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檢察機關加強未成年人司法保護八項措施》指出要借助社會專業力量,說明我們已經認識到了建立少年司法的社會支持體系的必要性。新修訂的《未成年人保護法》也指出國家保障未成年人的生存權、發展權、受保護權和參與權,體現了國家責任思想。但是,少年司法在實踐中還處于政府責任、司法責任的階段。只有在國家責任的框架下,社會支持體系才可以克服各領域條塊化、社會資源利用不足等短板,最大程度保障涉罪未成年人利益。
【關鍵詞】國家責任;少年司法;社會支持體系;國家親權說;兒童利益最大化
國家親權說確定了國家作為兒童的最后監護人擁有對兒童的權利并負有義務,國家理應是保障兒童利益最大化的責任主體。在少年司法領域也應當如此。我國當前的少年司法社會支持體系還只停留在政府責任、司法責任層面,這種責任模式也催生了諸多問題。少年司法的社會支持體系亟需在理論中探討解決責任倫理的問題。
一、國家責任在少年司法領域的論證
(一)國家契約論下的國家責任
探索國家責任的涵義及來源,可以找到社會契約論這塊理論基石。國家的合法性基礎來源于公民與政府達成的契約,且這是一個雙方均需履行義務的契約,而非一個“逃票乘客式契約”。公民需要履行遵守國家制定的法律、服從國家管理的義務,而國家要承擔起保護公民自由平等等權利、維護人權的責任。這其中自然包括保護兒童的利益之責任。民眾交出懲罰犯罪的權利,將其讓與給國家,國家就應當履行維護民眾權利的義務,否則將會失去國家存在的合法性。
國家應當受到契約的約束,若其不能稱職的履行義務,就會失去統治人民的資格。國家和政府對承諾的恪守與對自身義務的履行就構成社會契約論的國家責任基礎。[1]社會契約論可以作為國家責任的理論基礎,由此推導出國家責任的來源。
(二)國家親權到國家責任
國家親權理念是少年司法中一個重要原則。國家親權與父母親權相對,兒童的第一順位看護者應當是父母,其后是國家?!皣沂巧倌甑淖詈蟊O護人”,只有在特定情形下,國家才能介入到父母親權中。家親權是父母親權的補充,當兒童不具有家長監護或其監護不到位不合格時才由國家進行保護。
國家親權理念誕生之初適用的領域為民事方面,主要針對的是失去父母的兒童財產管理問題,而非應用于刑法領域。此后經過國家親權與父母親權的長時間拉鋸,國家逐漸從家庭中獲取權利,國家親權理論延展至刑法領域,國家親權開始介入到少年犯罪的管制中來。國家親權理論在少年司法領域的適用明確了未成年人涉罪后需要國家介入的觀念。國家有對兒童進行監督管教的權利,國家要對未成年人犯罪行為進行規制,代替父母行使管教監督權力,對涉罪兒童實行挽救教育。
國家親權說明了一定情形下,國家代替父母成為這些兒童的大家長,其接手了自然親權中家長對兒童的監護權從而擁有權利。權利必然對應義務。國家在擁有權力的同時應當履行保障未成年人權益的義務,由此國家也應承擔起保護未成年人的責任,確保實現兒童利益最大化,這也體現了“權責相統一”理念。
(三)國家是人權保障責任主體
國家對未成年人的特殊保護已經成為了國際共識,這也體現在少年司法領域。兒童在司法上受到特殊保護的權利是國際公約所規定的兒童人權。聯合國《兒童權利公約》第3條規定,“關于兒童的一切行動,不論是由公私社會福利機構、法院、行政當局或立法機構執行,均應以兒童的最大利益為一種首要考慮”;《聯合國少年司法最低限度標準規則》指出“少年司法制度應強調少年的幸福,并應確保對少年犯作出任何反應均應與犯罪和違法行為相稱”。
“國家是人權義務的主要主體。”[2]我國憲法也明確指出我國尊重和保障人權。國家保障人權的責任一方面來源于國家本身的職能。如今國家不再僅僅只是發揮守夜人的消極作用,而是要承擔為民眾實現各項權利的重要職責。國家或政府的積極幫助和有效參與,已成為現代社會權利實現機制的不可或缺乃至主導性的組成部分。[3]另一方面,國家具有統調分配資源的能力,可以協調各方力量更好的促使權利的實現。因此,國家是保障人權的責任主體。而兒童人權自然也屬于其應當保護的權利范疇。兒童在少年司法領域所享有的特殊保護權利,其作為兒童的基本權利以及一項人權,國家應當負有保障其實現的義務和責任。
(四)國家是公共物品提供主體
公共物品具有非競爭性和非排他性的屬性。兒童最初被認定為私人產品,在傳統社會中孩子很小就為家庭勞作,為父母帶來收益,因此養育兒童被認為是父母的責任。隨著義務教育法和限制童工使用法等法規的出臺,以及工業化和新經濟體系的建立,兒童不再能夠直接給父母和家庭帶來經濟收益。[4]兒童成年后帶來的收益是全社會所共享的,這種利益不會因為一個人享有而排斥或減少其他人從中獲益,具有明顯的非排他性和非競爭性。因此在現代社會中,兒童被認為是(準)公共物品。此時,對兒童的養育就不應該僅僅只是父母的責任,而是全社會和國家的責任,屬于一項公共服務。因此,國家對兒童的成長教育具有責任。
也有學者認為,兒童權利是公共物品。一個兒童享有權利不會排斥其他兒童享有該權利,也不會使提供給兒童的服務或產品減少,而影響權利的性質。兒童權利具有非競爭性和非排他性,屬于公共物品。按照此種說法,也可以推導出國家應當對維護兒童權益承擔責任。公共產品的提供僅依靠個人是不現實的,國家是公共物品的主要提供者,因此國家要對實現兒童權利負有責任。
通過上述四個方面的闡述,可以論證國家責任的必要性和合理性。無論是從宏觀方面論述國家負有維護民眾權利的義務,還是從微觀層面論述兒童或兒童權利是公共物品,都可以推導出國家對于兒童的保護教育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二、國家責任缺位之短板
若要完成對未成年人的“教育、感化、挽救”目標,僅僅依靠司法機關是不夠的,還需要社會力量的參與,通過非司法方法來彌補傳統刑法“報應刑主義”的不足。實踐中少年支持體系由于國家責任思想缺失,導致該體系還存在著諸多問題。
(一)少年司法的社會支持體系條塊化
少年司法的社會支持體系具有多個主體,包括司法機關、政府部門、社會組織等。實踐中各主體之間缺乏溝通,銜接不到位,導致各個版塊之間存在壁壘,造成條塊分割嚴重的情形。這個問題的關鍵在于少年司法體系缺少更高層級的權利主體進行統協,各個主體參與的主觀能動性低。當前少年司法轉介時,通常是通過部門之間簽訂轉介協議的方式進行,但是只依賴于以轉介協議作為各個主體之間的銜接橋梁是不夠的,以這種方式整合的體系結構不夠穩定,部門聯系較為松散,執行力度偏小。
(二)少年司法的社會支持體系具有地域性
不同地區之間不具有交叉性,這阻礙了涉罪未成年人獲得社會資源的幫助。當前未成年人犯案具有跨地域、流動性強的特點,而一旦涉及多地域作案,就會產生社會力量與司法不契合的問題,例如,附條件不起訴中,涉罪未成年人要回原戶籍所在地接受檢察院的監督考察,在考驗期滿后,犯罪地檢察院要對其進行評估決定是否起訴??绲赜蚍缸镏?,戶籍所在地和犯罪地不一致,而不同地域之間的轉介存在質壁,使社會資源很難介入,不能達到保護而成年人利益大化的目的。實踐中,異地社會調查、監督考察、觀護幫教等存在較多現實障礙;案主的異地就學、異地生活救助等更是困難重重。[5]
(三)社會力量參與地位不明、經費短缺
我國法律規定中雖然指出少年司法需要社會力量的參與,但是對于社會力量如何參與、在什么領域參與等具體問題并沒有作出明確規定。社會力量的參與缺乏明確具體的規定,這使得社會資源很難融合進少年司法工作中來,司法轉介等具體工作的開展也會遇到阻力。具體規定的缺位,導致司法工作和社會工作依然是兩條平行線,難以相交。這不利于構建與完善少年司法的社會支持體系。
三、國家責任下社會支持體系的完善進路
由此可見,少年司法責任主體的不明確會帶來諸多問題。應當以立法規定為原則導向,在國家責任的維度下進行少年司法社會支持體系的構建完善,將司法、社會、政府、家庭、學校等各領域整合起來。
(一)設立專門統籌管理機構
少年司法的責任主體不等同于實施主體。國家是少年司法的責任主體,少年司法工作的實際實施還需要落實到具體的單位或組織。新修訂的《未成年人保護法》將國家責任轉換為兩個專章,即政府保護、司法保護,將民政檢察雙引擎的有效做法上升為法定機制。修訂后的未成年人保護法第九條規定,原則上由民政部門承擔政府未成年人保護工作統籌協調機制的具體工作,這意味著由民政牽頭政府保護,發揮好督促和指導的責任。第一百零五條規定,檢察院對涉及未成年人的訴訟活動等依法進行監督,這意味著由檢察機關引領司法保護的縱深發展,在司法促進未成年人保護社會治理現代化中發揮主導作用。
民政與檢察的雙引擎機制在保障修訂后未成年人保護法的實施方面,勢必會發揮更加基礎性的作用。對于民政系統這一政府引擎來說,重點聚焦于統籌協調。近幾年來,民政部承擔著國務院農村留守兒童關愛保護和困境兒童保障工作部際聯席會議的日常工作,已經積累了一些成功經驗。下一步,如何搭建未成年人保護工作的協調機制,統籌、協調、督促和指導有關部門在各自職責范圍內落實好未成年人保護法的規定,需要圍繞優化、協同、高效進行研究。對于檢察系統這一司法引擎來說,重點聚焦于法律監督。檢察系統在這方面已經做了一系列探索,并做好了相應的機制準備。比如,涉未成年人刑事、民事、行政、公益訴訟案件由未成年人檢察部門統一集中辦理即將在全國鋪開,未成年人檢察工作實現了從強調未成年人犯罪預防向促進未成年人保護社會治理現代化轉變,從強調訴訟監督向注重溝通配合和凝聚各方力量的法律監督轉變。下一步,如何充分發揮檢察權,拓展未成年人保護法律監督的機制和形式,做到督導而不替代,助推職能部門充分履職,需要鼓勵更多的制度創新、實踐創新。
(二)完善跨機構跨地域服務模式
涉罪未成年人的需求是多元化的,尤其是異地涉罪未成年人,需要不同地域間的機構配合。當前,負責統協的機關是檢察院,但教育民政等部門與其是平級,檢察院的領導組織效用會受到制約,因此,應當由國家來進行統籌,在更高層級的權利組織領導下各部門機構之間的合作將更為緊密。同時,可以建立社會支持體系信息分享平臺,在進行司法轉介尤其是多次轉介時,多個機構之間可以即時共享信息,使轉介更為順暢。以附條件不起訴為例,檢察機關之間可以達成協作協議,轉入與轉出的檢察院通過協議的方式進行對接,明確各方責任任務,轉入檢察院負責進行監督考察,并鏈接社會資源對涉罪未成年人進行觀護幫教等,轉出檢察機關負責及時關注涉罪少年情況,作出是否起訴的決定。為外來涉罪未成年人提供和本地涉罪未成年人同等的保護。
(三)探索多元化資金來源渠道
當前,社工發展受限的一大原因在于經費不足,這阻礙了社工的專業化發展與人才保留。且社會組織多為自負盈虧、獨立經營的經濟單位,并不與國家財政掛靠,其很難獲得財政支持。國家是少年司法的責任主體,應當由國家進行經費的支持。一方面可以申請專項財政資金,由政府財政撥款以支持社會工作的開展。還可設立少年司法基金會,接受社會捐贈。另外,少年司法作為一項兼具社會性、福利性的事務,需要全民全社會的支持,在國家責任的定位下,福利彩票的公益資金也可用于少年司法的工作中來。同時,《檢察機關加強未成年人司法保護八項措施》中也提到可以采取政府購買的方式將社會調查、合適成年人參與未成年人刑事訴訟、心理疏導等工作,交由專業社會力量承擔。國家完全可以探索出與社會組織之間的“合同模式”,政府通過與競標成功的專業社會組織訂立合同來展開合作。由此可以看出,在國家責任層面下,可以較好地解決經費緊張問題,探索出多元化的資金來源渠道。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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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胡曉雯(1995-),女,漢族,山東濟寧人,碩士,西北政法大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刑事訴訟法學。
(作者單位:西北政法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