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 青,殷寶慶
(1.浙江經貿職業技術學院工商管理系,浙江杭州 310018;2.浙江經濟職業技術學院物流與供應鏈管理學院,浙江杭州 310018 )
近20 年以來,中國制造業在經歷高速增長之后不得不面對的一個基本事實是:制造業過于依賴物質資源投入,依靠土地、勞動力和自然資源等低端要素稟賦方面的優勢參與國際競爭,面臨著技術進步的路徑“被鎖定”“被導向”在能源偏向型與資本偏向型的傾向,并造成資源能源消耗過多、環境污染嚴重等問題。黨的十九大報告中將生態文明建設列入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五位一體”總體布局,并提出構建以市場為導向的綠色技術創新體系,進而推進綠色發展,推動形成人與自然和諧發展的現代化建設新格局。經濟新常態下中國經濟正處在提質增效、加快新舊動能轉換的攻關期,綠色技術進步對緩解環境與經濟發展之間的矛盾、支撐產業綠色轉型有著重要意義,而異質性環境規制則通常被視為影響企業綠色技術進步的重要因素。
環境規制屬于社會性規制的范疇,一般指政府通過制定相應的環境標準措施對企業的經濟活動進行直接或間接的調節,以達到環境質量的改善與經濟發展目標的實現。通過對已有文獻的梳理,關于環境規制對綠色技術進步的研究主要有:一是探究環境規制政策與綠色技術進步之間的關系。環境規制政策總體上是否促進綠色技術進步一直是國內外學術界爭論的焦點,大體上存在以下3 種觀點:(1)促進論。Porter 等[1]、Acemoglu 等[2]認為合理的環境規制引致的創新補償效應能夠部分乃至全部抵消企業的遵循成本效應,從而激勵企業改進治污技術水平,并有助于企業的技術進步偏向清潔技術方向;Aghion 等[3]采用歐洲專利局數據為樣本的實證研究表明,清潔研發補貼、能源價格政策等環境規制措施將刺激企業進行更多的綠色研發。(2)削弱論。Barbarn 等[4]、Walley[5]認為嚴格的環境規制將導致企業成本上升、損害企業競爭力,并對全要素生產率的增長產生負向作用;黃慶華等[6]基于中國36個工業行業的數據研究發現,政府的減排政策對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具有時效性,由于政策存在滯后性等特點,長期來看環境規制難以持續促進綠色全要素生產率增長。(3)綜合論,即環境規制與綠色技術進步之間呈現“U”型或倒“U”型等非線性關系[7-9]。李鵬升等[10]采用工業污染源重點調查企業微觀數據的實證研究表明,環境規制會在短期降低企業的綠色全要素生產率,而長期對企業的綠色全要素生產率具有促進作用。近年來,部分學者將環境規制的類型進行細分、拓展,并引入到對綠色技術進步的考察,如:葉琴等[11]采用中國285個地級市的面板數據研究表明,滯后1 期的命令型環境規制對節能減排技術創新的促進作用大于市場型環境規制;張峰等[12]研究發現,市場型與公眾參與型環境規制對高端制造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分別表現為“U”型和倒“U”型顯著性直接影響;郭進[13]認為,依靠環境規制推動綠色技術創新的關鍵在于環境規制工具的選擇,與環境行政處罰和頒布地方性法規規章相比,收繳排污費和環境保護財政支出對于促進綠色技術創新更加有效。二是探討環境規制對綠色技術進步的作用路徑及方向,如:蔡烏干等[14]認為,環境規制對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間接影響受地區技術創新、要素結構和FDI 水平的異質性影響;肖遠飛等[15]研究發現,環境規制通過價值鏈嵌入和自主創新效應對資源型產業的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產生顯著作用;馬淑琴等[16]基于中國省域空間面板模型實證檢驗發現,貿易開放不利于綠色技術進步,但環境規制強度提升有利于降低貿易開放對綠色技術進步的抑制效應。
本文在借鑒和吸收前人上述研究成果的基礎上,嘗試著在以下方面有所拓展:一是構建異質性環境規制對綠色技術進步影響的理論框架,探討環境規制引致的綠色研發投入、人力資本與進口中間品變動等間接渠道對綠色技術進步的影響;二是將嵌入全球價值鏈分工這一現實背景納入綠色技術進步的測算,在此基礎上以中國30 個省份(未含西藏和港澳臺地區。以下簡稱“樣本省份”或“全國”)2002—2018 年數據為研究樣本,考察命令型、市場型和自愿型等3 種不同類型環境規制及其組合對對綠色技術進步影響的差異性。
異質性環境規制主要源于環境的公共物品性質與環境污染的外部性。政府部門采取的各種環境管制政策與措施作為一種外部性約束,直接作用于企業的生產經營成本、交易費用、管理效率與資源的優化配置,并對企業的技術進步方向產生影響。恰當的、高質量的環境規制體系在能夠有效激勵企業節能減排的同時,以綠色技術進步為支撐,實現中國經濟的可持續發展與中國制造轉型升級。相關研究表明,制度質量在很大程度上決定著產品價值鏈的區位配置,并影響著一國或行業的出口技術復雜度[17]。
異質性環境規制通過影響微觀企業主體的綠色研發投入、人力資本積累與中間品進口等多種途徑,間接地影響綠色技術進步,具體如圖1 所示。

圖1 異質性環境規制影響綠色技術進步的間接渠道
(1)環境規制通過激勵綠色技術創新,對企業的綠色技術進步產生間接的不確定影響。面臨不同的環境規制強度,企業對于清潔技術以及污染技術的需求存在差異,為了獲取利益的最大化,研發部門往往會傾向于從經濟利益角度選擇相應類型的技術研發投入,進而導致企業的技術進步具有一定的偏向性。一方面,出于異質性環境規制的壓力,企業綠色研發投入引致的綠色技術創新形成了對非清潔技術創新的替代,甚至將擠占部分的生產資源,帶來生產成本的上升,因此,短期內企業往往傾向于選擇污染治理技術的研發活動,而非清潔生產技術的研發,進而對綠色技術進步產生負向作用;另一方面,企業率先進行綠色技術創新,加大綠色研發投入,有可能在市場競爭中獲取先動優勢,產生的創新補償效應在推動綠色技術進步的同時,有利于企業經營績效的改善[18]。
(2)環境規制通過影響污染排放量與環境質量對人力資本積累產生作用。一般來說,環境規制有助于環境質量的改善,在環境污染非常嚴重的情形下,人們的健康水平受到威脅,難以積累高層次的人力資本,此時很小程度的環境質量改善就能明顯提升人們的健康水準,并實現人力資本的有效積累。更進一步的,環境規制強度的提升促使單位資源環境付出必須產出更多的財富,這對要素結構高級化與要素資源配置效率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比如,為了適應新的產業結構、新的技術結構以及就業崗位新的技能要求,環境規制在一定程度上促使人們作出人力資本投資的教育決策,在提升人力資本水平的同時間接地對綠色技術進步產生影響。
(3)環境規制通過污染排放標準、技術標準、認證體系等,對中間品進口的種類、質量和數量產生作用,間接影響企業綠色技術進步。一方面,全球價值鏈分工體系下,從發達國家進口中間產品可以吸收發達國家新產品的生產工藝、生產技術和管理經驗,提高本國生產中間品技術水平,由中間品進口引致的技術外溢效應和“干中學”效應有利于本地區的綠色進步;另一方面,發達國家可以憑借全球價值鏈中的“鏈主”地位,通過苛刻的環保標準及其掌握的關鍵核心技術,將發展中國家鎖定在中間品的加工、裝配等全球價值鏈的低端環節,阻礙發展中國家綠色技術進步及向全球價值的高端攀升。
根據上文關于異質性環境規制影響綠色技術進步雙重效應的路徑探討,并考慮到環境規制與綠色技術進步之間可能存在的非線性關系,借鑒蔡烏趕等[14]的研究思路,本文引入環境規制的二次項,構建如下實證模型對環境規制影響綠色技術進步的直接效應進行考察:

式(1)中:i、t分別為地區、時期;j為3 種不同的環境規制類型;GTFP 為綠色技術進步指標;ER 分別為命令型環境規制(cer)、市場型環境規制(mer)與自愿型環境規制(ver)的強度;GRD 為綠色技術創新,采用各地區的綠色研發投入金額表示;ZJCP為各地區的中間產品進口額;HUM為人力資本;Ln 為對變量取對數形式,以達到消除異方差、提高回歸模型估計精度的目的。
進一步的,在檢驗環境規制對省域綠色技術進步直接影響的基礎上,為了探討3 種環境規制通過綠色技術創新、人力資本積累和進口中間品對綠色技術進步的間接效應,本文依次加入命令型、市場型和自愿型環境規制分別與3 種中介變量的乘積交互項,構建如下回歸方程模型:

式(2)中:LnERj×LnGRD 為3 種不同類型的環境規制與綠色研發投入的交互項;LnERj×LnHUM為3 種不同類型的環境規制與人力資本的交互項;LnERj×LnZJP 為3 種不同類型的環境規制與進口中間品的交互項。
3.2.1 被解釋變量
(1)綠色技術進步(GTFP)。本文采用綠色全要素生產率對綠色技術進步進行度量。為了更精確測算GTFP 指標,本文借鑒殷寶慶等[18]的做法,考慮全球價值鏈嵌入下進口中間品以及出口中間品中的隱含能因素,使用SBM 方向性距離函數和Luenberger生產率指數對綠色技術進步指標進行估算。
1)投入指標,選擇勞動力、資本存量和國內能源消耗以及進口中間品隱含能作為投入指標。勞動力數量用各省份年末就業人數之和表示。資本存量借鑒單豪杰[19]的計算方法,以1952 年資本存量為基期,采用永續盤存法測算獲得。國內能源消耗包括煤炭、石油、天然氣等各類能源消耗的總量數據。進口中間品隱含能采用與全國進口隱含能的乘積進行測算,其中:中間品進口額采用的是進料加工貿易進口額與來料加工裝配貿易進口額之和來近似度量;全國進口隱含能采用的是章輝等[20]的測算方法,將進口商品來源區分為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兩大類分別測算能耗系數,然后利用中國投入產出表估算得到。
2)期望產出,采用各地區生產總值指數,將各省份的名義GDP 轉換成以1990 年為基期的實際GDP 作為期望產出的指標。
3)非期望產出,選擇地區出口中間品隱含能、工業廢水排放量、工業廢氣排放量與工業固體廢物產生量4 個指標。通常,出口中間品隱含能相當于國外生產工序環節對國內能源的消耗,采用與全國出口隱含能的乘積進行測算;中間品出口額則是采用進料加工貿易出口額與來料加工裝配貿易出口額的和近似度量;全國出口隱含能是利用中國的投入產出表并使用按固定比例進行分配法進行測算獲得。本文基于投入變量和產出變量,利用SBM 方向距離函數計算Luenberger 指數,Luenberger 生產指數表示的是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變化率,為此我們借鑒殷寶慶等[8]的算法,以2001年為基期,將考察省份的綠色全要素生產率設為1,因此2002 年的GTFP 為2001 年的水平乘以2002 年的Luenberger 指數,以此類推計算出其他年份的GTFP 值。
3.2.2 解釋變量
(1)核心解釋變量:環境規制(ER)。環境規制的效果與環境的類型、強度密切相關,本文將各地區環境規制區分為3 種類型:命名型環境規制(cer)采用環境法規個數表示;市場型環境規制(mer)采用排污費總額表示;自愿型環境規制(ver)使用群眾環境問題上訪批次來表示。環境規制指標的相關數據來源于《中國環境年鑒》。
(2)控制變量。為了厘清環境規制對綠色技術進步的雙重效應,減少遺漏變量帶來的模型估計偏差問題,本文加入如下控制變量:
1) 綠色技術創新(GRD)。選取綠色研發投入來衡量。借鑒Hamamoto[21]、殷寶慶等[18]的方法構建環境規制引致研發投入的計量模型,在此基礎上利用研發投入對環境規制強度的彈性系數測算出各地的綠色研發投入總額。
2)人力資本(HUM)。人力資本反映了各地區學習吸收先進技術以及知識的潛力。參考孫永強等[22]的計算方法,本文利用平均受教育年限人力資本來反映地區人力資本狀況。
3)進口中間品(ZJP)。采用進料加工貿易進口額與來料加工裝配貿易進口額的和來表示,數據來源于中國海關數據庫、國研網,通過筆者整理而得。
樣本變量的特征值統計如表1 所示。

表1 樣本變量的特征值統計結果
為了避免實證模型分析可能存在的多重共線性、偽回歸問題,本文依次對解釋變量進行相關性分析、平穩性檢驗和Johansen 協整檢驗,然后根據Hausman 檢驗結果判定面板回歸模型的基本類型。模型Ⅰ至模型Ⅲ 分別對應命令型、市場型和自愿型環境規制影響綠色技術進步的回歸模型;模型Ⅳ至模型Ⅵ則在上述回歸方程的基礎上分別加入相應環境規制的二次項。具體的估計結果見表2 所示。
首先,命令型環境規制的一次項系數為正、二次項系數為負,并且都不顯著,表明命令型環境規制與地區綠色技術進步之間不存在直接的影響關系,這一結論與Becker[23]的研究基本一致。命令型環境規制主要以頒布地方性環境法規的形式設置一定的技術標準、環境標準和市場準入限制來影響企業主體的經營績效,在短期內可能促進節能減排,但也存在著尋租現象和資源低效率配置問題,進而導致環境規制對綠色技術進步的直接作用不能得到有效發揮。其次,市場型環境規制在不考慮非線性的回歸模型Ⅱ中系數顯著為正,這表明目前市場型環境規制與綠色技術進步之間存在正向關系,即經濟新常態下加大市場激勵型環境規制強度會促進地區綠色技術進步;而在考慮非線性的回歸模型Ⅴ中,市場型環境規制的一次項系數顯著為正,且系數值也有較大提高,這表明回歸模型Ⅱ忽略了市場型環境規制與綠色技術進步之間可能存在的非線性關系。在回歸模型Ⅴ中,市場型環境規制的二次項系數顯著為負,表明市場型環境規制與綠色技術進步之間符合倒“U”型關系,即經濟新常態下隨著市場型環境規制強度由小變大,將對綠色技術進步產生先上升、后下降的影響。經過測算,市場型環境規制強度對綠色技術進步作用方向的拐點為11.35,而本文樣本中市場型環境規制強度的取值大部分都位于拐點的左端,這表明當前中國的市場型環境規制強度是合理的,適度加大環境規制強度有助于直接促進各地區的綠色技術進步。再次,自愿型環境規制的一次項系數顯著為負、二次項系數顯著為正,表明了自愿型環境規制對綠色技術進步的直接影響可能存在“U”型關系。自愿型環境規制不具有強制性的約束壓力,更多的是強調行業、企業等非政府組織的主動性與主導作用,進而推動企業的綠色創新。自愿型環境規制是企業、政府與社會在環境規制的博弈過程中產生的一種制度創新[24],比如當企業花費成本主動進行 ISO14001 認證并認真執行等類似的自愿型環境“漂綠”行為時,短期內可能造成環境治理費用的增加,但從長期來看,可能獲得良好的社會形象和聲譽,在提高市場占有率、促進綠色技術進步的同時,進而獲取更多的經濟利益[25]。

表2 命令型、市場型和自愿型環境規制對樣本省份綠色進步的直接效應
此外,以綠色研發投入衡量的綠色技術創新水平顯著促進綠色技術進步,這與殷寶慶等[18]得出的結論一致;人力資本與綠色技術進步之間呈現正向關系,這表明新常態下引進、培育、積累高素質人力資本和探索新的資源要素組合方式是推進新舊動能轉換、促進綠色技術進步、實現高質量發展的重要途徑;進口中間品正向影響綠色技術進步,表現出“干中學”和綠色技術外溢效應。
依據回歸方程模型式(2),基于綠色技術創新、人力資資本、中間品進口這3 條路徑,本文主要探討了3種環境規制對綠色技術進步的間接影響效應。具體的估計結果見表3 所示。
首先,從綠色技術創新的路徑來看,市場型和自愿型環境規制與技術創新的交互項系數顯著為正,命令型環境規制和技術創新的交互項系數為正,但沒有通過顯著性檢驗。企業是綠色技術創新主體,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是我國建設生態文明的基石,市場型環境規制可以通過采取環境稅費、綠色補貼、排污權交易以及押金返還制度等多種形式
引導企業加大綠色生產技術和節能環保技術的研發投入,以促進技術進步偏向清潔技術方向。以ISO14001 環境管理體系標準認證為例,自愿型環境規制能夠減少生產環節中原材料和能源的使用,降低生產成本,改善與外界利益相關者之間的關系,并為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注入更多有價值、稀缺的資源[26]。命令型環境規制和技術創新的交互項系數在統計意義上不顯著,主要原因可能是自上而下的命令型環境規制執行成本較高,過于剛性或“一刀切”的做法可能會損害企業的效率,難以持續、有效地促進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命名型環境規制的執行力度受到企業議價能力、地方經濟和官員政績考核的影響較大,倘若相關政策執行不到位甚至可能誘發企業為補償污染減排成本而加速提高污染排放的行為[13]。
其次,從人力資本積累的路徑來看,3 種環境規制與人力資本的交互項系數都顯著為正,表明嚴格的環境規制強度能提升人力資本水平,促進綠色技術進步;而人力資本的間接影響系數比其他兩條路徑大,表明經濟發展新常態下中國經濟發展正逐步由過去主要依賴廉價勞動力、土地、資本以及環境轉向主要依靠高素質人力資本、創新和管理,使得人力資本在要素資源重新組合、新舊動能轉換中的作用更加突出。一方面環境規制通過誘發企業加大綠色研發力度、引進先進設備以及新工藝等方式提升勞動生產率,對人力資本積聚產生積極作用:與傳統“黑色技術”相比,綠色技術研發對人力資本的要求更高,制造業部門高層次人才或熟練勞動力越多,將越有可能轉向綠色技術進步方向;另一方面環境規制通過補齊生態短板、改善生態環境、提升居民健康水平,對人力資本積累具有直接正向作用[27]。
再次,從中間品進口的路徑來看,交互項系數為正,意味著環境規制通過進口中間品間接地對綠色技術進步產生積極效應。短期內嚴格的環境規制將促使污染密集型行業進口更多的中間品,長期內將倒逼污染密集型行業提升生產率[28]。當前中國積極推動“一帶一路”建設,并逐步形成以中國為樞紐的“雙環流”價值鏈體系,為了滿足人們對美好生態環境、美好生活日益增長的需求,政府將逐步提高環境規制強度,刺激企業從低附加值、高能耗、高污染的生產環節向高附加值、低能耗的清潔型生產環節攀升;與此同時,為了滿足國內日益提升的環保標準,發達國家也將提供低能耗、高質量的中間產品,倒逼國內企業加大對綠色生產工藝、綠色產品的技術模仿與創新,促進本土企業的綠色技術進步。
本文采用2002—2018 年中國30 個省級樣本面板數據,對3 種環境規制工具影響綠色技術進步的雙重效應進行了系統的比較和驗證。研究結果表明:(1)命令型環境規制尚未顯著地直接影響各地綠色技術進步。命令型環境規制通常以法規的形式設置環境標準,在短期內雖可能促進節能減排,卻會導致尋租現象和資源的低效率配置,使得環境規制對綠色技術進步的作用不夠明顯。(3)市場型環境規制與自愿型環境規制對綠色技術進步的直接影響分別呈現倒“U”型關系和“U”型關系。對于市場型環境規制而言,在拐點左端的時候適度加大環境規制力度有利于直接促進綠色技術進步;對于自愿型環境規制而言,當行業、企業等非政府組織主動推動企業開展綠色創新時,在短期內可能造成企業經營成本增加,但長期來看,企業會獲得良好的社會形象和聲譽,從而實現綠色技術進步和經濟效益的雙贏。(3)環境規制對綠色技術進步的間接作用受綠色技術創新、人力資本積累、中間產品進口影響,其中人力資本的間接影響最大。從間接渠道來看,命令型環境規制通過人力資本積累、中間品進口對綠色技術進步產生正向影響;市場型環境規制和自愿型環境規制通過綠色技術創新、人力資本積累、中間產品進口對綠色技術進步具有正向作用。
本文上述研究結論蘊含如下政策含義:
(1)創新環境規制政策的制度設計。第一,加強環境規制政策設計的制度創新和管理創新,充分發揮市場型和自愿型環境規制對綠色技術進步的激勵效應。為了避免環境規制執行過程中的“規制俘獲”現象,中國在未來的環境規制政策制度設計中應更多地引入市場機制,比如積極推進水權交易、林權交易、排污權交易等要素資源市場化配置制度改革,推動生態補償制度、循環補貼制度、低碳補助制度等綠色財稅制度改革,充分發揮市場型環境規制對綠色技術創新的激勵作用。第二,鼓勵企業主動開展環境管理活動,用政策引導企業走綠色低碳的可持續發展道路。比如:動員企業積極參加政府組織的各種環保政策培訓講座、各種環保主題活動,將環境管理理念融入企業的創新發展戰略;通過調整排污費標準、采用綠色補貼與稅收優惠等措施,強化企業自主綠色創新的驅動力。第三,在適度提高環境規制強度的同時,進一步完善知識產權保護制度和執法力度,為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在資金、人才等方面提供相應的配套支持,最大程度激發企業綠色技術進步的內在驅動力。比如:對于中小微技術創新主體可探索采取孵化— 集聚—集群的方式,集中公共服務資源支持其科技成果轉化和做大做強。
(2)吸引高層次人才向創新驅動一線集聚。當前隨著中美貿易摩擦常態化,疊加新冠肺炎疫情對全球供應鏈沖擊影響進一步顯現,中國經濟下行的壓力較大,而勞動力及土地等一些傳統經濟增長要素的比較優勢正逐漸喪失,高素質人力資本在綠色技術進步與產業轉型中的作用更加突出。因此,首先要最大限度提高人均受教育年限,提升人力資本的基本素質;其次要對存量人才進行專項技術培訓,提升人力資本的專業素質,尤其要注重科技型人才資本存量及專業素質的提升;最后探索以國家相關高水平人才計劃產業園、領軍人才創業園、國家重點試驗室等多種形式的平臺載體吸引高層次人才向創新驅動一線聚集,充分釋放人才紅利對綠色科技進步的推動力。
(3)因地制宜,實行差異化的環境規制工具組合。環境規制對綠色技術進步的作用的大小除了受環境規制強度、環境規制執行力度的影響外,還與各地經濟發展程度、資源要素稟賦、企業實力及發展戰略等因素密切相關。各地應因地制宜,靈活選擇環境規制工具的不同組合形式,充分發揮環境規制對綠色技術進步的激勵作用與調節效應。比如,東部地區經濟基礎與科研實力較強,可以著重考慮采用環境規制激勵企業自主綠色創新,通過排污權交易、排污費標準、綠色補貼與環境稅費等市場型環境規制與自愿型環境規制相結合的方式,引導企業主動進行綠色研發活動,提高生產過程、生產工藝的清潔化程度,提升中國制造的質量與美譽度;與之相對應,中部、西部地區可以著重考慮發揮環境規制政策對中間品進口的間接效應,引導企業對內有效承接國內產業的梯度轉移,對外積極融入區域性全球價值鏈。比如,鼓勵中部、西部地區擴大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合作交流,從國外進口高質量的中間產品,通過對先進綠色技術的吸收、模仿、創新以及新品牌的塑造,促進本土企業綠色技術進步,推動中國制造向全球價值鏈的高端攀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