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海青 李 靜
(廣西民族大學,廣西·南寧 530006)
辦學質量和辦學特色是民族高等教育改革發展過程中保持長久生命力的內在動力,也是地方民族院校在辦學過程中不可回避的重要議題。尤其是在當下全國高校“雙一流”建設背景下,地方民族院校的特色化辦學更加凸顯民族高等教育的發展方向。地方民族院校多處于經濟文化欠發達的民族地區或少數民族聚居地,辦學的綜合實力和核心競爭力在全國競爭環境中比較滯后。地方民族院校利用地處“一帶一路”沿線的區位優勢,對接“雙一流”高校建設的發展走向,根據國家特別是民族區域經濟社會發展需求,緊握民族院校特色發展的旗幟,守護民族院校辦學質量和辦學特色的生命線,打造具有民族特色的民族高等教育風貌。
高等教育供給與需求不平衡,通常表現為供給側未能有效滿足需求側。“供給側”與“需求側”是相對應出現的概念,是由西方經濟學領域引申而來。“教育供給側是教育政策、制度、資源、產品和服務的供給方,其主體一般包括政府、教育管理者、學校以及學校內從事教學科研工作的教師。教育需求側涉及兩類主體:一類是教育場域中的學生和家長,另一類則是人才市場中的社會、市場和用人單位。”[1](P30)所謂“高等教育供給側改革”,就是優化高等教育資源供給,調整和矯正教育供給端的服務方向,提高教育質量,提升平衡教育供給側和需求側的利益和效應。
教育供給側在高等教育供需關系中處于強勢地位,不僅掌握了絕大多數教育資源,而且在資源的配置方式上有絕對的話語權。在地方民族高等教育的教育供給關系中“對于少數民族學生和家長來講,所有的教育供給都是唯一的,供給什么樣的教育就接受什么樣的教育”[2](P13)。作為民族高等教育的重要構成部分,地方民族院校教育供給,必須要明確兩點,第一是作為“供給側”的教育供給方,應承擔怎樣的主體責任,提供怎樣的教育資源和教育服務。第二是作為需求方的“需求側”,需求者的教育訴求、教育基礎、文化和心理背景,最迫切需要怎樣的教育資源。
因此,地方民族院校的辦學宗旨,首先是滿足本地區基本的教育需求和人才培養層次,放大其社會服務的面向和功能,推動民族地區經濟建設和民族地區高等教育大眾化進程。發揮出地方民族院校的教育供給資源,就是要立足本地民族關系和政治經濟現實,放眼民族地區人才流動系統和產業調整格局,集中調動現有的資源和原有學科積淀有針對性地開展“小而精、小而強”的專業學科建設。注重產學研一體化發展,學校應積極參與社會產業鏈環節,培養具有扎實專業能力和靈活適應力的現代化實用型、復合型人才,產生良好的辦學成效才會提升地方民族院校的社會影響力和競爭力。
然而,一段時期里,地方民族院校對自身作為教育供給側的基本職能思考有所弱化。自從1999年我國高等教育進入招生擴張以來,地方民族院校也開始步入快速發展期。近20年我國地方民族院校的招生人數平均每年以4至5個百分點遞增,且以平均每年增設一個新專業的速度擴張。在這大規模外延發展的背景下,一些地方民族院校未能把自身的辦學條件、辦學能力與當地未來經濟社會發展的需求結合起來,而更多的是關注“多快大”的方式來確定招生數量和開發新專業。這種擴張帶來兩個問題:
第一,高校優質教育資源受到較大程度的稀釋,而被稀釋的教育資源最明顯的是教師資源。教師的學歷結構和職稱結構也表明了這一點。根據2019 年教育部發布的全國高校教師學歷和專業技術職務數據,梳理出民族地區的師資情況。廣西、云南、貴州、新疆、內蒙古五個少數民族省區的普通高校專任教師博士以上高學歷和高級專業技術職務比例均低于全國平均水平(見表1)。以下幾個民族地區省份擁有博士學歷的教師比例均低于全國平均值約十個百分點,較大幅度低于平均值。碩士學歷的教師比例基本持平(廣西和新疆略高),正高級和副高級職務(貴州和內蒙古略過平均值) 的教師比例也低于全國平均水平。由此可見,民族地區高校師資的整體水平還落后于全國平均水平,教師資源稀釋帶來的影響是教育質量的降低。

表1 部分民族地區普通高校專任教師學歷、專業技術職務情況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初,黨中央對成立民族高等院校就明確了其任務和使命就是“兩個服務”,即為少數民族和民族地區服務,為民族工作服務。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0年來,隨著我國高等教育事業的改革發展,地方民族院校的辦學能力、辦學水平也得以明顯提升,教育供給能力明顯增強,但是其基本的任務和使命沒有改變。問題是,地方民族院校在履行基本使命過程中,如何實現使自身的辦學規模和人才規格與實際的民族地區社會需求相一致?民族地區的就業環境嚴峻,人才流出率高、人才分布不均,對中高級人才、技術型人才、技能型人才需求缺口較大。因此,在民族高等教育規模擴張的背景下,地方民族院校的教育供給應該在盡可能滿足各族學生個體的教育需求的同時,更多地突出辦學側重點,關注自身稀缺教育資源的合理配置,不攀高不求大,不趨同不逐利,扎扎實實地注重內涵建設,努力緩解供需矛盾,提高民族高等教育供給側的輸出能力。
地方民族院校的辦學定位包括辦學類型、辦學層次和辦學特色。地方民族院校在辦學類型上屬于地方院校,辦學層次屬于教學型或職業技術型,前兩者格局已經相對穩定,而與高校辦學水平和辦學質量密切關系的辦學特色,還有很大提升空間。大學的辦學特色表現為“在長期辦學過程中累積、形成和發展的,在價值取向、辦學目標、人才培養方式、學科專業建設與科學研究、管理機制、教育風格等各個方面表現出的且被社會公認的優于其他院校的一系列相對持久的辦學特性、辦學風格和發展方式”[4](P136)。因此,民族高等教育的特色要素是辦學質量體系中的關鍵組成,民族性是最根本的要素,是區別于其他普通院校的首要特征。所以,從頂層設計上說,地方民族院校首先要明確自身核心辦學理念就是要彰顯其民族性、地方性和動態發展性,人才培養的目的、種類、方式都應該植根于這個前提。從經營和管理層面上講,地方民族院校的特色辦學,需要突顯其系統而穩定的顯著優勢,承繼創新自身的傳統,理解好把握好民族院校“歷史性、相對性、發展性和層次性的內涵,處理好特色辦學與價值目標、特色辦學與創新、特色與教學質量、特色辦學與師生發展之間的幾對關系”[5](P2-5)。只有這樣,地方民族院校才能始終保持旺盛的生命力。
特色辦學作為地方民族院校的發展使命和應然選擇,與辦學質量相輔相成,共同構成了地方民族院校發展的雙翼,從而形成“齒輪效應”,成為提升民族院校核心競爭力的能量源泉。齒輪效應(Gear effect) 最初是指齒輪在傳遞過程中具有環環相扣的效應,一個齒輪轉動,會帶動下一個齒輪,當一個齒輪停止轉動時,所有的傳動鏈就都停止。齒輪效應形容要素之間關系密切,環環相扣,相互作用影響而推動事物發展。以此作為比喻,地方民族院校辦學“齒輪”的兩個部件分別由“質量”與“特色”構成,只有兩者契合緊扣才能產生推動人才培養的良性互動,促使地方民族院校這輛“列車”向正確的方向運行,并在運作過程中不斷磨合、調整、更新,尋求更好的前進節奏,形成螺旋上升的發展勢頭。
盡管教育質量的衡量和判定是一個哲學本位的問題,基于事實判斷和價值判斷的過程,難以形成共識也尚未形成共識,但這并不代表可以回避這個問題。從學理上講:“質量保障和特色發展都是系統性的,學校的辦學理念、辦學定位、戰略選擇、學科專業設置、課程教學、校園文化等都與之密切關聯,都是學校提高教育質量與發展特色的著力點。”[6](P9)民族教育質量涉及對不同教育利益主體需要的滿足程度,并主要通過受教育者的教育經歷和培養成果反饋、人才需求方的用人反饋、社會評價反饋等側面綜合考察。簡而言之,民族院校的教育質量需反映社會價值也要兼顧個體價值。民族高等教育教育質量表現在既要滿足民族地區經濟、政治、文化等領域發展的需求,也要滿足提升民族地區人口素質的需要。現階段,地方民族院校在綜合實力和核心競爭力方面還處于相對弱勢,不必也不需急于比肩高水平的綜合性大學的發展速度和發展成果,回歸各校的傳統學科優勢,鎖定民族地區的服務面向,發現特色、建設特色、發展特色,才是明智長遠之舉。
地方民族院校的辦學特色系統重構,主要著手于理念統籌、學科系統組織和辦學質量保障等幾個重要環節。教育部提出“探索建立高校分類體系,制定分類管理辦法,克服同質化傾向。根據辦學歷史、區位優勢和資源條件等,確定特色鮮明的辦學定位、發展規劃、人才培養規格和學科專業設置”[7]。地方民族院校重構特色辦學模式,就是要根據自身優勢和能力抓住發展機遇,利用民族地區文化教育資源,基于社會需求的多樣性、區域發展的差異性,尋求獨具特色的立體多維式人才培養發展路徑,提高辦學水平和核心競爭力,發揮其教育供給力。
首先,宏觀層面的人才觀,需要平衡民族教育的特殊性和大學精神的本質。地方民族院校自產生起,便帶著民族教育服務少數民族和民族地區,服務民族工作的特殊使命,不同時期的民族院校承擔了不同的辦學任務,體現了不同的人才培養定位。從地方民族院校創建初期“民族地區干部教育為主”,到建國后“干部教育與民族文化研究人才并重”,再到改革開放以后“干部教育與專業人才培養結合”,以及上世紀90年代至今的“專業教育為主”的發展脈絡體現了其辦學重點的轉變。地方民族院校的辦學規律涉及:其一,民族院校的自身特性,決定了其辦學理念和人才培養目標具有濃厚的民族地域色彩。其二,民族性和普通教育的有機結合是其科學定位需要遵循的基本規律。
如何平衡好“民族”和“普通”兩者間的張力,是民族高等教育雙重教育屬性的重要體現。一方面,民族院校區別于普通高校,是培養少數民族地區各級各類人才的重要機構,為民族地區事業發展,促進民族團結民族融合服務。以本地區發展的需要確定人才培養的規格層次。在辦學思想、教育對象、教育目標、教學內容和模式等層次體現民族特性,提升民族院校教育水準、社會適應力和服務能力。另一方面,對大學理念的守護,普通高等教育的本質共性不能遺忘。民族院校作為大學的重要組成部分,同樣具備科學研究和尋求真理的大學精神,“大學是一個傳授普遍知識的場所”[8](P791)。因此,人才培養是大學的基本任務,尋求真理是大學精神的內在要求。民族院校的人才培養計劃需要避免被社會需求盲目牽著走的“亦步亦趨”,部分學科的發展注定不能與經濟需求直接掛鉤的,需要“沉下來”潛心研究。探究特色學科的前沿領域,尋求人文和科學真理的精神家園。
其次,明確辦學層次和專業結構,是完善民族院校人才培養目標的動態發展要求。辦學的層次性,是與民族地區各類人才需求的多層次相對應的,體現在人才培養的多層次,就是人才培養的規格和比例關系。根據不同民族院校的辦學條件,采用不同的辦學層次結構,既有與普通高等院校類似的專科、本科、研究生和成人繼續教育層次,也有專門面對少數民族教育的預科生和骨干計劃生。各民族院校因校制宜,人才培養層次的類型、比例和側重點也有所不同,合理把握地方民族院校辦學為地方服務的總體方向。
中央民族大學作為國內民族教育的最高學府,它區別于地方民族院校,是培養高級民族干部的重要機構,也是民族教育研究的重要科研機構,其辦學定位是高水平研究型大學。該校本科人才培養目標是,力圖培養服務于民族地區經濟社會文化發展需要以及國際交流與合作需要的復合性應用性人才。研究生層次的人才培養目標是培養適應國家和少數民族地區需要的高端人才。這不僅基于該校雄厚的辦學條件,也基于國家民族教育的發展需要。而各地區的民族院校,則根據自身辦學傳統和社會經濟發展現狀,結合當地人才需求情況以及生源學情,適時合理調整人才培養結構。當前許多地方民族院校仍能面向民族地區辦學,幾十年不忘民族教育初衷,根據民族地區產業結構對勞動力的需求設立辦學層次,除了常規的本科、研究生、預科培養,還堅持專科(高職) 層次的辦學。并且堅持少數民族預科班主要面向“老、少、邊、山、窮”地區的農業戶口的少數民族應屆考生。這在一定程度上供給了本地區少數民族學生的高等教育機會。
大學的學科是高等教育系統中最基本的學術組織。作為一個學術系統,學科自身的發展需要科學研究,知識的分享和創造必然伴隨著教學的使命。因此,民族院校的學科發展,同樣附帶著人才培養功能和學術研究職能,在某種程度上,學校的學科建設水平是高校綜合實力和核心競爭力的直接反映。
一般而言,地方民族院校由其自身特性所決定,學科建設的基礎相對普通高校較薄弱,要在高等教育競爭的環境中占一席之地,需要在特色學科的建設上集中力量。民族院校所培養的人才進入市場,面對大浪淘沙的人才市場甄別和殘酷競爭,在人才目標規格和質量上應兼具“普遍性”和“特殊性”才能站住腳跟,傳統人才的培養模式無論是在學科結構還是學科水平上都正在漸顯其局限性。因此,地方民族院校應著力探討學科建設的特色發展,尋找學科發展的突破口,把發揮傳統學科優勢和建設新興學科結合起來,采用“以強帶弱”的學科聯動發展模式,以優勢學科帶動整體學科,以優勢學科建設帶動子專業建設,以學科建設帶動課程教學環節。
以廣西民族大學為例,宏觀層次上,按照自身“民族性、區域性、國際性”的方向發展確定辦學定位。微觀層級上:第一,以優勢學科帶動鄰近學科建設。大力支持民族研究的傳統優勢學科如民族學、人類學和相關二級學科,構建特色鮮明的集群化學科發展模式。依托上世紀60年代設立的越南語專業和泰國語專業為基礎,發展以東南亞語種為核心的非通用語種學科專業群,打造了“以點帶面”的學科建設格局。第二,學科建設推動了專業建設。作為國內開設東盟語種最齊全的高校,以越南語、老撾語、泰國語、緬甸語、印尼語、馬來西亞語和柬埔寨語七個小語種專業為標桿。第三,專業建設進一步推動了課程建設。該校對外漢語、國際貿易、旅游管理和物流管理等涉外專業均開設了越南語、泰語、老撾語等課程,使原有專業煥發了生機。在課程的實踐教學環節,學校連續11年為東盟國際博覽會提供服務,學生擔任專業志愿者,響應了社會對特殊人才的需求,擴大了該校學生的國際視野,促進了學生實踐經驗的有效積累,提升了學校影響力和社會聲望。可見,優勢特色學科的優先發展為學校的學科整體優化提供了內在動力,是彰顯學校辦學特色,提升人才培養質量的有效渠道。
專業建設體現了辦學特色的發展方向,是提升辦學質量的關鍵平臺。注重專業結構的調整,努力使專業結構適應民族地區產業結構變革的需要,以實現對民族地區經濟社會發展貢獻的最大化。在具體策略上,地方民族院校一方面要繼續保持傳統學科、民族學特色學科如人類學、語言學等的學科優勢,另一方面還要適當發展具有民族特色的二級學科如少數民族文學、民族醫學(如壯醫學)、民族教育學、民族藝術等學科門類,有能力的還可嘗試在信息科學、新能源材料、生物科技等新興學科領域拓展,構建新時期地方民族院校的特色專業結構。
“雙向互動”的制度建設結合師資建設,是保障民族院校辦學質量的重要手段。民族院校的教師結構,經過長期的調整和努力,教師管理制度化、教師學歷職稱提升、教師待遇有所改善。民族院校的教師結構仍不同程度地存在以下問題:優勢學科與弱勢學科教師分布不合理,教師年齡層結構出現斷層,少數民族教師比例有待提升,熟練型和專家型教師缺口大、教師教學技能與科研能力難以平衡等具體問題,都還需要進一步解決和優化。因此,教師作為教育供給側中重要的教育資源和人才因素,教師隊伍建設在民族院校辦學進程中應長期視為學校的戰略部署。師資提升可圍繞重點建設學科加強師資隊伍建設,弱勢學科配合發展,以形成較為穩定、可持續、能夠體現辦學特色和保證傳統優勢的人才支撐。第一,教師結構的調整。以學科帶頭人的影響力帶領骨干教師和青年教師組成金字塔形梯隊,以個人優勢帶動群體優勢,科研團隊幫助教師個人成長,形成教師專業發展共同體。第二,教師專業化的提升。教師骨干和青年教師是學科專業建設的重要基石,應該優先給予其專業能力提升的機會,實施教師專業成長計劃,大力開展教師科研培訓和教學技能提升等交流活動。
制度化管理作為現代大學有序發展的必然措施,對學校辦學秩序、辦學質量發揮著重要調控作用。制度建設不僅包括教師管理制度、學生管理制度,也包括職能部門管理制度。制度是保證高校有效運行的規則和自覺,規范著大學場域中政治思想、科研教學、學生活動和精神文化。對學生而言,能引導學生端正學習活動,自強自立,自覺自律。對教師而言,彈性考核與個人專長相結合,鼓勵學術型與教學型教師能有相對適宜的發展環境,提升教師的專業素質促進教師職業生長,這就是教育質量得以保障的基本前提。事實上,曾經一段時期里我國高等教育包括地方民族高等教育的教育質量有所滑坡,問題正是出在這兩個方面的管理上。因此,地方民族院校應該更加堅定地以質量為目標指向,樹立以人為本的管理理念引領民族院校內部管理創新,提高民族院校的管理水平,強化質量監督保障機制,提高辦學綜合實力和核心競爭力。
“任何類型的大學都是遺傳與環境的產物”[9](P7),地方民族院校歷經了60多年的發展,所面對的教育文化背景、辦學發展轉型過程、當代激烈的高等教育競爭洪流,無不指向以“特色”和“質量”為核心發展才可立于高等教育之林。選擇差異化發展戰略,辦學層次的差異化、人才培養的差異化、學科建設的差異化,不僅是民族院校的發展選擇,也是民族院校對特色辦學形式的一種嘗試和探索。新時期民族院校的辦學方針,更要體現海納百川的氣度,胸懷世界的視野,才有與世界民族交流對話的底氣和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