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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無期

2020-06-09 12:20:20謝松良
雪蓮 2020年5期

1

從老家回來,我病了一個多月。每天懶懶的,不想動不想說話,除了上班就把自己關在屋里,就算開早會,我也會沉淪于自己的心事。

業績飆升的同時,我的情緒跌落到極點。

兩個月后,蘭蘭打來電話說她跟那個人訂婚了。我沖著電話哭了好大一會兒。我想著他吃飯呼啦響的聲音,想著他用手背擦嘴,想著他的滿口自高自大的污言穢語,我的心都涼了。蘭蘭怎么會嫁一個這樣的人?

我問蘭蘭:“你確定你會幸福嗎?”蘭蘭無語,或許物質的保障比感覺來得更重要。

掛掉蘭蘭的電話,打了一個電話給趙叔叔,我只說:“叔叔,聽說蘭蘭訂婚了,我不知道她以后是否能幸福,但是如果她跟我在一起,我能保證她一輩子開心。”

不等趙叔叔應聲,我就掛了電話,沒有給他任何說話的機會。我相信他也是長眼的,他應該看得到我對蘭蘭的一片真心。

那晚我沒有回家,一個人走在街上吹著冷風,感受著自虐的快感。

走到步行街看到一家酒吧,我就進去了。

我喝光身上所有的錢,然后一個穿藍色緊身短裙的女子向我走來,她請我繼續喝。

喝完之后我們摟著跳貼身熱舞。后來,她把我帶到一個黑暗的角落里,拉下我的皮帶……我看清楚那是一張陌生女人的臉,不是我的蘭蘭,而我不能對不起蘭蘭。我一陣惡心,提起褲子就往外跑,她大概沒看到過,有箭在弦上還能收回的男人,愣在那里反應不過來。

我跑回家,關起門來哭得很厲害,二十七年的人生中,這是我最感到恥辱的一天,相戀的女友成了別人的準老婆,面對另外一個女人的身體,我居然還想著她,褲子都脫下了,卻什么事都沒發生。

第二天早上,姜遙來看我。

我沒跟她說話,自顧自往公司去。

我下班回來,她在我家里,玩我的電腦,我本想把她趕出去,可是卻開了一瓶飲料給她。

“你失戀了?”她問。

這是我一直都在逃避的問題,到目前為止,我還不愿意承認蘭蘭飛離自己的生命軌跡。

我面無表情地說姜遙,我跟你很熟嗎?我跟她認識了幾年,她經常在我身邊,可我卻說跟她不熟。她居然也不生氣。

姜遙疼惜地說你騙不了人,你太愛她了!所以才痛苦成這樣。

我受不了她的關心,我說滾,可是她并沒有走的意思。

“再不走你會后悔。”我說。

她挑釁地看著我,意思就像在說就不走,你能拿我怎么樣,你是個男人嗎?

我忽然把她按倒在床上,昨天在酒吧,跟那個不知道誰誰的女人沒做完的事,今天全補上了。

然后,我給蘭蘭打電話,我說,“蘭蘭,我會證明給你爸看的。”

掛下電話,我跟姜遙說餓了,她起身去給我做飯。

之后,我開始頭疼了,每天下班姜遙都會做好飯菜等著我。

一段時間后,忍受不了她的好,我對著她吼:“請你以后別再來煩我。”可是她依然來。

我下班回來,看到窗口亮著的燈,便轉身去酒吧喝酒到天亮。

再下班回來,她還是沒走。

我繼續去酒吧,很晚的時候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女人離開。

早上起來看到女人,一陣惡心涌上來,我在洗手間站了很久,一直到我能忍住吐為止。過了一會兒,女人也起來了,她站在洗手間門口,我拉開門沖她笑笑,她向我靠過來。我說了句天亮了,然后蜻蜓點水地吻過她的臉,拿起包離開。

一個有月亮的晚上,姜遙找到我的時候,我正在吧臺跟幾個長發女子說笑。她們喜歡我大霧朦朧的眼神,她們說我是個讓人憐惜的男人!然后,就用她們的方式安慰我。

姜遙打掉女子搭在我肩上修長的玉手。

“舍得離開我家了?”我搖著高腳酒杯沖她說。姜遙把我拽出去,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地踹我一腳說:“你不能這樣子!”

看得出她已經找我很久了,疲憊的眼睛里裝滿無限的疼惜。

我別開臉,漫不經心地說,“你是我的誰啊?”

“你告訴我,剛剛在你身邊的那個女孩是誰啊?你了解她有多少?”姜遙質問我。

“一次偶然的碰觸無需了解。”我的聲音沒有溫度。不知從何時開始,變得如此麻木,我心里一陣難過。

“那你告訴我,你手臂上的傷痕是怎么回事?”她歇斯底里。

我穿著長袖外套,不知道姜遙是怎么看到我手臂上的傷的。沒錯,每次跟這些女人在一起,我都會難過,都會在手臂上劃一條傷口,企圖用疼痛讓自己清醒。但是,空虛就像漲潮的河床,越填漲得越寬。

姜遙撲過來抱我,把我的脖子勒得好痛。勒得我無法呼吸時,又突然咬我的耳朵。我一聲尖叫。

“知道疼了嗎?”她問。

“請你不要再來我家,如果你不想我流連于酒吧的話。”摸著滴血的耳朵,我說。

以后一段時間里,我沒有再碰到姜遙。我養成不收拾屋子的習慣,但我的房間總是一塵不染。她每天都錯開我不在的時候過來幫我收拾,順便補充冰箱的食物,我不會再為半夜找不到東西吃而餓得吐黃膽水了。

姐姐總是忙著工作,她見我這樣,開頭還勸過幾回,慢慢地就懶得理我了,姐跟我說:“成長的過程,一些碎片總是難免的。”也正是姐說的這些所謂的碎片,使得我成長。

蘭蘭生日那天我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去拍姜遙的家門。她把我拖進屋,打來熱水幫我擦拭。我把她往懷里一扯,她就撲到我身上。毛巾掉在地上,我的嘴里叫著“蘭蘭”的名字,一滴滴液體掉進我嘴里,我嘗到咸咸澀澀的味道。

我醒來的時候,姜遙坐在電腦前敲文字,我才知道她竟然是位知名度很高的網絡作家呢!在林叔叔的電子廠當助理那會兒,她剛大學畢業,她本可以在家過她大小姐式的生活,但她堅持要進工廠體驗一下真正的打工生活,而且不能在自己家的公司。于是她爸也就是姜叔把她送進了林叔的電子廠,于是我們就像上天早已注定的一樣就認識了。

姜遙給我放沖涼水,在水里放很多姜花,從那以后我的身上就有跟她一模一樣的味道。她說要讓我即使跟別的女人在一起,聞的也是她的味道。我想的卻是另一個女人,她也有這種味道。那一刻,我明白,這個世上有一個人,我永遠都不可能忘了她。

“以后別再放這種花。”我干脆挑明了說,“你讓我記得她。”

半夜里,我起來解手,看到她泡在大浴缸里。

“三更半夜,沖什么涼?”我問。

“我要把這個味道漂掉。”她低聲說。果然,我聞到濃烈的漂白水的味道。

我回到床上,片刻后她也進來,肩膀一顫一顫地。我翻個身往里睡。

她挨上來,用手抱著我的手臂,我想說:“容易受傷的人不該玩感情游戲。”可是她說能說說她嗎?我什么都沒說。

我以前經常跟姜遙說我想蘭蘭,我愛蘭蘭,但是我從沒跟她說,我是怎么認識并愛上蘭蘭的。

“就說一次好嗎?你是我的初戀,我不想輸得這么不明不白。”她的聲音很低,帶著哽咽。她是姜氏集團的千金,把她整成這樣,我真是罪大惡極!

我心里一軟,不知是不是“初戀”那個詞擊中了我,蘭蘭也是我的初戀。我跟姜遙說自己和蘭蘭屬于青梅竹馬的那種,讀大一的時候,我們正式開始戀愛,可就在三個月前,她跟別人訂婚了。

姜遙沒再講話,大概她也意識到對于一個既是我的初戀,又是我的童年伙伴的女人,她不可能贏她。

由于業務出色,我晉升主任,有了自己的工作團隊。可是我不高興。拿著一月二萬來塊的工資,不知道能做什么用。我發現人最大的痛苦不是失敗,而是成功之后你卻發現這份成功根本就毫無價值。

有一次發了工資,我把它丟給姜遙,說,“拿去,買化妝品去。”

可是她沒買化妝品,她幫我辦了一張信用卡和一張銀行卡。

姜遙換了一種花香。我想學著去記住另一種味道,可是后來我發現記不住。她要的我給不了她,所以我說:“姜遙,別愛上我,現在,女人在我心里只有一個功能!”

她笑了笑。我不知她為什么要笑。

破罐子破摔,墮落了一段時間后,我覺得這樣做其實也很沒意思,與其整天迷迷糊糊的,還不如順便做點業績,即使錢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但是我就想這么做。

我在抽屜里找到一份計劃書,前年為了促成我做第一單,師傅介紹給我的那單,我當時丟到垃圾桶被姜遙撿回來了,她說那是我第一次正兒八經談下來的單,盡管只是計劃書還沒變成真正的保單,但也值得紀念。

我給那個女人打電話,沒想到她居然存了我的號碼。接到我的電話,笑得很放肆,說她等我多時了。

我說:“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會給你打電話?”

她說:“那當然,老地方吧!”

我說:“不!我沒興趣跑那么遠,我在書城旁的天橋上等你,給你一個鐘頭時間,如果你能到我面前,今晚我陪你玩。”

我算好時間的,她從城南到這里,如果不塞車,四五十分鐘可以到得了。當然,如果有的路段塞車,那她就只能在不塞車的路段玩命跑。曾經,我為蘭蘭玩命,現在,我要別人為我玩命。

我換衣服的時候,姜遙問,“你又要出去?”

我沒回答她。她又問我:“你今晚回來嗎?”

我還是沒回答。

出門前,我又一次鄭重其事地對她說:“姜遙,別愛上我!”

我學會漠視姜遙憂傷的眼神,用一張冷酷到底的表情,偽裝自己。可是我的偽裝被姜遙看穿了,她一眼就能看到我的脆弱。所以她一直縱容我,安靜地陪伴著我。我卻不知道,當我放縱自己的時候,她在為我受著苦。每個晚上,我不回去,她都會用刀劃傷自己,我們的手臂上有著一樣多的傷痕。

站在書城的天橋上,我看著橋下奔流而過的車流,看著她跑臺階上來,因為緊張而狼狽地喘著粗氣,當她站在我身邊的時候,我對著腳下的車流發笑。我感到作賤別人的快樂!

說到做到,既然她準時趕到,那我也應該履行承諾。我毫不猶豫地跟著她走,不知道她要帶我去哪里,總之上車后,我就什么都不管了。

“你是不是失戀了?”在車子里,她冷不丁問我。

是不是每個女人嗅覺都這么敏感,還是我把“失戀”兩字寫在臉上。我沉溺在自己的痛苦里,本身就憂郁的臉更是烏云密布。我看到她的車子閃了個彎,她說:“你不要這樣子好不好?”

我才知道原來女人也會把持不住,于是丟給她一抹滄桑的笑容,抱著雙臂睡覺了。

她也不叫醒我,開著車子帶著我在路上轉悠。

當我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落山,世界淪入一片蒼茫的黑幕里,妖艷的霓虹燈照亮了這個城市。我感到疲憊,感到空虛,我又沒出息地想到蘭蘭,我渴望一份溫暖,渴望家的感覺。

她看到我睡醒,問我餓嗎?我沒出聲,掏出煙盒,卻發現里面只有一支煙。一個人,連續開幾個鐘頭的車,應該很累也很無聊吧,我想我真該感激她。我把煙遞給她。

“我不抽這么濃的煙!”她說,我抽的是520。

她帶我來到城南的一間酒吧街,打電話叫了一大堆人出來,我們在酒吧里拼酒玩游戲,玩得熱火朝天。

這里再呆下去,我會狂掉。我要回家。回到有姜遙的地方去。

女人的那幫朋友不讓我們走,我假裝喝高了!借著酒意,我耍酒瘋,一定要回去,那些人只能放我們走。

坐上車子之后,我從假裝的醉酒狀態醒來,對她大笑。她愣了愣說,“原來你裝醉的啊?”

我說:“姐姐,不裝,我們能跑得掉嗎?”但是我是真的想回家。我告訴她我可以自己打車回去,她卻堅持送我。

沒過幾分鐘,我已經睡得呼啦呼啦的像三年沒睡過。

她帶我到酒店,開了個房,讓服務員把我弄進去,幫我蓋好被子。

早上七點半,我被她叫醒了。她站在床邊說:“該去公司開早會了。”

我迅速爬起來,連再見都沒說就走了。我身上沒有放蕩之后的痕跡,但是我記住她了,一個長了張娃娃臉的單身女人,陪我瘋了一天。

打了指紋卡,走進辦公室,我掏出手機,給姜遙發信息:中午,我回來吃飯!

開完早會十點半,我在街上轉悠著,要不是那個信息已經發出去了,還真不想回去,但是我為我的現狀高興,高興得幾乎要哭出來。我的心里至少能有感情色彩了,這是不是代表我有重新活過來的希望。

在一家超市門口懶懶散散地坐著曬太陽,十一點半進去提了一籃水果。我不知道要買什么,意外地發現,自己居然不知道姜遙喜歡吃什么類型的水果。這個女人,在自己身邊呆了那么久,我卻連她喜歡什么水果都不知道,最后每樣都胡亂買了一點。

十二點多到家,她已經做好飯。我們吃著飯,刻意不提昨晚的事,好像那根本就沒發生過。但是她看我的眼神太濃烈,讓我窒息,讓我想逃離,她給我的不是我所需要的溫暖,而是一種牽制。我想昨晚之所以會想她,是不是因為她一直存在我的生命里,只是一種慣常。

我開始努力工作,從天亮到天黑,不停地奔跑,從城東到城南,只要有目標就會去爭取。我企圖用工作來消耗自己的體力和精力,企圖讓自己變成工作狂,可是我還是很沒出息,每當疲憊不堪地回到家的時候,都會情不自禁地想蘭蘭。

哦!她已經不是我的蘭蘭了。可我還是習慣這么稱呼她,我想我忘記不了她。我的努力和奮斗都是以她為方向的,忘記了她,等同于否認了自己的人生。

有一粒種子開始在我心里發芽,我不能就這么失去她。她只是訂婚了,對!她還沒結婚。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我要搶……搶婚!對!我一定要搶婚。把她搶回來。是我的,她只能是我的!

2

我做了很多課件,對我的團隊進行全方位的培訓。誠懇的業務員,我教他們維護客戶關系的絕招,并一路給他們打氣,適當的時候,會出手幫他們一把;對滑頭的業務員,我教他們怎么去抓客戶的偏好和心里,誰的團隊最強悍,我的團隊,誰的團隊最活躍,我的團隊。

成績很明顯,兄弟、姐妹們都掙了些錢有飯吃,但是我覺得這種沒有難度的工作,好無聊啊!站在大廈前,面對著頭頂上的太陽,我不知道該怎么消磨時間。青春怎么這么漫長呢?這日子如何是個盡頭啊?

我長吁短嘆的,忘記了這個月光顧著幫手下的人,自己還沒出單呢!

不出單,這對我來說,是少有的事情。師傅在大廈門口逮住抬頭望天的我,問我怎么回事?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煩了?我莫名其妙。看我不明就理的樣子,師傅說:“你這個月還沒出單啊!”

是嗎?我這個月還沒出單?我是師傅最得意的弟子,怎么可能沒出單?看師傅一副認真的樣子,我跑去問我們經理的助理,她反問我一句:“你出了嗎?”

郁悶!自己家沒米下鍋都不知道,我趕緊掏出手機,翻遍號碼簿,找個人來幫我。翻到小茉莉的時候,我的手停下了,小茉莉是我半個月前認識的一個網友。約過我好多次,我的回答一直都是:妹妹,我忙!

我一個電話打出去,在一花一世界,一杯咖啡過后,一個小單簽下來。四千塊的保費,想想以前,我踩單車來到這里,也是在這張桌子上,可是我灰溜溜地逃了出去。如果那時,拿到這個保單,我會多興奮啊!但是今時今日,這么小的單,我已經沒感覺了。

簽完單,我準備撤,小茉莉突然問我:“你們公司現在是不是推出一款叫‘富貴平安的險種啊?”

我說是,分三期付款,效益逼近投資,但是收益太高,估計很快會被保監部門叫停,如果你有興趣趁早。我沒想過她會買,所以我是用公式化的口吻說這句話的。我還就不信她有那么多錢。

她眉毛一挑說,“如果我買十萬呢?”

我從煙盒里抽出一根煙點燃,抽了一口后問她:“保額還是保費?”如果是保額,那就沒必要再談了,那么小的單,懶得打計劃書。

她吸著咖啡說:“保費,三期,一期十萬。”

他媽的,十萬,那我該有多少傭金拿啊?我眼睛發亮,手一抖,煙差點拿不穩,心里卻想:妹妹,你是不是來真的?

我趕緊坐回位置上,心歡快地跳動著,血管里面在開運動會。

我打開手提電腦,坐到她那邊去,很認真地為她講著“富貴平安”,她聽得很認真,后來就不安分了,總心不在焉。

當我講完的時候,她說要考慮一下。我看時間已經是下午四點鐘,我才發覺自己被耍了,她并不是有意想買,而是瞎找個借口把我扯在這跟她聊天而已。

我也不點破,過了一會兒借口有事,起身走出酒店,我拒絕她開車送我的好意,在門口跟她揮手。為了避免騷擾,哥的住處向來保密。

我沒有打車,帶著一身的疲憊走路是一件痛苦的差事,但是我卻愿意這樣。疼痛的感覺能讓我的靈魂漸漸地清醒。我開始在心里數落自己的墮落,嘲笑自己的齷齪。所有以前我看不起的鄙夷的事,現在只要跟錢有關系,只要我覺得別人給我的數字值得,我都會想方設法。我開始有點恨蘭蘭,是她像丟垃圾一樣丟了我,也是她把我變成像現在這樣的垃圾!

以前我樓下的發廊妹說我太單純,太純凈,不適應這個社會,現在我變壞了,我開始去適應并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環境和手段,這是代表我成長了,還是退步了。如果是成長,我為什么會彷徨,為什么會心痛?如果是退步,我為什么會活得越來越像個人樣?

生活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我總看不懂?

我突然把剛和小茉莉簽的那份小保單扔到天上,紙張飄飄悠悠落地,像是曇花一現的雪飄。我突然悲劇地想到,蘭蘭她爸愛錢,我能賺錢了,可是蘭蘭已經飛走了。我這么努力賺錢,又有什么意思。

我坐在花壇邊抽煙。這包金裝芙蓉王,我不知道是誰給我買的?是我下面的業務員,還是哪個客戶,或許是姜遙?

姜遙,我突然又想到姜遙,想到姜遙,又開始新一輪的思念蘭蘭。我不知道是因為想姜遙,才想蘭蘭,還是因為想蘭蘭,才想到姜遙的。我被自己搞暈了!但是腦子里有一個意識是清醒的,就是我不要沉淪!我渴望有人可以救贖我!沒人能救我,我只能自救,把蘭蘭搶回來的想法,是我生存下去的意志和念想。

抽完煙后,我撿起地上的保單,伸手攔一輛的士。我已經想通了,拿了錢后往哪里花了。

回到家,看到停靠在樓梯口的單車,已經蒙上了厚厚的一層灰,突然很懷念以前踩單車滿街跑的那些日子。

我把單車推出來,找來塊布抹干凈,蹬上去在附近的街道瞎轉,經過驕子酒店,跑到黃牛埔水庫,停下單車,在長堤上走了一會兒,走到我和姜遙曾經跳舞的地方,伸展雙臂做出在空中飛翔的姿勢,我現在才明白,我對姜遙是有愧疚的,但是愧疚不等于愛情,我的愛情在蘭蘭那邊,我懷念和姜遙走過的地方,那是因為,那些地方,是我帶著為蘭蘭拼搏的信念所灑下汗水的路程。直接說,我只是在懷念那個爭取愛情努力上進的自己。

無聊的日子,我總在想著找點花招玩玩,后來我覺得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于是我決定搞一場聯誼活動。

我讓下面的業務員,聯系準顧客,每人兩個名額,如果業務員拉得到人,費用算我的,如果拉不到人,跟我一起攤分費用,我就是要逼著他們去成才。

看著他們無奈又充滿激情地忙起來,我感到一陣快樂。我越來越發現人是好玩的東西,我開始喜歡上玩人。

來聯誼會的客人,我讓業務員對他們每人做一份關于他們個人及家庭的詳細資料,報告給我。在活動之前,我仔細地看過那些報告,并告訴他們的突破點在哪里,告訴他們活動當天該如何地抓住時機。

這次活動我們計劃請12個人,但是來的人數超標了,居然來了18個人。很多不知是誰的客人,像姜遙的哥哥姜帆,我很意外他怎么會出現在我團隊的聯誼會上。他告訴我是姜遙讓他來的。

姜遙,我已經好久沒見了,快一個月了吧。我問他:“姜遙,這陣好嗎?”

他說:“你應該去看看她。”之后我們就沒再說話,我的注意力在業務員和客人身上。

活動搞得很成功,一個星期內,有四個人交了保單,我想自己的付出值得了。可是太容易的事,我又感覺無聊了。

我聽了姜帆的話,去看姜遙。

那天開完早會,我去菜市場買了很多菜,買了茶樹菇和大骨。姜遙喜歡喝茶樹菇大骨湯,這是姜帆告訴我的。真是悲劇,居然要她的哥哥來告訴我她喜歡吃什么。

姜遙應該沒想到我會一大早來訪,并且提著那么多菜。她開門看到是我,站在那里失去了反應,我問她:“怎么?不歡迎嗎?”

她醒悟過來,趕緊把我讓進屋說:“你怎么大白天來了?”

我說:“剛好忙完就來看一下你。”

我在廚房里把茶樹菇剪掉頭洗干凈放進沙鍋里,把大骨洗好放在架子上滴干水……姜遙一直倚在廚房門口看著。

做好飯,我幫姜遙打飯。姜遙說:“想不到你會做飯!”

我很早就會做飯了,并且有一手好廚藝,但是姜遙從來不讓我做。可是她今天卻看著我做飯,為什么呢?我打一長串問號。

我突然看到姜遙臉上很痛苦,我問她:“怎么啦?”

她說沒事,一會兒就好。

看她憋得臉都紅了,我問她是不是肚子痛?她還是跟我說沒事,一會兒就好。

我想起一件事,問她是不是例假來了。她點了點頭。

我幫她打一小碗熱湯告訴她先喝點熱湯會好一點。

她喝了,過一會兒,似乎臉色有所緩和。于是我們繼續吃飯,我也沒太在意。疼經,十個女人九個都有,我就曾看到蘭蘭疼得從床上滾到地上,后面沒辦法,我把手伸過去給她咬一口。但是我沒想到姜遙并不是痛經,她潛藏多年的病因擴散了,這陣子一直在做化療,化療使她很痛苦,原本孱弱的身體更像風雨中飄搖的小草。而我還該死地不知道,以為她只是情緒不好,只是想我,所以才瘦下來的,竟然還道貌岸然地教育她要多吃飯。

現在想想,那會兒我真是傻,怪不得姜遙要罵我傻大個!

喝了湯,我問姜遙:“味道怎么樣?”

她點著頭,很驚詫很害羞的樣子。

剛吃過中午飯,我不想走,一直賴著不動。后來電話響了,姜帆在那頭催得急,而姜遙也說她要休息,強行把我推出門外。

走在街上,我在納悶,怎么第一次被姜遙像送瘟神一樣推出來。我急急去找姜帆,卻不知道剛才的電話其實是姜遙發信息讓他打的,因為姜遙剛做完化療,陪我吃一餐飯,已經是硬扛著,如果我再呆下去,她鐵定穿幫,她不想我知道她的病情。

我和姜帆同是天涯淪落人,他也有過一段內傷,他在廣州上大學的時候,戀上他們的系花。小年輕熱情似火,火辣辣的激情投進去,愛得天翻地覆,地動山搖!后來倆人有一點小誤會,打冷戰。那個女的為了報復他,跟另一個男的在一起。從那以后,姜帆對愛情絕望,再也不相信女人。

我跟他差不多,我也被蘭蘭打擊得快絕望了。從小到大,我們那么久的感情,她可以一轉身就成別人的未婚妻。現在你別跟我談愛情,否則我絕對跟你急。除了我姐和姜遙,我也幾乎不再相信女人。

女人,都是風和云!

3

無聊的日子繼續無聊地過著,但是我有事情做了,我姐要結婚,為了給姐籌辦婚禮,我開始奔跑在東莞和湖南兩地之間,我一定要她風風光光嫁人。

回到老家,我又去找蘭蘭,但是我沒去她家,我跨坐在摩托車上,在離她家很遠的地方,一直從黃昏坐到上燈,從上燈坐到她母親出來關門。我看到她房間的燈光滅了,再抽上兩支煙,估計她應該睡著了,然后推著摩托車過去,坐在她家大門外的臺階上默默地流淚。

姜帆一直罵我是柳下惠,我想他罵對了,看我多沒出息,這一刻,我還不能夠放下蘭蘭。人到她家門口了,可我只敢遠遠地瞭望,淚水無聲無息地滴落在她家的臺階上。曾經這里幾乎是我家,可現在我已經沒有任何理由來這里了,望著天上的明月,我想到一句臺詞:“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恨綿綿無絕期!”

有愛就有恨!可是我恨不起蘭蘭,我只能恨我自己。不!我盡力了,不!蘭蘭,不可以放棄,她只能是我的。對著蘭蘭的窗口,我發誓,失去的一定要奪回來,我就算豁出自己的命來寵她,都要把她留在身邊。

下半夜回家,然后爬到屋頂吹風喝酒,喝醉了在屋頂睡著了。第二天,被姐用竹桿打醒,我在晨霧里抱著姐跳舞。姐說我是個浪漫的人,跟我在一起的女孩肯定是八輩子修行得來的福,但是我把這福份送到蘭蘭身邊,她卻不要,看來再多的愛也趕不上金錢來得直接。我還是該努力賺錢!

我去了銀行,把所有銀行卡的錢轉到同一張卡里,買了個利是封,封起來。

送姐出門的時候,我很不舍得。姐從小寵我到大,記得小時候去上學,沒有單車,路面很凍,姐為了怕我凍著,總是把我背在背上,每次我調皮搗蛋,父親要教訓我的時候,姐總是擋在父親的棍子前,不讓他打我。

我抱著姐姐說:“姐,以后有了姐夫,你會不會就不寵我了?”

姐說,“那我不嫁一輩子陪你好不好?”

當然不好!我沒那么自私,我要姐嫁,還要她嫁得幸福。娘家是姐姐永遠的靠山,我會盡我所能,為姐的幸福生活保駕護航。

母親把姐從我懷里扯出來說再不出門就要誤吉時了。

我彎下腰,幫姐穿上她的紅色高跟鞋。

我把懷里的利是封掏給姐,她愣了愣,她應該沒想到,她的嫁妝,我們已經給她辦得很豐厚了。辦嫁妝的時候,姐一直在想著不要買東西,把錢直接給她就好了,她想跟姐夫在外面開店,目前資金還不夠,可是我堅持一定要辦,不只因為這是娘家的面子,她不在家里住,可是公公婆婆在家里住,給點東西老人用,總是好的。

姐問我:“什么東西?”

我說:“銀行卡,密碼是你的生日,足夠你開店,記得一定要幸福哦!”

姐很感動,不是因為錢,而是她看到我的成長。她說我真的長大了,學會保護照顧家人了。

我低下頭,為姐打開她的紅雨傘,看著她被陪嫁的姐妹們扶著出門。

姐出門后,我也拿著車鑰匙出門。

我又開著摩托車,來到蘭蘭家附近,坐了好大一會兒,然后回家。今天我姐出嫁,她是知道的。我姐出嫁,我不可能不回來,我想看到地上的煙頭,她應該會知道我來過。

吃過中午飯,我急匆匆地回東莞,才進家門,姜帆就闖進來,把我嚇一跳!

姜帆瞪著眼睛問我:“這段時間去哪里了?”我離開東莞,沒有告訴任何人,沒想到他居然會知道。

我說:“回老家了。”

他似信非信,用眼神質疑我。

我解釋說:“我姐結婚了,你說我要不要回去?”

他往我胸口捶了一拳說:“你是回去送親還是回去看蘭蘭?”

雖然那一拳他已經是掂量著用力,但我還是承受不了。他是練家子,從小就習武,相對于他的強悍,我只能算是小女生式的花拳繡腿。

他用眼神逼著我回答他的問題。

我說:“都是,我姐真的結婚了,我送她出門,我也去看蘭蘭了,并且去了她家附近,只是沒勇氣進去。”

我看到他清澈的眼眸里升起一道寒光,那代表著他在生氣,他的火氣越來越大,他握緊拳頭咬緊牙根,既而一巴掌又一巴掌猛地刮過來,一邊刮一邊罵著:“這掌刮你的不爭氣,這一掌刮你的沒出息,這一掌刮你枉費姜遙的一片癡情。這一掌……”他沒說,但是我知道,他是刮我辜負他對我的真心呵護。當他知道我和蘭蘭的事后,他幾乎處處呵護我,可我就是不爭氣,他做得再多都沒有用。因為我的心里,我的眼里,我的腦子里,只有蘭蘭。

我被他刮得七暈八素眼冒金星,就像看到滿天的螢火蟲,像老家每年夏天收割完早稻的地里,螢火蟲成群結隊飄呀飄呀地飛過。

我受不了他的巴掌,嘴里有甜膩的滋味,用手抹了一把,血啪答啪答地滴下來。我求他停下來,可是他停不下來,他像只被激怒的雄獅,一巴掌接一巴掌如狂風暴雨般打得我東倒西歪。

發泄過后,他慢慢平息下來。

我終于可以逃離苦海了。我說:“姜帆,你嚇到我了,以后別這樣。”然后他問我:“你到底愛她有多深?到什么程度?”

我說如果可以,我想傾盡天下把最好的給她。我告訴他自己想搶婚。

我以為他又會揍我,可是沒有,他猶豫了一會兒后問我怎么搶?

怎么搶我還沒想過,我一直想著搶婚,卻一直不敢貿然行動。

他說:“像你這樣子,難道要等人家嫁了再去搶?”

他還鄙視說:“我終于明白你為什么會失敗了,你是只敢想,不行動的家伙!”

我也知道我為什么會敗,真的怪不了蘭蘭,是我自己太優柔寡斷,蘭蘭曾經好幾次表示要跟我走,可我都沒帶她出來。女人的青春是有限的,她等不及了。

我和姜帆一起討論,婚禮上搶婚,那不太現實,我們丟不起那個人,現在也不是舊時代,可以武力解決。他為我謀劃了搶婚策略,正確地說是誘惑蘭蘭悔婚。他好興奮哦,好像要搶婚的是他一樣的。

幸好他肯幫我搶婚。蘭蘭快回來吧!他踹了我一腳,我的心思還真都讓他給看透了。

我問他:“你的眼睛是不是X光?”

他反問我:“我剛才有看你嗎?”然后,我徹底暈菜了!

這時電話響了,像個頑固的孩子,擺出誓不接起不罷休的姿態。

還響,還響!斷了三次,還在響。姜帆惱火地跳起來,從桌上抓起電話,我捏了一把汗,心想著電話那頭的人要倒霉了,可是他一看電話上的來電顯示,把電話遞給我,我看都不用看接起來,這個世上能讓他在這種情況下有如此表情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他的妹妹姜遙!

姜遙在電話里說很久不見我了,叫我過去。

我說:“我這段時間沒在東莞,我姐結婚了,我回去送親,剛從老家回來,正累著。你好生照顧好自己,我明天去看你。”

姜遙一聽不干了,她說:“我要你馬上過來!”

我只好答應立馬趕過去。姜遙是個偏激的人,我明白她的偏激,就像她明白我的憂郁。

我跟姜帆成為朋友,不完全因為他是姜遙的哥哥,而是想要利用他!利用他的能力幫我搶婚。我不是富二代,但是可以利用富二代來打擊富二代。這是我的私心。

他冷冷地說,“告訴你一句,多行不義必自斃!”

我猛地抬頭,原來他一直都知道我想利用他,可是他既然知道,為什么還要“上當”呢?

他抱著雙臂像看猴戲一樣看著我說:“你要的,我會幫你去做,但是我警告你,不許對我妹妹不好。”

他像我肚子里的蛔蟲一樣,我想什么他都知道。

到了樓下,他發動車子,我不想坐他的車。奧迪!我總覺得好丑,像只蛤蟆。我趴在車窗旁對他說:“你知道不,你跟這車子一樣。”然后,我睜大眼睛,把手豎起來,吐吐舌頭,學青蛙沖他呱呱叫幾聲!

可能他從沒被人這么罵過,臉都綠了。我很得意。

4

姜遙家的門大開著,她正抱著啤酒,坐在陽臺的欄桿上,兩個腳丫掛在外面。猛一看,像要跳樓。

“如果我跳下去,你會不會跟著跳下去?”她問。

“不會。”我說。

蘭蘭把我的愛情帶走了,現在別跟我提愛情!誰跟我提我跟誰急。

我也坐在欄桿上,從這里往下看,下面的人就像螞蟻一樣。

“螞蟻也有螞蟻的快樂,人不一定比螞蟻強。”姜遙說。

我站起來,今晚的夜很深,月亮像個昏暗的銅盤懸空掛著,像個寂寞的行者,孤獨地走向石頭風化的未來。

她發現我臉上的傷痕問我怎么回事?

我惱怒地說:“還不是拜你哥所賜!”

說完我知道自己說錯了,只是我沒想到,她會因為我被打的事,居然找姜帆吼了一頓。從那之后,姜帆打我,總打在看不到傷的地方。

我們喝著啤酒沒有交談,好像她叫我來就只是要我來,事實上也是這樣。大家都是明白人,不用交談彼此都明白。

蒼白的路燈把我們的影子拉得老長,我想到那惆悵的望夫崖,可這里不是懸崖峭壁,這里是十八樓。

我把喝空的瓶子摔下去,聽到玻璃碎裂的聲音,心里升起一種破壞的快感。

我興奮地告訴姜遙,我的蘭蘭很快就會飛過來。

“你要干什么?”姜遙的睫毛覆蓋在我鼻子上。幸好她不是我的敵人,否則我一定會一敗涂地,她跟她哥一樣能看透我的想法。

“搶婚!”我直接說。

姜遙欲言又止猶豫了一會兒,最后還是問了一句:“你別這樣行嗎?”

我沒理她,越想越沒勁,就跑酒吧去。我坐在吧臺喝著酒,有個女人跑過來打招呼,我頭都不抬說:“滾!”

我的手機響了,是姜帆打來的,我把它甩在吧臺上賴得理會,愛響就響去吧!過了不大一會兒,我身邊突然坐過來一個人,我扭頭一看,是姜帆。

見鬼!我心里頭居然閃過一絲害怕,但是很快我就叛逆起來,心里想著:我為什么要怕你?我又不是你的誰?

我故意跟我身邊的女人說話,可是很奇怪,明明這個女人剛剛還主動跟我打招呼,現在她不理我了。不理我,我找別人去,我剛站起來,就聽到姜帆說:“你挨個找,今晚你找遍這個酒吧,要是有女人搭理你,我倒貼!”

看他說得那么絕對又霸氣,我心里頭想著:這酒吧是你家的產業,怪不得以前我泡吧,無論在哪里,姜遙總能找到我。

大家都在看著我們,姜帆笑容干凈得像天使,還一副謙卑淡定的樣子,而我氣得就像一掉進水里剛被撈起來的斗雞。

行!這里是你的地盤,老子換個地方去,我還不信他全都管得著。

我剛走出去,姜帆追上來說:“你就這么不喜歡我妹妹嗎?”

我氣不打一處來,怒不可遏地說:“我喝個酒,你也跟過來煩人!姜帆,你想綁我去跟你妹妹在一起嗎?”

他抽著煙說:“今天就綁你,你能怎么樣?”

我氣短!看到治安巡邏員路過,心頭竊喜,我說我要報警。我還沒說完他已經拿出電話說:“要不要我幫你撥號碼?”然后,我看到治安巡邏人員跟他客套地打招呼。他是本地人,還是有名望的貴公子,到了派出所,估計那個被拘留起來的會是我,到時我在里面過的什么日子,什么時候能出來,那還得看他的心情。我又氣短了!

我拿出手機準備向姜遙求救,電話還沒打出去就被他搶了。我沖著天空叫,姜遙,你不是幽靈嗎?你這會兒怎么不出現了,你快來救我呀!

哈哈!姜遙沒出現,我姐出現了,我大老遠就叫:“姐!”

我姐走近了,問:“你在干嘛啊?”

我說:他搶我手機,然后我記起姐姐并不認識姜帆,趕緊向姐介紹:“姐,他是姜帆,姜遙的哥哥。”

姜帆彬彬有禮地叫一句:“姐姐好!”就像一乖乖仔,跟剛剛的囂張判若兩人。

看姐手里提著蝦,我問,“大半夜買蝦干嘛呢?”

姐說:“我回去煮夜宵。”

肯定不能讓姜帆綁了去姜遙家,我要回自己的家。我靈機一動,接過姐手里的東西,拉著姐的手一起走。

不要臉的姜帆居然也跟著來。

我姐在廚房里煮夜宵,我特意挑了一個壓縮碟,20集的連續劇,放在影碟機里看。

吃完夜宵,坐了一會兒,我姐說想睡了,我假裝看電視看得超入神,說:“好!你去睡吧,我看完一會兒就去睡。”

我姐說好,就閃進臥房。

我沖姜帆擠眉弄眼,在我姐的家,你想怎么樣啊?有種,你打我呀!打呀!氣得他捏得拳頭吱吱響。

十二點過,我開始撐不住,好想念床啊!

姜帆跟我扛上了,我不走他也不走。

耗著總不是辦法,我給姜遙打電話,虛情假意地扯了一會兒,我說:“遙遙,你過來好不?我想你了。”

姜遙說,“不是吧,你會想我,那你剛才還要走?”我說,“想你還需要理由嗎,這會兒真想了,你不來會后悔的。”我故意嚇唬她,堅持要她過來,并不是我沒紳士風度,我只是怕走出門就被她哥綁架了而已。看他那副樣子,今晚要是落到他手里,不被打死,也會被打殘。

過了一會兒,我就聽到姜遙跑上樓的高跟鞋的聲音,當敲門聲響起的時候,我拉開門,見到救星的感覺真好!我感覺姜遙可愛極了。

姜遙一見她哥在我身后,就知道我們兩個肯定斗嘴了,她讓我不要老惹他哥生氣。我說,你應該叫你哥不要老打人,要不,說不定哪天你就看不到我了。

姜帆一下樓,她就趴到窗口,看著姜帆發動車子離開才說,“啊!我哥換車子了?”

我跑過去一看,嗯,是真的!不過剛才過來的時候,他沒有開車啊,原來他是把車停在這里,走去酒吧的?

我不再看,直接撲到床上睡覺,當姜遙回頭的時候,我已經假裝睡著了。她站在床邊看著我,吻了吻我的睫毛,幫我蓋上被子,然后到客廳里碼字。她居然帶了筆記本電腦過來。

我一直在錯著。像這一會兒,她在客廳里碼字,她就是在抓緊最后的時間,書寫生命。可是我不懂!這個女人,我認識她那么久,可一直到她死后,我才懂她。

第二天起床,我看到手機里有一條信息,是姜帆發的,打開了是一條空白的信息,這家伙也會有無語的時候。

我在部門開完早會出來,帶著我的助手林蘭等幾個人直接去了廣州。我們去會一個客人,談一個團體險,這條線是我耕耘了很久才搭上的。如果談成了,今年下半年,我都不用做了。為了有財力搶婚,我必須成功,現在我不想利用姜帆了,我不想欠他的情。那個家伙,我要離開他,能閃多遠,就閃多遠!

我們的財神爺是一個香港老男人,大概五十多歲,我準備了幾個方案,誓不拿下不罷休。

我跟香港老男人在咖啡廳里談了二十來分鐘,他沒什么興趣,我覺得開誠布公談,此路行不通,于是我起身去洗手間。

我去洗手間后,有一靚麗美少女,從我們坐的位置緩緩經過,隔著大老遠,我注意到香港老男人連頭都沒抬,女色他不感興趣。

我掏出手機給姐姐和姜遙各打了一通電話,有時候我需要冷靜,姐和姜遙的聲音可以讓我安心。

我一邊打電話,一邊打了個手勢,然后我那個暗藏在角落的助手站起來,緩緩從我們的位置經過。在進咖啡廳之前,她已經被化妝成一個近四十歲的女人,因為我查過香港老男人有個大陸妻子,感情很好,但是幾年前意外身故了,我的助手跟老男人死去的老婆有點像。利用一個死人,打感情牌是件很不道德的事,但是為了保單,我打了。

這個單,我是志在必得的。

我注意到香港老男人的頭從玻璃窗邊轉了回來,并且望著我助手的背影發愣。

搞定!突破口找到,他在懷念妻子。

離開得有點久了,我回到座位上向他道歉,他還沒從剛才的驚鴻一瞥中回過神來。我跟他打過招呼后,留下再聯系的借口道別離開。

站在街邊,我的嘴角露出滿意的笑容,我想他今晚肯定會睡眠不好。哈!太棒了!

我和助手們回到酒店,吃過飯后,我給他們講關于香港老男人和他太太的故事。

晚上,我打電話約了一個人——顏艷,她是香港老男人的秘書。我約她去廣廈。一打電話,她說已經等我好久了,一句話立馬出來。

我到廣廈,她已經在等我。直接買觀光票去頂樓看夜景。遠處的街燈和近處色彩斑斕的霓虹燈組成繁華俗世的一幅溫暖夜景圖,高樓如多姿的舞女,物欲橫流,酒香四溢,整個城市食色生香。

我們一起吹著風,吹著吹著她整個人吹進我懷里了。我把手抱在她腰上,讓她伸展雙手,閉上眼睛,然后問她什么感覺?她說像飛起來一樣,我想她的靈魂也會飛起來。睜開眼睛后,我問她有沒有一種整個城市都在腳下的豪邁,她很用力地點頭。

然后,她告訴我明天香港老男人的行程路線。

從廣廈出來,她不肯走。

我告訴她自己晚上得回去策劃明天怎么釣魚,她笑了笑,我伸手攔下的士,幫她付了款。

第二天早上五點半,我把助手林蘭叫醒,然后幫她化好妝,讓她去東方廣場。按顏艷的說法,香港老男人早上六點鐘會出來晨練,我讓林蘭穿著晨練的衣服在他晨練結束的時候跟他擦肩而過。如果他打招呼,可以回應,但不要停留過久,認識一下即可。

我買了杯豆奶,坐在北門,看著林蘭和香港老男人擦肩而過,他走出很長一段路后,又倒回來,跟林蘭打招呼。我大喜!耶!又贏了!

第三天還是晨練,這一次,他們攀談上了,我已先叮囑過林蘭,不允許說與工作有關的事,她做得很好,跟老男人半個鐘頭不到就很熟絡了。

第四天,我帶著幾個助手去爬白云山。

第五天,我帶著他們去游珠江。林蘭問我怎么不去找那個老男人了,我告訴她:“明天,他會找你,如果他問及這兩天你怎么沒去晨練,就跟他說工作忙,順便透露個信息給他,你是做保險的。透露即可,不可說其他的,更不要表現出要他向你購保險的意圖。

我太高估林蘭的把控力了,第六天,當他們談及保險的時候,老男人試探性地透露出有買團體險的打算,林蘭立即向他表示了自己的意愿,隔著耳機,我在這頭罵了句:“該死!”

郁悶!居然敢不聽話,自作主張。

林蘭聽到我罵人,知道自己做錯了,而老男人也在猶豫當中。我知道他在考慮是不是該相信我的助手,我立即讓林蘭謙遜地對他說:“你在哪個地方買都是一樣的,你也不用那么急,可以先了解一下。”

這樣一來,就成了是在建議他,并且揚言在哪家買都一樣,不一定要向我們買。

第七天第八天,我們都沒聯系他。第九天,在晨練中,香港老男人主動提出關于保險的事。

第十天,我們把保單簽了。

中午簽單,下午本來可以回東莞的,但是我沒有回,我把助手們都打發回去了,自己卻繼續在廣州逗留。

其實,在我來廣州的第三天,我就接到了姜遙的電話,她是替姜帆來問我在哪里的?因為姜帆的電話,我要么沒接,要么說上幾句匆匆掛了。我總說忙,卻不告訴他在忙什么,姜遙說姜帆正掘地三尺要把我挖出來。

我哈哈大笑!我不在東莞,任他挖吧,掘地五百尺都不怕。

看著保單,看著上面的數字,我快樂得想從廣廈上飛下來,但是我還是選擇坐觀光電梯下來,畢竟我沒有飛翔的能力!

我拉著顏艷去夜游珠江,買了蓮花燈去放,看著那些遠飄的花燈,她笑得比那些花燈還妖,在她的笑容里,我真有點樂不思蜀的感覺。六月份的大夏天,泛舟河上,涼風習習,舉頭望星,美女在側,錢財不愁,我不知道世界上還有什么比這更好的,我簡直就要醉生夢死了。相比之下,我一點都不想回東莞去。顏艷人如其名,無論是臉蛋還是身材,都艷得我想拍手叫絕,看著她,我就想到有一個詞語叫傾國傾城,真想一輩子擁有這樣的美人。

但是很多事情都是只能想想而已,當天亮,顏艷問我能不能帶她一起走的時候,我理智地告訴她:“乖!我會常來廣州看你的。”

她送我去車站,哭哭啼啼地扯著袖子,不讓我走,最后我只能說:“你先轉身吧!等你走后,我再走。”

她轉身后,走出一段距離,又回過頭來,看她雙目噙著眼淚,梨花帶雨的樣子,我的心里頓時涌動出許多的酸澀。

坐到車上,旁邊的一個女乘客說:“你真狠,她哭得那么傷心,你還能走。”我就笑了,哭本來就是女人的武器,可我差點中招了。不過她剛才那一回頭,還真是百媚生啊,我沉溺了!

女乘客說我這么冷血的人,是不可能懂得愛情的。我閉著眼睛假裝睡覺,或許我真不懂得愛情,所以我才會留不住愛情,但是不管愛情是什么樣子,生活還要繼續,回到東莞,我還要面對姜帆,還要想辦法搶回我的蘭蘭。

顏艷,只是一個驛站,不經意間在這里休息而已。如果兩個人真在一起,說不定也會合不來,有一些東西,還是讓它永遠成為遺憾好一點,這樣生活才會多一份美麗。

閉上眼沒多大一會兒,倦意就上來,我決定小睡一會兒。醒來后,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問身旁的女乘客,這個世上有沒有鬼?因為我剛才夢到一個女子為情所困最后跳江了!

女乘客被我逗笑了,大白天說什么鬼,接著,她給我講關于鬼魂之類的傳說。她還沒講完,我又睡了過去。

汽車到站的時候,女乘客搖醒我,呵呵,十來天的時間過得真快,東莞,我回來了!

我去公司把保單交了,去了姜帆辦公室。一見面,他便問我給蘭蘭打電話了沒,我說沒有,他嗖地站起來,一拳打過來,兇狠狠地說:“你是不是想等到她出嫁了,再行動?”

我捂著被他打得發疼的胸口,罵著:“潑街!你能不能不要老打人,你是練過的,我會被你打殘的。”

他說:“不想被打,你就長點記性!”他一句話說得我沒話說了。

我一直在想他為什么那么積極于搶婚,那么積極于糾正我平時只說不做的德性。后來,總算明白過來,他那么積極幫助我去搶婚,是想讓他妹對我早點徹底死心,他不忍心看著姜遙愛得這么辛苦。

我要走的時候,姜帆帶我去看他的新車保時捷。

我問他原來的車呢?他很隨意地說送人了。

我倒吸一口涼氣,送人了?一部車子就這么送人了?姜帆也太大手筆了。敗家子,見鬼。我居然有點妒忌那個受贈的好命人。

他問我新車怎么樣?我看不得他高興,鄙夷地說:“青蛙和蛤蟆沒兩樣!”氣得他七竅冒煙,他踢我一腳說:“你還真是傻大個!”

罵完,他憤怒地轉過身,一搖三晃地走了。

5

傻大個?姜遙也曾這么罵我。那時,她拿我和林叔做交易,我被利用了還對他們千恩萬謝的。今天又怎么了?誰又利用我了嗎?

想不明白就不再想,我一邊走出姜氏集團,一邊給蘭蘭打電話,我問她過得怎么樣?她說幼兒園已經放暑假,好無聊!她不想在家鄉教書了,想出來外邊哪怕在流水線當工人也比現在強。我接過她的話頭,以建議式的態度對她說:“既然決定跟人家過,就要多接觸了解,如果在家真沒事,就過來東莞,和你的未婚夫好好溝通交流一下,進一步增進你倆的感情。”

聽到我說那個富二代,蘭蘭有點尷尬,但是聽我口氣那么坦然,她也就釋然。

我坦然才有鬼,我只是要把她騙過來,騙過來再說,來了她就走不了。姜帆已經張著一張五彩紛呈的大網,在等著她飛蛾撲火。

一周后,蘭蘭就給我打來電話,她要來東莞了。

我好開心哦!我的蘭蘭終于要飛過來了。

我建議她第一站先到她父親那邊去,來我這里,不合理,去富二代那邊,我不愿意讓她去,并且我買定了,她一過來,那個富二代肯定會去接她去他那邊。

我打電話告訴姜帆:“蘭蘭要來東莞!”

姜帆很興奮,像是要玩一場很刺激的游戲一樣,躍躍欲試。

果然,蘭蘭到她父親那里的隔天,富二代就去接她,把她帶回家。他們一家生意忙忙碌碌的,富二代忙得沒時間帶她出去玩,蘭蘭跟他們一家人談話的內容也無非是開店做生意之類的。

那些問題都不是蘭蘭關心的,一天時間,蘭蘭熬得像一年一樣漫長。

晚上六點鐘,我給她打電話,故意問她都去什么地方玩了?蘭蘭氣呼呼地說哪都沒去,就在家呆著了。聽口氣,就可以想得到她撅著嘴巴委屈的樣子。我在心里偷笑!哈哈!太好了!

我建議蘭蘭,天黑了,該回家了。當然是回她老爸那里,她也不想在富二代那里呆著,于是就提出一定要回家,富二代沒辦法,等到晚上九點多,生意忙過高峰時段,才送她回去。

得到這消息的時候,我正和姜帆飛車在外環路上游車河。

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下班,姜帆就跑過來,抓著我跟他一起去飆車。我不想去,但是看到他拉著臉陰沉沉的樣子,還是答應了。

他一直沒出聲,只是專注地開著車。后來我說了一句:“蘭蘭,也喜歡飆車!”他突然一個急剎,要不是系著安全帶,我肯定已經飛出窗外了。

“你想死啊!”我捂著后腦勺說。

他冷冷地問:“撞疼你了嗎?”

我在想著我沒得罪他吧?

“你為什么總是這樣,想生氣就生氣,好歹你有個理由啊?”我厭惡地說。每次他生氣,受罪的都是我。

“你來開吧!”他命令。

我答應了,至少這樣,我可以把握自己的生命。憑他現在的情緒,我真怕他會把車子撞到防護欄上。

我們沒有說話,車子在我手里平穩地奔馳在公路上,從環城路到東部快速……我載著他漫無目標地在公路上轉著,哪里的人少,哪里的路寬,往哪里去。

我真的很想問他怎么回事,是不是二次失戀,如果是,我肯定要放鞭炮,要是真有哪個女子能讓他傷心成這樣子,我真要打著燈籠也要把她找到,趕緊促成他們的婚姻,但是想想還是忍住了。

車子開到一條偏僻公路的時候,他突然讓我調頭,送他回家。車開到半路,他已經睡著了,微閉著眼睛,純凈得像個孩子。我不由地想起姜遙曾經說過一句話:微閉著眼睡覺的人,基本上都是沒有安全感或是孤獨的人。

姜帆看似青春飛揚,華衣錦食,身邊的人熙熙攘攘,可是沒一個人能走進他內心,陪他笑看繁華俗世,他就像一個孤獨的旅人,站在邊上,觀看自己的繁重生命。

我慶幸自己只是貧苦人家的孩子,蘭蘭飛走了又怎么樣?我可以爭取。我窮又如何?又不會餓死。至少我可以我行我素,按自己的意愿活著,可是姜帆不行,他肩上不只扛著姜氏,扛著姜氏的幾千名員工的生存,更扛著以姜氏為首的姜氏商業聯盟的命運。

我曾經聽姜遙說過姜氏家族,那個家族大到她也說不清楚。據說是他們父輩們組成的一個相當于商業聯盟的商會,各個成員都有獨立的企業,卻又相互控股,形成各自經營,獨立核算,相互扶持的堅強堡壘。如果外界有誰想攻擊其中的一家,除非你能同時把聯盟的企業全部拿下,這個方式是姜帆建議并付諸執行的。年僅30歲的姜帆在商業界已經是一顆矚目耀眼的新星,姜叔叔現在只是掛名董事長。

到了姜帆居住的小區,我停好車把鑰匙丟給他,并順便告訴他:“蘭蘭明天下午到。”

我還沒走遠,姜帆的電話就打過來,居然提醒我:“不要忘了給你家蘭蘭打電話,確定一下她明天下午具體什么時間來。”

不過,還真多謝他提醒,不然我肯定會忘記了。雖然我剛才在跟他說蘭蘭明天下午到,但事實上我還沒打電話叫蘭蘭過來。姜帆,真太了解我了。

我給蘭蘭打電話,她說她已躺在床上準備睡覺了,因為她不知道干什么好。

我和她東拉西扯聊了一會兒,切入下題:“蘭蘭,要不你明天下午過來我這邊玩吧?既然出來了,就到處走走。”

她想了一下,答應了。

第二天下午兩點鐘,蘭蘭打電話說她出發了。從樟木頭到黃江約半個鐘的車程,我一接到電話,立即跑到書城等她。

蘭蘭一下車,我就看到她了,穿著一件無袖白色紗布裙子,纖維料子,看樣子不會超過八十塊錢,只背了一個小包包,里面估計就一包紙巾一個錢包,她壓根沒考慮在我這里住。

我先帶她去吃東西,坐在必勝客歡樂餐廳里,她顯得有點拘謹,我確定她肯定已經被她老爸灌輸了已經是有主的人,不能再跟別人來往之類的傳統文化觀念,而我就是那個別人中最重點的那個。

我刻意地跟她聊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態度百分百的純潔,一副既然你選擇他,我就尊重你,大家好聚好散,他日再見依然是朋友的大方態度。

后來她似乎對我沒那么警惕了,我們回到老同學、好伙伴的狀態。

我邀請她去我家里看看,她有些緊張。我騙她說,“我跟我姐住一起。”她才放下心,跟著我走。

我心里涼嗖嗖的,真是物是人非,以前親密無間的人,轉眼就對我有防備之心了,負心的女人真是比水涼!

我們剛到家,姜帆的電話就打過來,問我蘭蘭到了沒有。我說到了!于是半個鐘后,姜帆和姜遙就同時出現。

他們是來看蘭蘭長什么樣子的。因為我一直以來所表現的癡狂,已經在他們心里注下一個肯定是傾城傾國的意念,姜帆更是把蘭蘭想象成貌勝西施、才勝虞姬、舞比飛燕、膚如合德,剔透聰慧五官玲瓏!乍一看卻是個村婦,村婦也就罷了,村婦不被世俗所污染,單純。可蘭蘭還世俗。

我理解姜帆的失望,他這一刻的心情就像我見到富二代情敵時沒兩樣。

遇到這樣的情況只有兩條路,要么把污染環境的不良因素移走,要么自己離開,以免受污染。姜帆和姜遙知道不可能帶走我,也不可能趕走蘭蘭的,于是他們選擇趕緊閃人,可是我不給他們閃的機會,我說:“我老家同學來了,不如大家一起去吃個飯。”

我們去了潮大食府,那里的蝦仁超棒,飯后的小點精致迷人,服務更是皇室檔次的。

一頓飯,蘭蘭吃得很開心。

姜遙很單純,既然我喜歡,她就接受,她只希望我可以開心。而姜帆很會裝,他演技一流。不知演得對蘭蘭有多熱情,把蘭蘭捧得飛起來,但是我從他的眼睛里看到卻是憤怒,他還生氣地在桌子底下,狠狠踢了我一腳。

蘭蘭私底下跟我說:“你那兄弟真好!”

我說:“那是!他是我在東莞最好的兄弟。”

吃完飯,姜帆和姜遙一起走了。

我帶著蘭蘭去逛街,告訴她不要急著回去,一起玩幾天。她想了想,表示同意。于是我就帶她去專賣店,說是買一套衣服等會兒沖涼可以穿。

我們去了年前姜遙帶我去的店,因為以前陪姜遙經常去,所以導購員對我特別有印象,都還認識我。我靠在柜臺邊跟她們聊天,讓蘭蘭自己去挑衣服。她挑中一套裙子,可是一看價錢,吐吐舌頭又放下。

她轉了一圈,對我說:“走了!”

我知道她并不是沒挑到喜歡的,而是覺得價格太貴了。是的,這里最低價格的一件打底衣,都要200元以上,拿200元買件打底衣,在我們老家來說,是瘋子都不會做的事情。

我讓導購員幫忙推薦幾套,導購推薦了幾套,一套比一套貴,她都沒要。

我自己去給她挑衣服,挑了一條淺綠色的吊帶裙,外搭一件淺綠色的小披褂的兩件裝。我讓她試試,她指著價錢給我看,我微笑著說:“衣服不都是這個價嗎?”我有意這么說,言下之意告訴她,自己之前給她買的那些在她眼里所謂不值錢的破東西的,也是這個價的。

她試穿出來,證明我的眼力的確不錯,導購員也會說話,說她穿上后輕飄飄的,就像春天里的蘭花一樣純潔而美麗。

我問她喜歡嗎?她沒回答,臉上的表情卻告訴我她好喜歡,只是價錢太貴了。一個男人,如果無法給女人買她所喜歡的東西,這個男人就不是標準的男人。我直接去刷卡,她扯著我的衣角說:“不要啦!太貴了!”

我說專賣店都是這個價。她暈了,問以前給她買的那套多少錢?我隨意地說兩千幾,忘記了。

然后,我有意問導購員記不記得?

導購員說,“好像是3000塊,不太記得了,反正你買的都是好的。”

蘭蘭一聽三千塊,似乎有些不相信,對她來說,拿三百塊買件衣服都算很可以的啦。

導購員見她將信將疑,又說:“可以幫你查一下,電腦里面有記錄的。”

查了之后,導購員告訴蘭蘭是2888!還說了一堆拍馬屁的話,什么你男朋友對你真好,你男朋友真寵你,你真幸福等等,說得唾沫橫飛,羨慕得一副花癡相。蘭蘭低著頭,心里甜甜地美著。我順勢把她摟進懷里,物質和阿諛奉承的轟炸下,她已經忘記自己姓什么了。

買完衣服,我提醒蘭蘭給她爸打電話報個平安。

回家沖完涼,我幫蘭蘭按摩泡腳,舒服得她像仙子一樣。她磨蹭著不肯上床,我知道她在磨蹭什么,不由心里一陣酸。

“你睡床上吧!”我說。

我抱著一床毛巾被睡到客廳的沙發上,腦袋像燒糊了一樣很疼,睡不著覺,半夜里爬上床,蘭蘭條件反射般坐起來。

“將就一下,沙發真不是人睡的。”說完,我竟然倒頭睡著了。

第二天清晨,陽光照進來,把我喚醒。臨去上班前,我讓蘭蘭再睡會兒,中午飯自己去外面搞定,不想出去的話,床頭有外賣的號碼。

下午兩點鐘不到,我就趕回來了。

我猜到她壓根就不會去煮東西吃,也不會叫外賣,頂多就在冰箱里找些水果吃,真被我猜中了。

我一回來,她就問我:“你不是說晚上回來嗎?”

我說回來帶她去吃飯。

我帶蘭蘭去吃麥當勞,看她快樂地啃著雞腿,我真想如果能一直這么寵她,讓她一直這么快樂,多好。

吃完飯陪她逛街繼續購物,從天虹逛到書城,從服裝市場逛到步行街,從嘉榮逛到南康,我又在專賣店里給她買了一個2000多塊的包。

蘭蘭幸福地依偎在我肩膀,像午后懶洋洋的波斯貓,把她的那個未婚夫忘到九霄云外。

我帶蘭蘭熟悉附近的生活圈,哪里可以看電影,買什么東西應該上哪里。黃昏的時候,我帶她去菜市場,買很多的菜。

曾經,我的廚藝是專門為蘭蘭學的,所以我一定要露一手給她看,就算她根本不可能吃得了那么多,就算做出來給她看,我都要做。我要讓她知道我可以為她做些什么,而我為她做的事,是別人所做不到的。

吃完飯我收拾屋子,蘭蘭要洗碗,我說:“我洗。”

我把她推到客廳里,丟一袋零食給她。

洗好碗我給蘭蘭放水沖涼,她沖完涼,我挽起袖子去給她洗衣服。

曬好衣服,我也坐下來看電視,意外地發現蘭蘭正為電視劇情掉眼淚。我有點難過,蘭蘭為別人的愛情傷懷,但卻總看不到屬于我們自己的,就像我用自己的體溫給她取暖的時候,她只知道自己不冷了,卻沒想過我會不會冷。

6

蘭蘭準備周末回去,在她離開前,我決定再帶她出去逛逛。

帶她去松山湖,我是有私心的,一個鮮花盛開的愛情圣地。我希望花香鳥語的浪漫能幫我留住伊人的腳步

蘭蘭從沒見過這么多花,一進入松山湖景區,就不停地大呼小叫。抬頭是花,低頭是花,遠望是花,近觀還是花。蘭蘭問我怎么會有這么多花,我說因為這里的名字叫“松湖花海”。

我帶蘭蘭去看松湖煙雨的浪漫,去看睡蓮開花,去湖邊放風箏。我們背靠著背坐在花叢底下,她問我東莞怎么可以有這么美的地方。我告訴她還有更美的,可是你就要走了,不然我可以帶你去看。

我在給她下毒,我想要她不舍。這是我留住她的辦法。

聽到“要走了”三字,她似乎心頭一陣沉重,微風稍稍吹亂她的劉海,我趁撫順她頭發的機會吻上她的額頭、睫毛、鼻子、耳朵,我故意把溫熱氣息吹到她耳朵里,我感覺她的身子在顫抖,一個含帶著花香的長吻,悠長得像天涯浪子和長衣舞女的舞蹈。

我們一直玩到晚上才回家,蘭蘭在沖涼的時候,姜帆突然打來電話,我接起來聽到兩個字:“下來!”

我立即跑到窗口去,他正靠著保時捷站在樓下朝上仰望。我對著沖涼房門口叫道,蘭蘭,我出去買包煙,就飛快地下了樓。

姜帆扯動嘴角一笑,“你上去陪她吧,我就是來看姜遙,順道過來看下你。”

他分明是在撒謊!我也不揭穿。轉身沒走幾步,就聽他說,“你忘了煙呢?”

他是提醒我買煙,別讓蘭蘭看出破綻。我立馬又想往小店去,他上前把煙塞到我手上。我接過道聲謝,嗖地一下竄到樓上,急忙跑到窗口,看著他鉆進車里慢慢地離開。

夜里,跟我同床不同夢的蘭蘭已經睡著了,可是我睡不著,并且越睡越清醒。

好痛苦!我站起來披了件衣服站在窗前抽煙。金裝芙蓉王,姜帆今晚給我的。我的頭一直往下望,可是我在望什么呢?我明白了,我在找保時捷。可是已經沒有保時捷了,姜帆這個時候不會出現了。閉上眼睛,一滴眼淚掉下來。

周六上午,我打的把蘭蘭送到趙叔叔那里。

蘭蘭忙碌地飛進飛出,給他爸講述在我這邊的奇聞趣事,快樂寫在臉上。

趙叔叔無奈地嘆氣。他為女兒未來的華衣玉食著想,但又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做對了。

蘭蘭回她爸那以后又去富二代那里呆了一個星期,他沒帶她逛過一次街。蘭蘭的眼睛空洞地望著人來人往的大街,想著未來長長的幾十年就這樣過,眼淚無休止地掉下來。

蘭蘭跟富二代說不上話,除了賺錢,他什么都不懂,不會陪她看肥皂劇,不會為她洗衣服,不會摸著她的頭說:“傻瓜,別怕,有我呢。”蘭蘭跟所有女孩子一樣,喜歡追星,喜歡小飾品,喜歡衣服、美食,更喜歡有情趣的帥哥。

蘭蘭哭著給我打電話訴苦,我說蘭蘭,要不你過來我這里,等結婚后你就沒自由了,我想盡量多陪陪你,那怕是一秒鐘。你過來,我帶你去虎門看炮臺,去東莞逛女人街。

蘭蘭破涕為笑,第二天就飛過來了。

我讓蘭蘭去學插花,學化妝,隔三差五地帶她去旅游。

我忘了姜遙,也忘了姜帆。

有一天夜里,我接到姜遙氣若游絲的電話。手機從手中脫落,我拉起蘭蘭奪門而出。

“師傅,快!快一分鐘,我多付你十塊錢!”我喘著氣對出租車師傅喊。師傅一聽加錢,把車子開得像發射出去的火箭。

我用鑰匙打開門。姜遙躺在浴缸里,血混合著水漫出浴缸染紅整個浴室,我用毛巾被裹住她的身體抱著往醫院跑。

“病人失血過多要輸血。”醫生說。

“輸我的血!”我脫口而出。

醫生說,“不用緊張,不是什么特別血型,血庫里有充足的血源。去辦手續吧!”

在醫院呆了六個多鐘頭,姜遙總算醒過來。看著憔悴的姜遙,我的心里像被人慢慢地撕成兩半。我有那么好,值得她為我如此嗎?

“我只是想知道想一個人的時候在手臂劃一道口是什么滋味,沒想到一沒把握好就……”她說。

我為這個女子倍感心碎,如果我愛的是她而不是蘭蘭多好!

姜帆接到電話后,匆忙趕到醫院。醫生確認姜遙傷情穩定后,他拍了拍我的背,示意我出去。我對蘭蘭說:“我們出去會兒,你在這里等,不要走開。”

到停車場,他打開車門的瞬間,我搶先一步擠到駕駛員的位置,以他現在的情緒開車,不撞墻就該有別的車主陪我們倒霉了。

開車,他坐上車命令我,可是沒說去哪里?于是車子開出醫院大門后,我就不知該往左還是往右了。我剛一停下,姜帆眼睛里就閃過一道寒光,令我不寒而栗。于是我只能繼續發動車子,往左邊拐,順著車流走著。

我想,該面對的始終是要面對的,于是把方向盤打個彎往郊區去。

在一條僻靜的公路邊,他叫停車!我立即剎住車子。他下車,我也立即跟下來并站到他面前。

我閉上眼睛等著他的拳頭。從見到姜遙那刻開始,我就已經知道會有這一餐了。還是那句話:姜遙是寶,我能讓她開心,我就是他們家的座上賓。我讓她難過了,我就是罪人。何況她是因為我而自殺的。

“睜開眼睛!”他命令。我睜開眼。

他繼續命令:“看著我!”

當我把目光轉過去,鼻子上就迎來他的一拳。我一聲慘叫捂著鼻子摔到地上,帶著溫度的液體從手掌縫里流出來。我流鼻血了。

我捂著鼻子,勉強站起來。他又是一拳!我再一聲慘叫,再一次撲倒,又再一次爬起來!再又一拳……

我不知道他打了多少拳,我要爬起來,可是,我站不起來了。我站不起來,他跳過來,在我身上補上幾腳!

我嘴里流著血,身上是他的腳板印,在地上爬著。他在我前面,背對著我。我想爬過去,可是爬不動,然后失去了知覺……

而當我暈過去后,姜帆對蘭蘭作了安排。他給一個下屬打電話:“那個蘭蘭,在醫院,帶她去玩,小林子忙完會去接她。”

女職員接到任務,招呼一聲,一大群女孩子響應號召,她們帶著蘭蘭購物,美食,K歌,蘭蘭兩個鐘頭不到就跟人家成了姐妹。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反正我醒來的時候已是萬家燈火。

這時,聽到他的電話響了,女下屬說“我們搞定蘭蘭了,你們不要來接了,她人已經醉倒,我們直接送到小林子家去了。”

一個電話把我們拉回現實,因為放心不下姜遙,我還是跟著姜帆來到醫院。但我沒有進入姜遙的病房,我不能在這一刻見姜遙。我一身狼狽,姜遙要是知道是他哥把我打得這么慘,非跟他操刀。

姜遙出院沒幾天,我就病了!很嚴重的感冒,蘭蘭像后知后覺一樣,給我買一盒感冒藥。我那個高興哦,她終于知道關心我了。

蘭蘭說,“錢是賺不完的,你就別去上班了,好好休息幾天。”

看看,蘭蘭現在變得多懂事啊!或許真是該停下來休息了,好累!我給姜帆打電話,讓他幫忙照顧蘭蘭幾天。

吃了蘭蘭買的感冒藥,我于是打著感冒的旗號呼呼大睡。我不用收拾屋子,不用做飯,反正每天姜帆都安排好了。我吃了睡,睡了吃,不管天下俗事。

姜帆那群女下屬白天帶蘭蘭去玩,午夜十二點之前會把她送回來。蘭蘭有時會跟我說誰誰買什么東西給她,或是哪個人又帶她去干嘛干嘛的。

聽得出來,她很開心,樂不思蜀!她已經忘記還有一個月,就是她的婚期了。我就想著耗過這段時間,蘭蘭就是我的了。一個月很短的,只要蘭蘭繼續開心地玩下去,成功就在眼前。

我對蘭蘭說:“她們送給你的東西,如果喜歡就拿,不喜歡就不要,你有時也要買點東西給人家,我們不白拿人家的。”

說完,我又教訓她一頓,女人只管花錢,如果一個男人,連自己的女人都寵愛不起,那還算什么男人,該自己去撞墻。

在我的一翻歪理邪說下,蘭蘭就心安理得地接過我的一張信用卡。

幾天后的一天晚上,都過十二點了,蘭蘭還沒回來,我正納悶她怎么這晚了還沒回來?卻突然有人擂門,我想著她是不是忘記帶鑰匙了,爬起來開門。

門口站著姜遙。我有些不悅地問她,“這么晚了,你來干什么?蘭蘭馬上就要回來了,給她看見了不好。”

姜遙也不管我愿不愿意,她徑直走到我的電腦桌前,坐在椅子里抽煙。一根接一根,抽光她帶來的520后,又抽光我桌上的一盒茶花,幻化散開的煙圈如絲如霧,訴說著她的寂寞和無奈,還有她心里的糾結。

抽完最后一根煙的時候,姜遙站起來準備離開,似乎她來這里,就是來抽煙的。

我苦笑著朝她揮揮手,然后走到窗前,看著她走出樓道,鉆進車子離去。

數了數煙頭,總共15個,她來我這里,坐了一個來鐘,抽了十多支煙。雖然姜遙一句話也沒說,但是我知道她在痛苦。

不多時,我的手機響了,蘭蘭說晚上喝多了,反正她們明天還要繼續一起玩,就住朋友家了。

整個晚上睡不踏實,雖然我不愛姜遙,但也不想讓她痛苦。第二天,我主動聯系她,讓她陪我去理發。姜遙一大早就匆匆趕來,帶我去美容美發廳理發,然后又去酒店洗浴、按摩。

怪不得蘭蘭越來越喜歡錢了,錢真是好東西。看看,付出鈔票后,我變帥,變得精神多了!

蘭蘭的婚期越來越近,我以為她會忘記,可實際上她記得特別清楚。她準備走的前一晚,我幫她放水沖涼,一直靠在浴室玻璃隔斷外面跟她說話,我幾乎用哀求的口吻說:“你嫁給我吧,別回去了。”

蘭蘭沉默了一陣,堅決地說,“不行,我倆只適合做好朋友。姜帆說你就一個打工仔,打腫臉也充不了胖子。我在你這里所有的開銷,他全幫我解決了。再說了,姜遙那么愛你,你不可以辜負她的。”

我的淚水奔流而下,自己跑到陽臺哭了一陣。

第二天醒來,我發現蘭蘭已經走了,她把我給她的銀行卡放在了床頭柜上,我打銀行的服務電話查了一下,里面的錢一分也沒少。而我給她買的東西,她一件也沒有帶走。

足不出戶宅在家里難過了些日子,半夜里我又去酒吧買醉,卻意外地見到了姜遙,她淺淺地笑著,給我點了一杯名叫“幸福無期”的雞尾酒。這酒初入嘴甘甜,最后殘留的是澀澀的酸楚。

【作者簡介】謝松良,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作品見于《小說選刊》《花城》《時代文學》《飛天》《安徽文學》《紅豆》《廣州文藝》《百花園》等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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