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抒
(溫州職業技術學院,浙江 溫州 325035)
自從21 世紀初實施“走出去”戰略以來,中國企業對外直接投資(Outward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OFDI)一直保持著快速的增長。隨著2013 年“一帶一路”倡議的提出,中國進入了全面推進“一帶一路”建設的階段,2013—2018 年中國企業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OFDI 超過900 億美元,沿線國家投資空間巨大。“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有著各自的區位特點,例如市場規模、自然資源稟賦、勞動力價格、政治局勢、投資政策、社會穩定程度與文化等,各國的區位特點都可能對中國企業OFDI 目的地的選擇產生影響。與此同時,沿線大多數國家為發展中國家,經濟發展水平與政府治理能力差異較大,部分國家社會局勢動蕩、法律不健全,宗教種族沖突嚴重、恐怖襲擊頻發等,這些都會給我國企業在沿線國家開展投資活動帶來潛在的國別風險。
本文根據中國企業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OFDI 的現狀和特點,研究東道國市場規模、地理距離、經濟、腐敗、勞動力自由度以及恐怖襲擊事件等因素對中國企業OFDI 區位選擇的影響;同時為了幫助企業在開展OFDI 過程中能夠盡量規避和防范國別風險,本文對沿線國家的國別風險大小進行評級分類。
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Tinbergen(1962)將牛頓萬有引力的概念運用到國與國之間雙邊貿易總量的研究中。Anderson(1979)[1]使用引力模型解釋國家間的投資流量,研究發現投資流量與一國經濟總量、人口數量成正比,與國家之間的距離成反比。之后,許多學者對Anderson 的投資引力模型進行拓展,研究東道國經濟規模、勞動力成本、地理距離、制度等不同因素對OFDI 區位選擇的影響。
隨著中國OFDI 的增加,關于中國OFDI 區位分布的研究也逐漸增多。Buckley 等(2007)[2]通過分析1984—2001 年間中國企業OFDI 數據,發現雙邊貿易、東道國通貨膨脹程度以及文化相似度與OFDI正相關。項本武(2009)[3]發現雙邊匯率對中國OFDI有正影響。Cheng 和Ma(2008)[4]對2003—2006 年的數據進行研究發現中國OFDI 投資目的地的選擇更加傾向于市場規模大、地理距離近以及文化相似度高的東道國。Kang 和Jiang(2012)[5]研究認為制度完善、經濟自由度高的國家更能夠吸引中國OFDI。Ramamurti(2009)[6]、Buckley等(2007)[2]分析認為中國企業選擇制度不完善的國家進行OFDI 更有優勢。關于文化方面,許和連和李麗華(2011)[7]研究發現母國與東道國的文化差異程度與中國OFDI 負相關。程慧芳和阮翔(2004)[8]研究得出人均國民收入水平、經濟規模、雙邊貿易量與OFDI 正相關,兩國地理距離與OFDI 負相關。Wei(2000)[9]研究指出投資東道國的腐敗程度對OFDI 有負面影響。Egger 和Winner(2005)[10]、Bellos 和Subasat(2011)[11]研究認為在特定背景下,東道國腐敗的存在對外國企業OFDI 具有一定的吸引力。
本部分數據來源為國泰安CSMAR 的“一帶一路”專題研究數據庫,選取67 個“一帶一路”沿線國家2013—2017 年的面板數據,具體國家列表如表1所示。

表1 “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列表
1.東道國市場規模。在選擇OFDI 目的地時,東道國的市場規模是影響投資選擇的重要因素之一。一般而言,東道國經濟規模越大,意味著其國內市場越大,投資機會越多,這有利于跨國企業OFDI 效益的實現。為了研究“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市場規模對中國企業OFDI 區位選擇的影響,本文的假設為:
假設1:中國企業OFDI 與“一帶一路”沿線東道國市場規模正相關。
2.東道國與中國的距離。大多數研究表明,距離是影響企業選擇OFDI 目的地的因素之一。與跨國企業母國地理距離較近的東道國更加容易吸引跨國企業的直接投資,隨著與母國距離的增加,運輸成本、企業內部管理成本、社會文化差異等都會增加,進而投資的風險將會變大。針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地理距離對中國企業OFDI 的影響,本文提出的假設為:
假設2:中國企業OFDI 與東道國距中國的距離負相關。
3.經濟自由度。經濟自由度是衡量一國政府對經濟的干涉程度,反映一國的貿易、資本流動、貨幣政策、金融行業、產權等各方面的情況。一般認為,經濟自由度較高的國家,其長期經濟增長的預期較高,因此跨國公司海外投資目的地選擇傾向于經濟自由度高的國家。本文假設:
假設3:經濟自由度越高的沿線東道國對中國企業OFDI 更具吸引力。
4.腐敗程度。一般觀點認為,東道國社會的腐敗行為會導致投資環境與經營活動的不確定性增加、企業運營成本變大,外國企業的投資風險增高。針對沿線國家腐敗程度對中國企業OFDI 的影響,本文假設:
假設4:中國企業OFDI 更加傾向于腐敗程度較低的國家。
5.勞動力市場。東道國的勞動力市場越靈活、勞工自由度越高以及政府對勞動力市場工資干預的程度越低,則該國對外國投資的吸引力往往會越高。“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發展水平不同,勞動力市場的自由度差異較大,本文假設:
假設5:東道國的勞動力自由度與中國企業OFDI正相關。
6.社會局勢。“一帶一路”沿線許多國家社會動蕩、局勢不穩定、恐怖襲擊頻發,這些都會給跨國企業的OFDI 帶來潛在的風險。因此本文假設:
假設6:中國企業OFDI 更加傾向于社會局勢穩定的國家。
1.模型設定與變量選擇。本文通過構建投資引力模型對2013—2017 年中國企業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OFDI 面板數據進行檢驗,分析影響中國企業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OFDI 區位選擇的因素。
針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特點,本文將Anderson 的投資引力模型進行適當的調整,根據上部分的分析與假設,設定投資引力模型為:


其中,j 為東道國,t 為時間,α 為常數項,ujt為隨機誤差項。
投資引力模型具體變量解釋如表2 所示。

表2 OFDI 投資引力模型變量解釋
2.實證結果與分析。本部分使用Stata 軟件對面板數據進行模型檢驗,結果如表3 所示。

表3 投資引力模型檢驗結果
從檢驗結果可以看出,lnGDP 的系數為正,表明“一帶一路”沿線東道國的市場規模與中國企業OFDI 正相關,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該結果與假設1 一致,東道國的經濟規模越大,其市場規模也就越大,這對中國企業OFDI 尤其是市場尋求型的OFDI 有很大的吸引力。
東道國與中國的距離lnD 的系數和t 統計結果表明中國與東道國之間的距離與中國企業OFDI 存在負相關關系,并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即隨著與母國距離的增加,中國企業OFDI 將會減少,這驗證了假設2,且與傳統的投資引力模型一致。因此,中國企業開展OFDI 選擇投資東道國時,更加傾向于地理位置近的沿線國家。這也解釋了中國企業OFDI 較多集中在東亞、東南亞地區“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原因。
經濟自由度lnEF 的系數為正,且在1%水平顯著,這證明經濟自由度高的國家在吸引中國企業OFDI 方面更具有吸引力,較高的經濟自由度意味著較好營商環境、貿易限制少、政府對經濟干預程度低、金融市場靈活完善。
腐敗控制程度lnCC 的系數為負,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表明腐敗控制程度與OFDI 負相關,即中國企業OFDI 更加偏向于選擇腐敗控制水平差的國家。該結果與假設4 不一致,可能的原因是本文67個樣本國家中,許多國家為發展中國家,制度質量較低,腐敗水平較高,此時腐敗能夠一定程度減少跨國企業在東道國開展投資活動、生產運營時的時間等待成本、降低東道國政府對跨國企業的干預以及減少跨國企業與東道國政府的摩擦。該結果與Egger 和Winner(2005)[10]、Bellos 和Subasat(2011)[11]的研究一致。
勞動力自由度lnLF 的系數為正,這表明沿線東道國的勞動力自由度與中國企業OFDI 為正相關關系,但是不顯著。社會局勢lnTA 與OFDI 負相關,即中國企業OFDI 的區位選擇更傾向于社會局勢穩定的國家,但是該負相關不顯著。因此,本文的假設5與假設6 未被驗證。
本部分數據來源為國泰安CSMAR 的“一帶一路”專題研究數據庫,選取67 個“一帶一路”沿線國家2016 年的數據。針對數據有缺失值的國家,本文做刪除的處理,羅馬尼亞、東帝汶、也門、伊拉克以及巴勒斯坦因缺少相關數據,因此剔除,最終選取62 個國家的數據進行分析。
政治、社會、經濟等各方面因素,例如法制程度、政府治理能力、政治局勢、營商環境、宏觀經濟、社會沖突、文化等都會影響投資東道國國別風險的大小。本文主要針對國別風險中的政治風險與經濟風險進行分析,具體的風險評價指標如表4 所示。
本部分將使用SPSS 軟件對風險評價指標的數據進行分析,通過因子分析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國別風險進行評級。首先進行變量KMO 檢驗和球形Bartlett 檢驗以確定因子分析是否合適。KMO和Bartlett 檢驗結果(見表5)顯示樣本數據的KMO 統計量為0.86,適合做因子分析;Bartlett 檢驗的顯著性為0.000,小于0.01,說明表4 中國別風險評價指標的各變量間顯著相關,因此有必要進行因子分析。從圖1 中可以看出,第二個公因子后的特征值變化幅度逐漸變緩,因此選擇兩個公共因子較為合適。通過最大方差法,得到旋轉后提取的兩個公因子的方差貢獻率為74.569%(見表6),其中,因子1的方差貢獻率(F1)為38.70%,因子2 的方差貢獻率(F2)為35.869%。

表4 國別風險評價指標

表5 KMO 和Bartlett 檢驗

圖1 因子分析碎石圖

表6 總方差解釋
通過因子旋轉得到因子得分系數矩陣(見表7),從中可以發現法制程度、腐敗控制程度、政府效率、政治穩定性、商業自由度、勞動自由度這六個變量在第一個因子(F1)上載荷較大,貨幣自由度、貿易自由度、投資自由度以及金融自由度這四個變量在第二個因子(F2)上載荷較大,因此可以將第一個因子視為政治治理商業勞動力融合因子,該因子得分越高表明該國政治治理水平、商業自由度以及勞動自由度越高,國別風險越低;第二個因子可概括為經濟自由度因子,該因子得分越高表明該國貨幣、貿易、投資以及金融等方面的自由度越高,國別風險越小。“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國別風險程度可以通過計算因子得分(F1、F2)與綜合因子得分獲得,綜合因子F=38.70%*F1+35.869%*F2,綜合因子得分越高,國別風險越低。

表7 因子得分系數矩陣
本文將計算得出的“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綜合因子得分進行排序,根據得分的高低區間將沿線國家的國別風險程度從低到高依次劃分為低風險、中等風險、較高風險以及高風險四個等級。新加坡、愛沙尼亞、立陶宛、格魯吉亞等為低風險國家,敘利亞、伊朗、土庫曼斯坦、阿富汗、朝鮮等則為風險等級最高的國家(見表8)。

表8 “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國別風險評級
通過國別風險評級發現,東亞、東南亞沿線國家中既有新加坡、馬拉西亞、日本、韓國等風險較低的國家,也有高風險的國家例如老撾、緬甸、朝鮮等;南亞的沿線國家國別風險等級均為較高風險或高風險;大多數中東歐國家的國別風險等級為低風險或中等風險,中亞五國的國別風險評級中既有中等風險,也有較高風險和高風險;西亞北非沿線國家中,數量最多的是中等風險國家,低風險和較高風險等級的國家數量相同,也有部分國家為高風險國家(見圖2)。

圖2 不同地區各風險等級的國家數量
本文通過構建投資引力模型對2013—2017 年中國企業對“一帶一路”67 個沿線國家OFDI 的面板數據進行分析,研究發現中國企業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OFDI 的區位選擇受到東道國市場規模、經濟自由度、腐敗程度以及與中國地理距離等因素的影響。東道國的市場規模越大、經濟自由度越高,越能吸引中國企業前往進行直接投資,因此企業在選擇OFDI 東道國時應重點考慮上述區位因素。相反地,中國與東道國地理距離對中國企業OFDI 區位選擇有負面影響,企業進行區位選擇時應充分考慮東道國距離因素所帶來的運輸、企業管理等成本。與此同時,本文研究發現中國企業OFDI 更傾向于腐敗程度較高的沿線國家。對于跨國企業而言,雖然在腐敗程度較高的國家,腐敗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跨國企業解決投資、企業運營等方面遇到的阻礙,但是隨著全球各國反腐敗治理的推進與深化,各國的腐敗程度將逐漸降低、社會制度將會不斷完善,因此中國企業OFDI 應著眼于長遠發展,提高企業自身的國際競爭力與生產經營優勢。
在關于國別風險的研究中,本文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國別風險進行分類評級,重點分析政治風險與經濟風險方面的指標,通過因子分析法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國別風險進行評級并根據風險程度的高低劃分為四個等級。通過評級發現,大多數的東亞沿線國家國別風險較低,東南亞與西亞北非兩個地區各沿線國家風險程度較多樣,南亞與中亞五國的沿線國家國別風險普遍偏高,大多數中東歐國家的國別風險等級為低風險或中等風險。本文的國別風險研究為中國企業OFDI 區位的選擇以及日后投資過程中的風險防范提供了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