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議筆法對鑒定書畫作品的重要性

張家毅

關鍵詞：書畫鑒定;筆法;皴法

中國藝術史界“鑒定學派”的一代宗師徐邦達先生歸納了書畫鑒賞目鑒中的三個主要因素：筆法、墨和色、結構和剪裁。其中筆法是最基本的可視形態，而傳統中國畫是依靠點與線來表現形象、抒發感情的，因此筆法就成為鑒定書畫的核心和依據，離開筆法，鑒定根本就無從談起。

“筆法”，用筆的方法，包括執筆和運筆兩個方面：執筆的高低、豎立、側斜、懸臂、懸肘、懸腕或手腕著紙，運筆的輕、重、緩、急、順、逆等。為什么說筆法在書畫鑒定中起關鍵作用呢？

首先，是中國畫特質決定的，中國書畫使用的基本工具是毛筆和易于滲化水墨的宣紙，是中國畫家用點線、色墨、結構的不同組合來展現的藝術。筆法可歸納為中鋒、側鋒、逆鋒、偏鋒、拖鋒、回鋒等，畫者執筆與下筆的方式不同，又會產生輕重、疾徐、 偏正、曲直、方圓和虛實的不同。每個畫者歷經長期的實踐，都形成各自的筆法特征，這種筆法自然重復出現于他們的作品中，在運筆的藏露、頓挫、節奏、轉折、疾徐、輕重、方圓等方式以及連接、簡化等方式上都表現出一種習慣性的筆法特征。同一書畫家的筆法在其書法和繪畫中都會有共同的表現，譬如“海上畫派”的吳昌碩，以篆入畫，隨意中更具匠心。而不同畫者由于執筆、起落筆的方式以及運筆的壓力、行筆的速度等諸因素的不同，在筆鋒著紙時必然有不同的表現，執筆方法和運筆習慣一旦形成，就如一個人的性格一樣，只有相近而不能完全相同。因此模仿者想在短時期內將被模仿者經過長期訓練而形成的筆法強行變為自己的筆法是很難的。刻意臨摹，失去自然;隨意放縱，又易流露臨摹者自身的特征筆法。至于要作偽像徐渭、八大那樣個性鮮明、風格突出的書畫家作品，更是非常困難的，原因就在于筆墨個性。其次，共性方面，“筆墨當隨時代”，不同時期的書畫家都會反映所處時代的筆法特征。中國書畫歷來都注重筆法的發展和運用，因此每個時代的筆墨都有創新和發展的筆法，也就是時代風格。這是由不同時代的繪畫格局決定的。最后，個性方面，筆法是最能體現個人風格特征和個性特點的。書畫作品從來都是書畫家獨立創造的成果，由于生活境遇和學習環境的不同，執筆方法和運筆習慣不同，便會形成鮮明的個性特征、獨特的個人面貌。

繪畫作品的筆法，都是書畫家從生活中總結來的。筆墨是為了表現特定的對象而創造出來的，是深入生活后醞釀而成的。中國古代繪畫藝術語言的創造，多歸功于造化這一亙古不變又日新月異的老師。真實的事物是沒有中國畫中的線條的，都是畫者為了表現結構等的需要而虛構出來的。如中國傳統山水畫筆法的“皴法”，是用各種粗或細、長或短、光或毛、干或濕的線條來表現山石的結構脈絡和高低凹凸的。《芥子園畫譜》中這樣記載，“淡以銃筆橫臥，惹而取之曰皴”。有輪廓而無皴法，即謂之無筆;有皴法而無輕重、向背、云影明晦，即謂之無墨。皴，運筆中、側鋒兼行，墨略干，皴出“筋絡”。皴法分兩大類，即披麻皴和斧劈皴。所有其他皴法都是由此兩派演變出來的。因為描畫的對象不同，創造出不同的皴法，風格也迥異。

時代的不同，環境有異，人生觀有別，繪畫作品也會有很大的不同。隋代展子虔的《游春圖》的特點是無皴法，只是勾線填染罷了。唐李思訓的畫中出現了山水皴法的雛形。兩宋“以畫取仕”更注重描繪地域風貌和氣候變化，筆法緊、筆觸重。皴法在北宋時發展完備，筆法北宋較嚴謹，南宋較縱放，總體相較于后世更嚴謹，筆力更硬。元代由于文人畫占主流，不強調形似逼真，而求物象的內在神韻，崇尚抒發畫家的主觀情趣，所以筆墨簡易，突出筆墨情趣，并將詩書畫印結合。明代“吳門四家”中唐寅的小斧劈剛挺內秀，董其昌把南北宗變成自己的東西，蘊藉、稚拙。“清六家”是正統繪畫的代表，其中王原祁筆法方中帶圓，很有拙趣。“四僧”中弘仁的筆法是由倪瓚的折帶皴變化而來，用皴筆很少的折帶皴來表現冷峻的山水。孤傲的石谿晚期居于富含鐵礦、巖石銹蝕斑駁的牛首山而喜用戰筆描。當然也有變化比較多的，八大早期全是圓的，晚期全是方的。石濤早期受梅清影響，后期看似稚拙，實則內含巧。“金陵八家” “揚州八怪”更是個個筆精墨妙。到“海上畫派”，由于既是書法家又是金石家還是畫家，所以皆把金石氣運用到筆法當中。

在風格發展的過程中，個人風格其實包含著時代風格。它們之間是個性與共性的關系。以“元四家”為例，黃公望的《富春山居圖》、吳鎮的《漁父圖》、倪瓚的《容膝齋圖》、王蒙的《青卞隱居圖》等，他們所用的皴法、筆墨、構圖、線條都有差異，但作品中都有著共性的東西：他們追求一種內在、自然、靜謐的美，注重筆墨，講求變化。

以上是目前筆者的一些粗淺見解，因為古書畫鑒定是一項實踐性很強的工作，要有長期的經驗積累，包括對原作的大量接觸、對古代文獻的研讀、對前人經驗的汲取。作為一個技法實踐者，筆者認識到書畫的風格、筆法等離開實際作品是無法分析的，沒有真正看過原作是沒有發言權的。筆法的優劣是衡量書畫藝術水平高低的最主要準繩。進行多方面的辨析和綜合分析，會使鑒定結論更符合客觀。以筆者之見，在墨和色、結構和剪裁方面，雖然也都有各自的特征，但相比之下，筆法特征更難于臨仿，使得判明真偽成為可能，依據筆法來掌握個人風格以至時代風格，是最可靠和關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