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鳴,陳 虎
(1.青海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青海西寧 810016;2.中國科學技術大學管理學院,安徽合肥 230026)
當代,科技的發展日新月異,知識以指數級方式不斷增長;在各類高科技領域,由于技術復雜性等因素的影響[1],進一步導致研發活動的細化與分工,單個的研究機構大多已經無法獨立完成技術復雜性高的研發任務,一些研發成果需要從外部獲得,這也進一步促進了研發外包的興起[2-3]。需要注意的是,不僅在制造業領域存在外包業務,實際上在研發領域也可以進行外包服務;不僅存在低端業務的外包,實際上也存在一些高端業務的外包。研發外包是一種開放式的研發形態,也是外包領域的高級形態。
研發外包,一般指的是研發需求方提供資金,將自身需求的研發工作全部或部分以契約方式委托給比自身更有效率、更有優勢完成該研發任務的研發供給方,從而獲得研發成果[4-6],而自身集中精力從事更有效率的其他工作,以提高核心競爭力(見圖1)。研發活動不斷增長的技術復雜性,也進一步導致了研發成果的不確定性,從而增加了研發活動的風險;各類研發主體之間的競爭也使得研發活動的時間限制越來越緊張。這些都迫使企業必須開始通過提高研發速度和研發效率來獲得競爭優勢。更進一步的,由于研發所需要的實驗設備、儀器以及科學知識本身的復雜度越來越高,企業難以獨自進行新技術的開發,而從外部獲得研發資源和成果可以有效控制研發成本以及研發風險,因此,研發外包的趨勢自20 世紀末以來越來越明顯,尤其是在更依靠科學知識、技術復雜性比較高的產業,主要涵蓋一些新興產業和生物醫藥研發、集成電路芯片研發、計算機軟件研發等產業領域[7]。

圖1 研發外包的簡略模式
分工帶來效率,研發外包也能夠提高研發效率。有學者根據歐美各國的統計數據推導出研發外包發展趨勢的假設,即全球的研發活動會繼續大幅度增長,同時研發外包增長的速率會更快,所占比重會更大[8]。具體見圖2 所示。

圖2 研發外包的增長趨勢
同為發展中國家的印度,由于緊緊抓住全球信息通信與軟件業的研發外包機會,參與到產業鏈中,成為世界著名的軟件研發外包市場,作為服務業的一大支柱,研發外包收入占據了印度生產總值(GDP)的較大份額,同時也進一步優化了印度的GDP 結構。從第三產業占比來看,在2017 年我國第三產業比重是51.6%,而印度因為軟件研發外包服務發達,其第三產業比重達到62%。
早在2004 年,國外就有研究機構根據實證數據推測趨勢,得出我國將成為研發外包的一個前沿國家[9]。我國的實踐進一步突破了這些預期,據商務部統計,我國從國外獲得的服務外包總量早在2012年就達到336.4 億美元,相應的,占據全球離岸外包市場的份額也有27.7%,已經成為服務外包領域的世界第二大國[10]。這其中的研發外包,包含計算機軟件、芯片研發與生物醫藥研發等。
以生物醫藥研發外包為例,在生物醫藥研發領域,以前生物醫藥研發企業大多仍是從事內部研發,內部的研究機構也足以提供滿足自身發展所需要的研發產品和成果;但是,隨著技術復雜性的快速提高,尤其是當前的新藥品研發耗時一般需10 年左右,需耗費經費也在10 億美元左右,導致企業自身的研發能力已經不足以應對自身的研發需求,越來越多的企業開始從外部研發機構獲得研發支持。在研發全球化的浪潮下,研發外包也成為一些醫藥公司在非核心技術與業務上的首選[11],通過研發外包,可以使這些公司關注于自身的核心科技與核心競爭力,并繼續做大做強,而一些非核心的研發任務、非自身擅長的研發任務可以充分利用公司外部的研發資源和技術,從而加快新藥品的研發速率和上市速率。相關統計認為,生物醫藥研發外包服務已經成長為發展中國家的第二大外包產業,1994 年全球生物醫藥研發外包僅占研發投入4%,而到1998 年,生物醫藥企業用于外包的研發投入比例就達到18%[12]。加快新藥研發周期、提高研發效率、降低研發風險的迫切要求已經導致全球生物醫藥研發外包的比例在2010 年達到40%,并且仍然在加速增長中[13]。有數據顯示,2013 年全球研發外包市場總值為552億美元,2015 年已超過700 億美元[14]。根據我國醫藥技術市場協會的數據,2007 年我國生物醫藥研發外包市場規模為48 億元,2015 年即快速增長到379 億元,復合增長率為29.5%[15]。由于我國生物醫藥研發外包市場的快速發展,在2008 年我國就已成為全球生物醫藥研發外包的首選國家。具體來看,美國禮來生物醫藥公司(Eli Lilly and Company)從2000 年至今推出的9 種藥品中,只有5 種是內部研發的,1 種是合作研發、3 種是外部研發[16]。實際上,這些研發外包主要從科研院所、擁有專利的其他企業等獲得研發資源支持,這也導致研發外包市場迅速增長。
在集成電路芯片領域,以華為技術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華為”)為例,2017 年華為發布麒麟970 處理器,該處理器的性能優越,在研發過程就采用了模塊化的方式,其中的核心功能塊即神經處理單元就是采用研發外包方式,由另外一家研發型企業——寒武紀研發成功。華為海思半導體將自己需要的芯片處理器設計模塊化后,交給多個企業團隊進行研發,之后再由自己進行集成整合。寒武紀在人工智能芯片方面優勢突出,芯片的架構和指令集成完全自主,在參與華為海思半導體的麒麟970處理器研發外包過程中,提供了部分關鍵技術知識產權的授權。華為不僅在國內采用研發外包的方式整合其研發資源,在研發全球化的當下,也積極利用海外的研發資源。例如,自1999 年在印度班加羅爾建立首個研發機構以來,華為目前已經在瑞典斯德哥爾摩、美國硅谷、俄羅斯莫斯科等世界各地建立了16 家海外研發機構,積極與當地研發資源進行研發合作,尤其是華為莫斯科研究所的科學家在推動5G 發展的算法研究中有突出貢獻。美國硅谷等地擁有一大批進行研發外包服務的設計公司(Design House)[17],積極服務于美國的集成電路芯片產業鏈,繁榮了芯片產業鏈生態,也使得美國在集成電路芯片設計等領域穩穩占據整個產業鏈的最高端。
我國欠發達地區的研發基礎相對薄弱。以青海省為例,《中國統計年鑒2017》數據顯示:2016 年,我國規模以上企業研發經費約10 945 億元,而青海省僅約7.8 億元,不足1‰,為西北5 省(區)中最低,甚至西北5 省(區)中排名第四的寧夏回族自治區的企業研發經費也是青海省的兩倍多;我國規模以上企業的研發機構人員數約為292.4 萬人,青海省約0.3 萬人,在西北5 省(區)中仍然排名最低。由于在存量上科技研發投入經費與研發人員的不足,在創新驅動發展戰略實施過程中青海省難免處于較為不利的局面,這也會對實現青海省提出的高質量發展戰略目標產生一定影響。總體上來看,青海省具有一定工業基礎和科技創新發展條件的主要是西寧、海西和海東3 市(州)。以海西州為例,其礦產資源等較為豐富,當前正在圍繞傳統支柱型產業進行產業轉型升級,全力打造“五個千”產業集群,即打造千億元鋰產業集群、千萬元kW 級新能源產業集群、千億元新材料產業集群、千萬t 原油儲備及油氣化工產業集群以及千億元特色生物產業集群,然而,海西州目前設置研發機構的企業較少,企業人員中本科生比例仍然較低,博士人員鳳毛麟角,研發資源較為薄弱。
從教育資源來看,青海省只有3 所本科高校及1 所民辦本科院校,博士點數量僅有9 個,嚴重限制了本土高端研發人才的供給。2017 年,青海省研究和試驗發展行業、專業技術服務業、科技推廣和應用服務業中有研發的機構數僅36 個,全部科技活動人員僅5 837 人,研發經費內部支出總額為3.45億元,研發經費外部支出僅60.5 萬元。可見,青海省不僅研發經費投入少,研發經費的外部支出更是少得可以忽略不計,這說明研發活動的外部合作,尤其是研發外包服務開展的比例很低。青海省企業研發投入占銷售收入比,在總體上的平均值低于1%[18]62-63。國際經驗普遍認為,企業的研發投入占銷售收入的比值達到5%以上才能具有較為充分的科技競爭力[19-20]。國際上,尤其是有代表性的高科技跨國企業,研發投入占銷售收入的比值一般在10%以上,例如,孟山都公司為22%,微軟公司為17%;我國的高科技企業代表華為,其2017 年營銷收入達到6 036 億元,而其研發投入高達897 億元,研發費用占銷售額的比重達到14.9%[21]。青海省相關企業的這一比值,與發達國家高科技企業的比值存在很大差距。
2017 年,青海省高新技術產業產值占全省GDP的32%,達到近803 億元,高新技術企業數目也由2012 年的56 家增加到144 家,已經是有了快速的進步[18]62-63。然而與我國中部省份安徽相比,2017年安徽省高新技術企業實現產值9 221 億元,占安徽省GDP 的33.5%,當年安徽省共有高新技術企業4 310 家,而青海省高新技術企業數量只占安徽省的3.3%,可以看出在規模、數量上差距仍然較為明顯[22]。從專利產出來看,2017 年青海省申請專利3 581 件,授權1 580 件;安徽省申請專利47 736 件,授權專利23 562 件,青海省的專利授權數僅占安徽的6.7%[22]。
青海省的高新技術產業已經取得了長足進步,然而,對于高新技術產業的研發創新能力仍有進一步升級空間,對于傳統產業的轉型升級更加需要關注研發力量及其應用。
青海省傳統產業開展研發活動的較少,在企業內設置研發機構的比例更低,即使在高新技術產業領域,相關的研發活動比例、成效仍然遠低于我國東、中部地區。這正需要借助于東、中部研發資源豐富地區的研發外包服務,來提升青海省的研發實力和利潤率。
從產業技術鏈的升級模型(見圖3)來看,一般可以劃分為鏈內升級、鏈間升級和鏈間躍遷這3種路徑[23]。青海省傳統產業、高新技術產業都可以借助于研發外包,通過這3 種路徑之一實現轉型升級。鏈內升級是一種漸進性的技術升級,表現為在產業技術鏈的鏈內節點移動,產業自身的技術范式和軌道沒有根本性的變動,基本維持原狀;而鏈間升級和鏈間躍遷都屬于一種突破性的技術升級,是一種根本性的創新,伴隨著技術范式和軌道的升級或躍遷,甚至有可能導致某些新興產業的誕生。這3 種路徑,尤其是產業技術鏈的鏈間躍遷路徑,迫切需要研發創新活動的介入。從青海省產業目前的研發狀態來看,先期的研發外包工作可能更多的在于鏈內升級,當具備一定的產業鏈基礎與研發基礎之后,可以推進到鏈間升級與鏈間躍遷路徑上。

圖3 借助研發外包的產業技術鏈升級路徑
青海省鹽湖鉀、鎂等資源十分豐富。以海西州為例,有鹽湖43 個,占地1.65 km2,其中以察爾汗鹽湖為代表。察爾汗鹽湖已探明氯化鉀儲量超5 億t、氯化鎂儲量40 多億t、氯化鋰儲量1 000 多萬t。早期,以青海A 公司為代表的鹽湖化工企業,產業技術鏈處于低端,僅僅是對鉀資源等進行簡單開采加工,主要是建成鉀肥和純堿生產線,但是在廢棄品中浪費了不少鋰、鎂、鍶等資源。
習近平總書記高度重視科技創新,指出“企業是創新主體,掌握了一流技術,傳統產業也可以變為朝陽產業”[24]。對于青海省的高質量發展,習近平總書記于2016 年視察青海時指出:“鹽湖資源是青海的第一大資源,也是全國的戰略性資源……要制定正確的資源戰略,加強頂層設計,搞好開發利用”[25]。在此指示下,青海B 公司與中科院青海鹽湖研究所、清華大學等科研力量進行研發外包合作,在產業技術鏈上實現鏈間升級,例如開工建設的碳酸鋰生產線,實現了“萃取+樹脂法吸附+膜工藝濃縮”的智能化操作,可為企業增加年收入2.16 億元。目前,青海鹽湖化工產業已形成高純氯化鋰1.1 萬t 的產能,并在積極打造年產10 萬t 的中國鋰原料基地。通過與省內外研發力量的積極合作,青海鹽湖化工產業正在努力提升鹽湖鋰資源的產業技術鏈水平,向鋰電池制造、新能源汽車等方向努力,從而實現產業技術鏈的鏈間躍遷。在鹽湖鋁資源的開發利用上,青海C 公司通過與高校研發外包合作,實現了產業技術鏈的鏈內升級,生產出較大重量級、高品質、低缺陷的人造藍寶石。人造藍寶石是一種Al2O3 單晶,由于其高硬度、高導熱性和防輻射等優點,已被大量使用于高端智能手機屏幕上。2016 年,C 公司在藍寶石生長的溫度場控制等方面獲得突破,可以生產出150 kg 級別的藍寶石,獲得了較高的銷售收入和利潤。
青海地區海拔為800 m~3 600 m,處于谷地、沙質等較為貧瘠的土地上,由于日照充足,生長一種維生素含量較高的沙棘果。早期,主要認為沙棘樹只是在生態保護、防沙護林中具有一定的價值。當前的研究發現,沙棘果含有400 多種人體所需的有益化學成分,在保健、醫藥、化妝品等領域有廣泛用途。由于生長環境的紫外線強、氧氣較為稀薄、氣溫較低,使得青海省的沙棘果具有更高的抗高寒、抗缺氧與抗疲勞特性,以及生物活性強、藥用品質較高的特點。在傳統的食品加工業中,對于沙棘果多聚焦于簡單的將果實加工為沙棘果膏片、沙棘飲料。早在20 世紀90 年代,青海省就有西寧綠寶等多家企業,主要生產沙棘飲料,但是由于只是一個簡單的沙棘果初級加工過程,產品技術含量低,一直停留在產業鏈低端水平上,隨著時間的發展,已經被市場淘汰。
當前,在習近平科技創新思想的指引下,青海省沙棘果產業相關企業高度重視科技創新發展。青海D 公司初期通過與本地高校等簽訂研發合作外包協議,利用本地高校在高原動植物科研方面具有一定比較優勢的研發資源,在沙棘果的產業技術鏈上實現了鏈內升級,開發出了一系列的沙棘果醋、沙棘油、沙棘酒等產品。根據測定,國際上一般的沙棘果維生素含量為每100 g 中含有400 mg~800 mg,而青海省沙棘果醋等的維生素含量可以提高到每100g 中含有1 600 mg 的水平,從而獲得市場認可,并且遠銷歐美。這進一步提升了青海省沙棘果的經濟效益,省內沙棘果食品加工產業鏈的規模與利潤得到極大提升。有數據顯示,國內外對沙棘果深加工產品的需求在不斷增長,例如對相關保健品、藥品、化妝品的需求年增長率為30%以上。青海D 公司不僅僅停留在沙棘果食品加工產業技術鏈的鏈內升級,積極謀劃借助北京市、陜西省等地的研發資源實現產業技術鏈的鏈間升級。通過與清華大學、西北農林科技大學的研發外包合作,D 公司技術創新實力不斷增強,申請了發明專利22 件、申報科技成果18 項,尤其是在維生素P 粉(富含花青素、維生素A 等活性成分)的提取上已經申請了專利合作條約(PCT)發明專利,維生素P 粉被廣泛應用于高檔保健品、化妝品上,實現了沙棘果加工產業技術鏈的鏈間升級。實際上,可以進一步借助生物醫藥研發發達地區的研發外包資源推進研發深度,促進青海省沙棘果產業技術鏈實現鏈間躍遷,進入生物醫藥產業鏈。目前從沙棘籽油中已提煉出總黃酮素等藥物,總黃酮素具有較強的抗氧化作用,在預防和治療心血管疾病、降低血脂和血壓方面有較好療效,這可以使得沙棘果的經濟附加值得到百倍以上的提升,可助力傳統沙棘果食品加工業實現產業轉型升級。青海省E 公司正在尋求與中國工程院某院士合作,爭取獲得外部研發力量支持,實現總黃酮素軟膠囊產品的產業技術突破。
以青海省為例,欠發達地區在實施研發外包的具體過程中,需要關注以下幾點:一是加大研發投入,尤其是重視研發外部支出的投入。青海省的研發投入占企業銷售額比例上需要有所提高,并且研發經費不僅僅是用于內部支出,也需要加大外部支出,尤其是研發外包的支出。二是可以在我國研發資源發達的東、中部地區設立產業信息中心,收集產業內相關研發信息與研發動向,并與相關研發機構建立合作關系,開展研發外包工作。三是除了專注于自身的核心競爭力以外,可以將非主要業務、自身不擅長的研發任務直接委托給相關高校、科研院所和其他企業等開展研發外包服務工作。四是就產業技術鏈上遇到的難題,建立與東、中部等外部研發資源開展聯合攻關的虛擬組織,在部分研發任務外包給合作機構的同時,也可以承擔對方存在劣勢的一些研發服務需求,形成共同進步,在產業技術鏈上獲得共同突破。
國務院在2010 年4 月《關于鼓勵服務外包產業加快發展的復函》中,同意對杭州等20 個城市的服務外包的政策、資金與金融等加大支持,其中就涉及到服務外包的高端形態——研發外包。在具體實踐中,青海省由于自身的研發資源與研發能力有限,迫切需要借助我國東、中部研發資源發達地區的研發外包服務,從而使得青海省的產業技術鏈能夠實現鏈內升級、鏈間升級甚至是鏈間躍遷,最終實現西部地區與東、中部地區產業轉型升級的“同頻共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