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識生態系統穩定性及其關系治理機制研究
——共生理論視角

余維新，熊文明

（1.南京郵電大學管理學院，江蘇 南京210003；2.南京大學商學院，江蘇 南京210093）

一、引言

知識經濟背景下，知識成為支撐經濟發展的重要資源。正如美國著名管理學家彼得.F.德魯克所言“知識將成為真正的資本和首要的財富”。知識的獲取方式有兩種:內部研發和外部獲取。僅僅依靠內部封閉式的創新，知識流動被限制在單個組織內部，以防止知識外溢。然而封閉式創新無法克服核心能力剛性及適應外部環境，容易使企業陷入“路徑依賴”陷阱。隨著信息技術快速發展和知識競爭在全球范圍內的展開，知識更新和擴散的速度加快，越來越多的企業意識到開放式創新的重要性。在知識經濟及開放式創新情境下，通過創新獲取可持續競爭優勢的能力越來越依賴于其所處的知識生態系統。

知識生態系統是企業與外圍組織通過價值共創、利益共享、風險共擔形成共生關系，它是由企業、大學、科研院所、產業組織、科技中介、政府及用戶組成。越來越多的企業突破自身邊界，構建知識生態系統，培育持續的創新能力及發展優勢。如蘋果的iPhone知識生態系統、海爾Hope平臺、Google的Android 生態系統等。知識生態系統中，核心企業構建協作平臺、發起研發議題、提供研發資源和創新服務，系統成員參與創新活動，核心企業與系統成員基于價值創造及獲取機制協同推進生態系統創新。

知識生態系統中，系統成員之間基于其在系統中的知識生態位進行分工，利用系統的共生關系進行知識共享和知識轉移。共生關系是知識跨組織流動的重要渠道。然而以非正式控制為主要特征的知識生態系統，必然存在著目標不一致、能力不匹配和文化不兼容等現象。在知識默會性的作用下，容易產生系統障礙，影響系統的穩定性。比如創新實踐中，中興集團及樂視集團合作關系的變動影響整個知識生態系統的運行。現有相關研究集中在內涵及構建、運行機制、價值創造和演化等方面，較少關注到運行的穩定性。另外，近年來知識生態系統的治理機制引起了學者們的廣泛關注，但大多基于要素的視角，探討系統的治理機制，從合作關系視角探討治理機制的研究較少。關系是知識跨組織流動的通道，系統穩定性主要體現在成員合作關系的持續性。因此，對其穩定性及其關系治理機制進行探討有一定的意義。

“共生”是生物學領域的概念。它是指在一定的環境中，共生單元按某種共生模式形成的穩定互補的關系。而后，共生理論逐漸向社會科學領域拓展。如袁純清（1998）基于共生的概念及理論，并進行了數理分析。馮德連（2000）對共生模式進行了探討。因此，共生理論具有方法論價值，為研究知識生態系統的穩定性及其關系治理提供了分析視角。本文從共生理論視角研究知識生態系統的關系治理機制，回答如何從關系治理的角度提升系統的穩定性。本文的研究可以為企業合作創新的關系管理及戰略制定提供一些啟示。

二、文獻綜述

目前從共生理論視角探討關系治理機制對知識生態系統穩定性影響的研究較少，下面從共生機理、系統演化及穩定性和關系治理三個方面進行綜述。

知識生態系統共生機理方面，Iansiti M 和Levien R（2004）基于網絡視角將知識生態系統視為一個開放的松散耦合網絡。Ritala（2017）指出市場機制是知識生態系統的主要運行機制，其生態特征在于相互依賴、共同演化。Clarysse B 等（2014）、Van Lancker J（2016）等對知識生態系統的價值創造進行了研究。謝守美（2011）研究了企業知識生態系統的耗散結構。梁永霞（2012）以DNA 雙螺旋結構為例探討了知識生態系統的微觀運行機理。

知識生態系統演化方面，陳佑成（2015）對其演化過程及內在邏輯進行了研究。崔金棟等（2013）探討了聯盟背景下知識生態系統的演化機理。孫振領（2011）研究了系統進化的影響因素及機制。藺楠等（2005）研究了知識生態系統演化的動力機制。Noennig J R（2014）構建了知識生態系統的動力模型。

知識生態系統治理方面研究較少，相關的研究集中在創新生態系統的研究領域。姜紅（2019）研究了技術標準聯盟知識生態系統的治理機制。治理模式方面，張運生（2011）、吳紹波和顧新（2014）對其治理模式及其選擇進行了研究。張運生和鄒思明（2010）、鄭少芳和唐方成（2018）研究了創新生態系統的治理機制。學者彭本紅等（2016）開始關注到生態系統的關系治理。已有文獻從多方面強調知識生態系統多主體開放協同與知識共享的重要意義，然而關于知識生態系統關系治理機制的研究較少。

三、知識生態系統的共生機理分析

知識生態系統由多樣化的共生要素組成，共生要素及其共生關系共同決定其運行的穩定性及效率。下面分別從共生要素和共生關系兩個方面對知識生態系統的運行機理進行探討。

1.知識生態系統的共生要素分析

知識生態系統本質上是一種社會共生系統，符合共生系統的運行規律，具備共生系統的構成要素。知識生態系統由共生單元、共生界面和共生環境三個基本要素構成。共生單元由系統成員組成，包括企業、大學、科研院所、產業組織、科技中介、政府及用戶等。它們是創新資源的載體，也是共生能量的生產單位。共生單元之間聯結的方式就是共生界面，分為有形和無形兩種方式。有形的共生界面包括科技園、聯盟、集群、工研院、眾創空間等，無形的共生界面包括協議、標準等。共生單元之外的因素構成了知識生態系統運行的共生環境。

從共生理論的視角看，知識生態系統在一定的區域創新環境的促進和制約下，其共生單元按照一定的共生界面通過質參量產生共生關系，質參量包括資金、產品、知識和信息等。而共生單元之間共生關系的形成要滿足“質參量兼容原理”，即存在一組及其以上相互兼容的質參量。兼容的質參量稱之為共生基質，共生單元在統一的共生界面上通過共生行為促進共生基質的生產和交換，實現共生效應。

2.知識生態系統的共生關系分析

知識生態系統中，共生關系是指共生單元之間相互結合、彼此作用的模式，它體現了共生單元之間的知識、信息和資金等共生基質之間流動及轉換過程及關系。從關系的對稱性角度來看，共生關系可以分為偏利共生和互惠共生。偏利共生是共生關系的雙方，一方因之而獲得利益，而另一方的利益沒有受到損失。互惠共生對雙方都有利，按照雙方利益是否均衡，又可以分為對稱及非對稱性互惠共生。

共生利益是共生關系產生的基礎。共生利益受到共生單元的異質性、共生界面和共生環境的影響。異質性是共生基質的差異程度，異質性越高，產生的共生利益也就越大。共生界面按照共生頻率可以分為點共生、間歇共生和連續共生，共生利益依次遞增。創新政策與法規、文化及基礎設施等共生環境構成了系統運行的共生環境。三者通過影響共生利益的產生和分配間接影響核心企業與外圍企業及組織之間的共生關系。其共生機理如圖1所示。

圖1 知識生態系統絡共生機理

四、知識生態系統共生模型及穩定性分析

1.基于Logistic方程的知識生態系統共生模型

Logistic 方程是共生理論的重要研究方法，最早應用于生物的繁殖過程，用來表達資源環境約束下的生物增長量N（t）的關系函數。其微分形式引入環境和自然資源的最大承載量Nm和固有增長率g，并增加修正值（1-N（t）/Nm）對方程進行修正。該修正值表示共生系統中繼續增長用的空間占最大容納空間的比例。邏輯方程如式（1）所示。

方程的解為:

創新合作關系本身就是一種價值共創、利益共享的共生關系。因此，可以借助Logistic 方程來研究其穩定性。由于系統成員在關系互動過程中能夠促進共生利益的產生及分配，因此在模型中可以將其看作是共生單元。系統成員不論大小在創新資源的獲取、創新利益的分配兩個方面存在既競爭又合作的關系。

知識生態系統由多個系統成員構成，關鍵問題仍然是兩兩之間的共生問題，因此不妨假設只有兩個共生單元x、y的簡單共生系統。當兩者獨立存在時，共生單元的發展演化符合Logistic規律，且其獨立平均增長率分別設定為確定值hx和hy。

假設二者在t點獲得的共生利益為Nx（t）和Ny（t），其可能獲取的最高利益分別設定為Nx和Ny。Nx和Ny是常數，取決于共生單元的自身特征。共生單元實現共生效應時，其各自成長飽和度為Nx（t）/Nx和Ny（t）/Ny，表示各自在t 時刻獲得的共生利益占其本身能夠創造的最大利益的比重。增長飽和度對共生關系的發展及維持具有不利的影響，分別用（1-Nx（t）/Nx）和（1-Ny（t）/Ny）來表示。

共生單元x、y實現共生時，都不同程度地從共生關系中獲取共生利益，即共生關系對共生利益的增長具有促進作用。因此在（1-Nx（t）/Nx）和（1-Ny（t）/Ny）分別加入一個附加項Ny（t）/Ny和Nx（t）/Nx。共生單元從彼此的共生關系中獲取的共生利益的大小還受交換過程中對彼此的貢獻度的影響。假設fx、fy分別表示共生單元y 和x 在共生利益的產生及交換過程中對彼此的貢獻度。

基于上述假設，不難得出共生單元x、y的共生模型。

2.知識生態系統穩定性分析

將模型在點Q(N0x，N0y)處進行泰勒展開，留存常數和一次項，得到式（3）。

令，p=-（a11+a22）Qi，其中a11，a22為矩陣對角線上的元素，q=det（A）/Qi。將Q1、Q2、Q3、Q4帶入矩陣，分別求出其對應的p、q 值。根據微分方程穩定性定理，知識生態系統共生關系穩定性如表1所示。

表1 知識生態系統共生關系穩定性分析

五、共生視角下知識生態系統關系治理機制研究

Nx和Ny是常數，取決于共生單元的自身特征。由于分別表示共生單元y 和x 在共生利益的產生及交換過程中對彼此的貢獻程度，反映了系統成員之間的互惠程度。δi受共生基質的數量和質量的影響，λ 為共生界面特征系數，fx、fy反映了共生環境不同共生單元的影響。所以，共生單元質參量、共生界面和共生環境三個因素通過影響核心企業與系統成員之間關系的互惠程度，進而影響到知識生態系統的穩定性。因此，可以從關系治理的角度提升知識生態系統的穩定性。關系治理是指通過組織之間的非正式協議與默認的行為準則進行關系維護，以提高組織間的合作效率。針對知識生態系統中核心企業與系統成員之間合作關系的影響因素，提出如下治理機制:

1.優化知識生態系統共生單元

（1）提升共生單元多樣性。一方面，共生單元要不斷進行知識創新，實現知識生態系統知識的動態更新，增強共生基質的異質程度。共生基質的異質性的加深，使得知識的專用程度和互補程度越來越強。專用和互補程度的加深提升了共生單元之間彼此依靠的水平，有助于共生關系的穩定性。另一方面，共生單元要培育系統冗余度。共生單元只有擁有稀缺異質的資源才能形成自身優勢，保持對其它共生單元的吸引力。與多樣性共生單元的聯系，可以針對共生鏈條及時補鏈，填補斷鏈、缺鏈環節，保持共生鏈條的穩定性。

（2）促進共生單元之間互動耦合。知識生態系統演化過程中應促進不同的共生單元基于各自的知識優勢進行分工。知識分工機制下，不同的共生單元擁有不同的生態位，相互之間產生了基于知識的相互依賴。共生單元在同一共生鏈條的不同生態位上進行分工，只有相互協作才能實現共同價值。分工促進知識互補性的提升，促進彼此建立起相互依賴的合作關系，增強關系的持久性和穩定性。分工機制下系統成員需要進行整合才能實現創新價值，因此需要共生單元之間進行互動，實現資源的跨組織流動。同時，與其它共生單元通過互動實現關系嵌入，增加了資源共享和獲取的便利性，形成耦合效應。

（3）建立共生單元之間的信任機制。共生單元耦合互動過程中，由于信息不對稱存在著機會主義行為。在信任的作用下，共生單元行為受剩余效應的影響。因為與共同的第三方存在聯系，共同的聯系作用于共生單元的行為。由于信任的脆弱性，一旦破壞很難修復。因此，知識生態系統共生單元間應該加強非正式聯系，避免建立的信任關系遭到破壞，鞏固良好的信任循環。

2.統一知識生態系統共生界面

知識生態系統中，共生單元的高效運行需要統一的共生界面，促進共生單元之間彼此交互、互動耦合，包括協同創新機制、競爭協作機制和激勵約束機制。

（1）協同創新機制。協同創新機制是共生界面的重要組成部分，包括產品平臺開放機制、技術標準推廣機制和在線知識整合機制。產品平臺是一些列模塊和相關接口組成的公共架構。平臺開放接口可以使其它共生單元以架構為核心開發兼容配套技術。平臺開放促進創新資源共享，促進圍繞項目進行協調，實現資源整合。共生單元之間組建專利池來建構技術標準進而達到推廣的目的。技術標準推廣一方面可以促進技術標準免費傳播提高共生寬度，另一方面可以推進外部效應內部化，提升共生單元之間的共生度。

（2）競爭協作機制。基于共生基質進行互動的過程實際上是關系競合的行為，生態位是決定競合關系的重要因素。生態位互補有助于提升共生關系，而生態位重疊有助于競爭關系。基于系統的演化角度而言，適度的競爭和公平的合作對關系的穩固性和持久性發揮重要的影響。競爭是推進共生單元持續進步的推進器，競爭促使共生單元發揮優勢、彌補不足，取得競爭優勢。合作是知識生態系統演化的助推器，也是實現系統共生效應的有效途徑。

（3）激勵約束機制。知識生態系統的共生過程需要知識、技術和資金等創新資源在系統中自由流動，在資源流動的過程中實現價值增值。創新資源的跨組織流動需要相應的激勵，因此共生利益的分配，應考慮貢獻、創新投入以及承擔的風險，共同協商進行決定。由于創新單元利益追求的差異，產生組織沖突，這就需要通過約束機制規范共生單元的行為，防止破壞共生系統平衡，以維護共生關系的穩定性。

3.培育知識生態系統協同創新的共生環境

知識生態系統共生環境的優化需要選擇多主體共同治理的關系治理模式，需要在宏觀文化、集體行動、聯合制裁等機制方面優化系統環境，進而約束成員行為。

（1）宏觀文化機制。宏觀文化是共生單元之間普遍認同的角色、關系以及慣例。創新任務的復雜性需要宏觀文化規范共生單元之間的行為，保證合作關系的穩定性。宏觀文化通過塑造社會預期，使得共生單元之間目標一致，協調成員之間的行動。與此同時，宏觀文化有利于培育交易慣例，不需要重新制定基本交易規則，節省交易成本。另外，宏觀文化有利于培育共同的準則，形成關系契約，促進知識生態系統共生單元之間交易的有效性，實現規模經濟，維護共生關系的穩定性。

（2）集體行動機制。知識生態系統中，政府、金融和科技中介等機構應聯合行動，形成合力培育共生環境。政府應當通過稅收激勵、優先采購等措施提供一個穩定的共生環境，避免共生單元的非理性導致整個系統的非理性，實現共生利益的最大化。金融機構的介入，尤其是創投機構的介入，切實解決了共生單元共生的資金問題，拓展了共生單元的共生寬度。科技中介機構也是共生環境形成的核心所在，中介機構可以提供管理咨詢、創新情報、專利代理、技術評估與轉移、技術標準推廣，促進廣泛的交流以及資源的整合。

（3）聯合制裁機制。聯合制裁是針對知識生態系統中共生單元的機會主義行為而采取的懲罰機制。機會主義行為具有一次性的特征，單靠受害方進行懲戒，難以形成有效震懾。聯合制裁通過公開披露、限制進入等方式對其進行懲戒，可以增加機會成本，降低合作過程中的不穩定性。它通過事前規定違約的后果來界定共生單元之間可以接受的行為。聯合制裁需要系統共識，并在集體行為中維持行為的同步性及信息共享來調整集體行動的差異。

六、研究結論及展望

本文從共生理論視角研究知識生態系統的關系治理機制。首先，從共生理論視角研究共生機理。然后，基于Logisitc 方程，構建共生模型以分析其共生關系的穩定性。最后，根據研究結論提出關系治理機制。研究結果表明知識生態系統關系的穩定性受三個因素的影響，即共生單元、共生界面和共生環境。基于研究結果，提出了優化知識生態系統共生單元、統一知識生態系統共生界面和培育協同創新的共生環境三大關系治理機制。

基于上述研究結論，企業可以通過關系產權、協同創新等機制形成知識生態系統，培育共生關系促進科技成果轉移轉化，實現商業價值。如豐田與其供應商、大學及研究機構結成聯盟，促使外部效應內部化，共同維護共生行為。與此同時，核心企業可以向創新平臺轉型，通過開放組織邊界，培育創新生態圈。例如蘋果公司所有的程序都由知識創新鏈上的其他外部企業完成，自身裂變成為一個知識創新鏈的資源整合平臺，共同實現商業價值。本文仍然存在以下不足:一是共生模型的建構過于簡化，沒有考慮具體的系統形態。二是共生關系穩定性的影響因素僅僅是通過數理分析得出，未經過數據檢驗。針對上述研究的不足，未來研究應結合具體的系統形態構建模型，收集相關數據進行實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