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大利亞農村職前教師教育支持項目研究

賈晗

摘 要：農村教師隊伍的發展事關農村教育事業和國家教育公平的實現。早在20世紀70、80年代，澳大利亞就開始關注農村教師的培養問題，以此來應對農村及偏遠地區教師招募和保留的難題。經過多年的實踐，澳大利亞構建了一個完備的農村職前教師的項目支持體系，有力地促進了農村教育的發展。本文將圍繞農村職前教師支持項目的產生背景、具體內容、實施情況等來對相關項目進行介紹，考察其成效與不足，從而為我國有針對性地開展農村職前教師教育培訓提供借鑒。

關鍵詞：澳大利亞 農村職前教師 支持項目

一、澳大利亞重視為農村職前教師提供支持的原因

1.農村教師數量匱乏

正如世界上所有國家一樣，澳大利亞在農村和偏遠地區的教師招募上也面臨著嚴峻的挑戰。作為世界上城市化水平最高的國家之一，澳大利亞全國近80%的人口主要集中在沿海和內陸省會城市，只有20%的人口散布在偏遠的農村地區。^[1]特殊的地理和人口分布決定了澳大利亞教師教育主要是培養能夠適應城市特點的教師。2014年，澳大利亞對全國教師分布情況進行普查，結果顯示，在全澳440，313名教師中，大約66%的教師位于城市學校（Metropolitan Schools），31%的教師位于地區學校（Regional Schools），只有3%的教師位于偏遠地區學校（Remote Schools）。而在澳大利亞的語境下，根據其距離市中心的遠近，農村通常包括城郊（regional）、一般農村（Rural）和偏遠地區（Remote），^[2]因此，即便將城郊地區的教師包括在內，澳大利亞農村教師數量與城市教師相比仍然相差甚遠。農村教師數量的不足使得農村教學質量難以得到保障，在農村學校就讀學生的學業成績也顯著低于在城市學生。在這樣的背景下，如何吸引澳大利亞職前教師前往農村地區任教，彌補其師資缺口也就成為澳大利亞政府和高校發展教師教育事業的當務之急。

2.農村教師流失率居高不下

由于農村學校在基礎設施、師資待遇和專業發展空間等方面，常常落后于城市學校，因此，不少農村教師在入職一段時間之后，往往會萌生離職的念頭或者想要前往城市學校任教，從而造成農村教師流失率居高不下，師資力量匱乏。特別是在新手教師入職的前五年，這一現象尤為明顯。正如哈里斯（Harris）和亞當斯（Adams）在2007年開展關于教師流動的研究后所言，“相比于擁有五年以上教齡的教師，五年以下的教師群體留在農村的意愿往往更低，因此具有更高的流動率”。^[3]此外，當前的研究也表明，對于新入職教師而言，在農村地區任教除了面臨地理環境上的隔閡、陌生的教學環境等物理因素的挑戰外，與城市學生截然不同的教學對象以及缺乏與同行及指導教師的交流是導致農村教師流失率居高不下的主要原因。針對這一現象，聯邦及各州政府敏銳地意識到，要想增強農村教師隊伍的穩定性，不能僅僅從數量上來彌補師資的缺口，而是應該將重點轉向新手教師發展的最初階段，即從職前教育階段入手，通過與教師教育緊密聯系的大學、農村學校與社區合作，為在農村實習或工作的教師提供支持，增強農村學校的吸引力，才能從根本上破解農村教師流失率的難題。

3.傳統的職前教師培養模式弊病叢生

澳大利亞農村教師的職前培養模式長期飽受詬病。1998年，澳大利亞聯邦學校委員會發表了《澳大利亞鄉村學校教育》白皮書，其中指出，當前大學并沒有為職前教師提供能夠應對農村環境的教學技能，這成為阻礙他們前往農村地區從教并開展有效教學的重要因素。^[4]同樣，在2000年，澳大利亞人權與機會均等委員會在關于鄉村地區教育調查的報告中也指出：“普通高校中的教師教育課程并沒有使新入職教師掌握在農村特別是偏遠地區教學所具備的知識和技能”。^[5]事實上，澳大利亞高校的師范生大多數就讀于城市中的大學，而這些學校的教師教育課程很少涉及農村教育元素。例如，根據一項關于高校職前教師課程設置的調查顯示，在全澳39所大學中，只有11所大學開設有針對性的農村教育課程，但是這些課程大多以選修課的形式存在，^[6]不做強制性的學習要求;此外，修讀這些課程的學生往往也來自中小城市，他們的生活環境與農村社區相距甚遠，缺乏對農村學校以及周邊環境的了解，前往農村從教的意愿更是低下。為了增進師范生對農村教育的認識，許多研究開始呼吁要為這些職前教師創造前往農村實習的條件和機會，讓他們能夠親身體驗農村的教育環境，這對吸引他們將來選擇在農村從教至關重要。然而，澳大利亞大學在這方面作的遠遠不夠。當前，在澳大利亞大學所有的實習安排中，只有22.7%的職前教師被安排前往非城市地區的學校實習，并且他們中的大多數原本就讀于農村地區的大學分校或者來自農村地區。^[7]因此，有學者指出，當前大學在農村教師的職前培養方面是零碎的、不完整的，既沒有為學生在農村從教做好充分的技能準備，也沒有為學生提供感受農村教學環境的必要機會。這不僅導致那些生活在城市的職前教師對前往農村從教缺乏興趣，對于那些有意愿留在農村的本地學生來說，同樣缺乏應對農村教育教學的充分準備。

為了解決當前大學在教師培養模式上的弊端，澳大利亞政府在反思的基礎上力求革新，制定了一系列針對農村職前教師的教育培養項目，并以此為基礎構建了一套完備的項目支持體系，從而為發展澳大利亞農村教師教育事業提供了有力的探索。

二、農村職前教師的項目支持體系

1.課程設置上，突出“農村教學”導向

澳大利亞教師教育課程向來注重培養能夠勝任城市教學的新手教師，因此，針對農村教師的培養課程一直未得到應有的重視。此外，不少職前教師也認為，正是由于對農村社區、家庭以及學校的了解不足，阻礙了他們選擇在農村實習并成為農村教師的意愿。為改善當前農村教師培養課程不足的現狀，“農村與偏遠地區教師培養課程革新”（RRRTEC）項目應運而生。^[8]該項目是由澳大利亞聯邦政府出資，委托教育委員會籌辦，聯合莫納什大學、迪肯大學、查爾斯特大學、艾迪斯科文等一流大學來負責開發、推廣和實施。該項目在對影響農村教師培養因素進行深入分析的基礎上，提出了對教師的培養要著眼于從時間和空間兩個維度上進行。時間維度包括對職前教師實習前的準備階段、實習中的問題階段以及實習后的反思階段;而空間維度則涵蓋了職前教師在農村教學過程中接觸到的物理環境，包括農村教室、農村學校和農村社區。^[9]基于此，項目負責小組開發了一個完整的農村職前教師培養課程框架體系，而課程的核心內容則是聚焦于幫助職前教師了解農村社區、農村學校和農村班級，并以此為基礎形成了五大課程主題，分別為體驗農村、了解農村社區、認識農村學校以及熟悉農村學生，最后為職前教師在農村開展教育教學工作做好準備。因為該框架主題明確，課程設計也緊緊圍繞農村教育需求，且兼具可操作性，因此，對于彌補和完善當前大學在農村教育課程上的缺失具有重要的意義。在此基礎上，澳大利亞眾多師范院校調整了原有的教師課程培養體系，圍繞上述主題增設了相應的農村教育課程，旨在提高這些職前教師有關農村教育教學技能的同時，也增進他們對農村教育教學現狀的了解，從而為他們將來有可能在農村學校、教室和社區從事工作做好準備。

2.實習安排上，開發以職前教師為主體的教學項目

由于澳大利亞是一個聯邦制國家，聯邦政府和各州政府分別負責高等教育和基礎教育事業，而農村教師的師資問題主要涉及中小學階段，因而歸屬各州政府管理。為了吸引職前教師前往農村實習，提高其農村教學實踐水平，各州政府采取一系列舉措，旨在為職前教師在農村的教學和生活提供全方位的支持和指導，并取得了初步成效。下面將以地區為例，分別介紹西澳大利亞州的“農村教師實習計劃”以及維多利亞州的“農村新任教師支持計劃”。

（1）職前教師農村實習體驗項目

西澳大利亞州作為一個因大量農村和偏遠地區而聞名的州，為了應對農村學校數量多、農村教師匱乏的問題，該州在農村教師支持和吸引政策上做了一系列有益的探索，其中以“職前教師農村實習體驗”項目最為典型。為了吸引更多的職前教師前往農村任教，1999年，澳大利亞教育和培訓部與西澳大利亞州礦產和能源局共同發起了職前教師“農村實習體驗項目”，旨在為畢業后有意愿前往農村及偏遠地區實習和工作的職前教師提供經濟支持。該計劃優先招募數學、物理、化學、設計以及心理學專業的本科畢業生，以改善農村學科結構不合理的問題。根據規定，職前教師選擇的實習地點必須在政府指定的學校內。從實習時間上看，這一實習必須是職前教師學習生涯的最后一年中進行，實習時間不得少于四個星期;從實習地點上看，至少安排職前教師前往距離居住地所在城鎮80km以外的學校任教。只有符合以上條件的實習教師，才能享受到相應的交通和住宿補貼。其中，根據實習地點的不同，可報銷的住宿補貼也有差異，通常為每星期150—290澳元不等。

迪雷姆·洛克（Graeme Lock）在2004-2005年對參與該項目的應屆畢業生進行了一次問卷調查。結果顯示，大部分職前教師承認，參加該項目有助于他們獲得在農村教學的真實體驗，使得他們對在偏遠地區任教產生更為切合實際的心理預期，這一點對農村招募和保留教師至關重要。當然，受訪的職前教師也指出該項目存在的問題，主要有以下四點：教師的工作量過于繁重;缺乏同伴和專業教師的指導;與農村社區交流機會偏少以及財政資金投入的不足。因此，該項目在未來應該朝著上述方向繼續努力，不斷改善農村職前教師的實習體驗，提高其教學能力。

（2）農村新任教師支持計劃

在維多利亞州，政府為每位選擇在農村地區實習的四年級畢業生提供900澳元的補助。同時，大學和農村學校也攜手合作，為有意愿在農村任教的職前教師提供支持，以促進他們的專業發展。例如，農村學校對職前教師的支持舉措包括為他們精心安排進修項目、定期組織觀摩課程以及加強新老教師之間的溝通與合作。通過以舊帶新的方式，不僅能幫助新手教師盡快適應農村的教學環境，而且有助他們克服面臨陌生環境的孤獨感，增強其適應能力。

根據對上述項目的介紹，可以得出，開發職前教師到農村教學實習或體驗項目應從以下兩個方面著手。首先，要為職前教師，特別是城市職前教師提供在農村任教的機會，促進他們與農村社區、學校以及在職教師的溝通交流，增進其對農村教育的認識與了解。其次，相關農村社區與學校也應該幫助這些新手教師盡快融入農村教學環境之中，例如組織職前教師參觀農村社區、就職學校，并安排有經驗的在職教師與他們對接，通過開展研討會、觀摩教學等方式來促進職前教師的專業發展，幫助他們獲得在農村教學的積極體驗，培養他們對自己所在環境的認同感。總體而言，通過農村體驗項目，不僅為職前教師提供親身感受農村教育的機會，也使他們能夠正確看待農村教育的優勢與不足，從而幫助他們將來理性地作出職業選擇。

3.專業發展上，加強對農村職前教師的在線指導

農村學校通常地理位置偏僻，學校規模小且教師經驗不足，尤其是缺乏具有STEM經驗的相關教師。同時，職前教師在進行農村教學時往往會遇到與同學科教師交流不足的問題，難以獲得專業同伴的支持。因此，為了促進農村職前教師的專業發展，南昆士蘭大學探索實施了職前教師的“學科在線指導”（Online Mentoring Project）項目，以提高教師的教育教學能力。

“學科在線指導項目”是南昆士蘭大學自2015年實施的項目，旨在構建職前教師農村教學實踐的支持平臺，促進職前教師與指導教師之間的在線交流，加強職前教師的教學實踐能力。該項目的參與者一般包括職前教師、指導教師和大學項目研究人員。在指導方式上，項目采用“一對多”的形式，即一名指導教師負責對接多名職前教師。其中，職前教師是指在農村實習的中學學科教師，他們通過由于缺乏專業支持而面臨職業發展上的困惑;而指導教師則是昆士蘭州中學教師，負責為職前教師提供建議、分享資源、提供精神支持。大學項目研究人員則是負責維護在線課程，促進雙方之間的溝通，并對在線指導的成效作出評估。總體而言，各方參與者職責分明，圍繞著促進職前教師專業發展這一目標緊密合作，有利于緩解職前教師因農村教學環境的受限而帶來的專業疏離感，提升了他們的農村教學水平，從而為職前教師在入職初期的職業發展提供了有力的支持，增強了其在農村任教的信心和決心。

三、對我國開發農村職前教師支持項目的啟示

澳大利亞的各州政府通過實施一系列旨在培養職前教師教育的舉措，形成了從課程開發—實習安排—專業發展的完備的項目支持體系，對我國發展農村教師教育，特別是加強農村職前教師隊伍的建設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

1.改革現有的課程結構，增設培養農村教師的課程

由于承擔教師教育任務的高校大多位于大中型城市，在教學過程中，這些職前教師往往難以接觸到農村的教育環境，也缺乏相應地農村教育知識與教學技能，這不利于他們為農村教學做好準備，進而導致高校師范畢業生前往農村學校從教的意愿低下。正如《中國農村教育發展報告2013-2014》指出，有80.2%的師范生“愿意當教師”，但“愿意去農村當教師”的僅占38%。因此，我國職前教師課程培養體系亟待進行改革，來增設有關農村教學的知識和技能。在這一點上，我國可以參照澳大利亞農村職前教師教育課程開發模式，遵循著農村社區—農村學校—農村學生—農村教學這樣層層遞進的教學模塊，圍繞幾大模塊來學習有關農村教育教學的知識，相關院校還可以結合當地已有的教育資源，將區域性的農村教育元素融入課程當中。這樣一來，既能夠使職前教師提前掌握有關農村的基礎知識，同時也讓他們可以客觀地去看待農村教育的優勢與不足，從而對以后是否選擇在農村任教作出理性的思考。

2.開發農村教學體驗項目，重視職前教師實踐技能的培養

當前，我國教師教育的課程設置不僅忽略了農村教育元素，師范生實習的地點安排往往也遠離農村，主要集中在城市中小學。而我國師范院校的大部分應屆畢業生多數來自城市，又相應缺乏在農村地區實習的經驗，這種先天的地理隔離以及后天的固有偏見，會使職前教師對前往農村教學充滿疑慮，不利于我國農村教師的招聘和保留。因此，我國除了繼續原有的培養農村教師的政策之外，如“三支一扶”“特崗師范生”政策，還應針對我國數量廣大的非定向師范生提供更多的前往農村地區實習的項目。在這一點上，我國可以效仿澳大利亞，由地方政府牽頭進行政策制定和資金扶持，聯合師范院校、大學、農村社區以及中小學，為應屆師范生提供全面的農村教學體驗活動，并為自愿前往農村進行短期任教的師范生提供激勵，通過發放交通、住宿津貼，頒發實習證明等方式，增強職前教師的自我認同感。

3.運用遠程技術來培養農村職前教師，促進其專業化發展

農村地區因為基礎設施、師資力量落后于城市地區，而當地的職前教師又面臨著繁重的教學任務和更為復雜的教學環境，所以相比城市教師，這些農村教師更加亟待獲得專業同行的支持和指導，以提升自身的教育教學水平。因此，國家應重視對于農村新手教師的在職培訓與指導，幫助他們解決實際教學中出現的各種問題與困難，促進其專業發展。然而，面對當前農村教學資源不足、師資水平欠缺的現狀，我國應加強對農村師資培訓的技術支持，憑借網絡授課方式，突破時間和空間限制，加強對農村教師在職培訓力度。同樣，我國師范院校也可以提供在線學習課程，為職前教師提供多樣化的學習途徑，拓展其與專業伙伴和經驗教師的溝通渠道，不僅有助于促進農村教師的專業發展，還有助于緩解他們在實際教學過程中的壓力感，防止其職業倦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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