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純仁,雷洪德
(1.電子科技大學 發展規劃與學科建設處,四川 成都 611731;2.華中科技大學 教育科學研究院,湖北 武漢 430074)
文理學院(liberal arts college)注從機構設置看,美國文理學院有兩種類型,一種是獨立設置的,如威廉姆斯學院、阿默赫斯特學院等,另一種是大學內部設置的,如哈佛大學中的哈佛學院、耶魯大學中的耶魯學院等。若無特別說明,本文所說的文理學院特指前一種。是美國高校的原型,也是美國高等教育的歷史先驅,被稱為“美國大學的活化石。”[1]。美國文理學院的歷史可以追溯到1636年建立的哈佛學院,后來,隨著威廉·瑪麗學院、耶魯學院、費城學院等高校的相繼建立,其勢力進一步擴大。到1861年,美國先后建立的文理學院超過800所,在美國高等教育系統中占有主導地位[2]。然而,1862年《莫雷爾法案》的頒布促成了贈地學院運動的興起,1876年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的建立標志著美國研究型大學的誕生,此后的美國高等教育逐步進入了大學時代。在此過程中,文理學院經歷了大規模分化,逐漸失去了昔日的主導性地位[3]89。有的文理學院轉型為綜合性大學,有的選擇與其他學校合并,還有不少走向消亡,只有少數仍以文理學院的身份存活下來[4]。卡內基教學促進基金會(Carnegie Foundation for the Advancement of Teaching)2015年的統計數據顯示,在美國4 665所高等教育機構中,實施四年制本科教育的文理學院只有246所,僅占美國所有高等教育機構的5.3%[5]。
雖然美國文理學院的現有數量大不如前,但其一流的本科教育依然得到了許多學者的贊譽。美國經濟學家布倫尼曼(Breneman)曾贊賞道:“在美國當今的本科教育中,這些私立文理學院是表現得最出色的。”[6]還有一些學者則指出,如果說研究型大學是美國科學研究的標志,那么四年制文理學院就是美國本科教育的精髓[7]。尤其是以威廉姆斯學院、阿默赫斯特學院、斯沃斯莫爾學院等為代表的小規模的、高質量的精英文理學院[注]《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每年都會按照卡內基高等教育機構分類的方法,通過同行評分、教師資源、師生比、校友捐贈情況等指標,對美國文理學院進行排名。本研究以《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發布的2018年美國“最佳文理學院”排行榜為依據,將排名前10的文理學院操作性定義為“精英文理學院”。,更是可以被譽為“隱蔽的常春藤”和“美國本科教育的最佳典范”[8-9]。它們以一流的本科教育而著稱,在建設一流本科教育方面積累了豐富經驗,對于中國目前正在推進的一流本科教育具有參考借鑒價值。
然而,目前來看,國內學者以精英文理學院為對象的研究寥寥可數。在為數不多的研究中,學者們主要在探討精英文理學院的辦學特色及其面臨的危機與挑戰。有的學者將精英文理學院的辦學特色總結為專注于本科教育[10]85,有的學者總結為貫徹博雅教育理念,實行通識教育[11]。還有一些學者則更為具體地指出精英文理學院具有辦學規模小[12]、課堂規模小[13]、實行選擇性招生[10]91和實施導師制、住宿制等辦學特色[14]22。就精英文理學院面臨的危機與挑戰,許多學者都關注到了博雅教育理念受到沖擊、新式大學的強大競爭力和嚴峻的經濟形勢[15-18]。還有部分學者對精英文理學院的教師招聘制度、教師教學績效評價體系等問題展開了研究[19-20]。總的來說,有關研究已有相當的廣度和深度,但是對于具有生命意義的“人”關注不夠,尤其是對與一流本科教育密切相關的師資這一核心要素的關注和研究較少。為在一定程度上彌補這個遺憾,本研究選擇以精英文理學院為研究對象,探討其師資隊伍的結構特征,希望從中發現精英文理學院能夠擁有一流本科教育的部分奧秘所在。
本研究主要聚焦于美國精英文理學院,采用以數據統計為基礎的多案例分析法。研究中所涉及的統計數據主要有四個來源:一是卡內基教學促進基金會的高等教育機構分類;二是美國中學后教育數據綜合系統(The Integrated Postsecondary Education Data System,IPEDS)中有關文理學院專任教師的統計數據[注]美國中學后教育數據綜合系統是美國高等教育的基礎數據資源庫,該數據庫統計了美國240所文理學院2018年秋季的專任教師(指承擔教學、科研任務的教師)的人數情況,但由于該數據庫在進行文理學院教師人數統計時沒有將體育教師納入統計范圍,因此本文所提及的有關美國文理學院專任教師的整體統計數據都未包含體育教師的數量。利用該數據庫,筆者搜集了240所文理學院專任教師的總人數、專兼職專任教師人數、男女專任教師人數以及擁有不同職稱的全職專任教師人數等。;三是《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U.S. News & World Report)“最佳文理學院”排行榜;四是部分精英文理學院的官網數據資料。這四類統計數據互為補充,共同構成了本研究的數據來源。
依照《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發布的2018年美國“最佳文理學院”排行榜,按照強度抽樣和方便抽樣的原則,筆者從排行榜中抽取了三所能夠提供較為詳細信息的精英文理學院作為研究對象,它們分別是威廉姆斯學院(Williams College)、阿默赫斯特學院(Amherst College)和卡爾頓學院(Carleton College),其基本情況,如表1所示。

表1 三所精英文理學院的基本信息
資料來源:根據《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官方網站信息整理而成。
確定研究對象后,筆者訪問三所精英文理學院官方網站的“Faculty”板塊,搜集教師的履歷信息,包括教師姓名、性別、職稱、所屬系部、本-碩-博畢業學校、任教課程以及電子郵箱等。最終,筆者獲得三所精英文理學院合計1 142名教師的基本信息,如表2所示。

表2 三所精英文理學院的教師數量及其占比
注:由于資料搜集時間較長,且三所精英文理學院的官方網站信息時常更新,因此所有教師信息搜集均有截止日期。
獲得教師信息后,筆者采用履歷分析的方法,對三所精英文理學院教師的個人信息進行了詳細分析[21-22]。接下來,筆者將分別從性別、專兼、學科、職稱及學位五個維度出發,分析三所精英文理學院師資隊伍的結構特征。
性別結構是指師資隊伍的性別構成及其比例關系,合理的性別結構對于高校發展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通過已有的教師信息,筆者統計出了三所精英文理學院不同性別的教師數量情況,如表3所示。

表3 三所精英文理學院的男女教師數量情況 (單位:人)
注:由于部分教師在其個人網站上既未提供照片,也未提供其它能夠鑒別其性別的信息,因而性別統計時存在性別未知的情況。
由表3可知,除性別未知的教師外,三所精英文理學院都是男教師多于女教師,且男女教師的數量差異較大。尤其是威廉姆斯學院,男女教師的數量差異最大,男教師比女教師多61人。雖然阿默赫斯特學院和卡爾頓學院的男女教師數量差異比威廉姆斯學院小,但也有較大差額,阿默赫斯特學院的男教師比女教師多40人,卡爾頓學院的男教師比女教師多30人。從男女教師的比例上來看,三所精英文理學院的差異較小,尤其是威廉姆斯學院和阿默赫斯特學院,兩所學校的男女教師的比例幾乎一樣。
與IPEDS中240所文理學院專任教師的統計數據相比,三所精英文理學院師資隊伍的性別結構特征基本上與美國文理學院專任教師的整體性別結構特征相似,都是男教師多于女教師。但有趣的是,在美國240所文理學院的專任教師中,男教師的數量雖多于女教師,但差距并不懸殊,男女專任教師的數量比例接近1:1,而三所精英文理學院的男女教師人數則差異較大,并在體育教師上有突出表現。在三所精英文理學院中,體育教師合計176人,占三所精英文理學院教師總人數的15.4%。其中,威廉姆斯學院的體育教師共計72人,占本學院教師總人數的16.2%,包括男教師44人、女教師28人,兩者相差16人;阿默赫斯特學院的體育教師共計61人,占本學院教師總人數的17%,包括男教師40人、女教師21人,兩者相差19人;卡爾頓學院的體育教師共計43人,占本學院教師總人數的12.7%,包括男教師27人、女教師16人,兩者相差11人。除體育教師外,三所精英文理學院的男女教師數量在其他專業中相對均衡,差異較小。
專兼結構是指師資隊伍中專職教師和兼職教師的數量關系及其構成比例,合理的專兼結構對于師資隊伍的穩定性具有重要意義。在本研究中,專職教師是指精英文理學院所雇傭的全職教師,兼職教師則是精英文理學院為補充自己的教學力量,從其他單位、部門或者社會上聘請的臨時承擔某種教學工作的教師,是相對于專職教師而言的。根據已有資料,筆者對三所精英文理學院的專職、兼職教師的數量進行了統計,如表4所示。

表4 三所精英文理學院不同性別的專職、兼職教師數量及其占比 (單位:人 )
通過表4可知,三所精英文理學院都是以專職教師為主,兼職教師為輔,且專兼職教師比例約為6∶1。其中,威廉姆斯學院有385名專職教師、60名兼職教師,阿默赫斯特學院有298名專職教師、40名兼職教師,卡爾頓學院有302名專職教師、57名兼職教師。三所精英文理學院的專職教師數量占比都超過了84%,其中,專職教師占比最高的是阿默赫斯特學院,達到了88.2%,兼職教師占比最高的是卡爾頓學院,接近16%。據IPEDS的統計數據顯示,在美國240所文理學院中,專職教師的比例大約為71.2%,兼職教師的比例大約為28.8%。顯然,三所精英文理學院專職教師的比例都已遠超過文理學院的平均水平,兼職教師的比例則遠低于文理學院的平均水平。進一步分析發現,三所精英文理學院的大部分專業都聘請了兼職教師。相比之下,兼職教師人數較多的專業有藝術與藝術史、數學與統計、經濟學。
學科結構是指師資隊伍中相同或不同學科背景教師之間數量關系的整體規定性[22]。合理的學科結構有助于教師群體開展跨學科交流,也有助于學科結構調整,提升學校的綜合實力。分析師資隊伍的學科結構,理應以教師博士就讀期間所學專業為依據。然而,三所精英文理學院的大部分教師都沒有在個人履歷中介紹自己博士期間所修讀的專業,因而無法獲得這些教師的學科背景資料。但是,三所精英文理學院在官網上都以專業為單位,詳細地介紹了不同專業所擁有的教師情況。筆者認為,據此來分析三所精英文理學院師資隊伍的學科結構也是一種可行之策。按照教師現任教專業劃分來分析學科結構,可以被視為是一種“實然”層面的結果分析,更能代表三所精英文理學院的實際情況。
基于上述理由,筆者以三所精英文理學院教師目前所任教的專業為基礎,對學科結構展開探索性分析。筆者以美國國家教育統計中心研制的學科專業目錄(Classification of Instructional Programs,CIP)為依據,對三所精英文理學院教師的任教專業進行了學科群歸屬分析,如表5所示。

表5 三所精英文理學院的教師在不同學科群上的人數分布情況 (單位:人)
表5顯示,三所精英文理學院教師所分布的學科群基本一致,且主要集中在文理學科群中。主要包括:教育學(181人);視覺與表演藝術(149人);區域、種族、文化、性別和群體研究(123人);外語、文學和語言學(114人);社會科學(113人);物理科學(71人);生物和生物醫學科學(67人);英語語言/文學研究(63人)。數據顯示,教育學、視覺與表演藝術兩個學科群的教師總人數分別位列第1、第2。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在教育學學科群中,三所精英文理學院的體育類教師占據了絕大部分比重,在181名教育學學科教師中,有176人為體育教師。同樣地,藝術史、舞蹈、音樂、戲劇等藝術類專業也占據了視覺與表演藝術學科群的絕大部分比重。三所精英文理學院有大量的教師在從事體育、美育工作,反映了精英文理學院對體育和美育的重視。
此外,還有一個現象值得重視:三所精英文理學院的教師普遍存在跨學科、專業任教的情況。經統計,包括跨學科研究學科群的教師在內,超過1/3的教師具有跨專業任教經歷,其中威廉姆斯學院有166人、阿默赫斯特學院有137人、卡爾頓學院有93人。進一步分析這些教師跨學科、專業任教情況發現,既有所跨專業與原任教專業屬于同一學科大類,也有跨到另一學科大類下的專業進行任教。其中,理學學科大類下的教師多為跨學科內部專業任教,而社會科學和人文科學學科大類下的教師既有跨學科內部專業任教,也存在跨學科大類任教的情況。
所謂職稱結構,指的是在師資隊伍中,教授、副教授、講師、助教等各種不同層級的教師的數量構成狀況和比例關系,它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師資隊伍的學術水平和科研能力,是衡量師資隊伍整體素質的重要尺度。美國高校教師的職稱一般分為教授、副教授、助理教授、講師、教員和無職稱六類。通常情況下,教授、副教授屬終身教職,助理教授通過審查后也可獲得終身教職,并晉升為副教授,而講師和教員則一般屬于非終身教職。
通過整理已有教師信息后發現,除體育教師外,其余教師均是按照美國高校教師一般職稱體系來認定職稱的。因此,在進行職稱結構分析時,筆者將三所精英文理學院的體育教師剔除在外,最終保留了威廉姆斯學院373名、阿默赫斯特學院277名、卡爾頓學院316名教師的信息,如表6所示。

表6 三所精英文理學院非體育類教師在不同職稱上的人數分布及其占比
從不同職稱的教師人數分布情況來看,三所精英文理學院的非體育類教師職稱分布整體上呈“倒葫蘆形”結構。具有教授職稱的教師比重最大,具有副教授職稱的教師比重較小,而到了助理教授職稱時,教師所占比重突然增大但又未超過具有教授職稱的教師所占比重,之后具有講師、教員職稱的教師比重又呈現逐步下降的趨勢。
從擁有不同職稱的教師人數來看,三所精英文理學院具有教授職稱的教師占各學院教師總人數的比重都已超過1/3,尤其是威廉姆斯學院,近50%的教師具有教授職稱。其次,具有助理教授職稱的教師占各學院教師總人數的比重都超過了1/4,阿默赫斯特學院甚至逼近1/3。按照三所精英文理學院評定終身教職的標準,擁有教授、副教授職稱的教師都可被聘為終身教職,三所精英文理學院合計超過55%的教師已獲得終身教職,超過240所文理學院的平均水平(39%)。
除這些共性特征外,三所精英文理學院的非體育類教師在職稱結構上也存在一定的差異,最明顯的就是卡爾頓學院擁有講師、教員職稱的非體育類教師人數遠超過其余兩所精英文理學院。究其原因,主要是因為卡爾頓學院的音樂專業教師人數較多,達到了35人,在這一部分教師中,有很多人僅擁有學士和碩士學位,在職稱評定上處于不利局面。
學位結構是指師資隊伍中擁有不同層次學位的教師數量的分布狀況和比例關系,它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師資隊伍的整體實力。師資隊伍的學位層次越高,師資隊伍質量越好。由于三所精英文理學院均有部分教師未提供本、碩、博任一階段的學位信息,因而無法對這部分教師進行學位結構分析。通過篩選,筆者最終保留了威廉姆斯學院414名、阿默赫斯特學院227名、卡爾頓學院327名教師作為學位結構的分析樣本。同時,筆者在前文已說明體育教師與非體育教師在職稱評定上存在差異,因此在進行學位信息統計時做了區分。通過整理,三所精英文理學院擁有不同層次學位的教師人數分布結果,如表7所示。

表7 三所精英文理學院中擁有學士/碩士/博士最高學位的教師人數及其占比
接下來,筆者分別從擁有學士/碩士/博士最高學位的教師人數基本情況、學位取得路徑兩個方面出發,來介紹三所精英文理學院師資隊伍的學位結構特征。
從擁有學士/碩士/博士最高學位的教師人數來看,三所精英文理學院從高學位到低學位的教師人數都是依次減少,整體上呈“倒金字塔形”。在非體育教師中,博士率最高的是阿默赫斯特學院,95.1%的教師擁有博士學位,其次為威廉姆斯學院的90.8%,最后為卡爾頓學院的84.3%。另外,可以清楚地發現,三所精英文理學院擁有學士或碩士最高學位的非體育教師人數存在較大差異。與阿默赫斯特學院相比,威廉姆斯學院和卡爾頓學院的“低學位”教師人數較多。在體育教師中,三所精英文理學院均沒有人獲得博士學位,都是碩士或學士學位。筆者對這一現象進行了探析,結果發現,這三所精英文理學院的絕大部分體育教師都具有運動員背景,有些教師曾是本校或他校體育俱樂部的優秀運動員,有些甚至還曾是州、區乃至國家級體育健將。另外,這也可能與精英文理學院的招聘制度有密切關系。威廉姆斯學院在2019年秋季刊登的一則招聘女子足球教練的啟事顯示,學院只要求教師候選人擁有學士學位即可,擁有碩士學位和大學執教經驗者優先。可見,在美國重視體育運動的大環境之下,相比擁有高學歷,精英文理學院更為看重的可能是體育教師個人所獲得的成就與經驗。
為進一步分析教師的學位取得路徑,筆者運用2015年版卡內基高等教育機構分類[注]筆者采用操作性辦法,以2015年版卡內基高等教育機構分類法來分析教師在美國獲得學士、碩士、博士學位的學校類型。對三所精英文理學院教師本、碩、博就讀學校的類型進行了分析,將其劃分為研究型大學、碩士學院、學士學院、只能授予副學士學位學校、各類專門院校、部落學院、未分類7種類型,并根據教師不同階段就讀學校的類型,總結了三所精英文理學院非體育教師、體育教師共計6條學位取得路徑,如圖1所示。

圖1 三所精英文理學院非體育教師與體育教師學位取得路徑
不論是非體育教師,還是體育教師,三所精英文理學院的教師都是在學士學位獲得學校上類型多樣,往碩士、博士學位發展后,學校類型則變得單一。基于此,筆者對三所精英文理學院教師的學士學位獲得學校進行了更為細致的分析,如表8所示。

表8 三所精英文理學院教師的學士學位獲得學校的類型分析
注:此表已剔除三所精英文理學院中無學士學位信息和在美國以外的其他高校獲得學士學位的教師數量,其中威廉姆斯學院剔除70人,阿默赫斯特學院剔除41人,卡爾頓學院剔除58人。
通過表8可知,從研究型大學和文理學院獲得學士學位的教師占了絕大多數,兩者比例相加最高的是威廉姆斯學院,達到了89.8%,卡爾頓學院次之,兩者合計占比88.1%,阿默赫斯特學院最低,但也達到83.9%。值得注意的是,三所精英文理學院合計超過40%的教師從文理學院獲得學士學位,卡爾頓學院已達到45.7%,甚至超過了在研究型大學獲得學士學位的教師比重。
美國文理學院最為人稱道的優勢,就是以小規模、高質量的博雅教育來培養適應社會變革的人才,而引領文理學院發展的正是博雅教育的理念[23]。伯頓·克拉克也指出,“通識教育是文理學院的精神,事實上,只有文理學院最好地進行著通識教育。”[24]正因為精英文理學院一直堅持和貫徹博雅教育理念,實行通識教育,這要求在校任職的教師必須具有廣博的知識基礎和通專結合的特點。
博雅教育又被稱為“文雅教育”或“自由教育”,由古希臘時期亞里士多德提出。亞里士多德認為,博雅教育應當是“自由人”教育,應純粹以“使用閑暇從事理智活動”為目的,而不應該將其與“職業”相聯系。文理學院自誕生之日起,就一直在踐行著博雅教育培養“全人”的理念。雖然受規模更大的綜合性研究型大學增長、學生對職業準備型學位項目青睞的影響,許多文理學院的博雅教育理念受到了沖擊,但仍有一部分精英文理學院在始終堅持,其中就包括威廉姆斯學院、阿默赫斯特學院、卡爾頓學院[25]。卡爾頓學院、阿默赫斯特學院都在其使命宣言中指出,它們的使命是提供出色的博雅教育。威廉姆斯學院直接在其使命宣言中陳述到:“我們的目標不是提供專業或職業的培訓,而是培養學生強大的寫作、口語以及分析和解釋問題的能力,這些能力都是與廣泛的問題和學科相關的。我們推行博雅教育,因為一個受過廣泛教育的人比一個受過單一學科狹隘訓練的人,更能適應職業和公共生活的特殊需要。”[26]精英文理學院所提倡的博雅教育理念,不僅是針對受教育的學生而言,實際上對于在校教師也具有同樣要求,這在三所精英文理學院的教師招聘啟事中得以體現。筆者從三所精英文理學院的人力資源辦公室網站上發現,三所精英文理學院在招聘新教師時,基本都要求教師候選人在申請信中闡明自己將如何把自身已有經驗與文理學院所倡導的博雅教育相結合,并且都強調教師候選人應當具有跨學科學習的經歷,或者是誠摯歡迎那些與招聘崗位的研究方向具有交叉的其他專業候選人的申請。三所精英文理學院在進行教師招聘時,始終在強調教師候選人要通過本科教學、科研和社會服務,為博雅教育的發展做出貢獻。正如有學者所言,文理學院的教師招聘制度發揮著“守門人”的作用,確保學校從一開始就招到“正確的人選。”從本研究所提及的三所精英文理學院來看,教師主要聚焦于文理學科,并普遍存在跨學科、專業任教的情況,近四成的教師從文理學院獲得學士學位,實際上都是為了更好地傳承精英文理學院倡導的博雅教育和通識教育。
大眾化、市場化是美國高等教育發展的顯著特征,精英文理學院也受到大眾化、市場化的影響。在美國高等教育大眾化、市場化的背景下,注重提高高學歷教師和專職教師的比重,同時引進具有文理學院學習經歷的教師,有助于精英文理學院堅守精英本科教育傳統。
有數據顯示,美國在1954年左右進入高等教育大眾化階段,并在1989年前后進入了普及化階段[27]。美國高等教育在近半個多世紀實現了跨越式發展,越來越多的學生能夠接受高等教育,這給精英文理學院帶來了很多機遇和挑戰。一方面,大量適齡人口涌入大學,給精英文理學院提供了充足的生源;另一方面,民眾對于高等教育的關注度與日俱增,對于高等教育質量的要求越來越高,這對精英文理學院提出了更高要求。同時,受高等教育市場化的影響,高校與學生的關系日益成為“服務提供者與消費者”的關系,高校也因此越來越依賴消費者——學生[28]。精英文理學院的發展同樣也離不開學生的支持,它們必須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獲得學生的青睞,其中很重要的一條途徑就是堅守精英本科教育傳統。
精英文理學院一直堅持以本科教育為主要任務,其本科教育水平在美國屬于頂尖層次。與美國研究型大學相比,精英文理學院在科研、社會服務方面并不占據優勢,尤其是在科研方面。研究型大學主要以研究生教育為主,大量的碩士、博士研究生參與科學研究,學校的科研水平和科研能力位居世界前列,精英文理學院要想在科研方面與研究型大學并駕齊驅,甚至獲得領先,實在是太難。對于精英文理學院而言,堅持小規模、高水平的精英本科教育是一種更為可行、可靠的策略選擇。要想擁有高水平的精英本科教育,精英文理學院必須通過大量聘請高學歷的、通專結合的專職教師,來提升自身的師資隊伍水平,并通過提高終身職教師的比例,來保證師資隊伍的穩定性。根據三所精英文理學院2019年秋季在官網中發布的招聘公告來看,除藝術類和體育類教師外,其他專業教師都要求教師候選人擁有博士學位,并提出有博士后經驗者優先。另外,在威廉姆斯學院發布的12個全職教師招聘公告中,有9個崗位都是終身教職崗,還有1個崗位是準終身制教職崗,這實際上都反映了三所精英文理學院為堅守精英本科教育傳統在師資隊伍建設上所做出的努力。
大學是一種學術組織,學術性是大學的本質屬性,按照學術的邏輯對大學進行治理是一種理想之策。教師作為大學的重要學術性主體,應該是大學里最有話語權的人,更是參與大學治理的重要角色。對于精英文理學院而言,同樣也是如此。精英文理學院一直堅持的“教授治校”的優秀傳統,為其師資隊伍結構特征的形成發揮了重要的作用。
“教授治校”是指通過憲章或者規程以及一定的組織形式,由教授執掌大學內部的全部或主要事務,尤其是學術事務的決策權,并對外維護學校的自主與自治[29]。這一優秀的傳統從中世紀大學產生之日起就已存在,并一直延續到今天。精英文理學院所堅持的“教授治校”傳統為教師參與學院的治理提供了途徑,其中就包括教師聘任、職稱評定等有關師資隊伍建設方面的問題。“教授治校”有助于精英文理學院制定的政策、制度反映教師心聲,保證教師招聘、職稱評定的科學性,保證符合精英文理學院的發展需求。有研究指出,文理學院的教師參與學校重大問題的決策影響學校的辦學方向,其中就包括參與新教師的聘任、教師工作評價、終身教授頭銜的授予等學術事務管理方面的工作[30]。三所精英文理學院官方網站所提供的教師參與學院治理的教師委員會也證實了這一點,如表9所示。

表9 三所精英文理學院教師參與學院治理的委員會名稱
在精英文理學院,教師不僅是一名學者,還是學校的管理者和領導者。據卡內基教學促進基金會發布的全國教師調查顯示,在美國文理學院,有高達55%的教師經常性地參與教師大會以及校園范圍內的教師委員會會議[14]26。在精英文理學院,教師在學校治理中的參與率更高,他們通過“教授治校”的方式,形成一種“共同體”,共同對學校發展負責。秉承著對學校發展負責的態度,參與學校治理的教師自然要考慮何種師資隊伍結構對于精英文理學院的發展更為有益。
高校想要獲得長足發展,僅僅依靠使命、目標和治理理念的指導是不夠的,還必須擁有充足、自主的經費來支撐。精英文理學院相對充足、自主的經費,為其師資隊伍建設提供了重要保障。
第一,精英文理學院擁有相對充足的經費。精英文理學院之所以能夠大量聘請專職教師,與其雄厚的財力有很大的關系。有學者曾以《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所發布的美國“最佳文理學院”排行榜為依據,對美國文理學院2015年的基金規模進行了分析,結果發現,排名越靠前的精英文理學院,其基金總額越高,排名前25名的文理學院的平均基金總額達11.04億美元[31]。由此可見,精英文理學院的整體經濟實力是非常雄厚的。進一步聚焦到本研究中所提到的三所精英文理學院,也可見它們同樣財力雄厚,基金總額甚至超過了很多研究型大學。據威廉姆斯學院官網上所提供的相關財務數據來看,截止2018年6月30日,威廉姆斯學院的基金規模達到了28.07億美元,且2017-2018年接受私人捐贈的總金額將近0.87億美元[32]。阿默赫斯特學院的基金規模也很大,在2018年達到了27.31億美元,比2017年增長了10.1%[33]。相較于威廉姆斯學院和阿默赫斯特學院而言,卡爾頓學院的基金總額稍顯遜色,但也將近10.5億美元[34]。
第二,精英文理學院擁有相對自主的經費。美國是一個高等教育經費來源多元化的國家,美國高校的辦學經費來自各個渠道,精英文理學院同樣也是如此,它們主要通過政府撥款、學費收入、社會捐贈、投資回報以及其它收入五條途徑獲得辦學經費。在這些經費中,政府撥款是高校最缺乏自主性的。經費不自主,辦學就難以自由。在美國公立高等教育中,政府撥款占其高等教育經費的比重比較高,而在私立高等教育中則很不一樣,政府撥款所占比例往往不到15%,在精英文理學院則更少。三所精英文理學院2017年不同辦學經費來源占比情況,如表10所示。

表10 三所精英文理學院2017年不同辦學經費來源占比情況
數據來源:The Integrated Postsecondary Education Data System, http://nces.ed.gov/ipeds/。
由表10可知,三所精英文理學院的辦學經費主要來自投資回報,其次是社會捐贈或學費收入,政府撥款的比重最低,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計。正是因為這三所精英文理學院對政府撥款的依賴性很小,受政府撥款的制約性也較小,因而它們不必在政府削減財政撥款時通過聘請大量的兼職教師以節約經費開支。而且,就2018年秋季的本科生招生數據來看,有超過9 500人申請威廉姆斯學院和阿默赫斯特學院,超過7 000人申請卡爾頓學院,這三所精英文理學院完全不必擔心招生問題,它們在激烈的生源競爭中依然能夠吸引到學生。綜合來看,威廉姆斯學院、阿默赫斯特學院和卡爾頓學院都有較為自主的經費,它們不必像許多美國高校大幅減少終身職教師的比例,而是繼續聘請高比例的終身職教師,控制兼職教師規模,從而讓教師群體保持較高的忠誠度和穩定性[3]95。
綜上所述,美國精英文理學院的師資隊伍具有一些共性的結構特征。博雅教育使命、精英本科教育傳統、“教授治校”理念,以及相對充足、自主的經費,是其師資隊伍結構特征形成的重要原因。目前,中國正在大力推動“雙一流”建設。無論是建設世界一流大學,還是建設世界一流學科,都離開不一流本科教育。可以說,“雙一流”建設的過程就是建設一流本科教育的過程[35]。而一流的師資隊伍,作為一流本科教育最基本、最核心的要素之一,對于一流本科教育具有基礎性、決定性的作用[36]。
如何建設一流的、有利于一流本科教育的師資隊伍?對于這個問題,美國精英文理學院師資隊伍的結構特征可以提供一些參考答案,尤其值得參考的是,一流本科教育要有體育教師和美育教師的更多參與。從不同專業領域的教師數量來看,三所精英文理學院都非常重視體育和美育,有很高比例的體育教師和美育教師。反觀中國“雙一流”建設高校,包括其他有志于建設一流本科教育的高校,體育教師和美育教師在其中的數量、比例和地位總體上都比較少或者低。這些高校的關注點往往是在智育上,近年來對德育的關注度大幅提升,但對體育和美育普遍是不夠關注的,以致很多大學生的身體素質和藝術修養令人堪憂。鑒于此,建議有志于建設一流本科教育的高校,要高度重視體育和美育,大力加強體育和美育的師資隊伍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