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汝婷
諸暨市人民法院,浙江 諸暨 311800
近年來,在我國深化依法治國的實踐背景下,司法供給實現了良好改善,司法資源得到了極大優化。但伴隨著群眾權利意識的不斷覺醒和社會問題的多樣多發,“井噴式”的訴求使全國法院倍感壓力,“案多人少”成為各個法院面臨的重大難題。這一現狀,督促甚至倒逼著法院內部對審判工作模式進行實時創新,尤其要求對審判輔助事務工作模式實現進一步探究,從而“讓法院更像法院,讓法官更像法官”。本文將結合實際,針對審判輔助事務社會化工作模式嘗試新路徑的探索。
在分析審判輔助事務社會化可能性與必要性之前,首先要框定審判輔助事務社會化的范疇,即通過梳理審判事務,首先確定審判事務中哪些屬于審判輔助事務,再分析社會化可能性與必要性,從而確定哪些審判輔助事務通過實現社會化模式可達到更優化。
根據目前法院的工作模式,各基層法院大體均形成了一個以審判事務為核心,圍繞該核心并且根據其與審判事務關聯性的強弱延展開去的同心圓模式。
(一)審判核心事務。審判權作為司法權,屬于人民法院依法獨立行使的公權力。從狹義范疇解釋,審判即為裁判,即法官通過將一般的法律規則適用于具體案件。概括而言,審判核心事務即為“審”和“判”兩個方面,“審”即為開庭審理,“判”即為判決,包括判決書的書寫、簽發、宣判。
(二)審判輔助事務。顧名思義,審判輔助事務是服務于案件實體審判工作的司法工作。其涵蓋的范圍較為廣泛,具體而言,審判輔助工作包括分案、排期、送達、保全、鑒定、調解、記錄、案卷整理裝訂、掃描等等。它不需要具備較高的法學素養和較強的法學專業能力,和審判事務相比,它不需要精確的法律評判,不涉及最終權利義務劃分,也不能夠產生嚴格的既判力。相反,它具有高度的重復性、程序性、低專業化性等特點。

圖1 法院審判事務分類①
(三)其他事務。該部分主要涵蓋法院行政事務性工作。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全面深化人民法院改革的意見(2014—2018)》明確:“健全司法行政事務保障機制,推進法院內設機構改革”,“減少法官事務性負擔”,“建立以服務審判工作為重心的機構設置模式和人員配置方式。完善人民法院購買社會服務的工作機制,凡屬事務性管理服務,通過合同、委托等方式向社會購買。”這類事務相對獨立,與核心事務的關聯性最小,實現社會化可能性最大。

表1 審判事務具體分類
如上審判事務的劃分并不唯一和絕對,在同一圓圈層級內實現社會化可能性也不盡相同。本文為明確起見,將由“審”和“判”之外的事務概括為審判輔助事務。在該范圍內對其實現社會化可能性的大小進行初步分析,在確定有可能實現的基礎上再考量實現審判輔助事務社會化之必要。
社會化工作模式最早來源于企業的服務外包,它是隨著二戰后西方國家社會分工不斷發展而發展起來的新型工作模式。此后,被進一步擴展運用于政府行政服務等諸多的領域。審判輔助事務社會化更是另一種突破藩籬的新探索,它是行使司法權的公權力機關以對外采購的方式,將一些可以由能夠提供社會服務的企業、組織、個人等處理的審判輔助事務進行整合,而后將其從法院事務相對剝離出去的新方式。其實質在于以“引入外援”的方式來緩解“案多人少”的矛盾與壓力。由于法院司法事務的特殊性,相較于企業事務、政府行政事務等,實現社會化就更為艱難,這一先天因素必然導致成本的提高和實現之必要性的降低。
對于法院而言,專業性是必備的條件,專業性也是社會化工作模式實現面對的最大難題。雖然對于審判輔助事務,其專業性要求不及法官審判,對于審判輔助人員的要求也無法與法官相提并論,但是,并不是一般的企業、組織和個人都能適合。既然是審判輔助事務,與審判核心事務就必然存在不可分離的緊密關系。如庭審中要求書記員除具備一定的速錄能力外還需掌握一定的法律術語,熟知相應的庭審程序;在送達法律文書時需了解法律規定的合法的送達方式、知悉法律規定的送達期限,這些對于辦案的質量其實起到了非常重要作用。因此,法院在招錄司法輔助人員時,對于不具備法律專業知識的,就需要在業務培訓中付出更多的時間、精力和財力,這必然導致司法輔助事務社會化工作模式實現過程中成本的大幅度提高,此外,法院還需擔負更大的因不夠專業而滋生問題的可能性風險成本。加之,審判輔助事務總是和審判核心事務及其他事務之間相互交織,以大面積整體類型化、標準化方式捆綁“外包”而實現社會化的難度也相對較高,因此,實現的成本也變高。從外部的市場因素考量,市場競爭也是影響審判輔助業務社會化工作模式實現成本的主要因素。競爭越激烈,越是可以選擇出提供社會化服務的最佳人選,但往往鑒于法院審判事務專業性等特殊性,哪怕是審判輔助事務主要依靠的還是法院內部培訓出來的人員。因此,不夠充分的市場競爭也導致實現審判輔助事務社會化工作模式成本變高。
從一個理性的社會經濟人角度分析,在一項交易中,越高的成本勢必會抵銷掉越多的利益。如果社會化工作模式下產生的交易成本高于傳統的自我內部解決模式下產生的成本,任何組織都會更傾向于后者而進行上下一體的自我管理與生產模式。畢竟,對于審判輔助事務而言,社會化的工作模式是一種借鑒與創新,它并非法院選擇的基礎和唯一。審判輔助業務既可以通過社會化工作模式完成,也可以通過“自行生產”的方式完成。②只有在核算出的成本低于傳統模式的情況下,才具備實現審判輔助事務社會化工作模式之必要。
目前,審判輔助事務社會化工作模式已經在實踐中得到了越來越廣泛的應用。
但最為典型的實踐集中體現在訴訟服務中心。法院訴訟服務中心承擔著立案審查、宣傳引導、查詢咨詢、釋法答疑、司法援助、簡易民商事案件的速裁速判、信訪接待、訴前財產保全、訴前調解、法律文書專遞、材料轉交等等一系列繁復的事務。實踐中,已經有多項事務采取了向購買社會化服務的方式。

表2 審判輔助事務社會化工作模式現實情況列舉

表3 訴訟服務中心社會化工作模式現實情況列舉
從訴訟服務服務中心體現的職能與購買社會化服務的形式來看,審判輔助事務“社會化”的種類和范圍呈現逐步拓展的態勢。實踐中,已經從早期后勤保障事務、行政事務,逐步擴展到緊靠審判核心事務的外圍。但在這一逐步擴大的過程中,也出現了不少的問題。
審判輔助事務社會化工作模式的實現與進步離不開制度、政策、法規的支撐。但實踐中,由于其本身屬于一種創新,因此缺乏操作的方向和借鑒的藍本,且各個法院對于購買社會化服務的范圍理解不一,因此,對于審判輔助事務社會化工作模式的規定少之又少。即使有相關的文件作為依據,也多是屬于原則性的規定,缺乏細化的實施規程,實踐中難以操作,實施效果也參差不齊。
法院作為審判機關是公平與正義的象征,給人威嚴而神圣之感。在談及審判輔助事務實現社會化工作模式時,不少人都會有所疑問,因為這與其固有的審判事務當由法官親力親為才最有效的觀念相悖。一些當事人愿意選擇判決而不選擇由調解委員會進行調解,再經申請由法院出具司法確認裁定書的方式,原因在于這些當事人對調解組織的不信任和對調確效力的認識不足。因此,人們的認知能力與接受水平也會影響實踐中審判輔助事務工作模式的實際操作和落實。
審判輔助事務社會化工作模式實現的前提條件是要有一定的市場,市場中存在一定的社會化服務供給者,同時,該服務的質量還可以被監控和評測,且其實現的成本低于法院自我供給產生的成本。但實踐過程中,企業對審判輔助事務形成的市場并未提起較大興趣,且能夠成為具有資質的供給主體數量也非常有限,未形成良好的市場環境。
在實踐過程中,法院在購買社會化服務之后,尤其是購買“外包型”服務后,往往采用由服務供給者自我管理,自我評測的方式,對“社會化”服務供給者制作的賬目、資料等缺少監督。或者在引入社會化服務后,采用與內部人員一致的薪酬制度。這顯然不利于對服務供給者完成工作質量進行較好把控,也不利于通過獎懲等手段實現社會化工作模式下效率的提升。
在劃定審判輔助事務范圍,分析其實現社會化工作模式可能性與必要性,結合實踐經驗,反思問題之后,本文將采取簡單的先排列后組合的方式對審判輔助事務社會化工作模式進行建構。
誠如前文所述,審判輔助事務為審判核心事務以外的事務,審判輔助事務社會化工作模式的實質在于通過引入社會資源,從而完成審判過程中的若干工作任務,而這就是需要一些“人”來完成這些“事”。因此,在這個過程中存在兩種可能性:一種是“引入外援”式,即直接引進“人”,讓這些人去做這些“事”;另一種是“出門消費”式,即將這些“事”承包出去,讓外面的“人”去做。具言之,前者稱為“崗位社會化”,它是將審判輔助事務產生的崗位面向市場,通過勞務派遣、外聘等方式,聘請外面的人到法院來工作。后者稱為“事務社會化”,它是將審判輔助事務打包成一個項目,并通過招投標等方式外包給其他公司、企業來完成。

表4 “崗位社會化”與“事務社會化”比較③
由此,在管理方式上也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平行化主體管理方式,它是法院根據審判輔助事務的需要去找“人”,如法院需要招錄書記員,就會向社會發布這一需求,然后進行考核、培訓監督、工作考核等,最終形成的是每一書記員與法院之間單獨的關系。另一類是集中化主體管理方式,它是由法院決策確定什么“人”、什么“事”需要采取社會化工作模式,明確需求后,向社會發布信息,企業或組織接到信息后,由內部人員或者部門對該需求進行組織或者分解,但法院只與該企業或者組織有著直接的對接關系,其內部的上下分級管理方式或者采用任何管理方式與法院無直接關聯。

表5 “平行化”與“集中化”比較
在成本構造方面也形成了兩種方式:一種是“投入型”購買社會化服務,它往往是需求方自己提供生產資源,并對人員調配、設備設施、薪酬、業務培訓等各個環節進行全方位的掌控。另一種是“外包型”購買社會化服務,法院首先明確該審判輔助事務的預設目標,投入資本,由供給方對以上具體事務進行投入和管理,最終由法院考核確定是否達到預期。以法律文書送達為例,若成立法院內部送達小組進行送達,就要為送達小組的成員配置辦公室、辦公用品、車輛等,若采取如中國郵政ems 法院法律文書專遞服務,則不需要準備上述事項,只需要投入資金,在一定時間間隔后定期對送達任務的數量和質量進行考核。

表6 “投入型”與“外包化”比較
可見,審判輔助事務社會化工作模式的選擇并不是簡單的選擇題,而是在不同形式下不同因素作用下進行的不定項選擇,且不同形式下不同因素的現實存在于審判輔助事務社會化工作模式的最終形成過程之中,因此通過組合選擇出適合自己工作需要的模式才最為關鍵。以庭審記錄為例對上述分類進行組合運用。首先確定庭審記錄屬于審判輔助事務的范疇;其次,法院既可采用“自己生產”即自己招錄速錄員的方式,也可以選擇引入外援的“崗位外包”模式,由第三方如勞務派遣公司向社會公開招錄編外速錄人員,也可以將記錄工作進行整體外包進行“事務外包”。但實踐中,法院自己招錄的速錄員一般有公務員編制、事業編制、聘用編制三類,其中前兩者用人成本遠遠高于后者,且目前還缺乏專業速錄服務供給者。因此采用“崗位外包”模式較為合適;再次,書記員工作與法院日常審理工作直接相關,不少情況下,經常需要及時添加速錄人員,因此由法院對書記員進行“平行式”的管理比較適宜;最后,法院在速錄人員所需的硬件投入方便已經相對充分,因此選擇“投入型”而不選擇“外包型”較為實際。
在全面深化改革,推進依法治國背景下,推進審判輔助事務制度建設,削減法院內部非必要的行政性事務,使法官從繁瑣的程序性工作中解脫出來,集中精力審判案件,已是大勢所趨。因此,通過尋求社會化服務供給者,將審判輔助事務進行剝離,并在有效監管下完成任務,已經成為“員額制”改革的配套機制。相信,探索和創新審判輔助事務社會化工作模式還將繼續,我國審判輔助事務的制度化建設也將不斷完善。
注釋:
①皺碧華.審判事務的分工與法官輔助人員的配備探討,2002(12):18.
②吳月.社會服務合同外包中的交易成本問題及其治理路徑.理論導刊,2015(6):102.
③齊海美.我國地方政府購買服務模式研究——以上海市政府購買崗位為例.西北農林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3(5):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