“調整業務規劃，壓縮成本，迎接挑戰”，選擇比重分別為52%和42．5%。應對此次疫情的策略還包括：“為開發新的商業模式做準備”（28．9%）和“加大線上業務”（24．5%）等。

關于企業下一步應對疫情將采取的具體措施，結果顯示，位列首位的是“爭取先部分開工”（60．6%）和“爭取政策及資金方面的扶持”（60．7%），選擇這兩項的企業家比重均超過六成，其次是“加大宣傳、營銷”（33．6%）、“加快向線上轉型，加快數字化改造”（31．9%）和“等待觀望”（27．3%）。而選擇“裁員降薪”（16．1%）、“加快‘機器代人’步驟”（13．3%）、“不想再干企業了”（9．3%）和“轉移市場，進行海外投資”（4%）的也有一定比例，這一現象值得關注。

關于對政府的政策建議，本次調查設計了“疫情之后，為了更好地促進企業發展，您最希望”這一問題。調查顯示，在所有18個選項中，排在前五位的是“健全國家應急管理體系”（71．2%）、“加大減稅降費”（70%）、“強化公共衛生法治保障”（59%）、“重視企業家的貢獻，保護企業家積極性”（47．3%）、“降低企業融資成本”（46．6%）。

調查同時發現，企業家選擇“加快落實民企28條”（39．5%）、“加大簡政放權力度”（33．6%）、“優化公平競爭的市場環境”（32．5%）、“給予部分受疫情影響受損嚴重行業財政貼息”（30．8%）的比重也相對較高，選擇比重均超過30%。

此外，企業家還選擇了“提高政府辦事效率”（29．1%）、“減輕租金壓力”（27．6%）、“完善法治環境”（23%）、“對參與捐贈企業和個人行為給予所得稅抵扣”（22．5%）、“按不可抗力，處理或放寬部分貸款及訂單合同”（22．1%）、“釋放流動性，減輕現金流壓力”（19．7%）和“參照金融危機‘五緩四減三補貼’政策”（17．1%）等（見表 4）。

當前，為了更好地幫助企業渡過難關，各地政府相繼出臺了有關政策和措施。據不完全統計，截至2月8日，已有江蘇、山東、北京、上海、廣東等多個地區相繼出臺了一系列政策扶持企業發展，主要從通過為企業減負、加大金融支持、增加財稅補貼、支持穩崗和優化政府服務五個方面，幫助企業尤其是中小企業共克時艱，得到了企業家們的高度評價，這些措施和這次調查中企業家的期待基本一致。

綜合調查表明，企業家積極響應并配合政府應對疫情相關舉措，同時建議：

一方面從短期來看，盡快恢復社會經濟秩序，期望政府采取短期應對措施，包括：對受疫情影響受損嚴重行業給予財政貼息、按不可抗力處理或放寬部分貸款及訂單合同、對參與捐贈企業和個人給予所得稅抵扣等，以減輕企業因疫情帶來的短期現金流壓力和租金壓力，幫助企業應對疫情帶來的不利影響。

表4 為了更好地促進企業發展，在新冠肺炎疫情之后，企業家最希望（%）

另一方面從長期來看，建議政府盡快建立健全國家應急管理體系、強化公共衛生法治保障，加強對突發事件的應對能力；希望政府重視、肯定和進一步發揮企業家這一特殊群體在國家經濟發展和社會進步中所做出的積極貢獻，加大產權制度改革力度，保護企業家的積極性，營造尊重企業家的良好輿論環境；切實加大簡政放權和減稅降費的力度，降低企業融資成本，完善法治環境，加快落實民企28條，優化公平競爭的市場環境，為企業家“安心經營、放心發展、用心創新”創造更加良好的外部環境。

注釋：①“非典”問卷調查于2003年5月30日至6月10日，歷時12天，回收有效問卷965份。關于“非典”疫情對我國宏觀經濟的負面影響，企業家認為“影響很大”的占3.4%，“影響較大”的占40.4%，“影響不大”或“沒有影響”的占5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