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鎮陶瓷雕塑工藝文化價值

曹春生（景德鎮陶瓷大學）

一、景德鎮陶瓷雕塑的發展線路

景德鎮陶瓷雕塑發展有兩條線路。一條是青白瓷，另外一條是彩瓷，青白瓷的重點在宋元時期，彩瓷的重點在明清時期。兩條線路一直在影響著景德鎮陶瓷雕塑的發展，也是景德鎮陶瓷雕塑的重要特色。千百年來，景德鎮陶瓷雕塑沿著這兩條線路進行發展和創新。現在進入了資訊社會，網絡信息便捷了，對外交流頻繁了，各種資訊也活躍起來，當今的陶瓷雕塑面貌也是異彩紛呈，多元發展。

景德鎮是一個千年窯火不斷、單一的手工城市，它生產出的瓷器，全部散落在世界各地。當時的次品都變成工業垃圾，遺存在景德鎮當地。我們可以在景德鎮東區一線古窯址上，找到景德鎮當年生產的一些痕跡。多年來，各個古代的窯址附近都有遺存物質的挖掘，出土了不少殘次品。我們從這些產品上可以窺見景德鎮千百年來生產的產量以及它在經濟、貿易方面巨大的作為。

從古代窯址的遺存，可以分辨景德鎮陶瓷雕塑技藝的血脈相連的痕跡。比如說它的制作工藝、燒造工藝、成型工藝、裝飾工藝、圖案化的工藝，以及它包含著每朝每代的文化特色和國外商貿文化交流的一些信息，都可以在陶瓷雕塑上面得以體現。僅從工藝來講，景德鎮陶瓷雕塑工藝流程，應該是比較清晰的。由于陶瓷雕塑交流比較頻繁，說明當時貿易的需求量比較大。它的工藝的整個流程分得非常的細，勞動合作關系體現了資本作用下，生產成本的降低，利潤的增加。

景德鎮青白瓷雕塑的工藝有兩種類型，一種是半模具的形式，也就是說在早期，陶瓷材料以及復制的材料不完備，基本上是把陶瓷雕塑的主體翻模，復制出一個大致的型，之后在上面就用比較好的泥料加衣紋，加頭像，加一些裝飾。坯干后噴釉進行燒成，這是青白瓷雕塑造型的一個方式。還有一種就是制瓷原料配方改變后，也就是到了元代，各種模具生產的方式多起來了，因為它的材料強度性能得到提升。所以，我們可以看到青白瓷陶瓷雕塑，宋代的時候體量都不大，到了元代的時候，由于二元配方的發明應用，改變了陶瓷泥料的性能，增加了泥料骨子強度，這時陶瓷雕塑也就相對做的大一點兒，做的細一點，工藝也更加復雜一點，像雕、刻、捏、貼、劃等等技藝都大量使用。我們從世界各大博物館，可以看到兩宋時候的青白瓷的雕塑和元代以后的青白瓷雕塑，它們體量是不一樣的。所以說材料決定了這個生產，決定了它的造型的形式。

彩瓷雕塑就更加復雜，它比青白瓷雕塑顯得程序更加多。彩瓷雕塑有青花、粉彩、古彩、五彩、新彩以及綜合裝飾，綜合裝飾是雕塑彩繪手法的多種運用。

一般來說，彩瓷雕塑有滿彩、點彩和釉彩三個方式。

青花斗彩瓷塑（康家鐘作）

粉彩裝飾以滿彩為主。也就是把所有面塊通體彩繪。新彩也基本上是以滿彩為主，二十世紀50、60、70年代，大部分的雕塑都是新彩進行滿彩創作。當時倡導現實主義與浪漫主義相結合的一些雕塑都是滿彩，都根據現實中的人物著裝、道具場景進行現實的再現。比如工農兵形象，他的服飾、道具、形象都是運用新彩來裝飾。現代京劇人物的陶瓷雕塑多是滿彩裝飾。由此可見，傳統體裁的陶瓷雕塑滿彩是以粉彩為主，現代題材的陶瓷雕塑滿彩是以新彩為主。

點彩是在單色釉的基礎上進行的一種釉面裝飾。這種方式主要是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比如說開相、頭發描畫，主體人物的襯景，都用點彩來進行裝飾，才顯得雕塑造型更加有意味。但是點彩的方式如果處理的不好，它會影響釉面的裝飾，影響釉面本身的一些材料效果。所以點彩是以簡勝繁、以少勝多的一種藝術語言方式。

釉彩是陶瓷雕塑彩瓷的一種方式，這種方法是在坯體上進行釉的裝飾。釉的裝飾多種多樣，基本是一次性燒成的，有的需要同溫度的二次燒成，俗稱復火，是釉裝飾的鮮明特點。釉彩的燒成還有高溫和低溫兩種方式。釉彩藝術處理，可以單一釉進行創作，也可以是多種釉進行組合性的裝飾。釉彩有抽象的、寫實的、裝飾等等各種方法。但是，釉彩有一個最大的要素就是要有預見性，這種預見性是對釉燒成后的預見，這就需要釉彩行為者對材料的充分把握。因為釉的色澤在沒有燒成之前，是水狀的，色調都是灰色呈現，只有燒成出來了，它才會出現釉色本質的材料效果。在裝飾的過程中，釉的顏色是豐富多樣的，使用釉彩的預見性至關重要。

二、景德鎮陶瓷雕塑的工藝特性

顯然陶瓷雕塑的工藝比較復雜，鏈條比較多。創作者從泥巴一直到成品這個過程都要親歷，所以說做一件陶瓷雕塑非常的不容易。陶瓷雕塑作者首先是要從泥巴開始，根據他的構思做出造型。做造型的過程中，他還要考慮到復制成型，以及燒制成型的工藝因素。陶瓷雕塑有它的一些力學原理要在創造中起到作用，才能達到陶瓷雕塑造型的工藝標準。造型的完成只是陶瓷雕塑技藝的最初形態，后續的翻模復制，修坯吹釉，滿窯燒成及其加彩裝飾，都由創作者全程把握最終效果，作者的藝術智慧在整個工藝過程貫穿其中。所以說，雕塑行為是費力費腦的勞作，雕塑是藝術界的重工業，陶瓷雕塑則是陶瓷藝術界的繁重行業。不像瓷上繪畫，不用自己費神費力，可以利用他人制作的現成陶瓷造型進行創作。正因如此，陶瓷雕塑的價值不同一般。

大家知道工藝在做陶瓷的整個過程中，都是環環相扣、不可缺一。所以說陶瓷雕塑有著很完備、很科學的工藝技術價值的呈現。陶瓷雕塑的工藝，其實就是它的技術含量。它從泥巴到成瓷，里面不止72道工藝技術，可以說比做一個碗做一個盤的工藝復雜的多。這就要求陶瓷雕塑的技術，一定要達到一個很好的高度，而且技術的每一個環節之間，要達到一定的銜接水平，保證本道工序完美無缺，不給下一道工序增加難度，如此才能夠完成一個很好的作品出來。

技術跟材料有關系，陶瓷材料技術提高了，做陶瓷雕塑的技術也會相應的提高。所以說，技術是在材料的制約下形成的。材料工藝的制約有兩個方面。一個是燒成溫度的制約，另外一個就是這個材料在燒制過程中，泥料的性能的制約。因此，陶瓷雕塑等工藝技術是在這兩個材料工藝的制約下，不斷地在變化，不斷地在提升。這就進一步說明，陶瓷雕塑是泥與火的藝術，是天人合一的智慧結晶。

清代彩瓷雕塑

三、陶瓷雕塑的文化價值

陶瓷雕塑基本上是以占有空間的形式來呈現給歷史。既然是占有空間，就我們通常說的面面俱到，它是一個立體的物質，一個藝術品，它給我們的感覺是要從每個角度去進行審視欣賞。由于材料的制約，陶瓷雕塑一般做不大，可以架上擺設、裝點環境，易于拿在手中把玩欣賞，具有把玩的屬性。作為一個藝術品，它也是中國傳統文化的一個載體，能夠從這個載體里面把我們中華民族血脈的傳承文化進行一個解讀、一個呈現，與我們現當代人的這種審美心態、審美習慣相對應。所以，它的把玩價值就更加醇厚，更加地有意義。

把玩具有收藏的意義。陶瓷雕塑收藏把玩有幾個層面，一種是獵奇的層面，一種是趨眾的層面，還有一種就是個性化的層面。獵奇的層面主要是集中在有一定實力、又有文化底蘊的這一類收藏家。趨眾的層面比較廣泛，他們主要體現在對公眾認可的一些陶瓷雕塑進行收藏，基本上就是人云亦云，屬于淺層收藏級別。個性化的層面指收藏家的意識達到了一定的高度，進行著別具一格的個性化收藏，比如說選擇一個方面，一個題材，或者選擇一種文化的內容，選擇雕塑的一種形態，一個分類來進行收藏，這一類的藏家既有經濟頭腦，又有文化底蘊，還有一定的眼光。

古彩瓷塑（曹春生作）

大壽猴王（曹春生作）

文化是每個歷史階段人們對一種生活方式一種理念的一個認同。陶瓷雕塑把人們認為有益的、正確的或有價值的信條或特點，作為歷代的文化認知，提取其文化的積極因素，凝聚在作品中。陶瓷雕塑又是一個傳統的文化紐帶，一直傳承至今。雖然時間在延續，傳統文化的價值也在重新的認定，就像大浪淘沙，好的經典的文化價值作為傳統傳承下來，也是陶瓷雕塑題材選擇利用的依據。陶瓷雕塑不僅把傳統的文化價值，在歷史階段給一個定格，而且它也通過立體的形態，把歷史階段的文化意義給傳承下來。陶瓷雕塑的這種功能價值體現，有著其他的藝術形態無法替代的一種品質。

文化也是發展的，也是在不斷發展中有所提升，具有著一個時代的烙印。所以陶瓷雕塑作為一個藝術載體，能夠把各個時代的一些文化特征定格下來。從另外一個層面講，陶瓷雕塑是記載保留傳統文化的一個最好的藝術形式。人類億萬年的發展，真正能夠看到發現這個人類文化發展痕跡的就是雕塑，其中就包含陶瓷雕塑。有上萬年前的內蒙古赤峰的紅陶裸婦，還有比較近一點的秦始皇、兵馬俑等等。都是以陶瓷雕塑的形式來記載著當時的社會文化、人們社會生活的一些狀態。

四、陶瓷雕塑的收藏意義

陶瓷雕塑最能體現手工藝技術含量，其制作過程非手工可以完成，手工技藝是其制作的唯一手段，即使注漿成型的半機械化，也還得依靠手工技藝修坯整形直至完成。所以，有的藏家以原作來判定陶瓷雕塑作品的價值，是很片面的一種收藏觀念。怎么樣去分辨什么是原作，用什么標準去衡量，值得好好考量。在此，我們將繪畫與雕塑做一比較，對原作概念可以得出合理清晰的思路。比如某位畫了那么多“老子出關”，只不過是熟能生巧而為，那我們怎么判斷他哪幅是原作，哪幅不是原作，難道這一流水作業完成的作品都是原作？所以，對原作的分析要有評判的基本定位。筆者個人認為所謂原作，應該是第一件作品，或者是孤品，即首創的作品，才是原作。坊間流傳陶瓷雕塑都是復制印坯的不是原作，而一些書畫、陶瓷繪畫等等都是原作，其實這是收藏界的一個誤區，也是對陶瓷雕塑藝術的不公平的行為。我們必須對這一現象要有一個客觀正確判斷和價值的衡量。原作其實就是原創，不斷地拷貝原創，那就失去了原作的意義。繪畫里面同樣的構圖、同樣的造型、同樣的色調，畫家將它畫成橫幅、豎幅、圓幅，我們能稱之為原作嗎？這與拍圖畫畫性質是一樣的，只是原創的意思在延續，原作的意義已消失。按照這種分析，藝術品真正的原作是非常少的，一個畫家一輩子畫一樣東西，也就是熟能生巧畫了一個東西，那他一輩子只有一件原作，后面畫的無數幅，都是原創的理念在延續。這就是收藏界的一個誤區，簡單地把雕塑的復制與原作掛鉤是忽視藝術家原創價值的片面之詞，是收藏觀念的淺薄表現。我們說真正有價值的藝術品，不是關注所謂原作，而是要注重其原創性，要看其原創性、工藝性和材料性這三者是否達到了高度統一，這樣它的收藏價值也就不言而喻。當然，事物都有它的正反面。一件原創藝術品，只做一件，在歷史的流轉基本上會沒有聲音，沒有影響力。真正有原創性的藝術品，還必須有一定的量，可以產生基本的社會文化效應，起到促進收藏的作用。我們稱之為社會價值與藝術價值相輔相成，促進其收藏價值的提高，收藏品與收藏家的存在，正是這種價值形成流轉中發展出來的文化現象。

道教瓷塑（北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