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程序正義和實質正義是司法公正不可或缺的兩大要件,其中,程序正式是實質正義的保障,沒有程序正義就無法真正實現實質正義。法官的程序倫理要求法官在司法審判過程中嚴格遵守正當司法程序的要求,維護法官的良好形象,堅持對程序正義的信仰,推動司法公正[1]。法官的程序倫理近年來受起了學界越來越多的關注和強調,尤其是實際司法過程中出現的背離程序倫理的現象引起了學者們的廣泛討論。刑事法官的程序倫理探究的是在法官在典型刑事案件中出現的程序失格現象,結合遼寧王成忠枉法裁判案件的二審分析了法官背離程序倫理引發的嚴重后果,并回答了作為一名刑審法官應該如何堅守程序倫理,維護程序正義,促進司法公正的問題。
【關鍵詞】 程序倫理 程序正義 實質正義 司法公正
2018年11月8日,遼寧王成忠民事枉法裁判一案二審在遼源市中級人民法院公開審理,庭審只持續了48分鐘,卻在國內法律界引發了激烈的討論。上訴人王成遭遇的司法不公得到了很多同仁的同情,徐昕律師慷慨成詞和富有策略的辯護收獲了很多好評,法官在庭審過程中出現的一系列違法法律程序的行為遭到了許多法律人士的質疑。由于缺乏對于案件事實和細節的把握,對于案件結局本次研究暫且不論,主要聚焦于庭審法官在庭審前的行為、庭審過程中的表現中突出的、得到證明的違反程序倫理的行為進行探討,借助此次案件的分析,對我國法官程勛倫理的現狀以及程序正義的實現進行探討,以期能給司法公正的建設提供一定的參考價值。
一、王成忠案件二審概述
(一)庭審基本情況。2018年1月,王成忠案在遼源市西安區人民法院公開審理,法院認為,王成忠作為審判長在郭永貴訴郭長興合同糾紛二審案件中故意對應當采信的證據不采信,對應當調查核實的事實不予調查,違背事實和法律作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的終審判決。判決王成忠民事枉法裁判罪成立,判處有期徒刑三年。被告人王成忠不服判決,提起上訴,上訴由遼源市中級人民法院受理,并于2018年11月8日公開審理。由于案件性質和社會關注度的特殊性,此次庭審采取了網絡直播的形式,本意在于公開公正地司法,然而庭審結果卻不盡人意。整個庭審過程只持續了48分鐘就由于司法程序的失范和上訴人王成忠的情緒過于激動而宣布休庭。
(二)辯方與法官爭議的焦點。縱觀整個庭審過程,辯方與法官爭議的焦點在于司法程序的正當性:法官認為此次庭審,從庭前會議到正式庭審,都是嚴格按照刑事訴訟法以及相關解釋的規定展開的,不存在程序上的失格,沒有程序違法;而辯方則表達了對法院違反法律程序進行庭審的強烈不滿。這種程序違反主要是體現在法院該申請異地管轄而不申請,相關人員該回避而不回避,法官對于上訴人回避申請的駁回嚴重違反法律程序以及法官違反《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規范法官和律師相互關系維護司法公正的若干規定》在提審時要求上訴人更換律師等方面。
二、王成忠案中法官違背程序倫理的表現——對程序正義的破壞
法官是司法程序中的裁判者,作為裁判,本身必須嚴格遵守正當程序的規定。試想,作為裁判者的法官一旦違背正當程序,所做出的的判決結果難以使當事人信服。更為關鍵的是,程序正義一旦缺失,會造成人們對司法公信力的懷疑和法律權威性的質疑。在王成忠案件的二審過程中,法官對于司法程序的無視和對正當法律程序的破壞十分嚴重,具體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對庭前會議程序的破壞。最高人民法院印發的《人民法院辦理刑事案件庭前會議規程(試行)》對我國的庭前會議制度做出了規定:“人民法院適用普通程序審理刑事案件,對于證據材料較多、案情疑難復雜、社會影響重大或者控辯雙方對事實證據存在較大爭議等情形的,可以決定在開庭審理前召開庭前會議。”[2]我國的庭前會議主要解決的是“回避、出庭證人名單、非法證據排除等可能導致庭審中斷的事項”[2],庭前會議制度的主要功能在于“預先解決程序性問題、預先處理證據問題、組織刑事附帶民事賠償調解和刑事和解”[3]。程序性問題包括了確認合議庭人員、管轄權異議、回避申請等問題。在王成忠案中,遼源市中級人民法院在庭前會議中出現的主要問題包括:(1)沒有確定合議庭的組成人員及具體人數;(2)對于上訴人及辯護人提出的自行回避要求和回避申請沒有嚴格區分,導致在庭審階段無法處理上訴人的回避申請。第二個問題從某種程度上講師辯護律師利用法官的疏忽營造了對于上訴人有利的訴訟策略,第一個問題則具體體現了法官程序意識的缺失。遼源市法院在庭前會議中出現的這些問題直接導致了庭前會議的“程序失靈”[4],表面上符合程序正義的規范要求,但實際上沒有發揮出庭前會議應發揮的功能和作用。
(二)對回避制度的破壞。在庭審過程中,法官對于司法的正當程序的破壞在一個細節——駁回上訴人及其辯護人的回避申請——中充分展現出來。我國刑事訴訟法第31條規定: “審判人員、檢察人員、偵查人員的回避,應當分別由院長、檢察長、公安機關負責人決定”[5]。然而,在本案中,上訴人的辯護律師提出申請要求審判長回避,審判長史振當庭駁回了這個回避申請,而沒有按照法律的要求對回避理由中的事實進行調查核實,然后提請院長審議,做出回避與否的決定。這種程序性錯誤可能出自以下兩種原因:(1)審判長對于刑訴有關回避制度的規定不熟悉,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行為違反了刑事訴訟法的相關規定;(2)審判長對司法的正當程序缺乏敬畏,在長期的司法實踐中形成了這種超越自己權限做出決定的不良作風。前一種原因反映出法官專業知識上的不足,后一種原因則反映了法官對程序正義性的忽視。不管出于何種原因,這種行為都在事實上造成了司法的不公正,嚴重削弱了司法的權威。
(三)對審判公正性的破壞。所謂控方傾向性是相對于辯方傾向性來說的,二者反映出了控辯雙方不同的價值觀。控方往往持有罪、罪重觀點,辯方往往持無罪、罪輕觀點。正式因為控辯雙方在價值觀上的沖突,才需要法官作為中間人在二者之間進行調和、裁決。然而,此案中,法官表現出了明顯的控方傾向,多次粗暴打斷辯方的發言、對于辯方提出的合理合法請求無理駁回、干涉辯方的律師人選、對辯方發言表現出不耐和厭煩情緒。這些主客觀表現的出現雖然不能完全映射法官的控方立場,但卻表現出了比較明顯的偏向性,給觀眾留下了法官強烈想要給上訴人定罪的印象,很容易讓群眾產生聯想,認為法官的這種傾向性表現是出于某些無法見光的目的或者利益。這樣審判得出的結果是不能為當事人和廣大群眾接受的,也不利于體現司法的公正性。
(四)對管轄權制度的破壞。本案第二個爭議的焦點就在于遼源市中級人民法院是否有本案的管轄權,審判長在庭審的庭前會議報告中指出,遼源市對此案的管轄權是正當的,原因在于,根據本案發生在遼源市,一審是在遼源市西安區人民法院,被告人不服判決,提起上訴,而遼源市中級人民法院作為西安區人民法院的上級審判機關,受理此上訴是合法的。然而,這種說法在法律上市站不住腳的,首先,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十六條規定:“有管轄權的人民法院因案件涉及本院院長需要回避等原因,不宜行使管轄權的,可以請求移送上一級人民法院管轄。上一級人民法院可以管轄,也可以指定與提出請求的人民法院同級的其他人民法院管轄”[6]。王成忠曾在遼源市中級人民法院工作過十多年,與遼源市中級人民法院有著密切的聯系,遼源市中級人民法院相關人員依法應回避,這就會導致管轄權的變動。其次,上訴人的辯護人曾就管轄權問題向中院和檢察院提出了報送吉林省高院指定管轄的要求,但遼源市中院沒有向吉林高院遞送指定管轄相關材料,最終導致出現了遼源中院自審庭長的怪象,這無疑對程序正義構成了巨大的沖擊。遼源中院強行將本案的管轄權留在自己手中,是對管轄權制度的極大破壞,更是對司法公正的踐踏。
(五)對法官與律師相互關系的破壞。上訴人王成忠的辯護人在庭審中披露了一個細節,即遼寧中院審判長史振在提審中層對王成忠提出了更換辯護律師的要求,這一行為無疑是不正當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規范法官和律師相互關系維護司法公正的若干規定》第六條規定:“法官不得......暗示更換承辦律師......”[7]。法官與律師同為“法律職業共同體中不可或缺的一員,理應建立共同的職業道德理想,為追求共同的司法公正等目標而執業”[8],本案中,法官明示被告人,要求更換辯護律師,不僅反映了該法官職業道德的缺失,更是對法律職業共同體的嚴重破壞。這種行為一旦蔓延,律師與法官之間將會產生不可調和的矛盾,對庭審秩序產生嚴重破壞,最終阻礙司法公正的實現。
三、王成忠案對刑事法官程序倫理建設的借鑒意義
法官在司法實踐中扮演著裁判員的角色,司法公正的實現需要法官加強程序倫理的建設。從王成忠案件中,我們看到了法官缺乏程序倫理造成的嚴重破壞,因此,我們必須加強對于法官程序倫理的建設。
(一)重視程序倫理的作用。在當前民眾權利意識覺醒的法治語境下,司法機關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衙門,法官也不再是“父母官”。然而,一些法官還沒能夠轉變自己的思維模式,把自己的法官身份放在了錯誤的位置上,認為自己手握審判權,可以不顧程序倫理的要求,粗暴司法。程序倫理的缺失在王成忠案中的體現主要是法官在對待當事人和辯護律師時沒有做到基本的禮貌,言辭語氣不當,沒有尊重當事人合法的權利訴求,沒有體現出一名法官該有的職業倫理。程序的正義性要求法官必須重視程序倫理的作用,自覺遵守《法官法》和法官職業倫理的要求,處理好與當事人之間的關系,改善法院的形象,塑造公正、親民的法官形象;處理好與其他法律人群體的關系,推動法律職業共同體的建設和完善。
(二)堅守對程序正義的信仰。程序正義不僅僅是書面的程序規定,更要求法官要將程序正義當作自己的信仰,在司法實踐中時刻不忘程序正義的要求,堅守對于司法公正的追求。在司法實踐中,一些法官缺乏對于程序正義的信仰,程序正義對于他們來說只是教條式的規定,在司法中往往能繞開就繞開,能省略就省略。認為程序正義只是司法活動的形式要求,只要在形式上不違背程序正義的要求就無可厚非,而沒有去考慮如何將程序正義的要求落到實處。正如本案在庭前會議階段中出現的紕漏,雖然按照規定召開了庭前會議,但是庭前會議的有效性卻沒有得到實現。這種形式上的程序正義對于司法公正的潛在危害十分嚴重。“沒有正確的程序,就沒有正確的結果;只要程序是正確的,結果必然是正確的。”[9]因此,司法正義的實現要求法官必須堅守對于程序正義的信仰,在司法中落實刑事訴訟法及相關司法解釋對于司法程序的要求,從形式和實質上推動司法正義的實現。
(三)完善刑事法官程序倫理的制度設計
我國對于刑事法官程序倫理的制度設計起步較晚,重視程度不足,現有的《法官法》、法官職業倫理及相關法律法規對法官的程序倫理提出了一些要求,如樹立程序意識等。但現有法規和規范在很多方面還不夠健全。如我國刑訴對于回避制度中有關審判委員會的回避申請就沒有具體規定由誰批準;《人民法院辦理刑事案件庭前會議規程(試行)》第四條規定庭前會議一般不公開進行,這一規定的合理性也有待商榷,庭前會議涉及非法證據的排除、證人出庭、案件管轄、回避等重要的程序問題,對于公開審理案件的透明化和公開化十分重要。因此,要推進法官程序倫理建設和司法公正,就必須從制度層面完善程序倫理的制度設計,對現有規范中不合理的規定加以修改,尚待補充的規定加以補充,從制度層面保障法官程序倫理的建設。
其次,我國刑事訴訟存在強烈的國家職權主義色彩,刑事判決權歸國家壟斷。這也導致了法官在審判活動中發揮的作用過于積極。丹寧勛爵在《瓊斯訴全國煤炭管理局案》的上訴中就提到過,法官盡量不要介入爭論,保持中立的地位,以維持司法的公正。過多介入爭論的法官很容易讓人認為有失偏頗。我國法官則往往在審判中發揮過多的作用,這些不僅對法官判決無益,反而會讓人們懷疑審判的公正性。此外,我國的司法體系獨立性不夠,容易受到其它因素如:社會輿論、行政層級管理等的影響。這些還需要進行較大規模的司法改革才能逐步完成。法治社會的實現不僅需要穩步的推進,在一些核心的癥結出還需要有刮骨療傷的勇氣和破繭而出的決心。這樣我國的司法實踐才能朝著公正目標的實現大步邁進。
四、結論
刑事法官審理的往往是有較大影響、性質特殊的刑事案件,要做到司法公正就必須按照法律的正當程序嚴格司法。這就要求法官具有較好的程序倫理,能夠堅持自己對于程序正義的信仰,并且有保障程序倫理的制度性規定。在此基礎上,刑事法官維護程序正義以保障實質正義的實現最終推動司法公正才會成為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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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盧凡(1993-),男,土家族,湖北省巴東縣人,在讀碩士研究生,法律(非法學)碩士,單位:中南財經政法大學法律碩士教育中心,研究方向:經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