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慶杰
DOI:10.16397/j.cnki.1671-1165.202003114 ? ? ? ? 開放科學(資源服務)標識碼(OSID):
“身份”是我們經常使用的一個詞,關于身份認同問題的研究涉及諸多領域,有社會學、心理學、政治學等層面,每個領域的研究都表征不同的學科性質和印記。社會學意義上的身份認同是在社會結構和社會情境中由個人與他人的互動形成的,凸顯了人與人之間社會身份、地位、職業等標識。社會學領域的研究者們關心不同群體的身份認同狀況,并分析不同政治因素對不同群體身份認同的影響。心理學意義上的身份認同是指在心理層面個體預想成為另一個自我的心理歷程,則更關注心理層面的歸屬感以及心理健康。政治學意義上的身份認同是指個體對其所從屬的政治共同體的認同以及個體自身被政治共同體接納的過程。由此可見,不同視域中,身份認同有不同的含義與特征。那么,倫理學(道德哲學)視域中的身份認同又有何特殊性呢?南京林業大學竇立春副教授的新作——《身份的倫理認同》(人民出版社,2019年版)一書為我們從倫理學視角深度探究身份認同問題提供了很好的參照。
一、什么樣的“身份”
提到“身份”,我們往往首先想到的是某個人的某種身份。但是,在《身份的倫理認同》一書中探討的身份,并不是單指某一個人的身份,比如“張三的身份”,也不是僅僅指某一種范型的身份,比如“農民身份”或“工人身份”,而是指身份的倫理意義,即某一個人、某一種身份背后所承載的普遍性價值和倫理意義,或者說是人倫關系、人倫規律的客觀要求在具體個人、群體中的體現。“倫理認同”也不是指某種“身份”在“某一個倫理實體”中獲得認同,而是指通過倫理精神建構“單一性”身份與“普遍性”倫理關系之間的同一性。
按照黑格爾的理論,倫理具有普遍性。現實生活中的社會關系體系多種多樣,但是,并非任何社會關系體系都能作為倫理實體存在,只有那些超越了偶然性而具有必然性的社會關系體系才能成為倫理實體;只有那些由特殊性上升為普遍性的社會關系才能成為倫理實體。“倫理實體”相對于個人而言,它是個人的本質,它規定了個人權利與義務的內容,個人從倫理實體中獲得自身存在的價值規定。[1]165-259黑格爾曾指出:“倫理性的東西就是自由,或自在自為地存在的意志,并且表現為客觀的東西,必然性的圓圈。這個必然性的圓圈的各個環節就是調整個人生活的那些倫理力量。個人對這些力量的關系乃是偶性對實體的關系,正是在個人中,這些力量才被觀念著,而且有顯現的形態和現實性。……個人只是作為一種偶性的東西同它發生關系。個人存在與否,對客觀倫理說來是無所謂的,唯有客觀倫理才是永恒的,并且是調整個人生活的力量。因此,人類把倫理看作是永恒的正義,是自在自為地存在的神,在這些神面前,個人的忙忙碌碌不過是玩蹺蹺板的游戲罷了。”[1]165倫理實體是消融社會成員個體特殊性而達到有機統一的普遍性,它是特殊性的普遍性、個性的共性。在這里,個體獲得了新生,獲得了新的質的規定性,個體不再是孤零零的個別存在,也不再是形式的社會存在,而是成為社會整體有機結構中的一員。
該書從道德哲學視角,通過價值分析方法,透過身份的特殊性探尋其普遍性,實現個體身份的“單一性與普遍性的統一”,從而為孤立的個體提供精神家園,同時規避了共同體的價值霸權。如果說身份認同的經濟學、政治學、社會學、法學研究可以為個體身份提供現實生活中權利—義務的制度保障,那么倫理學視域下的身份認同研究,就可以為無實體的個體在精神世界尋求“在家的感覺”,使其感受到安全感、實體感、歸屬感。由此可見,身份的倫理認同就是對身份特殊性背后那種普遍性人倫關系的認同,是人對“倫”的認同。倫理認同即是對“人倫之理”的認同,認同是“從倫理實體出發的”,個體透過“單一性”身份把握普遍性的人倫關系和人倫規律,通過倫理精神的努力實現“單一性”身份與“普遍性”人倫之理的統一。
二、如何獲得“身份”
身份認同過程需要“從實體出發”,竇立春在該書中按照個體發生史和精神發展史的軌跡,按照個人從屬于共同體,需要通過分享共體倫理精神確證自我身份的倫理合理性且確定主體精神這一思路,將個人所從屬的共同體劃分為“家庭—社會—國家—人類—生態”這樣一個歷時態的過程,于是,個體在家庭—社會—國家—人類—生態等倫理實體中得以確證“身份”,這是個體與倫理實體之間認同與被認同的雙向互動關系。
身份的倫理認同從最初的家庭出發,可以說抓到了根本。如上所言,按照黑格爾的理論,因為倫理是一種本性上普遍的東西,所以家庭成員之間的倫理關系就不能只是一種單純的情感關系或愛的關系。情感或愛只是一種感受,是一種主觀的東西,往往夾雜隨意偶然性。家庭之所以成為倫理實體的決定性因素就在于,家庭內的倫理關系是“個別的家庭成員對其作為實體的家庭整體之間的關系,這樣,個別家庭成員的行動和現實才能以家庭為其目的和內容”[2]。也就是說,在家庭中,人們意識到自己是在這種統一體中,從而使自己在其中不是一個獨立的人,而成為一個“成員”,這樣才能擺脫其行為的個別性而具有普遍性。
家庭不僅是倫理實體,還是最初的、直接的、自然的倫理實體。家庭被社會學家稱為初級社會群體的典型形態,它對個人社會性和個人理想的形成的影響是基本的,是培育品德、“教以人倫”的地方,它能使未成熟的和自私的人逐漸理解別人的需要和愿望,適應先人后己的社會生活。習近平總書記在2016年12月12日會見第一屆全國文明家庭代表時的講話中強調:“家庭是人生的第一個課堂,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師。孩子們從牙牙學語起就開始接受家教,有什么樣的家教,就有什么樣的人。家庭教育涉及很多方面,但最重要的是品德教育,是如何做人的教育。”[3]習近平總書記關于家庭的重要論述闡明了家庭作為倫理實體的特殊本質。人際關系親密是家庭最重要的特征。親密的人際關系在家庭成員中產生了“我們”感,這又使得在家庭生活中成員們具有不可替代性,即他(她)是不能隨意被他人替代的。這與其他群體中成員關系可以發生較大變化甚至人員組成可以頻繁變動有很大不同。在這種特殊的氛圍中,家庭對其成員的行為進行指導和約束的規范不像正式組織那樣由正式的明文規則組成,而是由習慣、道德、群體意識等構成。通過社會化,家庭成員共享了群體價值、認同了群體規范,因此自覺是家庭成員重要的行為方式。
三、今天應該認同什么新“身份”
在該書中,竇立春沒有局限于傳統的身份認同層面,而是拓展視野、關注現實。她將倫理認同拓展到生態層面,即生態公民身份認同以及生態公民德性培養路徑研究,旨在生態文明視域中構筑基于“類”生存的倫理精神。
生態公民對生態共同體的倫理認同要求生態公民“摒棄精致的人類中心主義,將‘人的身份放在整個生態系統的和諧與穩定”[4]中進行考察。人類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人類是大自然的旅居者身份,而不是占有者身份。人類需要改變心靈深處的價值傾向,提升社會風氣,實現社會整體道德品質的升華”[5]。我們對自然的愛不應出于自然的權利,也不是出于對自然的義務,更不是出于功利價值的引導,而是出于一種厚重的人文教養。教養就是生態公民由特殊性存在提升為普遍性存在,實現個體利益與生態共同體普遍利益相統一的過程。生態整體主義精神與家庭倫理精神、社會倫理精神、民族國家精神、人類精神融匯為我們的時代精神。人類需要生活在一起,需要在認同與被認同的良性互動中來建構實體倫理精神與主體精神以及二者之間的和諧。
同時,該書并不僅僅是一項理論研究,也十分關注社會實際問題,尤其是中國社會所面臨的現實認同難題。例如,當前農民工的身份認同問題,農民工兼具農民身份與新市民身份,農民工的雙重身份以及所引發的安全感、實體感的漂移使其精神世界處于“無根”的狀態,他們既是城市中的異鄉人也是傳統農民眼中的城里人,其雙重身份引發了農民與城市之間不同價值觀念的沖突,這種沖突在家庭、社會及國家中表現為家庭倫理觀念、契約身份認同觀念以及國家認同觀念的轉變。對這類新問題、新群體的關注,大大提升了該書研究主題的理論創新價值和現實指導意義。
參考文獻:
[1] 黑格爾.法哲學原理[M].范揚,張企泰,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2.
[2] 黑格爾.精神現象學:下卷[M].賀麟,王玖興,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7:9.
[3] 習近平. 動員社會各界廣泛參與家庭文明建設 ?推動形成社會主義家庭文明新風尚[N]. 光明日報,2016-12-13(01).
[4] 顧曉宇.淺析《寂靜的春天》中的生態倫理意蘊[J].漢字文化,2019(22):185-186.
[5] 倪銘英.《瓦爾登湖》的生態倫理意蘊[J].南京林業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8(3):29-35.
(責任編輯 張月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