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體質幼兒在園安全事故責任認定與賠償劃分

趙艷婕

特殊體質幼兒是指患有某種疾病或者因其他因素而導致身體素質與正常幼兒存在差異的幼兒，常見的特殊體質有癲癇、哮喘、食物過敏、先天性心臟病等。這些幼兒由于年齡小、自我預防意識差，因而在有誘因的情況下極易發病，且對身體造成較大傷害。這不僅給幼兒園的衛生保健工作帶來諸多困難，而且會引起幼兒園與家長之間的糾紛，影響幼兒園的生存與發展。

案例一

5歲男童上上在A幼兒園就讀。2019年12月3日，上上在幼兒園午飯后去廁所過程中因突然摔倒而頭部碰到椅子。帶班教師對上上檢查后因為疏忽，沒有發現他身上隱藏的“外傷”。下午約2時左右，上上要找媽媽，老師即打電話通知家長接上上回家。之后不久，上上便出現頭痛失語、對答不能等情況。上上媽媽發現上上頭部后腦處鼓起來一個“膿包”，即帶上上到醫院急救。經診斷，上上患有先天性腦血管畸形，摔倒后引發腦血管破裂出血、顱內高壓及腦疝。上上共花去醫療費180000元，上上家長要求A幼兒園承擔賠償責任，但遭到A幼兒園的拒絕。A幼兒園認為上上屬于特殊體質，事先家長未告知，幼兒園系不知情者;幼兒園已經盡到了教育、管理職責，上上碰到椅子摔倒后帶班教師第一時間查看，沒有發現外傷，在上上想見媽媽時教師便聯系了他媽媽。

1.A幼兒園是否應承擔賠償責任

《中華人民共和國侵權責任法》第三十八條規定：“無民事行為能力人在幼兒園、學校或者其他教育機構學習、生活期間受到人身損害的，幼兒園、學校或者其他教育機構應當承擔責任，但能夠證明盡到教育、管理職責的，不承擔責任?！痹谟變簜κ鹿手?，幼兒園要想不承擔法律責任，就必須舉證對幼兒已經盡到了教育、管理與保護的責任，否則幼兒園就應承擔與其過錯相應的法律責任。

本案中上上受傷時剛滿5周歲，系無民事行為能力人，不能辨認自己行為，需要更嚴格的教育、管理和保護。在上上摔倒后帶班教師沒有仔細檢查上上是否存在傷痕，以致疏忽了上上身上隱藏的“外傷”——頭部后腦處的一個“膿包”，從而使上上沒有得到及時救治，耽誤了最佳治療時間。根據《幼兒園工作規程》第四十三條的規定可知，幼兒園衛生保健人員對全園幼兒的身體健康負責。幼兒園發生幼兒傷害事故后理應由衛生保健人員對幼兒進行健康檢查，因為一般教師往往缺乏衛生保健方面的專業知識和經驗。事實上A幼兒園的帶班教師正是由于缺乏相關知識和經驗，以致“疏忽”了上上身上隱藏的“外傷”。因此，A幼兒園在對上上摔倒后的處理上存在疏忽大意、救護不及時的過錯，應承擔與其過錯程度相適應的賠償責任。

2.家園賠償責任大小如何判定

《中華人民共和國侵權責任法》規定的侵權責任，不僅指向身體是否受到了損害，而且指向受到的損害與侵權人的侵權行為之間的因果關系。本案中，上上經診斷患有先天性腦血管畸形，但上上家長并沒有將上上的這一特殊體質告訴A幼兒園。根據《學生傷害事故處理辦法》第十條的規定可知，因監護人知道學生有特異體質，或者患有特定疾病但未告知學校而造成的學生傷害事故，監護人應當依法承擔相應的責任。因此，上上家長對因隱瞞上上這一特殊體質而致使上上所受到的傷害，應依法承擔相應的責任。

至于A幼兒園和上上家長責任大小的判定，關鍵是看上上所受傷害與A幼兒園和家長的過錯存在的因果關系大小，這需要通過鑒定損傷因果關系參與度輔助認定。損傷因果關系參與度是損傷對后果的形成所起作用的份額，即上上摔傷在引發腦血管畸形破裂出血、顱內高壓及腦疝后果的參與份額。經鑒定機構評定，上上在A幼兒園摔傷與上上的腦血管畸形破裂出血、腦顱內高壓及腦疝等損害后果之間存在一定的因果關系，損傷參與度為10%～30%，據此，A幼兒園應在該幅度內根據案件情況對上上予以賠償。

3.A幼兒園賠償責任是否可以轉移

A幼兒園在H保險公司投保了校方責任險，保險限額為50萬元，保險條款規定：“××在保險期間內，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內（港澳臺地區除外），在被保險人的在校活動中或由被保險人統一組織或安排的活動過程中，因被保險人疏忽或過失發生下列情況導致學生的人身傷亡，依法應由被保險人承擔的經濟責任，保險人按照本保險合同的約定負責賠償?！?/p>

本案中，A幼兒園在上上摔倒后的處理上存在疏忽大意，且經鑒定上上在A幼兒園摔傷與上上的腦血管畸形破裂出血、腦顱內高壓及腦疝等損害后果之間存在一定的因果關系，損傷參與度為10%～30%。因此，A幼兒園對上上的賠償責任，可以由H保險公司在保險限額的范圍內對上上予以賠償。

案例二

果果今年4歲，在B幼兒園中二班就讀。一天上午，中二班老師帶領幼兒從班里出來，在教學場地排隊準備游戲，果果排在最后。在蹦蹦跳跳的過程中，果果突然躺在地上用手指著左腳，但教師沒有察覺，在其他幼兒告知后才發現果果的異常。帶班教師在對果果迅速進行查看后上報給幼兒園，隨后幼兒園將果果送至醫院。經檢查，果果右側股骨干骨折。B幼兒園查看監控，發現果果蹦蹦跳跳時沒有異常，果果的損傷可能是其在做平地轉圈動作時因自身失重或左腳絆右腳而摔倒所致。B 幼兒園認為果果可能屬于缺鈣導致的易骨折特殊體質，事發時幼兒園已盡到了對果果的管理、教育職責，不應當承擔賠償責任。事發后，果果父母單方面對果果的傷情做了傷殘鑒定，果果右下肢的損傷程度被評定為X（十）級傷殘。本案爭議的焦點有三個：B幼兒園是否應承擔責任;果果是否為特殊體質由誰承擔舉證責任;果果父母單方委托做出的鑒定能否采納。

1.B幼兒園是否應承擔責任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侵權責任法》第三十八條（見上文）的規定可知，幼兒園承擔的是過錯推定責任。即幼兒園若不能證明自己盡了教育、管理職責，則推定幼兒園有過錯，應依法承擔賠償責任。因此，判斷B 幼兒園是否應承擔責任的關鍵是B 幼兒園能否舉證已盡到了對果果的教育、管理職責。

本案中，B幼兒園出示監控視頻證明其已對果果盡到了教育、管理職責，但其是如何教育、管理果果的，通過監控尚不能發現，卻能發現在幼兒準備做游戲時帶班教師沒有加強管理，沒有察覺果果的異常情況，在其他幼兒告知后才對果果進行了檢查和上報幼兒園。顯然，B幼兒園在教育、管理方面存在漏洞，帶班教師因疏忽沒能及時發現果果的異常情況，因此B幼兒園應承擔與其過錯相應的責任。

2.果果系特殊體質由誰承擔舉證責任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九十條規定：當事人對自己提出的訴訟請求所依據的事實或者反駁對方訴訟請求所依據的事實，應當提供證據加以證明。B幼兒園主張果果系特殊體質，應由其承擔舉證責任。一般情況下，當事人會通過申請司法鑒定予以證實。對此，法院一般會要求申請鑒定的當事人做好以下工作：一是說明司法鑒定的必要性，即司法鑒定與待證事實有關聯;二是預交司法鑒定費用?！蹲罡呷嗣穹ㄔ宏P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以下簡稱《證據規定》）第三十一條規定：對需要鑒定的事項負有舉證責任的當事人，在人民法院指定的期限內無正當理由不提出鑒定申請或者不預交鑒定費用或者拒不提供相關材料，致使對案件爭議的事實無法通過鑒定結論予以認定的，應當對該事實承擔舉證不能的法律后果。若在人民法院指定的期間內拒不繳納鑒定費用的，則其主張因得不到證據證實而得不到法院采信。因此，若B幼兒園申請鑒定不按期繳納鑒定費或者沒有其他證據證實果果系特殊體質，則應認定果果非B幼兒園主張的特殊體質。

3.果果父母單方委托做出的鑒定能否采納

實踐中，許多家長或者幼兒園為提前知曉賠償依據，起訴時確定訴訟數額，會單方委托鑒定機構出具鑒定意見?！蹲C據規定》第四十一條規定：對于一方當事人就專門性問題自行委托有關機構或者人員出具的意見，另一方當事人有證據或者理由足以反駁并申請鑒定的，人民法院應予準許。由此可知，當事人單方委托有關機構出具鑒定意見，法律并未禁止，若另一方認為鑒定意見錯誤，則可以根據《證據規定》第四十條規定的情形申請重新鑒定。其主要情形包括：（一）鑒定人不具備相應資格的;（二）鑒定程序嚴重違法的;（三）鑒定意見明顯依據不足的;（四）鑒定意見不能作為證據使用的其他情形。重新鑒定的，原鑒定意見不得作為認定案件事實的根據。司法實踐中，一方當事人單方委托鑒定的，另一方提出抗辯的情況較多，人民法院會根據抗辯的事由和證據以及雙方意見，決定是否補充鑒定或重新鑒定。因此果果父母單方委托做出的鑒定能否采納，關鍵在于B幼兒園是否認可該鑒定結果、是否依法提起了重新鑒定申請以及人民法院根據案情所做的決定。

溫馨提示

無論是從法律上還是從醫學上，幼兒都被界定為心智發育不成熟、不能辨認自己的行為、無法準確認定事物的錯與對、需要格外重視的弱勢群體。部分幼兒由于沒有進行系統的體檢，或者是某些疾病尚處于“隱藏”階段，因此不易被發現或者還未被觸發，也許偶發的一個微小“事件”就會成為誘發的“導火索”。如何提前察知“隱藏”的病患，或者發生微小“事件”時第一時間將點燃的“導火索”掐滅，成為幼兒園處理特殊體質類幼兒侵權糾紛的關鍵。

建議1 ?：建立幼兒健康檔案，把好知情關。在幼兒入園前，幼兒園可以制作幼兒健康登記卡，將特殊體質幼兒作為一項重要內容，要求家長如實填寫。幼兒園應要求幼兒入園前做好體檢，仔細檢查幼兒的體檢報告，并可要求家長重點檢查與特殊體質有關的各項疾病。對排查出的特殊體質的幼兒應建立專門檔案，制定特殊的教育、管理與保護措施，如錯時接送、部分活動“受限”、重點防護等。

建議2??：建立幼兒疾病預防及處理方案。制定針對幼兒安全事件的應急預案，內容包括但不限于幼兒安全事件范圍、報告制度、送醫規范等，堅決摒棄“傷小，安慰一下就好了”的麻痹思想，再小的傷也要報告，也要聯系家長，也要看醫生，避免傷情擴大，耽誤最佳治療時機。幼兒園應要求幼兒教師、衛生保健人員等將與自己有關的方案爛熟于心，必要時可以與家長、幼兒開展應急事件演習，增強安全防范意識。

建議3??：家園互動，共同防護。單純依靠幼兒園和幼兒教師的力量，難以完全避免幼兒園安全事故的發生，尤其是特殊體質的幼兒安全事件，后果往往觸目驚心。幼兒園要充分發動家長的積極性和主動性，多聽取家長有關幼兒健康的意見，定期體檢，更新健康檔案，將“隱藏”的風險降到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