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眼（五）

作者簡介：北途川，好奇心很重的水瓶座，苦于是個“懶癌”晚期患者，提筆寫字，擱筆發呆，靠一支筆開疆擴土。

上期回顧：昭昭去看望生病的喬琰，開門看見的卻是正為他做飯的朱寧。面對喬琰的冷漠，她終于失望地冒雨離開。

我們都長大了，不再熱衷于故事，發現真實世界里，也沒有那么多轟轟烈烈，有時候，一個轉身，就各自分道揚鑣了。

————昭昭

昭昭收拾好，往嘴里塞了幾個藥片，跟著錢錢去上工，戴著口罩混在人群里，今天劇組的戲份很多，風大，妝發很容易亂。

發型組和化妝組都時時刻刻地盯著，到了中午，才有機會喘口氣，組里訂定了盒飯，大家圍坐在一塊兒吃。

他們吃到一半的時候，又有餐車陸續進來，發小點心和水果給大家。，一群人歡呼，猜測是哪位主演的粉絲送來的心意，最后才知道，是陸老師的太太來探班。

錢錢激動到劇烈搖晃昭昭，昭昭一邊被晃得抖得跟得了帕金森一樣，一邊聽她第八百次科普，她們陸老師和太太有多甜多甜。

一個是沉寂多年火爆了火的男明星，一個是圈外素人。，那姑娘是個醫生，學習好，家境好，像小公主一樣被家里寵大的。倆人青梅竹馬，陸老師那樣冷淡的人，卻心機滿滿地早早把人家姑娘圈到自己的羽翼下，研究生還沒畢業，就哄著人結了婚。

后來，他突然爆紅，記者難免關心他的感情生活，他卻沒掩飾，舉著手給人看自己無名指上的婚戒，難得露出笑臉：“我已經結婚了。”

這聽起來，跟故事一樣。

昭昭以前也特別喜歡看電視劇，故事里的男女主，無論經歷了什么，最后總是會在一起的。

但其實現實是，生活瑣碎，沒有什么大起大伏，就連分別，有時都悄無聲息，不知道什么時候，有些人就不見了，有些關系就淡了。

“真幸福。”昭昭感嘆。兩情相悅，總是可遇不可得。

錢錢看她的表情，才忽然意識到自己大概說錯話了，她昭昭和喬琰也是青梅竹馬，但是似乎卻并不美好，甚至還有一些酸澀。

她大概是推人及己了。

錢錢拍拍她的肩膀，只能用一句非常俗的話安慰她：“放棄了一棵樹，你還有整片森林。”

昭昭笑了笑：“別這樣，搞得很喪的樣子。我沒那么脆弱。你別理我，我就是矯情一下。”

七

和程慎行約在一家私人會所，昭昭第一次去這種高檔地方，不由得感慨：“你們資本家可真奢侈。”

他開車親自去接她，到了地方，她昭昭才知道今天吃飯的地方是一家會員制的會所式餐廳。

錢錢做的工作，多少和娛樂圈有關，，也認識了一些記者朋友，小道消息和八卦聽得不少，對清城各大“銷金窟”都有涉獵，沒事就和昭昭講，八卦氣味頗濃。

昭昭沒事聽得多了，自然也就懂得不少。

一到地方，她腦子里就忍不住自動搜尋相關信息，據說年消費至少要十萬元才有資格入會，里面菜品精致得離譜，自然也貴得離譜。

程慎行謙虛地笑了笑：“朋友的地方，方便。謹言喜歡在這邊吃，待會兒你嘗嘗，應該還可以。”

昭昭偷偷問他：“你和妹妹怎么吵架了？”

謹言，昭昭她還是見過好幾次的，她性子很直，但是個挺懂事的小孩。

“談戀愛，我管教她，她不聽，沒忍住就罵了她。說話可能重了些，傷到她了。”

她默默算了一下：“她今年才剛考上大學吧？”

“嗯，”程慎行點頭，側頭給了她一個“沒錯，是這樣，所以我才要罵她”的眼神，“跟一個大她好幾歲、，已經畢業的學長聊上了，那男的經常對她愛搭理不理，她還上趕著往人家身上上貼，我罵她還不聽，跟我犟，說那男的本來就話少、慢熱。小屁孩，懂什么。”

昭昭陡然想起喬琰來，莫名有種躺著中了一槍的感覺，不由得替謹言辯解了一句：“可能的確是慢熱呢？有些人天生就比較冷淡些。你做哥哥的，也不能管得這么嚴格吧！”

程慎行一副看傻子的表情：“那是你不了解男人，昭昭，男生喜歡女生，比女生喜歡男生更直接、更簡單，愛搭理不理，就是沒意思、沒興趣，你懂嗎？我是怕她被欺負，到時候哭了，回來還是我哄。”

他看著她，眼神意味深長。

昭昭莫名有些生氣，總覺得他是在借說謹言的話來說自己。她剛想反駁兩句，他程慎行適時地轉移了話題。

這家餐廳的菜，做得的確是不錯，謹言倒不像和他吵架的樣子，同她寒暄著，笑意盈盈。吃到一半，謹言接了個電話，出去了。

于是，包廂里只剩下昭昭她和程慎行，他夾了菜給她：，“嘗嘗，還不錯，我記得，你最喜歡吃蝦。上學那會兒，食堂的蝦限量供應，你搶不到，每次都哭喪著臉。”

“我哪有！”昭昭也想起來，忍不住為自己辯解，“只是沮喪師弟師妹們喪心病狂，一點也不尊老愛幼。”明明是同一時間下課，每次她馬不停蹄地趕過去，都只剩下湯水，可悲可嘆。

“我那時候特別好奇，別的小姑娘拼命減肥，你倒好，恨不得一天吃六頓飯。”

“我吃得少，餓得快，少食多餐啊，你不懂。”

“行、行、行，你說什么都對。”

“那當然。”

謹言恰巧進來，聞言“哇哦”一聲：，“哥，昭昭姐，你倆小學沒畢業吧？”

得知昭昭在劇組，程慎行更是笑了：，“你是說總院那邊？”

“你知道？”

“一看你就沒有做功課，明盛是投資方，這項目是我回總部接手的第一個項目，投資不小。，我還說，抽空去看一眼。”

這下換昭昭“哇哦”了：，“每次談到錢的時候，我才能有一點我在跟未來的霸道總裁打交道的覺悟。”昭昭抱拳，“失敬，失敬！”

程慎行回以抱拳：，“好說。不過，我不霸道，而是溫文爾雅溫而爾雅的，居家好男人。”

哪有人這么夸自己的。

“啊，”昭昭深深感覺到想嘔吐，“呸！”鬼才信。“好像我第一天認識你一樣。”

“不騙你。”

謹言看在老哥答應給她買禮物的分份兒上，決定學雷鋒做好事，不求功與名：，“真的，昭昭姐，你真的可以考慮一下，我哥他愛學習、愛勞動，在家勤勞，愛做家務，我家雖然是做生意賺了些錢，但是，我媽絕對沒有給你五百萬讓你離開她兒子的癖好，相反，我家家庭環境挺簡單的，我爸媽人都好，跟了我哥，絕對不吃虧的。”

家里有著四個阿姨，從小到大十食指不沾然陽春水的程大少，十分不心虛地點了點頭，搞得謹言差點兒笑場。

昭昭倒是真的笑了：，“小小年紀，都操心你哥的終身大事了。不過，他才不喜歡我這種的，你哥喜歡……身材好的。”昭昭怕帶壞小孩，點到即止。

“那都不重要，關鍵還是看人。我不小了，我說真的，非常熱情地建議你可以考慮考慮我哥，處處試試，又不要錢。我哥要是欺負你，我幫你揍他。”

昭昭揉了揉她的腦袋，感慨：，“你上輩子是個做拉媒的吧！”

昭昭一路回避，程謹言也沒轍，偷偷沖程慎行攤手，意思是：，我盡力了。

程慎行深諳追女孩的道理，過猶不及，不能逼得太緊，適當放一放，效果更好。于是，看兩人聊得差不多了，他訓斥了謹言一句：，“瞎操心什么。”

然后，他扭頭沖昭昭笑了笑：，“別介意，她鬧著玩呢！”

謹言沖程慎行吐了吐舌頭。

昭昭搖了搖頭，并沒放在心上：，“沒事。”

程慎行送昭昭回酒店的路上，路過藥店停了一下車，下車去買了藥，回來遞給她：，“看你一直不太舒服，回去多喝點兒熱水。最近氣溫變化大，注意身體。”

昭昭接過來，說了聲謝謝，然后不由得笑了：，“你突然這么體貼，我還挺不習慣的。”

程慎行偏頭笑了一下：，“怕我圖謀不軌？”

昭昭挑眉：，“那倒不怕，我可是學了近六年的自由搏擊。你又打不過我。”

“看不出來啊！”

“我小時候，我媽為了培養我的優雅氣質，給我報了舞蹈班，然后我跑錯教室了，然后就將錯就錯了……”

……

兩個人一路聊，終于回了酒店，程慎行下車，替她開了車門。

兩個人站在車旁，昭昭跟他告辭：，“謝謝你今天請我吃飯，下次我請你。”

程慎行笑：，“好，不是客套話吧？”

昭昭急了：，“我是那樣的人嗎？”

“我這不是怕空歡喜一場嗎？”

昭昭“嗯額”了一聲，搓搓胳膊，嗤笑他：，“肉麻死了，你正常點兒。”

程慎行笑了笑，揮手：，“冷，回去吧！”

樓梯拐角，大家都喜歡在這里接、打電話，因為這里僻靜，不會打擾到別人，也不會被打擾。

朱寧踱著步，聽電話里，母親一句一句數落她，年紀不小了，也不說結婚生子，苦口婆心地勸她：，“再過兩年，你就只能挑一挑別人剩下的了。女孩兒家，好年歲就那幾年，過了年紀，想要孩子都不容易。”

她點著頭，表示受教，“我知道了，媽，我也在努力，可急也沒有用啊！”她說話總是慢吞吞的，無論什么事情，她都很少著急。

“你眼光放低點兒，男人啊，人品好，顧家就行，樣貌都是其次，家里沒錢也不要緊，有上進心就好。”母親又開始了第八百次重復。

朱寧腦海里，首先冒出的，是喬琰的臉——，沉默、專注、自律，將來要是結婚，他一定是個好丈夫，也會是個好爸爸。

只是……

朱寧被念叨得煩，不由得抗拒道：“好了媽，不跟你掰扯了，我馬上要上班了。你就別操心了，改天我帶回家給你看，行不行？”

朱母聽出來一點其他意味：，“身邊有合適的？”

“還沒眉目呢！等有眉目了，再和你說。”她笑了笑。

朱母終于舒心地“欸哎”了聲。

只是，朱寧卻忍不住想起那天在喬琰家里的情景。她說要去廚房的時候，喬琰皺了下眉，：“不用了，謝謝。我沒事，很晚了，我幫你叫輛車，早點兒回去。”

那是很明顯的，拒絕的語氣，那一瞬間，給她的感覺就是，如果不是下著暴雨，或許他連門都不愿意讓她進。

她點點頭，故作聽不懂：，“是挺晚了，不過，我實在放心不下師兄，以前你照顧我那么多，我好不容易逮著機會報答一下你，。你千萬別和我客氣。，我還再不知道你，肯定到現在還沒吃飯呢！我在家就經常做飯，煮點兒粥給你喝好了，很快的。我哥哥快下班了，我讓他待會兒順路送我回家，這會兒我也走不了。”

她笑了笑，沒給他再次拒絕的機會，挽了袖子進了廚房：，“你先休息一會兒吧！我煮好了叫你。”

喬琰最終“嗯”了聲，說了句：，“謝謝，麻煩了。”

后來門開的時候，朱寧探頭出去看，沒想到是昭昭，有些驚訝。或許真正叫她驚訝的，是昭昭竟然知道喬琰家的門的密碼，并且直接進來了。

她跟著喬琰從國內到國外，再到國內，十年的追逐，從來都無怨無悔。，愛一個人是盲目的，盲目到超出自己的本性，去做很多在自己看來都不可思議的事。

只是，這一刻，她又覺得，自己也不是無怨無悔，至少，她不希望自己的付出，毫無回報。

不求回報的愛，是沒有的。感情需要互動，無論是親情、愛情，還是友情，單方面的付出，總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昭昭曾經談過一次戀愛，。

是上大學的時候，還是非常時髦的網戀，。因此被無數朋友無情地嘲笑過。

他們是在論壇上認識的，昭昭是個小有名氣的版主。，那個時候，論壇已經不流行了，大家都去刷短段視頻玩直播了，只有她很復古地待在論壇上，畫著小漫畫——。

都是甜甜的短條漫。

論壇里人不多，都是自娛自樂。她記得，底下總有幾個熟悉的人來幫她暖帖子貼，問她可不可以“抱圖”抱圖什么的。她很好說話，有時候別人想要截情侶頭像，她也會幫忙。

除了漫畫，她也分享自己的生活，比如今天遇到了什么人，有什么開心的事，或者煩心事。

有一個人，經常會在下面回復她，明明話很短，有時候甚至寥寥幾個字，但她昭昭總能注意到他。

他在她難過的時候，推薦過學校附近的小餐館，說吃點東西會快樂。所以，她昭昭一度覺得，他應該和自己在同一個城市，甚至是同一個學校。有一天，她昭昭失眠了，發帖問有沒有深夜“修仙”的姐妹一起打游戲。

他回了一串數字，然后昭昭加了他的游戲號，兩個人打了三局游戲。，他技術挺好，昭昭打得很開心，求大佬帶她飛。

他在聊天框里輸入：【睡吧，天快亮了。別總熬夜。】

昭昭看著那行字，莫名地笑了，告訴他：【你的語氣特別像我一個哥哥，他也老是這么說我。】

【是嗎？】他說。

昭昭沒再繼續這個么話題，感慨說：，【我發現，咱們兩個口味好像啊！】

【什么？】他好像特別喜歡用短句，。不知道現實里是不是也這么言簡意賅。

【就是看書、啊聽歌、吃東西，包括玩游戲，好像口味都挺像的。】昭昭回想起他回復過的內容，有時候推薦的書籍和歌曲，她昭昭基本都感興趣，她昭昭分享的東西，他大多也都能接得上話。

這么看來，的確他們的口味是很像的。

他【嗯】了一聲。

昭昭發覺和他聊天有點費勁，就說了再見：【那我睡了，你也早點兒睡。】

【好。】

昭昭順著他的游戲號加了他的企鵝號，想看看他的社交動態，結果失望地發現，那是個新號，也壓根兒沒有發過什么動態，個性簽名都是空的。不過，這也不稀奇，可能他是不想讓二次元和三次元融在一起吧！

后來，兩個人經常聊天。

昭昭把他當“知心姐姐”，跟他分享自己的開心和不開心，有時候還一起約著打游戲。

昭昭一直以為他是個姑娘，畢竟會在論壇里追她少女心條漫的，怎么都不會是男生吧！結果，后來開語音，她昭昭聽見一道低沉的男聲，嚇了一大跳。

那會兒，他好像生病了好像，聲音低沉又喑啞。，那嗓音，饒是昭昭不是聲控，也險些聽得腿軟，哄著讓他多說話。，后來她大概把他惹惱了，他怎么都不肯開口了，。也不再跟她語音。

昭昭的網癮大概是從那時候練就的，她特別喜歡和他聊天，給他設置了“特別關心”，每回消息都是秒回。

再后來，就是喬琰哥哥決定去國外讀博，她知道的時候，他已經要走了。，她記得自己是多么的失落，好像從那一刻起，才更確信，自己有多喜歡他，。

喜歡到，分離顯得無比的難過和沉重。

她那天去了他家，干爸爹干媽還有爸媽在客廳說話，她一個人溜到他的房間去。，他的房間，她從小就進，甚至沒少在他的床上睡覺。，這會兒，他甚至當著她的面換衣服，脫到一半似乎才意識到不妥，扭頭看她：，“別看。”

誰要看。

昭昭別過頭去，腦子里亂糟糟的，問他：，“你要，去海德堡讀書？去多久？”

他“嗯”了一聲，：“三年。”他換好衣服，彎腰收拾行李。

昭昭在腦海里默默地回想換算地圖，海德堡，似乎是德國的城市，在歐洲，。好遠。

“你以后，要留在那邊工作嗎？”昭昭的聲音里難掩失望，思緒飄著，不知道飄到哪里去，好像有很多思緒堵在腦子里，理不清，煩躁，、不安，、失望，、困惑，、憤懣等。各種情緒都有。

他似乎沉默了幾秒，回道：“不一定。”他將衣服熟練地疊折好放進箱子，整整齊齊地碼著，比昭昭這個女孩子整理東西都細致。他一定有強迫癥。

昭昭很難過，更難過的是，自己不愿意做他前進路上的絆腳石，那所大學很好，不是誰都可以進的。，他很優秀，對醫學有著近乎虔誠的熱忱。，蕓蕓眾生，大家都是為了討口飯吃的普通人，充滿著市井煙火氣，他身上卻有著為人類健康謀福祉的偉大氣質。

所以，她知道自己應該為他高興的，可而她卻覺得難過。她感覺自己有些自私，于是沉默著不說話。晚上回到去家里的時候，她他跟那個聲音很好聽的男孩子說：“喜歡上一個非常非常優秀的人，是不是很悲哀？”

無論她怎么追，感覺都追不上，只能看著他的背影，。好像和他隔著一個次元、，一整個宇宙，、億萬的光年……隔著永不能互相觸碰的壁壘。

男生回答她：“那就別喜歡了。”

他說得真是輕巧，但是……也沒錯。

昭昭問他：，“你有女朋友嗎？”

“沒。”

“那我做你女朋友吧！”

他沒回復，昭昭怕嚇到他，解釋：“我又見不到你，感受一下談戀愛的氣氛。你就假裝是我男朋友。”

昭昭以為他不會答應，沒想到，他最后說了句：，“好。”

于是，他們開啟了一段非常傻的網戀模式。

最后分手，是因為昭昭忙著畢業論文和保研面試失聯半個月，再回去，他的頭像黑了，再也沒上線過。

，昭昭悵然若失一段時間后，得出結論：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就算是一段虛假的網戀，也得花精力維系不是。

喬琰那夜送走昭昭后，朱寧從廚房走出來，問他：，“昭昭怎么走了？”

他和昭昭說話的時候，廚房很安靜，朱寧就站在門后，她聽得一清二楚，但她還是想聽他喬琰怎么說。

可惜，他只是回答了個句，“嗯。”。

他雖然給了她回應，但幾乎算是什么都沒有說。

朱寧說：“粥飯做好了，要我給你盛出來嗎？”

“不用，我自己來就好，謝了。”

“跟我客氣什么，好歹咱倆認識這么多年了。”中學的時候，兩個人就是一個班，這么多年，她追著他從高中到大學到德國，說來是緣分巧合，其實不過是她執著地仰望而已。

喬琰沒說話。

氣氛冷凝，朱寧覺得自己再待下去，也是徒增尷尬，于是適時提出：“那你記得把飯吃了，太晚了，我就回去了。”她拿出手機晃了晃，“我哥剛剛給我發消息說已經出發了，我估計這會兒已經要到了。那，我先回家了？”

“嗯。”他起身，“我送你。”

到了門口，他似乎才想起：，“你還沒吃飯？”

朱寧為他還記得自己說過的話而感覺到開心，笑了笑：，“我回家吃，家里會給我留飯的，太晚了，不然陪你一起吃。”她制止了他要送她的步伐，“我自己下樓，你快回去吧！記得吃飯。”

他也沒有強求，朱寧一向知道，他是個紳士的人，所以很多時候，他的關心出于禮貌，而并非是其他，而這。很多時候會讓她氣餒。

關上門，喬琰回去客廳沙發靠著，閉目養神。桌子上昭昭帶去的飯盒還擺在那上面，他盯著看了一會兒，把里面的飯菜一一擺出來，沉默地吃著。

八

昭昭手上下的產業，文紋身店算一個，服裝工作室算一個，特化還有其他，都只能算玩票，如果不是錢錢，她壓根兒不會來劇組。

行業劇，雙主演，沒有明確的感情線，但戲份重的女演員，也是有的。

天穗娛樂送過來一個，名字叫韓瀟瀟，。韓瀟瀟這兩年走下坡路，急需曝光，無奈卻接連滑鐵盧，這次搭上陸季行陸老師這塊活招牌，好歹算是松了一口氣。

韓瀟瀟作為跌掉出三線的女演員，身邊助理都沒一個。，其實，主演那位老師也沒有帶助理，但這圈子就是這樣現實，那位老師，大家只會覺得他低調，畢竟名氣、地位在那里。但韓瀟瀟走的是偶像流量路線，如今這境遇，旁人見了，只會唏噓，說她韓瀟瀟怎么糊成這樣了。

這樣的處境，對于一個年紀較逐漸大了的女演員來說，難免焦慮。

經紀人這次跟著她一起來，說陪她拍幾天戲，好歹也算公司重視了一下。

只是，她還沒來得及高興，就卻得到消息，說經紀人李峰這次來，的目的，是為了見一位特化老師。

——簽新人。

放工的時候，昭昭還在幫演員卸妝。，化妝間里，幾個男演員已經弄好走了，只剩下幾個女演員。韓瀟瀟也在，昨天熬了場個大夜戲，今天下午就接著拍一場重要的戲，這會兒困頓得眼睛都睜不開。

最最讓她崩潰的，是下午導演的臉色。

幾次NG，導演也光火，表情明顯沉下來，問她還能不能行，她交叉揖著手，拜托：，“導演讓我緩一下，我這會兒狀態不太好。”

她躲到一旁，拼命找情緒。，這場戲的情緒沖突非常大，只是她越努力，腦子越是空白，最后只剩下焦慮和無名火。，又試了兩條，導演給她講戲講得轉身摔了臺詞本，她還是沒能進入狀態。

有人在旁邊小聲埋怨：“這一下午，白忙活了。”

的確，是她拖累大家了。但被指責，她還是會覺得無比委屈。

最后導演還是忍著沒有罵她，只不怎么愉快地叮囑她：，“誰都有狀態不好的時候，只是咱們是專業演員，還是要盡快調整過來。”

這是在委婉地怪她，不夠專業了。

她非科班出身，這一句專業演員，不知道是諷刺，還是提醒。

她低著頭，接連道歉，表示受教，心里卻始終梗著。

她閉上眼，滿腦子都是自己在片場里，一次一次出糗的樣子。

她皺著眉，昭昭替她卸妝的動作都輕了很多，生怕觸人霉頭。，心里默默在想，演員這個職業行業，其實壓力真的挺大的。

就昭昭她在現場的感覺，下午的事情，如果換作做一個心理素質差的，可能直接就要崩潰了。

一開始，導演和其他演員都還是很友好的，幫韓瀟瀟她分析這場戲，對戲找情緒，只是下午本來就拍攝任務重，大家都筋疲力盡精疲力盡，陪著她一個人耗，最后難免有人有情緒。

卸完妝，韓瀟瀟點頭說了謝謝，拿了自己的外套起身準備回酒店。

李峰這時候走了進來，看見她，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別氣餒，下次注意就好了。回去休息吧！”

韓瀟瀟點了點頭，心里卻有些不是滋味。李峰脾氣并不是特別好，尤其在別人做錯事的時候，罵人很兇。最近李峰對她態度倒是很和善，但叫她覺得很難受，那和善里，透著疏離和敷衍，讓她隱隱有種不安的感覺。

韓瀟瀟走了，李峰卻沒走，他的目光掃了一下眼還在整理化妝包的昭昭，一直等著，等到她昭昭起身要走，他才上前兩步，笑容可掬地伸手遞上自己的名片：，“你好，沈小姐，我是天穗娛樂的藝人總監，也是瀟瀟的經紀人。”

昭昭“啊”了一聲，想起那天錢錢說的話。

……不會吧！

她雙手接過，略略欠身致意：，“你好，您找我……是有事嗎？”

“方便一起去喝杯咖啡嗎？就在酒店樓下那里，我開車載你回去。哦，你還有個同伴，一起走，好嗎？”李峰深諳和人打交道的法門，態度要好，不能讓對方感覺到不安。

昭昭原本有些遲疑，但看著對方的笑臉，也不好拒絕，最后答應道：“那麻煩您了。”

“沈小姐客氣了，是我的榮幸，能約到你。”李峰做過很多功課，嚴格意義上，對昭昭，是很熟悉的了。

酒店樓下是家星巴克，這種地方，不夠有格調，但足夠親切，人來人往，各色人等聚集，。錢錢大約能猜到李峰想做什么，只是沒想到，對方會這么鍥而不舍。

這也未嘗不是機會，只是，以她對昭昭的了解，昭昭大概約不會感興趣。況且娛樂圈水很深，昭昭不是那塊料子。

錢錢她找了借口，先回酒店了，給兩個人談話的空間。

李峰請昭昭坐在角落一個沙發座上，詢問后，過去排隊點單。

他回來后，手里抱著一杯冰美式，一杯熱摩卡，。美式是他的，摩卡是昭昭的，他還點了一份草莓蛋糕：，“本來想請沈小姐吃頓飯的，但第一次見面，怕單獨帶你去遠處不合適，就想著來樓下稍微坐一坐，沈小姐先墊墊肚子吧！”

昭昭微笑：，“謝謝。”

李峰開門見山地同她說這次來的目的：，“或許，我有些唐突了，但是，我覺得沈小姐值得我冒這個險。”他伸了兩根手指出來，“這個數的合約，公司下一季度，會著重打造一批新人，如果沈小姐愿意，你也在名單之列。”

昭昭頓時感覺到啼笑皆非：，“峰哥，我也叫您峰哥可以嗎？我不知道你對我了解多少，我對演戲一竅不通，嗓音條件也不好，從小到大沒什么才藝，而且年紀也不小了。”

李峰笑了笑：，“這些不需要沈小姐擔心，你只需要相信我就可以了。，這一行業，先天條件的優越是很難得的，這種天賦不是誰都有的。韓瀟瀟也是我帶出來的，她當初是學文學的，畢業后原定計劃是做個老師，然后被我挖掘到公司里的。其他東西，都是可以學的，只是非科班出身，的確是要吃些苦頭。但是，現在大環境下，各行各業，哪里有不辛苦的呢？”

“這個不在我的計劃之內，而且，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并且做得的很開心。”

“沈小姐是說，開文紋身店和服裝工作室？”

昭昭有些驚訝：，“沒想到您對我這么了解。”

“做過功課，但絕對沒有窺探沈小姐隱私的意思，希望你諒解。”

“沒什么，”這些并不是重點，重點是，“只是抱歉，我想我可能要讓您失望了。”昭昭感覺到有些荒唐，從沒想過有一天有人以這種方式，來找她簽藝人合約。

“做個藝人沒什么不好的，可以學到很多東西，見識很多普通人可能無法企及的東西，。我知道，沈小姐是個很愿意去嘗試新鮮事物的人，為什么不試一試呢？”李峰并不想輕易放棄，“五年，五年的合約，改變人生，有時候就是很短的瞬間。相較相比于開沈小姐的店鋪，沈小姐不覺得這樣的人生更有吸引力嗎？”他不是很明白，昭昭有什么理由拒絕。

昭昭越想越覺得荒唐可笑，最后只好再次垂首：，“抱歉……”她原本沒什么興情趣，只是覺得有些荒唐，但這會兒從李峰的語氣里咂摸出幾分對方對她工作及現狀的輕視，。不由得自嘲一笑，“可能我本來就沒什么上進心吧！我對我的現狀挺滿意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努力著、，堅持著，或許并不是世俗意義上的成功，但總歸是不差的吧？

這種自我懷疑，大概從喜歡上喬琰就開始了，她不是一個妄自菲薄的人，但面對他，總是會有自慚形穢的感覺，。以至于偶爾遇到這種情況，不由得也開始懷疑自己起來。

李峰打斷了她：，“沈小姐，不要急著拒絕我，你可以再仔細地的好好考慮一下。”他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里掏出兩份文件來，“這是草擬的合約和新人培養計劃提綱，如果您感興趣，可以隨時聯系我。”

昭昭禮貌地接下：，“我會仔細看看的，不過，我還是想先告訴您，我可能會叫您失望。”

或許她再年輕兩歲，可能會答應，她的確是個喜歡冒險、嘗試新鮮事物的人，。但認清自己還是很必要的一件事。

況且，就今天見到的韓瀟瀟的狀態，如果是她，不會好到哪里去，小時候都幻想做明星光鮮亮麗，其實光鮮亮麗的背后，是多少看不見的辛苦。

錢錢給她開門的時候，忍不住笑著問：，“談得怎么樣？有沒有意愿做大明星？”

昭昭搖了搖頭，不理會她的調侃：，“你就別寒磣我了。”

“娛樂圈，的確是很殘酷。多少人擠破腦袋，連入門都入不了無門。，你看橫店外頭，每天有多少群眾演員的群演擠在那里，多少人跑著龍套，揣著大明星的夢，然而，只有極少數人跑龍套跑成名了，更多的是籍籍無名，慢慢也就不做那些虛無縹緲的明星夢了。”

“資本匯聚的地方，殘酷是肯定殘酷的。”昭昭是門外漢，也不好多作評價，“只是我沒什么興趣，不然，我倒也不排斥試一試。”

從小，我們寫作文都在寫：我的夢想。

我們夢想做大明星、作家、科學家、醫生、老師……這些體面叫人尊敬的職業工作，會得到老師的表揚、，家長的贊許。

昭昭沒有夢想。

她想做大明星、作家、科學家、醫生、老師……其實，她都想，。

又也都不想。

沒有奮斗目標，沒有理想，這是很多時候，昭昭的自我評價。

她考上了不錯的本科大學，讀上了研究生，畢業的時候卻沒有一份體面的工作。或許她應該接受大學的邀請去做一個大學教員，受人尊敬，工作穩定，五險一金，各種節假日，和一群年輕人待在高等學府里，被知識和朝氣熏陶，想來是個不錯的工作。

但是，昭昭并沒有太大的興趣。

她開了家文紋身店，又開了家服裝工作室，都是和朋友合伙的。，她不太管事，出資、，做自己能做的部分，她做得很開心，但在別人眼里，她本不該這樣“墮落”的。

這也是很多人覺得，她胡鬧、任性的原因。

昭昭快睡著的時候，忍不住對錢錢說了句：，“其實，我很羨慕，那些一開始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人。比如喬琰，他從小就決定以后要做一名醫生，并且做到了。還有那些不知道做什么，但命運給它選擇了什么，都能持之以恒地堅持下去的人。”比如錢錢，她對特化并沒有什么特殊感情，也沒系統地學過，小時候畫簡筆畫都困難，更別提更高層次的色彩美學了。但因為喜歡上了一個明星，想離他更近一些，慢慢慢慢就不由自主地走上了這條路。，剛開始她什么都不會，便一點點學，后來做得也不錯。

昭昭呢？昭昭覺得自己像浪打的浮萍，被推到哪兒，就在哪兒停留一會兒，中間或許還會被其他景色吸引。

自負的時候，她覺得自己自由灑脫，;自卑的時候，她覺得自己胸無大志、，碌碌無為，愚昧而不自知。

（下期連載詳見《花火》4B）

下期預告：喬琰因為童年的陰影，努力回避著昭昭的愛意。昭昭遭遇意外時，他終于忍不住爆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