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珍
關鍵詞:圖書館;3D打印;版權
摘 要:目前,越來越多的圖書館加入了開展3D打印服務的行列。然而,立法的不健全對這項服務的深入發展產生了負面影響。文章以促進圖書館3D打印服務的發展為視角,提出下列立法建議:擴張復制權的覆蓋范圍,豐富作品類型體系,明確圖書館為個人服務的權利,細化相關的版權規則,制定適用于圖書館的免責條款等。
中圖分類號:G250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3-1588(2020)04-0088-03
簡言之,3D打印就是將粉末材料變為構件的過程,是建立在“熔融沉積”原理和“激光燒結”原理上的“激光溶覆成形”技術,在無須任何模具的情況下,按照計算機設計的打印路徑以及人們設置的“添加制造”工藝,將粉末顆粒材料一層一層地堆積與疊加,從而打印出個性化定制下的構件[1]。3D打印促進了傳統制造業的變革,極大地推動了社會創新,而社會創新是圖書館服務發展的不竭動力。3D打印技術和產業的興起與發展動向被圖書館界迅速捕捉,隨之開拓出一個新的服務領域——3D打印服務。目前,國內外越來越多的圖書館加入了3D打印服務的行列中,希望通過這種服務更好地發揮其社會職能,助力社會創新。為促進圖書館3D打印服務的發展,我國必須解決相關的利益沖突和矛盾,尤其是要通過創新版權制度消除版權問題對這項服務的羈絆。
1 從版權角度認識3D打印的特點
3D打印被稱為一項具有“破壞力”的技術,其對版權制度最突出的挑戰是直擊立法空白,造成法律規制的滯后。例如,按照《伯爾尼公約》第九條第一款的規定,復制涵蓋“任何形式”,體現出極大的包容性。但是,在能否將3D打印的“異形復制”作為復制的一種法定形式的問題上,各國立法差異較大。俄羅斯、法國等國的版權法都對“異形復制”采取了開放立法,而英國版權法則直接規定復制延伸至“異形復制”。1990年,我國《著作權法》第五十二條第二款規定了“異形復制”,但2001年修訂《著作權法》時取消了該項規定。我國現行《著作權法》第十條第五款對復制采取了“列舉+開放”的立法模式,有學者認為“等方式”的表述可以包容新的復制方式,但無論是在學術研究領域還是在司法實踐,對“等方式”是否涉及“異形復制”爭論較大。
生產“實物”是3D打印的目的,而“實物”是基于數字模型生成的,那么這些通過3D打印產生的“實物”是否具備作品性質、究竟屬于哪種作品類型等是學界必須思考的問題。通常認為,3D打印出的“實物”只要具備作品構成要件,就應該成為版權客體而受到保護,但學界對該種“實物”的作品性質卻有不同的認識,如建筑作品、美術作品、模型作品、圖形作品、計算機軟件作品、實用藝術作品等。目前,我國對該問題并沒有明確的立法。特別需要指出的是,3D打印將不可必免地涉及“實用藝術作品”的認定和保護問題,但該種類型的作品在我國《著作權法》中還沒有法律地位,更談不上有在實踐中可以遵循的版權規范。立法的缺失既不利于對權利人利益的保護,也使版權使用者面臨不確定的法律風險。
從技術角度來看,3D打印分成“數字建?!焙汀皩嵨锎蛴 眱蓚€前后相關聯的階段,數字建模本身如果是版權客體就可以通過許可、轉讓等方式加以利用,但打印出“實物”才是3D打印的目的,這是一種“制造”活動。如果不能制造實物,那么3D打印技術就失去了價值,相應的數字模型也無用武之地。因此有學者認為,3D打印的本質是一種制造過程[2],但在制造過程中不可避免地要利用版權資源,是利用版權與制造的融合。或者說,3D打印“制造”了作品的物質載體,而“復制”則吸納了版權元素,共同使打印出的實物具有藝術性、審美性、觀賞性和實用性,這與其他方式對版權的利用只涉及“無形財產權”不同。因此,版權法只能規范3D打印服務涉及的部分法律問題,而不能規范所有的法律問題。
2 立法不健全對圖書館開展3D打印服務的影響
各國版權法通常允許“個人用戶”在符合法定條件下不經授權、不付報酬地使用作品,這是因為個人用戶處于版權利用鏈條的末端(也稱“最終用戶”),而在傳統技術條件下,個人用戶零星、分散地對作品的無償和非經授權的利用不會對版權構成嚴重威脅。同樣,在版權法中,圖書館也被置于最終用戶地位,一方面,圖書館要代表政府行使公共服務的職能;另一方面,圖書館服務通常都基于非營利目的而使用作品,不對權利人的利益構成負面影響。但是,個人用戶與圖書館之間是服務與被服務關系,圖書館必須享有基于合理使用制度的為個人服務的權利,如:美國、日本、英國等國家的版權法都有明確規定。但是,我國《著作權法》對此問題則規定不明。
圖書館開展的3D打印服務因基于共享環境和遠程服務而得到發展,用戶不僅能夠在圖書館的物理場館中接受這項服務,還可以在辦公室、家庭以及商店、高鐵等場所利用這項服務,并可以主動遠程利用圖書館數據庫中的軟件等資源開展3D打印設計和實物制造活動。但是,目前圖書館享有的法定的合理使用權利范圍并不足以滿足3D打印服務的需求,因為圖書館遠程服務的例外權利往往處于缺失狀態。例如,根據我國《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以下簡稱《條例》)第七條的規定,圖書館在未經授權的情況下只能在“圖書館建筑內”開展3D打印服務。
按照《條例》第十條第四款的規定,圖書館必須采取技術措施防止用戶非經授權的下載行為。法律規定的不明確更是制約了圖書館3D打印服務的開展。例如,《條例》第七條沒有對“已經損毀或者瀕臨損毀、丟失或者失竊”“存儲格式已過時”“市場上無法購買”“只能以明顯高于標定的價格購買”等問題提出判斷標準。另外,需要指出的是,《條例》賦予圖書館享有的合理使用權利具有“任意法”屬性,權利人可以通過協議予以排除,從而使圖書館享有的法定權利完全落空。
圖書館開展3D打印服務的侵權責任風險可以從兩個方面進行分析:一是幫助侵權。所謂幫助侵權是圖書館為用戶侵權行為提供了設備、技術、場所(包括網絡空間)。按照法律規定,如果圖書館“明知”或者“應知”用戶利用圖書館提供的條件實施侵權而不作為,那么就具有“過錯”,需要同用戶一起承擔共同侵權責任。用戶在利用圖書館提供的3D打印服務中的侵權行為有許多,如用戶向圖書館共享平臺提供未經授權的軟件、數字模型或者具有版權的實物作品,或者通過圖書館網站非經授權的下載、鏈接其他網站的3D打印版權資源等。二是教唆侵權。用戶利用圖書館的服務人數越多、頻次越大,利用服務越深入,那么圖書館的服務就越有發展的潛力。因此,圖書館總是通過各種途徑和措施鼓勵用戶參與到圖書館服務設計、服務實施、服務體驗中來。在3D打印服務中,許多圖書館采取專題講座、知識競賽、技術培訓等方式宣傳該服務的目的和特點,采取精神和物質激勵等方式鼓勵用戶利用3D打印服務。圖書館的這些做法本身無可厚非,但是如果發生侵權糾紛而圖書館受到指控,這些做法和措施就可能成為法院認定圖書館構成教唆侵權的證據。對圖書館尤其不利的是,我國《著作權法》及其配套制度沒有像美國版權制度那樣賦予圖書館“善意侵權”的免責權利,圖書館承擔侵權責任的條件與其他主體相同,若發生侵權造成權利人利益的損失,無論圖書館的服務性質如何,都可能承擔賠償責任。
3 圖書館開展3D打印服務的版權制度創新需求
保障圖書館3D打印服務的開展必須擴張復制的涵蓋范圍,否則不僅會導致“異形復制”的泛化,造成對權利人利益的損害,也可能會使圖書館陷入頻繁的爭議和訴訟之中。實際上,《伯爾尼公約》關于復制的規定給了各國通過立法適應新型技術條件下復制形式予以規制的權利。目前,把“異形復制”納入版權法進行規范正成為國際立法的一種趨勢。我國《〈著作權法〉第三次修訂草案送審稿》第十三條第二款第一項增列了“數字化復制”,并用“等方式”以適應更新復制技術和復制方式的發展。這樣的規定雖然較現行《著作權法》的規定更加完善,但是仍然不夠明晰,筆者建議將“異形復制”明確置于“復制”之下,在相關條款和配套制度中對“異形復制”的概念進行界定。
從有利于圖書館開展服務的角度來看,3D打印涉及的作品類型也應通過立法得到明確。有學者認為,3D打印數字模型可以被歸入模型作品或者圖形作品,還有學者認為其屬于建筑作品,另有學者則傾向于根據實際情況歸入實用藝術作品、建筑作品、美術作品或模型作品。這些觀點雖然都有一定的合理性,但并不完全符合3D打印的技術特征。我國《著作權法》第三條第九款對作品類型設置了“兜底條款”,即“法律、行政法規規定的其他作品”。從表面看,3D打印數字模型可以歸于該項規定,但問題是至今沒有法律、行政法規做出明確的規定?;谶@種立法現實,我國《〈著作權法〉第三次修訂草案送審稿》增加了一種新的作品類型——“立體作品”,刪除了“模型作品”,并將“立體作品”定義為為生產產品、展示地理地形、說明事物原理或者結構而創作的三維產品。這一規定進一步適應了新技術的發展,規避了用模型作品、建筑作品、美術作品等規范3D打印的不足。
深化與拓展圖書館3D打印服務還應對數字技術和網絡環境中個人用戶享有的合理使用權利范圍進行調整。就目前國際版權立法總體思路看,個人合理使用權利呈現出被壓縮趨勢,如:有的國家的立法直接取消了個人用戶原本享有的權利,還有的國家以法定許可代替合理使用,增加了個人用戶的付酬義務。我國立法同樣如此,如:《條例》第六條已經不再將現行《著作權法》第二十二條中“為個人學習、研究和欣賞”之目的使用行為置于合理使用制度規范之下。例如,《〈著作權法〉第三次修訂草案送審稿》第四十三條也將“個人欣賞”排除在合理使用權利之外,而不是沿襲現行《著作權法》第二十二條關于個人使用作品的規定。同時,《〈著作權法〉第三次修訂草案送審稿》第四十三條還規定,“為個人學習、研究”之目的使用作品只能是“復制他人已經發表的作品的片段”,從而進一步縮窄了個人的合理使用權利范圍,因為現行《著作權法》第二十二條對應條款的表述是“使用他人已經發表的作品”,個人使用作品的方式并不限于“復制”,數量也不限于“片段”。當然,在對個人用戶合理使用權利立法的問題上,也有部分國家另辟蹊徑,對權利范圍進行了適當擴張,如英國修訂后的《版權法》第二十八條、第二十九條等。從社會整體利益出發,適當延展個人用戶的合理使用權利是必要的。另外,就版權立法現狀看,我國還應以法律的形式明確圖書館為個人用戶提供服務的權利,即將“圖書館因個人使用作品之目的,而無營利性的作品提供”納入合理使用制度。
作為版權機制中的“利益相關者”,除涉及版權的創造者外,還有傳播者、利用者。作為“利益分享者”,則要考慮權利人與社會公共利益之間的平衡[3]。從本質上講,版權具有相對性,一方面立法賦予權利人享有版權這種壟斷權,另一方面又通過權利限制措施弱化版權的壟斷性,使版權造福于全社會。不僅如此,法律還通過賦予圖書館等公共服務機構相應的權利,保障廣大用戶能夠真正共享版權利益。試想,如果讓圖書館時刻擔憂被訴侵權,經常陷入權利糾紛,那么圖書館就會背負沉重的訴訟之累,無瑕顧及服務的發展,甚至變得謹小慎微,完全放棄3D打印等新類型服務。因此,筆者建議我國應規定圖書館在法定條件下不為用戶個人的侵權行為擔責,同時借鑒美國等國版權法對圖書館適用“善意侵權免責原則”的立法經驗,降低圖書館的侵權責任風險。
參考文獻:
[1] 李旭東.從仿真看3D打印及其若干問題[J].工業技術創新,2014(5):5-18.
[2] 馬忠法.3D打印中的知識產權問題[J].電子知識產權,2014(5):30-38.
[3] 顧金焰.3D打印的知識產權挑戰與制度創新[M].北京:知識產權出版社,2018:5.
(編校:崔 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