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江山,劉 園
(河北經貿大學金融學院,河北 石家莊 050061)
企業創新是經濟增長的發動機,同時創新活動需要大量資金支持。雖然風險投資與私募股權公司在創新中作用日益重要,但銀行仍然是中小企業創新活動的主要資金來源渠道。創新活動具有內在的信息不對稱、高風險、正外部性特征以及不確定的利潤,顯然銀行債權資金并不適合該類項目融資需求。但是為了防止創新項目信息泄露給競爭對手以及降低創新失敗公眾對管理層帶來的壓力,上市公司在為創新項目融資時又表現出銀行貸款的偏好(Ferreira等,2014[1])。
在中國以銀行為間接融資體制的背景下,銀行在企業創新融資中扮演了關鍵角色。因為銀行在經濟發展中至關重要,所以各國對銀行管制非常嚴格。近些年來跨區經營作為一種重要發展戰略,已經日益受到城商行等中小商業銀行的重視。自2006 年頒布《城市商業銀行異地分支機構管理辦法》后,中小銀行開始相繼設立異地分支機構,但是囿于規定的嚴格條件,事實上新開設的分支機構數量有限。在這種情況下,原中國銀監會于2009 年出臺了《關于中小商業銀行分支機構市場準入政策的調整意見(試行)》(銀監辦發〔2009〕143號,簡稱143號文),為中小銀行跨區域經營“松綁”,自此大量的股份制銀行與城商行開始在省內外跨區域設立分行或者支行,增加企業信貸供給,為企業創新提供金融支持。在中國商業銀行經營地理區域管制放松背景下,探討銀行跨區域經營的效果以及對于企業創新的影響,逐漸成為社會各界關注的熱點話題。
商業銀行跨區經營實質上是銀行業競爭的一個主要問題。本文以中國銀行業跨區經營為競爭代表形式,主要研究中國商業銀行競爭對企業創新是否產生影響,主要解決三個主要問題:(1)銀行跨區管制放松引發銀行競爭后,促進中小企業創新了嗎?(2)進一步,這種銀行管制放松政策對不同所有制、不同規模、不同生存年限、不同行業的企業產生的影響一致嗎?(3)如何理解這種政策效果的異質性?
本文設計思路是以2009 年143 號文作為分析點,以創業板與中小板上市公司作為重點研究對象,分析股份制銀行、城市商業銀行在政策出臺前后對中小企業創新支持的影響。在控制了企業層面、城市層面以及企業固定與時間效應后,從銀行資金供給角度分析,如果銀行在跨區經營后,能夠充分分散風險,顯然這些銀行將愿意為新經營區域內企業以優惠信貸條件提供資金支持。
本文主要貢獻為:第一,建立泊松分布模型,運用多期雙重差分法檢驗了銀行跨區管制放松政策對企業創新有顯著正向影響,并且該結論具有較強的穩健性;第二,開展異質性分析,識別出成立時間較長、規模較大的非國有制造業,其研發資金需求大、外部融資依賴大,尤其是對銀行貸款需求大,一旦銀行跨區經營管制放松,這類企業創新活動顯著增強。
下文結構安排如下:第二部分是文獻綜述,主要是對國內外銀行管制與企業創新相關效應的文獻進行梳理;第三部分為研究設計,主要是數據樣本和變量的選取說明以及模型建立的說明;第四部分實證檢驗去管制政策重啟對銀行盈利能力的影響,并且進行穩健性檢驗,排除結果的偶然性;第五部分為四組異質性檢驗,探究去管制政策對不同類型企業之間的不同影響;第六部分為研究結論和啟示。
創新是經濟增長的發動機,同時創新活動需要大量的資金支持。關于銀行對企業創新影響的相關理論,目前文獻研究主要集中在三個層面。
(1)銀行創新與企業創新。許多學者圍繞銀行信貸資源如何配置到高風險的企業創新項目中進行了探討,證實銀行等金融中介可以將資金最優配置到處于產品創新或過程創新領先的企業中,進而提高經濟增長(King 等,1993[2];Berger 等,2005[3])。遺憾的是,他們僅將銀行看作是支持企業創新的外生變量。關于企業創新與銀行存在的相互促進機制,Laeven 等(2015)[4]建立了一個包含金融創新與企業創新在內的熊彼特模型,發現銀行等金融機構在不斷改進金融技術的基礎上可以甄別出高質量的創新項目;并指出隨著企業技術創新步伐不斷加快,銀行必須開發新產品、提高技術應用水平,增加對項目信息識別以及風險控制。例如,信貸資產證券化有助于銀行風險分散,同時提高了銀行風險管理效率;但是金融產品過度創新將威脅到銀行自身乃至金融體系的穩定,并傳遞到實體經濟中。
(2)銀行競爭的績效效應。一是銀行競爭可以降低風險。例如通過跨區經營,可以達到分散風險的效果,進而增加對中小企業的信貸,支持了地理分散效應在中小企業融資中的相對重要性。Amore 等(2013)[5]研究則表明美國商業銀行跨州經營降低了信貸資產組合的信用風險水平。二是競爭導致銀行規模發生變化。大銀行對中小企業研發信貸資金投放意愿較低,而本地經營的小銀行利用本身的比較優勢更愿意為小微企業研發資金提供支持,填補大銀行的空缺。三是銀行競爭促進產品創新。銀行競爭表現為同種產品競爭與推出差異的有創新特征的產品競爭。各家銀行普通貸款產品因為缺少專利保護,所以基本大同小異,為了競爭風險很小的項目,運用價格戰手段的結果是此類產品的利潤幾乎為零。利潤的追逐激勵銀行尋找差異化與難模仿的貸款產品,其中一種是歷史違約風險數據較少的產品,因此企業創新這類產品就為銀行打開了風險利潤空間。但是我們要警惕類似2008 年美國次貸危機,其中部分原因是銀行過度競爭對經濟帶來的沖擊。
(3)銀行跨區經營與中小企業研發資金可得性。目前經濟理論與實證檢驗都存在爭議,一方面根據不完全契約理論以及結構—行為—績效理論,銀行競爭減弱、壟斷程度增強將導致投向創新信貸資金數量減少;從創新企業角度分析,銀行貸款議價力增加降低了企業創新回報率與企業創新項目數量。在實證檢驗上,Chava 等(2013)[6]分析了美國 Riegle-Neal法案實施后銀行州內跨區經營后銀行壟斷產生的負面作用,并運用雙重差分法實證檢驗發現壟斷加強導致中小企業研發資金數量減少。與之相反,Amore(2013)[5]等利用美國制造業公司數據證實了美國銀行業跨州經營政策的實施提高了企業創新的數量與質量。Cornaggia 等(2015)[7]證實美國實行跨州管制放松后,銀行競爭加劇,國有企業獲得銀行資金數量較少,導致創新數量減少,但是私營企業在資金獲得性上得到改善。Gao 等(2017)[8]利用中國2009 年股份制銀行跨區設置分行與貸款變化數據,提出銀行競爭雖然增加了企業貸款供給總量,但是降低了信貸資源分配效率。
另一方面,一些學者從關系型借貸機制方面進行了分析。銀行壟斷度增加了銀行對“銀企關系”的投資,借助軟信息搜集優勢,可以降低信息不對稱,獲得未來高額投資回報,這導致創新資金數量與創新產出增加。因此這種銀企關系具有正向作用提高了企業創新的可能性。競爭導致信貸技術發生如何變化?為了滿足巴塞爾協議的要求,銀行更多采用交易型貸款技術,與關系型貸款相比,該技術主要搜集與使用企業的硬信息。與采取基于硬信息技術的內部評級模型審查貸款申請相比,銀行采取傳統關系型借貸技術審查貸款申請更有利于企業創新。Cosci等(2016)[9]發現軟信息貸款審查降低了創新型企業貸款利率,增加私人企業研發資金可得性。
已有國外研究表明,銀行跨區經營對企業創新作用機理并不明確,銀行跨區經營產生的銀行競爭對企業研發資金可得性的效果實證檢驗存在差異。
就國內研究而言,一方面從銀行自身的角度分析銀行跨區經營對銀行經營業績的影響(王擎等,2012[10];李廣子,2014[11];蔡衛星,2016[12])。另一方面從工業企業微觀與經濟發展宏觀的角度,分析銀行跨區經營對工業企業產出的影響。張杰等(2014)[13]基于中國商業銀行異地市場準入管制放松政策的特定背景,利用銀行管制放松帶來的中小銀行在地級市層面進入以及營業網點數量擴張所形成的銀行結構性競爭,實證檢驗銀行體系對企業創新活動造成的U 形顯著效應。蔡競與董艷(2016)[14]利用2005—2007 年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實證分析企業所處地區銀行競爭度對企業研發創新行為的影響。文武與許月麗(2018)[15]則從宏觀層面系統研究金融發展對研發投入強度與經濟周期之間協動關系的影響,證實金融效率提高與信貸期限結構改善可減弱研發投入強度對經濟周期的反應并降低負效應。郭燕青與李海銘(2019)[16]使用系統廣義矩估計實證分析了科技金融對于制造業創新效率的影響。喻微鋒與曾茹苑(2020)[17]利用省級非平衡面板數據,證實了中小銀行比例增加對中國產業結構升級具有顯著拉動作用。祝繼高等(2020)[18]實證結果顯示銀行競爭正向影響工業企業投資效率。與國外相比,國內鮮有關注銀行跨區經營與企業創新的關系,還沒有從理論層面對兩者的內在關系進行分析。目前學者關注的重點是中國企業創新與銀行信貸供給、銀行競爭結構以及經營網點管制放開之間的因果關系,采用的方法是多元回歸的實證檢驗方法。
綜上所述,在已有的關于銀行跨區經營與企業創新產出的相關研究中,多數學者的研究結果證實了商業銀行跨區經營有助于促進工業企業創新能力的提升,但是也有部分學者得出相反結果。因此,關于銀行跨區經營對企業創新能力的影響及差異性仍然沒有取得一致結論,還需進一步深入分析;而且針對銀行跨區經營管制放開對中國企業創新影響的精準政策效果研究,還未有文獻討論運用多期雙重差分法進行準自然實驗分析。
研究設計主要包括研究方法、變量定義和數據描述、數據來源三部分內容,其中數據描述初步進行了變量的描述性統計與變量的相關性檢驗。
銀行跨區經營并不是在2009年出臺143號文以后,2009 年瞬時完成跨區網點設置,而是各家銀行逐漸開始在不同的城市設置營業網點,因此在本研究中我們將樣本分成實驗組與對照組,采用準自然實驗,使用多期雙重差分法,而不是單期雙重差分法,期望識別出銀行去管制政策對企業創新產生的真正效果。
因為被解釋變量是企業在一段時期內每年申請的專利數量,所以本文選取面板泊松回歸模型,采用極大似然法估計(根據Wooldridge等[19]分析結果,即使專利變量分布不是泊松分布,專利估計值也具有一致性;同時對于方差過度分散,可以采用Wooldridge 穩健標準誤估計,保證估計值的有效性)。基于以上分析,為了檢驗中國銀行跨區域經營管制放松對企業創新產生的影響效應,本文構建如下基本計量模型:

在模型(1)中,下標i 表示企業,j 表示城市,t 表示年份;Patentsijt是企業的專利數量,代表企業創新活動;Treatij為分組變量,Yeart為時間變量;Controlit為企業層面的控制變量;μi為個體效應,λt為時間效應。需要說明的是,本文采用雙向固定效應模型,精準識別銀行跨區經營政策的作用效果。在本模型中,Treatij的系數和Yeart的系數將分別被個體固定效應和時間固定效應吸收。本文主要觀察Treatij和Yeart交互項的系數β1,它衡量了銀行跨區域管制放松這一政策對企業專利數量即創新的因果效應。其中Treatij*Yeart在下文中用Interijt表示。
泊松分布假設均值等于期望,初步考察模型是否存在過度分散,結果顯示被解釋變量發明專利數量的方差是均值的1.94 倍,并不存在明顯的過度分散,因此不需要采用負二項分布,直接使用泊松分布。即使當被解釋變量為實用新型與外觀設計時,方差是均值的1.95 倍與2.21 倍,仍然不存在明顯的過度分散。
研究中使用的變量主要包括被解釋變量、核心解釋變量與控制變量三類變量。
(1)被解釋變量。本文的被解釋變量為企業當年申請的發明專利數量,是企業創新活動的產出方面指標。張杰等(2017)[20]考慮到中國各級政府實施的創新追趕戰略以及廣泛采用的各種專利財政補貼措施,對企業申請專利動機和行為產生了突出的扭曲性激勵效應,而企業發明專利活動受到的扭曲性激勵效應相對較小,因此,使用發明專利的授權數量可能更能反映中國企業自主創新能力。衡量企業創新活動產出的另一個變量是企業研發支出,但是許多企業并未公布該數據,以及一些企業人為調節這些數據(例如研發費用加計扣除等)導致數據失真較嚴重,同時考慮到企業研發支出表示企業創新活動的投入,而專利代表了企業創新活動的產出,綜合以上分析,本文選擇專利作為因變量。Patentsijt表示第i家企業在第j城市第t年申請的發明專利數量。
(2)核心解釋變量。本文的核心解釋變量為虛擬變量inter(即交互項),表示j 城市在第t 年是否放開管制。如果j 城市第t 年已經放松管制,那么當樣本觀測值位于t 年及之后時,該虛擬變量inter 取值為1,否則取0。
(3)控制變量。為了盡可能衡量銀行跨區域管制放松政策的影響,在充分借鑒Chava[6]、蔡競[14]、張杰(2017)等[20]學者研究成果基礎上,本文最終的控制變量選擇為企業的銷售額、資本勞動比、企業的規模、地區生產總值。各變量具體的含義如表1 所示。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見表2。

表1 變量定義

表2 主要變量描述性統計

表3 銀行跨區經營的相關性檢驗
本文對模型1 進行了相關性檢驗,檢驗結果如表3 所示。表3 中右上部分為斯皮爾曼(spearman)相關系數檢驗結果,左下部分為皮爾遜(pearson)相關系數檢驗結果。表3 的結果初步驗證了銀行跨區經營與企業創新在1%水平之上呈正相關關系,在此基礎上本文嘗試通過泊松回歸方法探尋這種正相關性背后的真實因果關系,即銀行跨區經營是否促進了企業創新。
實證分析所需要的數據基本來源于五個渠道:一是關于銀行跨區域管制放松信息的相關數據,來源于中國銀保監會與各家銀行官網以及萬得數據庫;二是關于中小板上市公司(2002—2017 年的675家)、創業板上市公司(2006—2017 年的511 家)自身特征信息的相關數據,來源于工業企業調查數據庫、國泰安數據庫與萬得數據庫;三是關于工業企業歷年發明專利信息的相關數據,來源于中國國家知識產權局的專利數據庫;四是關于中國地級市層面的地區生產總值信息的相關數據,來源于《中國城市統計年鑒》;五是各股份制商業銀行和城市商業銀行開設的分支機構數量,來源于各銀行官網。
如何準確分析銀行跨區經營對企業創新能力的影響效果呢?本文的實證估計思路為:(1)分別將實驗組和對照組銀行的專利數量取平均值,并用趨勢圖來觀察專利數量的具體走勢;(2)引入宏觀層面與工業企業微觀層面的控制變量,同時利用時間效應與個體固定效應的多期雙重差分模型進行政策效應估計,深入探究銀行去管制政策對企業創新能力的影響;(3)驗證雙重差分法成立的前提假設——平行趨勢檢驗;(4)在原模型的基礎上,引入interyear10、interyear11、interyear12、interyear13、interyear14、interyear15、interyear16和interyear17等變量,進行動態分析,逐年考察政策影響效果;(5)防止樣本與變量的特殊性對結果的誤導,進行穩健性檢驗。
在獲得企業申請專利數量的基礎上,本文繪制了實驗組企業(放松跨區域經營管制,包括放松管制的城市在t 年前與放松管制的城市在t 年后這兩類樣本)和對照組企業(未放松跨區域經營管制,即始終未放松管制城市樣本)企業專利數量的時間趨勢圖,以直觀揭示兩組企業創新程度的變化差異,如圖1所示。在2009年銀行跨區域經營放松管制政策出臺之前,實驗組和對照組專利數量趨勢大體相同,兩組企業維持著基本平行的時間趨勢。但在2009 年政策出臺后,兩組企業申請專利數量表現出完全相反的變化趨勢:實驗組企業的專利數量呈現出先上升后持平的均值增長變化趨勢,但是對照組企業專利數量卻呈現出先下降后上升均值基本不變趨勢。

圖1 企業創新活動時間趨勢圖

表4 銀行跨區經營對企業創新影響的估計結果
表4 是本文采用雙向固定效應法對基本模型估計的結果。其中,列(1)是基礎模型,列(2)是在列(1)的基礎上引入了控制變量:包括企業層面的企業銷售額、資本勞動比與企業總資產;地區層面的地區生產總值。從列(1)和列(2)的估計結果來看,對于政策變量treat與時間變量year的交互項inter的回歸系數,前者數值為9.88%(e0.0942-1=9.88%)且在1%的水平下顯著為正,這意味著在某年放松管制的城市這類樣本中,允許本地區外的銀行在本地區設置網點,專利均值數量增加了9.88%。在加入可能影響企業創新的一系列控制變量后,inter 系數減小到8.44%(e0.081-1=8.44%),但是仍然在5%的水平下顯著為正,表明專利均值數量增加了8.44%。這些結果不但與上文的相關性檢驗一致,而且與Amore[5]等基于美國企業數據得出的13.8%平均增加額相差不大。這表明銀行跨區域經營管制放松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企業的創新活動,即對于股份制銀行和城市商業銀行這種中小銀行在異地設立分機構,能夠激勵各中小企業進行創新。綜合上述結果,143 號文實施以后,與對照組相比,實驗組企業的創新能力相對提高。
對于以上顯著性結果,可以從銀行對企業創新影響的三個渠道進行解釋:首先表現為直接貸款增多效應,因為伴隨銀行壟斷程度的降低,區域新增貸款的一部分必將流入到創新項目;其次是貸款的間接效應,因為企業為一般投資項目成功申請到普通貸款后,企業內部資金就可以從原來的一般項目轉移到企業創新項目投資中;再次是區域新增資金部分先流向風險資本與私募股權公司等非銀行金融機構,由它們再提供給企業創新項目。

表5 平行趨勢檢驗結果匯總
對于本文研究而言,雙重差分法要求在銀行跨區域經營管制放松政策沖擊之前,實驗組和對照組企業所獲專利數量維持基本平行的時間趨勢。在此基礎上,本文引入分組變量與政策出臺之前各年度虛擬變量的交叉項進行平行趨勢檢驗,由于2002—2006 年有效數據極少,因此只顯示2007 年與2008年的結果(見圖1與表5所示),結果都不顯著。雖然2006 年原銀監會就已經出臺過《城市商業銀行異地分支機構管理辦法》,但是各個城市商業銀行需要在公司治理、資產規模、盈利能力等方面滿足相應條件才可設立分支機構,導致2006 年政策并沒有產生效應。故在2009 年政策出臺之前,實驗組與對照組企業專利申請數量的差異沒有發生顯著變化,驗證了雙重差分法的平行趨勢假設。
進行動態分析,主要目的是觀察政策沖擊后產生的后續效果,即原銀監會在2009 年頒布143 號文后,長期來看,銀行跨經營管制放松政策會對企業創新有何后續效果,另外企業發明創造活動也需要一定時間。在模型(1)的基礎上,引入interyear10、interyear11、interyear12、interyear13、interyear14、interyear15、interyear16 和 interyear17 等 變 量 ,分 別 在2010 年、2011 年、2012 年、2013 年、2014 年、2015 年、2016年和2017年取值為1,其他年份取值為0,然后將其與分組變量treat 作交互項,從而可以逐年考察銀行跨區經營重啟對企業創新能力的影響效果。

表6 動態分析回歸結果匯總
動態分析結果如表6 所示。銀行跨區域經營放開管制之后,大體來看這一政策會激勵并促進企業進行創新,并在不同的水平下顯著。但動態來看,這種積極作用并非呈線性關系,可以看出在2013 年該政策效果達到最大。2009 年政策剛剛出臺,在2010年、2011 年這兩年里各股份制商業銀行和城市商業銀行開始在異地設立分支機構,但此時總體來說分支機構數量還較少,國有五大行的壟斷地位絲毫未動搖,銀行業結構競爭格局還很弱,股份制商業銀行和城市商業銀行的優勢還未體現出來,對于各地區企業的服務,以及促進企業創新雖有效果但還不明顯。到了2013 年、2014 年這兩年,股份制商業銀行和城市商業銀行在各地分支機構的數量不斷得到飽和,此時銀行結構競爭格局全部呈現,在這種競爭機制倒逼下各銀行不斷完善發展,最大程度服務中小企業,從而使得中小企業不斷進行創新。2014 年之后,各中小銀行不斷開設分支機構,但此時的市場已達飽和,銀行結構競爭已到臨界點,過度的競爭使得各城商行及股份制銀行的優勢減弱,各中小企業無論是在融資還是其他方面都遇到瓶頸,結果是各中小企業減小創新的力度。

表7 替換被解釋變量回歸結果匯總
為避免其他因素影響本文的實證結果,本文還采用替換被解釋變量的方法來進行穩健性回歸。專利包括三種:發明專利、實用新型、外觀設計。其中最能反映企業創新水平的是發明專利。下面我們分別用patent1(實用新型)、patent2(外觀設計)不同類型的專利進行回歸來驗證該政策的實際影響。如表7 回歸結果顯示,在銀行跨區域經營放松管制后,放松管制城市的企業實用新型專利與外觀設計專利申請數量平均分別增加11.23%(5%顯著水平)與9.23%(10%顯著水平)。
以上所有回歸數據均為中小板企業,為了增強說服力,本文也根據創業板上市公司的數據進行了回歸,結果如表8 所示。基于創業板上市企業,選取了508 家創業板上市公司進行回歸,其中被解釋變量仍然選取企業所獲專利數量,可以看出,與中小板上市公司相同,在控制變量后,銀行跨區域經營放松管制增強了放松管制城市的創業板上市公司的創新力度,專利數量平均增加15.8%,且在5%的水平下顯著。

表8 創業板數據基本回歸結果
在以上實證分析與穩健性檢驗結果的基礎上,我們得到可靠的結論,即銀行跨區經營正向顯著增強了企業的創新能力。然而進一步需要思考的問題是,這種正向影響效果在屬性不同的樣本群體之間存在顯著差異嗎?下面通過企業所有制、企業生存時間、企業規模以及企業所屬行業等視角進行異質性檢驗。需要說明的是,我們使用的企業樣本都是放松管制城市的樣本。
通常,國有企業得天獨厚的融資優勢導致其產品創新動力不足,而非國有企業為了在市場中占有一定份額需要推出科技含量高的創新產品。基于企業所有制的回歸結果顯示在表9中。表9第(2)列顯示,對于國有企業而言,銀行跨區域經營管制放松政策導致國有企業專利數量平均增加12.31%,但是并不顯著,促進企業進行創新,并且在17%的水平下顯著。與之相反,第(4)列顯示非國有企業在銀行跨區域經營管制放松這一政策作用下,專利數量平均增加7.14%,并且這一結果在10%的水平下顯著,這說明非國有企業對銀行跨區域經營放松管制的政策沖擊的反應更敏感。

表9 基于企業所有制異質性回歸結果匯總

表10 基于企業成立年限異質性回歸結果匯總
企業成立年限對企業創新活動的影響效應可能較為復雜:一方面,成立時間較短的企業在生存的壓力下具有動力創新,但是企業成立時間較短、面臨諸多經營不確定因素,以及企業融資處于困境,導致企業無法進行創新;另一方面,發展穩定的企業具有較豐厚與穩定的利潤以及聲譽機制帶來的低融資成本優勢,有助于創新活動的開展。從中國的實際情況看,第二種影響可能更為突出。觀察數據后本文以企業年齡的自然對數等于2 為界限,企業年齡自然對數小于2 的定義為較年輕的企業,反之則定義為較為成熟的企業,以此進行實證檢驗。表10 結果顯示,銀行跨區域經營管制放松政策對于成熟企業創新活動產生了顯著的正向效果,專利數量平均增加9.06%;而年輕企業的專利數量平均下降了47.92%。顯然銀行管制放松產生的過度競爭,對于剛成立不久的公司帶來了抑制效應。
企業規模,定義為企業當年總資產凈值的自然對數值。企業規模越大意味著越有能力開展更多的創新活動(張杰等,2017)[20]。觀察數據后本文以企業的當年總資產凈值的自然對數值等于20 為臨界點,當該數值小于20 時,則該企業為規模較小,反之為大規模企業,以此進行實證檢驗。表11 第(2)與(4)列實證結果顯示,規模較大的企業對于銀行跨區域放松管制這一政策比較敏感,其數值達到6.58%,這一結果與Amore[5]等人的結論相反,其原因是中國銀行業對中小企業“嫌貧愛富”的現實情況。

表11 基于企業規模異質性回歸結果匯總

表12 基于企業所屬行業異質性回歸結果匯總
不同的行業有不同的創新程度,通常發明專利集中在制造業活動中,相比而言,非制造業活動發明專利活動較少。為了深入探尋銀行去管制政策對企業創新的效果,我們將675 家中小企業分組為制造業企業與非制造業企業,并以此進行異質性檢驗。中國的實體經濟部門始終以制造業為主,那么在放松銀行跨區域管制之后,放松管制城市的制造業企業的創新活動是否有所進展呢?表12 第(4)列顯示,相較于非制造業企業,制造業企業的創新活動對放松銀行跨區域管制較為敏感,系數值為7.97%,且是正向影響,而非制造業企業結果并不顯著。
本文實證結果發現:(1)銀行跨區域經營管制放松在一定程度上提升放松管制城市企業專利的產出,促進了企業創新活動;(2)從動態來看,隨著外地銀行在本地營業網點機構的增多,放松管制城市的企業專利數量也在增加,但是當網點數量達到飽和時,企業專利數量的增加也趨于停止;(3)通過企業性質、企業成立時間、企業規模以及企業所屬行業四種異質性檢驗,發現放松管制城市的非國有企業對銀行跨區域經營放松管制的政策沖擊的反應更敏感,銀行跨區域經營管制放松政策對于成立時間較長的企業創新活動產生了顯著的正向效果,銀行跨區域放松管制政策對放松管制城市規模較大的企業更有顯著的正向效果,相較于非制造業企業,制造業企業的創新活動對放松銀行跨區域管制較為敏感。
本文的研究結論具有深刻的政策啟示:跨區域經營是商業銀行規模發展到一定階段以后的必然結果,是商業銀行擴大規模、降低風險和提高經營效率的重要方式之一。
第一,引導銀行跨區經營有序放開。我國商業銀行跨區經營一直處在管制與放松的循環中,這種循環過程反映了我國政府在銀行跨區經營態度上并不十分明確。本文認為可以在一定的條件下放開中小銀行的準入限制。此外,還可放開對這些中小銀行的經營業務許可,這會在一定程度上增加銀行信貸供給,從而有利于企業創新。但是,放開中小銀行跨區經營管制的同時,監管部門也應加強監管,優化區域內市場布局,引導市場有效競爭,提升金融效率。
第二,引導銀行業市場差異化競爭。目前為止,我國銀行機構種類雖比較豐富,市場集中度持續降低,但中小銀行在面對競爭時不注重產品和服務層面的提高,一味追求擴張規模、增加分支機構的數量,在客戶選擇上也表現為同質化的低層次競爭。因此,銀保監會等管理機構應合理引導市場,追求更高層次的競爭格局,更好地服務實體經濟。在政策等方面對中小銀行進行鼓勵,鼓勵中小銀行將服務重點對象轉向中小企業;積極創新業務模式、產品及服務,滿足不同企業的融資需求;各銀行可以搭建獨特的銀企交流平臺,緩解雙方信息不對稱問題;激勵銀行優化中小企業貸款業務,如縮減不必要的審批程序,提高業務效率,從而滿足中小企業“短、高、急”的貸款需求,提高企業創新的積極性。
第三,建立充分競爭的金融制度體系。金融競爭可以促進金融創新活動,從而對長期經濟增長帶來正外部性,因此對政策制定者而言,應逐漸減少政府金融管制,破除銀行業壟斷,支持企業自主創新;建立健全多層次、多元化的金融體系,能有效緩解企業創新的融資困境,激發創新活力。
第四,為企業創新營造良好的外部融資環境。創新活動本就具有高風險性,銀企信息不對稱更加重了企業創新項目的融資約束,為更好地保障投資者權益和創新者利益,對地區性的市場化條件以及法治環境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同時,銀行與企業之間若建立有效的信息識別機制并加強交流,會在很大程度上降低銀企之間的信息不對稱性,緩解企業的融資約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