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外貧困研究熱點及前沿動態分析
——基于CiteSpace的文獻計量

馬文利

（蘭州大學，甘肅 蘭州 730000）

一、引言

貧困是世界各國共同面臨的重大社會問題，根據內涵可劃分為絕對貧困和相對貧困，隨著人類社會的不斷發展和減貧工作的持續推進，人們對貧困的認識和治理在不斷豐富和拓展。科學合理的貧困標準是制定反貧困戰略和政策的重要依據，是識別貧困人口、開展扶貧工作、衡量減貧成果的重要參考。國際上常用的貧困標準確定方法有收入標準法、人類發展指數法和多維貧困指數法。收入標準分為絕對貧困標準和相對貧困標準，人類發展指數法和多維貧困指數法是綜合性衡量方法，相比單一的收入標準而言能夠更為準確地衡量貧困程度。改革開放以來，我國致力于減貧事業的發展并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經歷了從救濟扶貧到多維扶貧再到大扶貧格局的發展歷程［1］，其間采用過3種不同的貧困標準，分別對應為“1978年標準”“2008年標準”和“2010年標準”。隨經濟社會發展而動態調整的貧困標準將更多低收入對象納入貧困范圍，使更大范圍的人口享受到國家的扶貧優惠政策。2015年黨的十八屆五中全會明確提出到2020年我國現行標準下農村貧困人口實現脫貧，貧困縣全部摘帽，解決區域性整體貧困，對全面建成小康社會提出了新的目標要求。2019年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又提出建立解決相對貧困的長效機制，我國未來的脫貧工作將從瞄準絕對貧困轉為解決相對貧困，需要建立動態調整的相對貧困認定標準。

2020年我國將全面建成小康社會，歷史性地消除絕對貧困，我國的貧困性質將發生根本性變化，同時也需要新的貧困治理理念的引領。消除絕對貧困后，相對貧困還會長期存在，因此如何鞏固脫貧成果、建立解決相對貧困的長效機制將成為新時期扶貧政策和貧困研究的聚焦點。梳理貧困研究的演進過程和特點、明確致貧因素和政策取向，對于我國及時做好返貧人口和新發生貧困人口的監測以及建立解決相對貧困的長效機制具有重要意義。本文利用CiteSpace可視化軟件，對國內外貧困研究的主題、關鍵詞、核心作者和機構、關鍵詞突現等進行圖譜分析，全面總結和歸納貧困研究的熱點和演進趨勢，以期明確貧困問題研究視角和維度的演變特點。

二、文獻特征分析

（一）數據來源

本文以國內外研究貧困的相關文獻為研究對象，中文文獻選自中國知網CSSCI數據庫，外文文獻選自W eb of Science核心合集，檢索時間為2020年3月27日，檢索關鍵詞分別為“貧困”和“poverty”，對檢索到的文獻進行去重操作后最終得到中文文獻817篇、外文文獻2415篇。

（二）研究方法

CiteSpace是基于Java語言開發的文獻可視化軟件，其可通過知識圖譜的方式對某個研究領域的核心作者和機構、主題演進和發展趨勢等進行挖掘和聚類分析，通過挖掘分析不僅可以展示文獻相互之間的聯系，還可明晰相關研究領域的學術前沿。本文選取CiteSpace5.5 R2作為文獻計量和可視化工具，對研究貧困的相關文獻進行分析，以揭示貧困研究的演進規律和特點。

（三）中文核心作者、機構分析

圖1的左右兩側分別是中文核心作者和機構共線圖譜。由圖1左側中文核心作者共線圖譜可知：其一，中文文獻核心作者圖譜共有節點143個，連線82條，說明中文核心作者有143個。其二，從圖中可以看出汪三貴和曾小溪、楊浩等作者之間的連線較多，表明其合作緊密；而其他作者之間的連線較少，總體密度為0.0081，說明其他作者大多沒有合作關系，是獨立開展研究的。其三，節點的大小表示發文數量的多少，軟件顯示發文數量排名靠前的作者分別為解堊（12篇）、汪三貴（11篇）、左停（7篇）、方迎風（7篇）和李小云（7篇）。

由圖1右側機構共線圖譜可知：圖譜中共有節點117個，連線32條，說明國內研究貧困問題的核心機構和單位共有117個。軟件顯示發文數量排在前五位的機構分別是武漢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20篇）、中國農業大學人文與發展學院（17篇）、山東大學經濟學院（15篇）、武漢大學社會保障研究中心（9篇）和中國人民大學農業與農村發展學院（8篇）；經濟發達地區的名校對貧困問題的關注度較高，西部地區高校中除了蘭州大學和石河子大學對貧困問題的關注度相對較高以外，其他高校的相關研究較少。此外，機構共線圖譜總體密度為0.0047，共線程度不高，除中國人民大學、清華大學、北京大學、國家開發銀行、中國國際扶貧中心之間的聯系較為緊密外，大多數機構之間都缺少合作。

圖1 中文核心作者和機構共線圖譜

（四）外文核心作者、機構分析

圖2 的左右兩側分別為外文核心作者和機構共線圖譜。由圖2左側外文核心作者共線圖譜可知：其一，圖譜中共有155個節點，174條連線，說明外文核心作者有155個。其二，圖譜密度為0.0146，說明作者之間的共線程度較低。其三，發文量排名靠前的作者分別為Miet Maertens（8篇）、Emily JCallander（6篇）、Matin Qaim（5篇）和Deborah JSchofield（5篇）。其四，圖譜中顯示的網絡結構表明節點上的Ori Heise等8位作者具有緊密的合作關系。

另由圖2右側外文機構共線圖譜可知，圖譜中共有節點98個，連線211條，說明外文核心研究機構有98個。軟件顯示發文數量較多的機構分別為世界銀行（27篇）、康奈爾大學（20篇）、斯坦福大學（19篇）和哈佛大學（17篇）。此外，圖譜密度為0.0444，說明各機構之間的合作程度相對較高。

圖2 外文核心作者和機構共線圖譜

三、研究熱點分析

關鍵詞能夠直接、準確地反映文章的主題，通過CiteSpace軟件對關鍵詞進行共線分析，能夠直觀地了解到該領域的研究熱點。圖3是中文和外文文獻的關鍵詞共線圖譜，節點越大表明該關鍵詞出現的次數越多，連線的粗細代表共線程度的高低。由圖3可知，中文文獻共生成節點106個，連線227條，密度為 0.0408，圖中“反貧困”“扶貧”“精準扶貧”“農村”“脆弱性”“現狀”“特征”“影響因素”等詞匯的節點較大，表明其出現的頻次較多，是貧困研究的熱點問題。外文文獻共生成節點194個，連線1200條，密度為 0.0641，且“poverty”“health”“income”“impact”“inequality”等主題研究較多。從圖中參數可以看出外文文獻對貧困標準進行的相關研究較多，且各關鍵詞之間的共線程度總體高于中文文獻。

圖3 中外文獻關鍵詞共線圖譜

衡量關鍵詞重要程度的指標除詞頻之外，還有該詞在網絡中的中心度，中心度越大表明該詞所在節點的重要性越高。表1是中文和外文文獻中心度排在前12位的關鍵詞，從中可以看出詞頻高的關鍵詞其中心度不一定大。中文文獻中關鍵詞“反貧困”和“精準扶貧”的中心度最高，分別為0.25和0.18，表明這兩個關鍵詞在貧困研究中具有重要的中介作用；外文文獻關鍵詞的總體中心度低于中文文獻，并且沒有特別集中的關注焦點，在一定程度上說明外文文獻對貧困問題的研究領域廣且分散，涉及健康、不平等、消費等多個方面。

表1 中外文獻的關鍵詞詞頻和中心度

四、研究趨勢與前沿分析

（一）中文文獻演進趨勢

運用CiteSpace軟件繪制的關鍵詞時區視圖如圖4所示。關鍵詞時區視圖將關鍵詞出現的時間和頻率相結合，能夠反映每個時期的研究重點和主題變遷，由圖4可以看出2000年之前有關貧困研究的中文文獻較少，之后關于貧困主題的研究持續增多。從圖譜可知，中文文獻中貧困的研究主題與我國的扶貧政策階段劃分聯系緊密。既有文獻對我國扶貧政策階段劃分的研究已較為成熟，將1986年以后我國的扶貧政策劃分為以開發式扶貧為主的階段、以參與式扶貧為主的階段和精準扶貧階段［2］，相應地，每個階段關于貧困的研究都有不同的傾向和特點。

圖4 中文關鍵詞時區演進知識圖譜

1.開發式扶貧階段（1986年—2000年）。這一階段貧困研究的重點內容為反貧困、貧困治理對策和可持續發展。我國從1986年開始實施大規模的開發式扶貧，該時期我國居民收入仍處于較低水平，《國家八七扶貧攻堅計劃（1994—2000年）》指出到2000年基本解決當時全國農村8000萬貧困人口的溫飽問題。這一時期學者認為我國城鄉居民的貧困屬于溫飽型貧困［3］，貧困標準是保證貧困人口最低生存需要的溫飽標準［4］；同時有學者指出21世紀初期我國的貧困特征為鄉村貧困與城市貧困共存，絕對貧困與相對貧困共存，區域性貧困與階層性貧困共存［5］。此外還有學者從可持續發展的角度出發審視了我國在反貧困中存在的問題，認為貧困不僅是一個經濟問題，還是一個自然生態問題［6］。

2.參與式扶貧階段（2001年—2011年）。進入21世紀，我國貧困人口從區域式分布轉向點狀分布，同時居民收入差距和城鄉差距逐步擴大。《中國農村扶貧開發綱要（2001—2010年）》對扶貧工作提出了新的要求，指出要把尚未解決溫飽問題的貧困人口作為扶貧開發的首要對象，同時繼續幫助初步解決溫飽問題的貧困人口增加收入。該階段關于貧困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社會保障、經濟增長、脆弱性、收入分配、不平等以及對貧困的測度等方面。這一時期學者們對貧困的關注逐漸從溫飽轉向收入層面，突出表現為加強了對貧困線的研究。在貧困線的計算方法上，學者們從貧困的定義與分類出發，在計算相對貧困線時主要采用比例法和平均收入法，在計算絕對貧困時主要采用基本需求法、恩格爾系數法和馬丁法［7］，但無論是從絕對貧困還是從相對貧困的角度出發，中國的貧困線都低于國際貧困標準［8］；同時指出貧困標準應隨經濟社會的發展和居民生活水平的提高而適當調整［9］。在貧困測度中，學者們認為貧困發生率不僅與收入有關，而且收入分配也會加深貧困［10］。此外還有學者認為建立農村最低生活保障制度對于消除農村貧困具有顯著作用，應根據不同情況選擇不同的農村最低生活保障方式［11］。

3.精準扶貧階段（2012年至今）。2011年發布的《中國農村扶貧開發綱要（2011-2020年）》提出到2020年實現“兩不愁、三保障”（即穩定實現扶貧對象不愁吃、不愁穿，保障其義務教育、基本醫療和住房）的總體目標，并對貧困地區農民人均純收入增長幅度和公共服務領域的相關指標提出了明確要求，不再僅關注收入水平，還關注教育、醫療、住房等方面，注重增強扶貧對象的自我發展能力。該時期的文獻研究重點以精準扶貧為中心，包括“可持續生計”“公共政策”“易地扶貧搬遷”等關鍵詞。研究中，學者們對衡量貧困的重要標準進行了深入思考，認為收入雖是衡量脫貧的重要參考，但其并不能全面反映貧困的真實狀況［12］，隨著扶貧攻堅的持續深入，貧困的表現形式發生了變化，能力貧困、動態貧困、多維貧困相比收入或消費可能更符合貧困的本質和現狀［13］；除此之外，我國城市農民工長期面臨的權利貧困、精神貧困、福利貧困等問題也應受到更多關注［14］。進一步地，學者們運用多維貧困指數對我國農村地區扶貧效果進行了測算，認為在一維視角下我國減貧事業取得了顯著成效，但從多維視角來看，我國農村地區依然面臨突出的貧困問題［15］，我國正處于收入貧困與多維貧困共存階段，并且多維貧困將長期存在［16］。學者們還認為“后2020”時期我國的貧困問題將依然存在，新貧困標準的制定應結合人的基本需求變化來確定［17］，同時對城鄉統籌下的相對貧困線設定進行了現實考量并給出了設計方案［18］。

（二）外文文獻演進趨勢

圖5為外文文獻關鍵詞時區圖譜。由圖5可知，外文文獻針對貧困的研究有3個相對集中的時間點，分別是2001年、2015年和2019年，在這3個時間節點外文文獻研究的關鍵詞發生了較大變化。2001年之前沒有針對貧困形成較為持續的研究，主題分布較為分散。總的來說，外文文獻對于貧困的研究主題逐漸豐富，且外文文獻研究經歷了基礎階段、拓展階段和豐富階段。

1.基礎階段（2001年—2014年）。這一時期出現的關鍵詞主要集中于“health”“income”“consumption”“welfare”“socioeconomic status”等，文獻主要針對美國和以非洲為重點的發展中國家，研究的主要方面涉及健康、收入、消費、福利以及社會經濟地位等。學者們認為貧困線的設定應以收入和支出為指標，其中收入代表現金資源的可用性，支出結構可用來衡量貧困程度［19］。有學者認為西方國家將收入作為衡量貧困的指標具有片面性，貧困的衡量標準也應考慮家庭的消費和財富［20］。同時，許多國家的政府都制定了旨在改善窮人健康狀況的計劃，制定這些計劃的目的之一是幫助貧困人口并改善其貧困狀況。此外，還有學者衡量了不同的醫療政策對貧困的影響［21］。

2.拓展階段（2015年—2018年）。這一階段新出現的主題詞有“agriculture”“climate change”“mental health”“fuel poverty”“population”等，且針對中國和印度的研究逐漸增多，對貧困的研究轉向農業、氣候變化、心理健康、能源貧困和人口等方面。這一時期學者們越來越關注在環境條件和生態系統繼續惡化的情況下，土地退化對農村貧困人口福利的影響［22］。在農業方面，一些學者認為拓展現代商業化渠道對于小農戶擺脫自給農業和擺脫貧困至關重要［23］。考慮到貧困的多維性，有學者認為以收入作為貧困衡量標準具有局限性，它忽略了健康不平等等非貨幣因素對貧困造成的影響［24］。除此之外還有部分學者對燃料貧困展開了持續的關注和研究［25］。

3.豐富階段（2019年至今）。這一階段的研究主題集中于“dynamics”“konwledge”“power”“quality of life”“multidimensional poverty”等，學者們開始大量關注貧困的動態性、知識和能力貧困、生活質量和多維貧困等問題，認為貧困并不是簡單地缺乏客觀可識別的資源，而是一種多維度和社會嵌入的現象［26］。學者們采用不同標準對貧困進行測度，認為收入法無法準確衡量貧困程度［27］，而多維貧困指數通常被認為可以更好地反映導致貧困的各種因素［28］，并將貧困視為多重剝奪的狀態［29］。有學者基于森的可行能力理論衡量了家庭的多維貧困，如教育貧困、身體健康、糧食安全、權利、資產和生活水平［30］以及城鄉多維貧困的差異和多樣性［31］。還有學者認為貧困的境遇導致窮人接收信息的渠道受限，造成其在生產生活中的誤判，這些錯誤反過來又制約了其發展，并使其陷入惡性循環［32］。

（三）中文文獻研究前沿動態分析

關鍵詞突現能夠對某個領域的研究前沿和最新動態進行識別和探索，其基本原理是在關鍵詞出現頻率的基礎上，依據關鍵詞出現頻次的增長率來確定熱點詞匯，這些熱點詞匯與時間之間的關聯特點通常被視為某個領域的研究前沿。圖6為中文文獻關鍵詞突現圖譜。由圖6可以看出，1980年—2019年間，中文文獻共出現了5個突現詞匯，最早的突現時間出現在1998年，突現關鍵詞為“反貧困”，突現強度為3.8688，并且持續時間長達10年。突現關鍵詞“貧困人口”和“反貧困”從年份上看具有重合性，表明這個階段反貧困和貧困人口為學者研究貧困問題的前沿所在。2013年，習近平總書記提出了精準扶貧的思想，指出要實施精準扶貧，瞄準扶貧對象重點施策。隨著精準扶貧戰略的提出和推進，自2016年起“精準扶貧”和“多維貧困”成為了新的突現關鍵詞，并且“精準扶貧”的突現強度達到了12.8851，突現強度較高，表明學者針對精準扶貧展開了廣泛且持續的研究。這兩個關鍵詞的突現時間一直持續到2019年，表明精準扶貧和多維貧困依然是當前貧困研究的前沿熱點。

圖6 中文文獻關鍵詞突現圖譜

（四）外文文獻研究前沿動態分析

圖7 為外文文獻關鍵詞突現圖譜，從中可以看出1980年—2019年間外文文獻的突現關鍵詞較多，共出現了22個，突現關鍵詞最早出現的年份為1991年，比中文文獻出現的時間早。外文文獻中最早出現的3個關鍵詞為“prevalence”“nutrition”和“family”，表明20世紀90年代貧困現象比較普遍，而且學者對貧困的研究集中在家庭貧困和貧困人口的營養方面。“nutrition”和“family”突現時間較長，均超過14年，說明這一時期對這兩方面的研究是外文文獻研究中持續的熱點。從2017年開始，新出現的突現關鍵詞達到15個，突現強度大于5的關鍵詞分別為“fuel poverty”“poverty reduction”“food security”“south Africa”“multidimensional poverty”“agriculture”“bangladesh”“household”和“neighborhood”，表明自 2017 年起，學界對南非和孟加拉國等發展中國家的貧困研究逐漸增多，對貧困的關注轉向能源貧困、多維貧困、農業、家庭等方面。另外，氣候變化、流行病引起的貧困也成為學者們關注的焦點，這些關鍵詞的突現時間持續至今，成為了新的研究前沿和熱點。

圖7 外文文獻關鍵詞突現圖譜

五、中外文獻比較分析

通過比較可以發現，中外文獻對貧困的研究既有相同點又表現出一定的差異。中外文獻對于貧困研究的關鍵詞具有很高的重疊性，演進過程都表現出逐漸豐富的特點，但在聚焦領域方面二者又表現出較大的差異。

（一）關鍵詞重疊度高

中外文獻對貧困的研究立足于致貧因素，主要圍繞收入、教育、醫療和多維貧困等主題對貧困問題進行了針對性研究。對收入的研究從僅僅關注收入多少逐漸轉向對收入不平等和收入差距的研究，如有學者指出對于一定的貧困標準而言，雖然收入水平的普遍提高在一定程度上減少了貧困人口的數量，但是收入不平等和收入差距的擴大不利于減少貧困［33］。為進一步揭示收入不平等背后的影響因素，外文文獻學者對收入來源進行了分解。如有研究認為農業機會、城鄉勞動力市場對收入不平等有顯著影響［34］，性別教育不平等程度的縮小能夠顯著降低貧困率［35］。同時外文文獻學者還認為發展政策和減貧方案必須旨在減少多維貧困，其中教育、健康和基礎設施是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36］。中文文獻研究表明，教育水平的提高顯著降低了農村家庭陷入貧困的概率，但農戶子女上學又增加了家庭支出，進而導致“教育致貧”悖論的出現［37］；此外，因病致貧和因病返貧是我國農村貧困的主要原因之一，醫療保障制度的設計應增加預防性醫療服務供給，降低因病致貧的不確定性［38］。在多維貧困研究中，我國學者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多維貧困的測度以及將收入貧困與多維貧困進行比較分析兩個方面，研究結果表明我國的多維貧困程度并不高且呈逐漸下降趨勢［39］；一維標準和多維標準下所識別的貧困家庭并不完全重合，部分高收入組也存在著多維貧困［40］。

（二）研究演進路徑相似

隨著貧困理論的發展和各國經濟條件的持續改善，中文文獻和外文文獻對貧困問題的研究領域逐漸拓寬，從最初關注溫飽、收入到目前廣泛關注貧困人口的多維貧困，貧困的衡量標準也從收入標準逐步轉向多維貧困指數。中文文獻學者對貧困的研究與我國扶貧政策的階段劃分具有一致性。我國扶貧目標從解決溫飽到“兩不愁、三保障”進而實現共同富裕，扶貧目標的維度不斷拓寬，對貧困衡量和貧困人口識別的研究也進一步豐富。相比較而言，外文文獻研究與一個國家經濟發展階段的關聯性較強，不同發展水平國家的貧困狀況具有不同的特點，這導致外文文獻研究的貧困維度具有重合性，既關注低收入國家的收入貧困現狀，同時又對高收入國家或地區的多維貧困狀況展開研究。從研究前沿來看，目前中外文獻對于貧困問題的研究均已轉向多維貧困，多維貧困已逐漸成為中外學者共同的研究熱點。總體而言，中外文獻對于貧困問題的研究都隨著經濟社會的持續發展和貧困不同表現形式的出現而不斷豐富。

（三）聚焦領域差異明顯

中外文獻在聚焦領域上表現出明顯的差異。一是中文文獻更多地聚焦于我國的貧困現象和特點，而外文文獻的研究對象比較廣泛，既包括美國等發達國家，也包括中國、印度、南非等發展中國家。例如：有學者采用2011年—2012年印度人類發展調查數據，估算并分解了印度82個自然區域的多維貧困，認為印度的多維貧困具有較大的地區差異［41］；還有學者采用2012年南非的國民收入動態數據對其多維貧困問題進行分析，結果表明經濟地位（缺乏就業）和財政承諾（過度負債）是影響貧困的重要方面，除健康、教育和生活標準以外，還應將經濟地位和財政承諾納入多維貧困的分析框架［42］。對于我國的貧困狀況，學者基于人與環境的關系和多維貧困理論，建立了包含人類、社會和環境因素的三維模型用以研究我國農村貧困狀況，并構建了評估綜合貧困水平的指標體系［43］。二是中文文獻研究的焦點更多集中在某個區域或者家庭方面，例如有學者研究了我國民族地區農村多維貧困問題，認為民族間多維貧困差異與區域差異存在一定程度的耦合［44］；而外文文獻除了上述方面以外，對老年人、殘疾人［45］、女性［46］和兒童［47］等某個群體的研究也較多。三是在研究前沿方面，中文文獻的突現關鍵詞有5個，外文文獻的突現關鍵詞有22個，這在一定程度上可說明外文文獻的聚焦領域要廣于中文文獻。

六、結論與展望

本文利用可視化軟件CiteSpace對1980年—2020年間中文CSSCI期刊和外文Web of Science核心合集文獻中以“貧困”為關鍵詞的文獻進行了分析，對相關主題的中外文獻的作者和研究機構、關鍵詞共線和聚類、關鍵詞突現等進行可視化分析，呈現了國內外貧困研究的主要視角和內容，梳理了中外文獻對貧困主題研究的演進態勢和特點。

（一）主要結論

第一，從文獻特征來說，中外文獻的作者之間都沒有形成非常緊密的合作關系，大部分作者都是獨立進行研究，但國外各研究機構之間的聯系相對而言更為緊密；另從研究機構的屬性來看，國內外高校均是貧困研究的主要力量。

第二，從研究的熱點和演進趨勢來看，中文文獻主要集中在農村、脆弱性以及貧困的現狀、特征、影響因素等方面，外文文獻主要集中在收入、健康、不平等等方面。中文文獻研究與扶貧政策的階段劃分具有一致性，學者在開發式扶貧、參與式扶貧和精準扶貧的政策背景下開展研究；外文文獻研究隨研究對象的增加經歷了基礎階段、拓展階段和豐富階段。在研究的前沿熱點方面，中文文獻的前沿熱點為精準扶貧和多維貧困，外文文獻的前沿熱點主題較多，研究范圍較廣，兩者共同的前沿熱點為多維貧困。

第三，從比較結果來看，中外文獻的相同點體現在都是主要圍繞收入、教育、醫療和多維貧困展開研究，關鍵詞重疊度較高，研究主題演進路徑相似；不同點體現在中文文獻集中于對我國的研究，主題演進過程與扶貧政策走向具有一致性，受國家政策的影響較大，而外文文獻研究的國家或地區較多，對貧困的研究與一個國家的發展階段關聯性較強。另外，從研究的焦點和前沿來看，外文文獻的聚焦領域相對更廣。

（二）趨勢展望

學界關于貧困問題的研究維度不斷擴展，研究領域逐漸拓寬，未來學者對這一領域的研究應注重更進一步地把握熱點和趨勢。本文認為可從以下方面進一步豐富貧困的理論和實踐研究：一是加強對我國扶貧經驗的總結。2020年我國將全面建成小康社會，歷史性地消除絕對貧困，我國扶貧事業取得的巨大成就對世界減貧事業的發展起到了極大的推動作用，我國在減貧領域的經驗和實踐對于深化減貧理論研究具有重大的現實意義。但目前我國的貧困研究在國際上缺乏足夠的話語權，未來可更加系統地總結具有中國特色的扶貧經驗和貧困治理理論，不僅可為新時期我國做好扶貧開發工作提供經驗借鑒，而且可為全球減貧事業貢獻中國智慧和中國方案。二是繼續深化對相對貧困的研究。2020年我國雖將消除絕對貧困，但相對貧困還會長期存在，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提出“建立解決相對貧困的長效機制”，因而對相對貧困的研究將是未來一段時間貧困研究的重點和熱點所在。對此，可聚焦研究有助于促進相對貧困減少的制度體系，研究制定與我國發展階段相適應的相對貧困標準，劃定相對貧困線，為我國相對貧困治理提供識別基礎。三是更加注重脫貧攻堅與鄉村振興之間的銜接。當前，我國正處于打贏脫貧攻堅戰和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歷史交匯期和政策疊加期，今后的文獻研究可聚焦脫貧攻堅與鄉村振興之間銜接的機制和路徑，進一步研究兩者之間的邏輯關系以及政策著力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