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輝
新冠疫情儼然已成為二戰以來全球最為嚴重的公共危機,其涉及國家之廣,對于政治、經濟、生活甚至生態環境影響之深,在不少方面已超過1929—1933年的大蕭條。據世界衛生組織2020年4月22日的統計,全球新冠確診病例數為二百四十萬二千二百五十例,死亡十六萬三千零九十七例;同日,美國約翰斯·霍普金斯大學的統計數據顯示,全球新冠確診病例數為二百五十六萬五百零四例,死亡十七萬六千九百二十六例。新冠疫情何以會迅疾蔓延全球?這對于世人究竟意味著什么?我們應該如何應對?
全球化與技術化的發展具有兩面性:一方面使得各國居民間的往來愈加便捷,依賴現代交通工具,朝發夕至,本尋常事矣。即使萬里之遙,相隔千山萬水,航空可達,猶在目前,亦非難事;全球產業鏈分工,設計與生產的分離,實現了經濟效益最大化,市場上商品琳瑯滿目,人們生活在一個前所未有的物質產品極為豐裕的世界。但是,另一方面,這也會推動新冠病毒在全球的迅猛傳播,經濟發達、交通便利、人口擁擠的大城市往往首當其沖。從九省通衢的武漢、意大利最為富裕和現代化的倫巴第城市圈、英國的經濟中心倫敦到世界之都紐約皆成為疫情的重災區?;诮洕б鎸虻娜虍a業鏈高度分工,因疫情供應鏈的突然中斷,使得不少國家從N95口罩、醫用棉簽、防護服到呼吸機皆捉襟見肘,無法有效供給。黑格爾曾言,遍覽各民族的歷史,我們可以得知,各民族未從歷史中學到東西?;仨^往,霍亂作為“十九世紀的世界病”,隨著火車、輪船的發明肆虐全球,人口聚集而擁擠的大城市由于城市地下水系統匱乏、衛生設施薄弱,霍亂通過糞口途徑廣為傳播,昔日的“全球化之都”倫敦首當其沖。德國社會學家烏爾里?!へ惪苏J為近代以來社會所依賴的各種技術手段與生產方式,其實都蘊含了眾多風險。如果說,過往階級社會的驅動力可以概括為“我餓”,風險社會的驅動力可以表達為“我害怕”,焦慮的共同性代替了需求的共同性,“風險社會”由此產生。核電作為清潔、高效能源,其安全穩定則是人們關心的焦點。貝克認為,風險因素是以科學的方式誕生在科學化的文明之中,那些無法看到的東西往往以最好的意圖生產出來,但卻是預定目標所不需要的問題產兒。1988年11月3日,第一個“蠕蟲”病毒被放到網絡上,在短短幾個小時之內六千臺機器(占全球互聯網電腦總數的十分之一)被傳染,網絡立即陷入癱瘓,造成一千五百萬美元的損失。一言以蔽之,全球化與技術化給世人帶來生活便利的同時,也蘊含著深不可測的社會與技術的風險。
這意味著當今人類生活在看不見的不確定性之中,這里所談的不確定性并非個體的,而是整體性的,可以用“公共性危機”從兩個方面來理解“整體不確定性”:既是危險,給人類帶來巨大災難;也是機遇,通過對不確定性問題的化解,促進人類社會的可持續性發展。我們仍然可以從歷史得到佐證,十九世紀后半葉為應對霍亂,倫敦重塑了城市供水與排水系統,并且推動了歐洲到北美乃至世界性的公共衛生體系建構。
當前,如何應對新冠疫情這場全球性的公共危機,是世界許多國家政策議程所面臨的首要問題?;谌蛐鹿诜窝状_診數、感染率、治愈數、死亡數以及累積趨勢的數據分析(時間截至2020年4月),不少西方國家成為新冠肺炎的重災區。與此同時,有可能成為新冠肺炎重災區的東亞主要國家與地區疫情防控,已見階段性成效。中國基本控制疫情,率先全面復工復產,加快推進生產、生活秩序全面恢復。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以來新自由主義思潮逐步成為西方社會的主流,倡導“小政府、大社會”治理理念,使得疫情暴發之初,西方國家在病毒檢測、公共醫療設施與防疫物資供給等方面嚴重不足;各國政府政策不一,甚至各行其是,缺乏統一連貫而有效執行的疫情防控政策,以致西方國家難以實現精準防控,新冠疫情從歐洲到北美呈波浪式發展,且一浪高過一浪。反之,能夠實施精準、統一疫情防控政策的國家,其治理圖景呈現從波峰逐漸滑落至波谷的曲線趨勢,雖然在某一階段的數據會呈現高位,但是隨之不斷下滑至谷底。因此,有效應對疫情,國家能力建構至為重要,東亞取得成效在于其悠久的強大國家傳統,以及民眾的自覺與自律精神,后者也體現于僑居海外華人的行為方式之中。截至2020年4月中旬,意大利已有超過十六萬五千人感染新冠肺炎,處于疫情震中區的普拉托市的華人社區卻一直保持著“零感染”紀錄。據統計,普拉托市有超過十九萬五千名居民,其中華人約占總人口的四分之一,不僅是意大利華僑、華人高密度區域,也是歐洲最大的華人、華僑聚居地之一。疫情發生之初,華人、華僑嚴格遵守政府“居家令”,盡量避免外出,外出則佩戴口罩,保持社交距離,商鋪旅店皆關門歇業。不僅如此,當地華人還主動配合當地政府落實相關防控政策。
塞繆爾·亨廷頓認為,國家間最為重要的政治差別不在于政府的形式,而在于政府的有效度。面對風險社會的高度不確定性,人類社會需要經由歷史反思與理性分析的眼光來建構美好生活。對于這場全球性公共危機,政府之間的全面合作以及有效治理顯得尤為重要。事實上,政府的有效度體現于國家能力,即安全秩序的供給力和公共政策的執行力兩個重要層面。同時,國家能力需要跳出“大政府、小社會”抑或“小政府、大社會”論爭的窠臼,建構“強政府、強社會”良性互動的治理結構,這是全球新冠疫情下應對的路徑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