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靈方言音系研究

孫森

摘? 要：廣靈縣方言屬于冀魯官話保唐片淶阜小片，在語音方面既有冀魯官話的一般特征，也具有自己的鮮明特色。在聲母方面，部分中古見系二等字已經腭化，并且和舌面后音混讀;中古知莊章組合流為舌尖前音，并與精組洪音相混;中古影、疑母開口一、二等在今北京話中讀開口呼的零聲母字（“昂”除外），在廣靈方言聲母中讀為鼻音聲母n，北京話讀合口呼的零聲母字在廣靈方言聲母中讀為唇齒濁擦音v。在韻母方面，廣靈方言出現了復合元音單元音化、陽聲韻尾消亡的現象;古入聲字與陰聲韻母合流;存在系統的文白異讀現象。在聲調方面，廣靈方言有陰平、陽平、上聲、去聲四個單字調，古入聲字消失，派入四個聲調，與北京話派入情況類似，但是派入陰平的數量占比較高。

關鍵詞：廣靈方言;冀魯官話;音系

廣靈縣位于山西省東北邊陲，地處山西省和河北省交界處，東與河北省蔚縣毗鄰，南同靈丘縣接壤，西連渾源縣，北接陽高縣和河北省陽原縣。廣靈縣三面環山，自西向東地勢逐漸平坦，呈簸箕型盆地。下轄2鎮7鄉180個行政村。根據《中國語言地圖集》（第2版）的劃分，廣靈方言屬于漢語官話方言的冀魯官話保唐片淶阜小片 [1] （P44）。可見，廣靈在行政區劃上屬于山西省，在方言分區上卻屬于冀魯官話，它是山西省唯一一個屬于冀魯官話的方言點。

就學界的研究現狀來看，研究山西方言的學者往往不重視廣靈方言，而研究冀魯官話的學者又是以山東省和河北省為重點，這樣就造成了廣靈方言長時間被忽略的現象，成果較少。有鑒于此，本文擬對廣靈方言的音系進行系統考察，重點分析廣靈方言的語音系統、主要特點，探究其發展狀況，以期對冀魯官話的研究有所裨益。筆者首先進行實地調查，記錄發音人的發音，兩位發音人的具體信息是：柴生文，廣靈縣作疃鄉西堡村人，男，49歲，教師;梁春林，廣靈縣作疃鄉西堡村人，女，54歲，教師。在此基礎上，描寫廣靈方言的語音特點，并與中古音系進行比較，以揭示廣靈方言語音的演變規律。

一、廣靈方言的聲母系統

（一）廣靈方言聲母表

廣靈方言共有20個聲母（包括零聲母在內）。具體如表1所示：

（二）廣靈方言聲母特點

1.在廣靈方言中，中古見系開口二等字與普通話中的情況基本相同，大部分字已經腭化，但仍有部分字保留舌面后音聲母。此外，還有個別字保留腭化與舌面后聲母的異讀。具體如表2所示：

2.在廣靈方言中，中古知莊章組與精組洪音合流為?、??、s。

3.中古影疑母開口一、二等在今北京話中讀開口呼零聲母的字（“昂”除外），在廣靈方言中讀為鼻音聲母n。如：俄果開一平疑n?|鵝果開一平疑n?|愛蟹開一去影n?|懊效開一上影nau|偶流開一去疑n?u|岸山開一去疑n?。

4.北京話合口呼的零聲母字，在廣靈方言中讀為唇齒濁擦音v。如：蛙蟹合二平影va|瓦假合二上疑va|唯止合三上喻vei|位止合三去喻vei|危止合三平疑vei|胃止合三去喻vei|違止合三平喻vei|圍止合三平喻vei|吳止合三去喻vu。

5.在廣靈方言中，古日母字有兩種讀音：止攝開口三等字今讀零聲母;止攝開口三等字之外的字讀聲母z，如：惹、汝、如、儒、乳、繞、柔、染、入、然、熱、認、讓、扔、肉等。

二、廣靈方言的韻母系統

（一）廣靈方言韻母表

廣靈方言共有31個韻母。具體如表3所示：

（二）廣靈方言韻母特點

1.中古舒聲字

中古舒聲字在廣靈方言中的分化和北京話有所區別，果、假、遇、止、效和流攝只是在音值上有一定差異。果、假攝在北京話中分別讀作o、uo、i?和y?，而在廣靈方言中則讀?、u?、i?和y?;效攝在北京話中讀au和iau，而在廣靈話中的實際音值a更靠后;流攝在北京話中讀ou和iou，而在廣靈話中讀?u和i?u。其他攝的讀法與普通話相差較大，并且有雙元音變為單元音的現象。

1）開合口

在廣靈方言中，古山攝中的少部分字與北京話中的開合口字不同，也不符合古音的開合口字演變規律。具體如表4所示：

此外，古宕攝合口字（唇音字除外）在北京話中讀合口呼，符合古音演變規律;在廣靈方言中則讀開口呼。具體如表5所示：

2）復元音韻母單元音化

在前輩學者的擬音中，蟹攝開口一二等字、蟹攝合口二等字均為復元音韻母。具體如表6所示：

在現在的北京話中，蟹攝開口一二等字的韻母大部分讀作ai，合口二等字的韻母大部分讀作uai。在廣靈方言中，蟹攝開口一二等字和大部分蟹攝合口二等字出現了復元音韻母單元音化現象。相對于北京話韻母ai，廣靈方言已單元音化為?，如：胎蟹開一平透t??|猜蟹開一平清???|楷蟹開一上溪k??|挨蟹開一平影??|快蟹合二去溪k?u?。

3）中古陽聲韻尾的消亡和歸并

在廣靈方言中，中古陽聲韻尾的消亡和歸并主要表現在咸山攝、宕江攝和曾梗通攝上。

首先看咸山攝。廣靈方言中，古咸山攝舒聲韻的韻尾有消失的趨勢。咸山攝舒聲字今讀齊齒呼和撮口呼時，韻尾脫落，今韻母分別為i?和y?。如：陷咸開二去匣?i?|欠咸開三去溪??i?|艱山開二平見?i?|連山開三平來li?|鮮山開三上心?i?|倦山合三去群?y?|

淵山合四平影y?。

古咸山攝舒聲字今讀開口呼和合口呼時，韻尾脫落，今韻母的主要元音略帶鼻化。在韻母表中，為保持音系的整齊，未加鼻化符號，它們的實際讀音應如例字所示：耽咸開一平端t??|甘咸開一平見k??|站咸開二去知ts?? |杉咸開二平生s??|丹山開一平端t??|安山開一平影n??|

搬山合一平幫p??|卵山合一上來lu??|宦山合二去匣xu??。

其次看宕江攝。廣靈方言中，古宕攝舒聲韻字韻尾脫落，主要元音都讀為?。如：幫宕開一平幫p?|

囊宕開一平泥n?|闖宕開三上初???|瓤宕開三平日z?|尚宕開三去禪s?|光宕合一平見k?|滂宕開一平滂p??|桑宕開一平心s?|慷宕開一平溪k??。

最后看曾梗通攝。廣靈方言中，中古曾梗攝字讀音與中古深臻攝開口字讀音互通，均讀后鼻音，但實際音值鼻音度并沒有后鼻音高。如：彬臻開三平幫pi?=兵梗開三平幫pi?|鎮臻開三去知???=憎曾開一平精???|臻臻開三平莊???=曾曾開一平精???|銀臻開三平疑i?=

贏梗開三平喻i?|林深開三平來li?=零梗開四平來li?|侵深開三平清??i?=青梗開四平清??i?|森深開三平生s??=聲梗開三平書s??|針深開三平章???=征梗開三平章???。

中古臻攝合口字（幫組字除外）和通攝舒聲韻尾混同，均讀后鼻音。如：尊臻合一平清?u?=鬃通合一平精?u?|孫臻合一平心su?=松通合一平心su?|尋①深開三平邪?y?=熊通合三平喻?y?|準臻合三上章tsu?=總通合一上精tsu?。

2.中古入聲字

1）與陰聲韻合流情況

在廣靈方言中，中古入聲韻與陰聲韻合流的情況與北京話基本相同，如古咸開一端系字與假開二幫端知系合流，咸開一見系與果開一見系大部分字合流等。與普通話的不同之處在于，廣靈方言曾攝開口一等見系入聲字讀??，如刻k???、克k???、黑x??。這也是廣靈方言中??韻母的唯一來源，較為特殊。

2）文白異讀

廣靈方言與大河北方言①一樣[6]，中古宕江曾梗通攝入聲字的今韻母存在系統的文白異讀現象。具體如表7所示：

三、廣靈方言的聲調系統

廣靈方言有陰平、陽平、上聲和去聲四個單字調。具體如表8所示：

可以看出，廣靈方言聲調的演變與普通話基本相同，平分陰陽，濁上變去。其最突出的特點是中古入聲字的分派。廣靈方言古入聲字雖然也是派入四聲，但與普通話及保唐片其他方言點不同：中古清聲字入聲派入陰平的字很多;中古全濁入聲除大部分派入陽平外，派入陰平的比普通話要多;中古次濁入聲大部分派入去聲，但也有個別在普通話中派入去聲的字，在廣靈方言中卻派入陰平。總體來看，廣靈方言中的中古入聲字派入陰平字的數量，比普通話及保唐片的其他方言要多。具體情況如表9所示：

劉淑學曾對中古入聲字在北京及河北省多地方言中的歸派情況進行了統計[7]（P8-47）。這里，將廣靈方言與北京話及同屬冀魯官話保唐片的保定方言進行比較，具體如表10所示：

表10中的數字都表示入聲派入各聲調后，在每類入聲字總數中所占的百分比。可以看出，雖然廣靈方言中的古入聲字也是派入陰陽上去四個聲調，但無論是清入、全濁入還是次濁入，派入陰平的占比明顯要比北京和保定的高。

綜上所述，廣靈方言作為冀魯官話保唐片的一個特殊方言點，在語音方面既有冀魯官話的一般特征，同時也具有自己的鮮明特色。在聲母方面，部分中古見系二等字已經腭化，并且和舌面后音混讀;中古知莊章組合流為舌尖前音，并與精組洪音相混;中古影、疑母開口一、二等在今北京話中讀開口呼的零聲母字（“昂”除外），在廣靈方言聲母中讀為鼻音聲母?，北京話讀合口呼的零聲母字在廣靈方言聲母中讀為唇齒濁擦音v。在韻母方面，廣靈方言出現了復合元音單元音化、陽聲韻尾消亡的現象;只有一套鼻音韻母，中古深臻曾梗攝開口韻尾逐漸混同，臻攝合口與通攝字逐漸混同;古入聲字與陰聲韻母合流，存在系統的文白異讀現象。在聲調方面，廣靈方言有陰平、陽平、上聲、去聲四個單字調，古入聲字消失，派入四個聲調，與北京話派入情況類似，但是派入陰平的數量占比較高。

參考文獻：

[1]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學與人類學研究所，香港城市大學語言資訊科學研究中心.中國語言地圖集（第2版）·漢語方言卷[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2.

[2][瑞典]高本漢.中國音韻學研究[M].趙元任，羅常培，李方桂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3.

[3]王力.漢語史稿[M].北京：中華書局，2011.

[4]周祖謨.周祖謨文字音韻訓詁講義[M].周士琦編.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4.

[5]董同龢.漢語音韻學[M].北京：中華書局，2010.

[6]劉淑學.大河北方言中的[uau]韻母[J].中國語文， 2000，（5）.

[7]劉淑學.中古入聲字在河北方言中的讀音研究[M].保定：河北大學出版社，2000.

A Study on the Phonology of Guangling Dialect

Sun Sen

（Beijing Literature Language and Culture Inheritance Research Base， Beijing Language and Culture University， Beijing 100083， China）

Abstract：Guangling dialect belongs to Jilu Mandarin. It has the normal features of Jilu Mandarin and its own charactaristics as well. In terms of initial， ancient jianxi（見系）have been palatalized and mixed into blade-palatal. Ancient zhizhuangzhang（知莊章） merged into supradental and mixed with hongyin（洪音） of ancient jing（精） group. The kaikouhu（開口呼）characters of the 1st and 2nd division in initials ying（影） and yi（疑） which are read as zero initial in Beijing dialect are read as n-initial. The hekouhu（合口呼） characters with zero initial in Beijing dialect are read as v-initial in Guangling dialect. In terms of final， the former diphthongs have monophthongized and nasal ending is gradually disappearing. The characters which had abrupt endings now have merged with those of vowel endings. And there exists the phenomenon of literal vs. oral pronunciation. There are four tones in Guangling dialect， that is， yinping（陰平）， yangping（陽平）， shangsheng（上聲） and qusheng（去聲）. The ancient entering tone has disappeared the characters with the ancient entering tone entered? into the four tones as in Beijing dialect， but the percentage of yinping（陰平） is higher.

Key words：Guangling Dialect;Jilu Mandarin;phonolog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