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男性作家在男權中心文化的影響下塑造的女性人物往往帶有性別偏見。筆者從現代著名作家錢鐘書先生的小說出發,論述錢鐘書先生小說中的性別偏見,并探究其性別偏見的原因
【關鍵詞】 錢鐘書 小說 性別偏見
翻看經典作品,我們發現,美好的女性形象總是像天使一般純潔、順從、可愛,反面的女性形象往往像惡魔般強悍、邪惡、美艷、自私。但那些作品中的女性形象是在傳統男權觀念的影響下且絕大部分由男性作家所創作出來的。維吉娜·伍爾夫曾說:“男人具有談論女人的資格,就是因為他不是女人。”很長一段時間里,男性掌握了絕對的話語權,而男性作家更是用自己帶有男權色彩的筆談論著女性。我們發現男性作家站在男性社會的立場上用男性的視角去描摹的世界和刻畫的女性人物形象常帶有性別偏見意識。本篇論文將從錢鐘書的長篇小說《圍城》和短篇小說《紀念》、《貓》論證作家的性別偏見意識的體現及原因。
錢鐘書,字默存,江蘇無錫人,是我國現代著名作家、文學研究家、翻譯家,在中國現當代文學史上有著重要的地位。他著有長篇小說《圍城》、短篇小說集《人·獸·鬼》、散文集《在人生邊上》和詩話《談藝錄》等。錢鐘書運用其高超的寫作手法和諷刺技巧刻畫了眾多的女性人物形象,描寫女性人物的生活,卻在其文本中體現了濃厚的性別偏見意識。
第一章 性別偏見意識的體現
第一節 女性人物形象的塑造
錢鐘書用冷峻犀利的筆調對女性形象進行塑造,以男性視角對女性的外貌進行描寫、對女性的心理活動進行刻畫;對筆下幾乎所有的女性形象進行挖苦諷刺,體現了其濃厚的性別偏見意識。
一、傳統男性審美的外貌描寫
錢鐘書小說中的女性形象常有生動形象的外貌描寫,可這些外貌描寫中時而表現出在傳統男性觀念下對女性的審美和要求。如《圍城》中方鴻漸的性啟蒙者鮑小姐。“她只穿緋霞色抹胸,海藍色貼肉短褲,空白皮鞋里露出涂紅的指甲”[1],這是作家對鮑小姐的第一次外貌描寫,只描寫了鮑小姐在船上的穿著熱辣,接著借他人之口,“有人叫她‘熟食鋪子”也有人叫她“局部的真理”[2],把鮑小姐比作“熟食”與“真理”,對鮑小姐穿著性感而暴露進行諷刺。這不僅表現出男權社會下對女性著裝要“得體”的要求也體現出在男性看來若女性穿著暴露就一定是性格放浪。而作者之后用阿拉伯詩歌對鮑小姐身材的描寫更是充斥了男性的欲望以及對有性追求的女性的諷刺。在對《圍城》中另一女性唐曉芙時,作者卻如此描寫:“嫵媚端正的園臉,有兩個淺酒渦。天生著一般女人要花錢費時、調脂和粉來仿造的好臉色……她頭發沒燙, 眉毛不鑷,口紅也沒有擦,似乎安心遵守天生的限止,不要彌補造化的缺陷。”[3]這其中不乏夸贊之詞。唐曉芙這樣天然去雕飾的溫柔外貌體現出她活潑純潔與天真稚氣的特點。作者對唐曉芙和鮑小姐兩種截然不同外貌的描寫雖是為了體現兩者性格的不同,但在文字和用語中也體現出作者在傳統男性觀念影響下對未經塵世污染的女子與離經叛道享受性自由的女子的截然不同的態度,有著濃厚的傳統男權色彩。在這樣的男權觀念下,女性即使有美貌也因作者想要凸顯其性格問題而被用漫畫式的諷刺描寫其外貌如白得干滯的蘇文紈“像方頭鋼筆劃成的”(冷傲自負)[4]、相貌平平的孫柔嘉“常帶著驚異的表情”(裝柔弱)[5]等;而長相不符合男性審美的的女性也因其丑陋的外貌被諷刺描寫,如幫助方鴻漸一行人的女同志被譏諷其外貌“喝了酒更嚇得死人”[6]。
二、男性思維模式的心理描寫
錢鐘書在描寫女性的心理時常用男性的思維去解讀女性行為折射出來的想法,有時候往往會忽略女性心理細膩婉轉的可愛之處,比如方趙二人“大戰”時蘇小姐的內心活動描寫“她喜歡趙方二人斗法比武搶自己,但是她擔心交戰得太猛烈,頃刻就分勝負,二人只剩一人……戰事消息所說的,‘保持實力,作戰略上的撤退。”[7]這一段將她享受兩個男人為自己爭風吃醋的虛榮,以及自作聰明而想要激方鴻漸表達愛上自己從而使手段的情態展現出來。錢鐘書在描寫時凸顯了蘇文紈的自作多情以及虛偽卻只將蘇文紈對方鴻漸偏愛稍作提及,也由于作者對蘇文紈略顯可愛的偏愛的忽略,讓許多讀者對蘇文紈只有厭惡。作者筆下的蘇文紈有女性獨有的柔媚的一面:她會在跟方鴻漸打電話的時候撒嬌;讀方鴻漸的道歉信也會像是讀情書般悸動;她將自己打扮得嫵媚動人營造氛圍讓方鴻漸與她接吻。但對這一面的刻畫作者卻注重她行為的矯揉造作和充滿心計虛榮的心理并在敘述中對其進行冷嘲熱諷,這其實也是站在男性視角上去描摹女性的。作家如果能站在女性的視角為女性行為賦予女性自身獨特的心理描寫,其筆下的女性人物將更加鮮活。如《紀念》中的女主人公曼倩,作者將她因生活的無趣而享受天健帶來的鮮活與生命力的虛榮心理刻畫得淋漓盡致,但曼倩對家庭的責任感和對丈夫的愛意以及她無意越界卻出軌的心理活動作者卻只是寥寥數語。缺少了這些心理活動的描寫,難免讓人覺得曼倩這一女性人物缺乏真實與生命。
第二節 對男女人物形象的不同態度
錢鐘書對男性人物的寬容和對女性人物的苛刻也體現出其濃厚的性格偏見意識。如《圍城》中的方鴻漸一直以受害者的可憐姿態展現在讀者面前:他與鮑小姐的短暫情史是受到鮑小姐的勾引;他搖擺在蘇唐二人之間是可憐蘇文紈的愛意;他與唐曉芙的決裂是蘇文紈從中挑撥和唐曉芙的孩子氣與驕傲;他與孫柔嘉的婚姻更是孫柔嘉步步為營將他拿下。在作家筆下,方鴻漸的錯誤被縮小,作家用帶有同情的語言描述方鴻漸,如他與唐曉芙決裂時,他在雨中“狗抖毛似的抖擻身子”,將讀者引向了惋惜他與唐愛情的無果、憎恨蘇添油加醋地描述方鴻漸的過去而少有思考釀成這一切的恰恰是方鴻漸。錢鐘書對女性人物對待追求者的欲拒還迎的諷刺非常犀利,如蘇文紈成為曹太太了以后依然給趙希望;曼倩明知道自己不能與天健來往卻依然精心打扮逐漸沉溺;愛默感受到大學生對自己的喜愛之后第一想法不是遠離而是驕傲自己還有讓年輕人迷醉的資本等,但相比為男性人物的行為賦予更多理由,作家對女性人物的虛榮則是毫不留情的挖苦諷刺,甚至略顯苛刻。
第三節 語言描述上對女性的偏見
在錢鐘書的小說中,他一直以上帝視角冷靜犀利地向讀者敘述,可在這些敘述中對女性的評價也體現出性別偏見。在《圍城》中作者常引用諺語諷刺女性,如葡萄牙諺語“運氣好的人生孩子第一胎準是女的”[8]又比如引用《三國演義》中的名言“妻子如衣服”[9]。錢鐘書也常借作品中的人物之口表達對女性的諷刺,如方鴻漸說“女人原是天生的政治動物。虛虛實實,以退為進,這些政治手腕,女人生下來全有[10]”;又比如趙辛楣對孫柔嘉的評價是心計深重;還有汪處厚:“‘有雞鴨的地方糞多有年輕女人的地方笑多”[11]等等,這些對女性的貶低和不尊重的話語,在錢鐘書的小說中時常出現,體現出坐著濃厚的性別偏見。
第二章 對女性的全面諷刺
錢鐘書的小說主要諷刺的就是知識分子女性,其中既諷刺有“丈夫是女性的職業,沒有丈夫就等于失業,所以該牢牢捧住這碗飯”[12]意識的女性如到洋不土的你我他小姐、相貌和行為皆讓人哭笑不得的范小姐、依附未婚夫留洋及時行樂的鮑小姐等;又諷刺有初步追求自我獨立的女性如性格強勢的孫家姑母,走私幫的蘇文紈、以及舉辦客廳茶會的愛默等。這兩種矛盾的諷刺,將女性的出路一一封鎖,讓每一位知識女性形象逃不開諷刺。錢鐘書以知識分子女性形象為主要描寫對象,但也有其他階層的女性形象如方鴻漸的兩個家世卑微、粗陋勢利、善妒挑撥的弟媳,與李梅亭眉來眼去、態勢風流和奴仆有不正當關系的蘇州寡婦,美艷妓女王美玉,虛榮愛計較的周太太,五根手指如香腸的旁老板娘等,這些各個階層的女性人物都沒能逃過錢鐘書先生的諷刺。縱觀錢鐘書的小說,他對幾乎所有女性冷酷地地進行挖苦諷刺,就連他最鐘愛的唐曉芙也沒能逃過。可以說,女性在錢鐘書筆下是丑態的。
第三章 性別偏見意識的原因
第一節中國傳統文化和西方現代文化的影響
據楊絳所述,錢鐘書從出生就出嗣給長房,伯父待他較為寬容管教不嚴,因此既囫圇吞棗地看了《三國演義》、《西游記》這類正經小說小說,也看了《什俠五義》這類不登大雅的小說;再加上錢鐘書的父親是著名的古文學家和教育家,在錢鐘書伯父過世之后,父親對錢鐘書的管教讓錢鐘書逐步接觸并進入了深厚的中國古典文化。這些中國傳統文化中滲透著濃厚的男權思想,可以推測,其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錢鐘書先生對女性的審美和對女性“賢妻良母”的要求。錢鐘書在美國圣會辦的中學讀書時常看《紫羅蘭》《紅玫瑰》等刊物,這些刊物新舊思想交融,加上錢鐘書日后留學歐洲更是接觸了許多西方思想,這些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錢鐘書先生對女性依附男性生存的意識的不屑。中西思想交融,傳統與現代相互碰撞,這就讓錢鐘書在寫作小說時表現出對女性人物諷刺的矛盾了。
第二節 寫作的初衷——諷刺
錢鐘書小說寫作的初衷即是諷刺,因此錢鐘書筆下的人物都逃不開諷刺的命運。眾所周知,錢鐘書先生對知識分子的諷刺犀利幽默,他的小說圍城更是被稱為“新儒林外史”。《圍城》的序里,先生寫到“在這本書里,我想寫現代中國某一部分社會、某一類人物。寫這類人,我沒忘記他們是人類,只是人類,具有無毛兩足動物的基本根性”。[13]因此小說中的女性也是錢鐘書想要諷刺人類的基本根性的工具。他用男性的視角既諷刺了知識分子女性依附男性和想要擺脫男性的束縛,又諷刺了眾多女性對男性圍獵的心計、調情與假意柔媚實則潑辣的行為和心理。在如今看來,一方面他小說中女性所生活的時代要求她們必須依附男性才能生存;另一方面一些接受了新式思想的知識分子女性,想要追求更高的地位、更多的權利。她們在想要獨立生活、擺脫男性與依附男性生存的兩難境地中痛苦掙扎。男性眼中的她們的心計,其實是她們敢于追求自己的愛情和婚姻,而她們的潑辣也是她們試圖主宰自己命運的產物。
第三節男性作家的先天不足
錢鐘書先生作為一名男作家,他習慣從男性的視角和男性的思維出發,這就使得他在描寫刻畫女性時往往不能感同身受,不能將女性最底層最細膩的情感表達出來。可以說錢鐘書創作的是男權意識下男性看見的女性,他并沒有更加深入地去理解女性的行為。也因為錢鐘書是一名男性,他在描寫男性時更具有同情心,也更能理解男性的一些行為和心理,從而不自覺地站在男性的立場為男性說話。
第四節男權社會下的作家的群體無意識表達
有學者談道西蒙娜·德·波伏娃著作《第二性》的基本命題是“決定女性在社會中地位的,不是任何生理上心理上或經濟上的因素,而是人類文化之整體。”[14]也有文學評論指出“以男性為中心的社會中的文學,所有的女性類型都體現了男人對女人的評價,直接服務于男性中心文化。”[15]男權文化在中國存在了幾千年之久,傳統男權社會對女性的審美和要求對國人的影響根深蒂固。雖然五四新文化運動時提倡“男女平等”開始解放婦女,但要改變和動搖這有強大根基的思想基礎談何容易。即使當時的先鋒高喊“男女平等”“婚姻自由”的口號,試圖打破男權文化對女性束縛的枷鎖,他們也在不自覺的陷入男權中心文化的漩渦中。當時的作家不僅是男性作家,甚至包括女性作家都沒能逃過男權中心文化的控制。因此錢鐘書先生在小說中體現出性別偏見和男權意識也是男權社會下作家的群體無意識表達。而讓當代人值得深思的是,這種表達在如今的社會依然沒能逃過。
【注 釋】
[1] 錢鐘書.圍城[M].人民文學出版社,2012年版
[2] 錢鐘書.圍城[M].人民文學出版社,2012年版
[3] 錢鐘書.圍城[M].人民文學出版社,2012年版
[4] 錢鐘書.圍城[M].人民文學出版社,2012年版
[5] 錢鐘書.圍城[M].人民文學出版社,2012年版
[6] 錢鐘書.圍城[M].人民文學出版社,2012年版
[7] 錢鐘書.圍城[M].人民文學出版社,2012年版
[8] 錢鐘書.圍城[M].人民文學出版社,2012年版
[9] 錢鐘書.圍城[M].人民文學出版社,2012年版
[10] 錢鐘書.圍城[M].人民文學出版社,2012年版
[11] 錢鐘書.圍城[M].人民文學出版社,2012年版
[12] 錢鐘書.圍城[M].人民文學出版社,2012年版
[13] 錢鐘書.圍城[M].人民文學出版社,2012年版
[14] 李培林.關于女性的觀念變革[Z].
[15] 康正果.女權主義文學批評述評[J].文學評論,1988(1).
作者簡介:蒲涵(1995.12.21),女,漢族,籍貫:四川省遂寧市,學歷:碩士研究生在讀,單位:云南民族大學,研究方向:現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