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電一

很多人都為自己受教于名校而驕傲、受業于名師而自豪,而我則從沒有這樣的驕傲和自豪,因為我自小到大既沒有上過令人羨慕的名校,也沒接觸過學貫中西、名聞遐邇的名師。如果問我有什么東西曾給我留下既美好又深刻的印象,那就是上小學時校園里的綠色和濃蔭。
在我看來,校園里如果沒有綠色,就顯得死氣沉沉,會讓人昏昏欲睡、索然無味,就是回憶也難以找到緣由。校園有了綠色,就生機勃勃,讓樹木伴隨莘莘學子一起成長,那就有了詩情畫意,可激起師生的無盡遐想。1983年夏,我到復旦大學參加“當代文學講習班”,就對校園里綠樹成蔭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對這所大學也平添了不少好感。
我是20世紀60年代在村里的小學接受小學教育的。那是個只覆蓋5個自然村,規模也很小的村小,全校只有100多名學生、10名教師。因為趕上“文革”,除了背語錄、唱語錄歌、跳忠字舞、參加批斗會之外,并沒有學到多少知識,也荒廢了許多時光,幾乎沒有什么值得我懷念的東西,唯一讓我時常回想的,是校園里郁郁蔥蔥的樹木和綠樹掩映下的綠蔭。
別看只是一所村小,教師水平有限,教育質量也不高,但要論綠化程度和校園整潔,它不遜于周邊任何學校。這個村小校園很寬敞,比現在的許多小學都要大得多。校園四周是土壕圍墻,圍墻內的樹木眾多。學校只有一個大門,是完全開放的,沒有任何材質的門,也沒有任何遮擋物,所有人都能自由出入,但一走進校園,就能感受到別樣的綠意。校園小路兩側,不僅挺立一株株高大的白楊,而且還排列整齊的榆樹墻,正是這些白楊和榆樹,將校園分割成幾個單元,為我們營造了良好的學習環境,讓校園顯得整潔有序。
校園只有一排校舍,除了6個年級的6間教室外,就是老師的辦公室、宿舍和庫房,總共也就是10間,每間房都不大。校舍前面,留有充足的活動場地,校舍后面則是籃球場和足球場,再后面一片土地就是學校勤工儉學的農田。所有這些,都沒有可圈可點之處。如果沒有校舍前后由樹木帶來的濃密綠蔭,人們真不知道它還是一所學校,還有什么令人留戀的地方。
正是校舍前后那片遮天蔽日的綠蔭,為我們構建了盡情學習的樂園。每到課間休息時,同學們便走出教室,此時,世界顯得分外明媚。特別是在炎炎夏日,四周被曬得火熱,這片寶地得天獨厚、涼爽宜人,讓人感到舒適愜意。
在綠蔭下,男同學彈球、撞拐、打片寄、踢毽子,女同學跳繩、跳房子、丟手絹,玩得不亦樂乎。直到老師敲響“上課鐘”,也就是一尺來長的鐵軌,大家才意猶未盡快步跑進教室。
大概是在我上三年級時,有幾位領導到校視察,對校園的綠化贊不絕口。當老師在上課時將這個情況告訴全班同學時,大家都高興地鼓了掌。這個喜訊也著實讓我和我的同學們自豪了好幾天。
小學畢業前,同學們發現在校門的右側蓋了兩間新房,就像釘了一個楔子,把校園的風貌破壞了。正在大家紛紛猜測時,校長宣布:學校將“戴帽子”在原地再建初中,這兩間新房就是初中的教室,教師則從現有的小學老師中選拔。這樣,我就很“榮幸”地成為這所學校的第一屆初中生。
匆忙上馬,又沒有合格建材,兩間新教室一交付使用就變成了危房。為了防止倒塌、斷裂,教室里面便支起兩根柱子,有位老師在上課時多次表示擔心。謝天謝地,我們總算平安地從這里畢業,高中則要到公社(現在稱鄉)去讀。
許多年以后,一次我回到故鄉,自然要到曾經就讀的學校尋蹤。讓我感到失望的是,我記憶中的一切都蕩然無存。不僅校舍重新翻建,不見了舊貌,我最在意的那些樹木也不知何時“死于非命”。因為學生太少,整個校園顯得很冷清,也難得看見孩子們歡快的身影。唯一讓我感到高興的是,我見到了小學初中同班、高中同校的女同學,此時正在這所學校擔任校長。她說,原來“戴帽子”的初中,因為教育質量難以保證,后來就下馬了。就連原來的公社高中也“降格”為鄉級初中,且全鄉只保留了一所初中。而我曾經就讀的這個村小,這時只有幾十個學生,其中的四年級因為學生太少而被撤,全班學生都轉到外校借讀了。
世事滄桑,人物皆非,令人感慨。一轉眼,又是10年過去,不知道我們曾經的校園又發生了什么變化;看來,我只能在記憶中尋找昔日的那片綠蔭了。
(作者單位:光明日報駐寧夏記者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