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霞[北京大學英語系,北京 102249;中國石油大學(北京)外國語學院,北京 100087]
作為簡·奧斯丁的“心肝寶貝”,《傲慢與偏見》是她讀者最多、影響力最大的一部作品。本文將《傲慢與偏見》置于18世紀末19世紀初的社會語境中,結合歷史學家娜奧米·塔德莫對英國18世紀“家”概念的論述,討論最初達西的“傲慢”與伊麗莎白的“偏見”在很大程度上源自他倆對“家”概念的不同理解,而小說結尾他倆的結合象征著這兩種“家”概念的融合。這種融合是奧斯丁對兩人所代表的社會關系的一種美好設想。
塔德莫通過對英國18世紀一些日記、行為指南和小說中所出現的“家”“朋友”等概念進行文本分析,說明這些詞匯的歷史性及其廣泛性。她著重分析了當時關于“家”的兩種看法,一種是源自血緣和婚姻的家,它接近現代意義的“家庭”概念;另一種是“譜系家庭”(lineage-family)概念,它在當時社會所具有的政治、經濟、文化和道德意義已在人們心中定格。它常常跟血統、門第概念聯系,顯示出一定的社會重要性。最初,伊麗莎白對“家”的理解接近現代意義的“家庭”概念,這一概念強調個體間的平等。她將自我成長、戀愛婚姻看作個人問題,這反映了她的個人主義傾向。達西對“家”的理解則更傾向于“譜系家庭”概念,這表現在他對家族的“驕傲”和對“朋友”的態度上。
但是,伊麗莎白對“家”的理解具有兩面性:她在對待家人時具有個人主義傾向,但是她對達西的評判卻基于當時人們對“譜系家庭”的期望。后來,她認識到自己對家人的個人主義態度有問題,也深刻領會到達西的家族“驕傲”。達西在認可伊麗莎白個人品質的同時,也開始接納她的家庭。達西是奧斯丁的理想貴族代表,他對伊麗莎白親戚“不計較”,在某種程度上,這是英國貴族對法國大革命警醒的一種表現。
學術界一直傾向將伊麗莎白看作個人主義的代表。最初,伊麗莎白對“家”的理解反映了她的個人主義傾向,她將教育、戀愛和婚姻看作個人問題。例如,當伊麗莎白訪問羅辛斯莊園時,達西的姨媽凱瑟琳夫人問她,她的父母是否為她們姐妹們請家庭女教師,或者她們的母親是否教導她們,伊麗莎白回答都沒有,凱瑟琳夫人對此感到十分驚奇。但是,伊麗莎白認為讀書是個人喜好,除了必要的教育和鼓勵,不需要家庭教師按部就班的指導。接著,當凱瑟琳夫人聽說她的姐妹們都出來社交時,更加吃驚:
“貝內特小姐,你妹妹有沒有出來交際的?”
“有,夫人,全都出來交際了。”
“全都出來交際了!什么,五個姐妹同時出來交際了?咄咄怪事!你不過是老二。姐姐還沒出嫁,妹妹就出來交際了!你妹妹定很小吧?”
“是的,我的小妹妹不滿十六歲。也許她還太小,不宜多交際。不過,夫人,如果因為姐姐無法早嫁,或是不愿早嫁,做妹妹的就不能交際,不能娛樂,我想這可就太委屈她們了。小妹和大姐同樣有權利享受青春的樂趣。怎么能出于那樣的動機,而把她們關在家里!我想,那樣做就不可能促進姐妹之間的情誼,也不可能養成溫柔的心性。”
此處,伊麗莎白對姐妹們社交的看法表現出她的個人主義思想,也體現了她與凱瑟琳夫人之間的觀念對立。但是,后來發生的一些事情讓伊麗莎白意識到,她的平等社交的看法和自我成長無須“指導”的看法有問題。
當達西第一次向伊麗莎白求婚時,伊麗莎白拒絕了他,并對他進行種種指摘,尤其是他以賓利“朋友”的名義拆散了賓利和姐姐簡:“我真不明白,朋友談戀愛,達西先生有什么權利斷定他們合適不合適。他怎么能只憑個人的一己之見,就來決定并指揮朋友如何去獲得幸福。”伊麗莎白的質疑更多地出于她的個人主義想法,她認為達西只是賓利的朋友,無權干涉賓利的婚姻。然而,達西卻對此事“十分得意”,因為他使朋友賓利避免了一樁會使家族“蒙羞”的婚姻。他在寫給伊麗莎白的那封長信里解釋了他拆散賓利和簡的原因:一是簡似乎并沒有對賓利動心;二是伊麗莎白的三個妹妹和父母在賓利舉辦的舞會上“表現得不成體統”。如果按照歷史學家哈羅德·珀金對庇護制度(patronage)下貴族鄉紳的“朋友”的定義,作為賓利的“朋友”,達西卻對此事“十分得意”并不為過,他覺得他的干涉是為人之道的表現,是值得驕傲的。凱瑟琳夫人在強求伊麗莎白承諾她不會跟達西結婚時,首先就訴諸“家族”,聲稱這樁婚姻會給達西帶來恥辱。
讀完達西的信,伊麗莎白自語:“我到現在才有了自知之明。”這一方面指她對威克姆品行的重新認識;另一方面指她重新審視自己,反思她對“家”的看法。她知道:“簡的失戀實際上是她的至親一手造成的,由此可見,親人行為失檢會給她們姐妹倆的聲譽帶來多大損害,一想到這里,她感到從未有過的沮喪。”她意識到戀愛婚姻不僅是個人問題,也是整個家庭問題。所以,當福斯特夫人邀請莉迪亞跟隨軍團去布萊頓時,她極力勸說父親阻止莉迪亞去布萊頓,她認為“莉迪亞行為一向失檢……愚昧無知,沒有頭腦,瘋瘋癲癲地就想招人愛慕,結果到處叫人看不起。凱蒂也面臨這種危險。她總是跟著莉迪亞轉來轉去……還時常連累到姐姐們也跟著丟臉”。但是,貝內特先生沒有聽從伊麗莎白的建議。
當莉迪亞與威克姆私奔后,貝內特一家成了整個麥里屯八卦的對象。伊麗莎白更加深刻地感受到莉迪亞私奔事件對整個家庭的影響,她覺得達西再次向她求婚的希望也因此破滅了。后來,凱瑟琳夫人與伊麗莎白交涉時,也提及此事羞辱她。鑒于莉迪亞私奔事件的壞影響,伊麗莎白及其家人開始有意識地管教小妹妹凱蒂,尤其避免她與莉迪亞夫婦往來。凱蒂大部分時間都住在兩個姐姐那里,“因為接觸的都是些比往常高尚的人,她本身也跟著大有長進”。
但是,伊麗莎白對“家”的理解有著兩面性。一方面,她以個人主義態度對待自身家庭;另一方面,她對達西的評判卻基于當時人們對“譜系家庭”的期望。一方面,人們期待“譜系家庭”是道德力量、責任意識的楷模,而另一方面,人們期待“譜系家庭”能為庇護制度下的“朋友”提供物質或非物質的幫助。在《傲慢與偏見》中,這種期望的表現之一就是伊麗莎白期待達西作為彭伯利莊園主具有一定的責任意識。
當達西第一次向伊麗莎白求婚時,伊麗莎白拒絕他的另一個理由是他不公正地對待了威克姆。她這樣質問達西:“好幾個月以前,我從威克姆先生那里了解到你的人品,你在這件事上還有什么好說的?你能虛構出什么友誼舉動來替自己辯護……你明知應該屬于他的利益,卻不肯交給他。他正當年輕力壯,理應享有那筆足以維持閑居生活的資產,你卻剝奪了他的這種權利……”此時,她更多的是在質疑達西作為莊園主的責任意識。威克姆的父親精心管理著彭伯利莊園的資產,受到老達西先生的器重。老達西先生視他為“最親密、最知心的朋友”,在他臨終前,老達西先生主動提出要供養威克姆,為他提供一份牧師俸祿。起初,伊麗莎白聽信了威克姆的謊言,以為達西由于嫉妒威克姆受到父親的寵愛而拒絕履行承諾,因此指責達西一手造成了威克姆的“不幸遭遇”。
當讀完達西的信,伊麗莎白開始回想威克姆的言行,意識到自己被他看似“風度翩翩、談吐優雅”的表象所蒙騙。“她越想越覺得羞愧難當。無論想到達西,還是威克姆,她總覺得自己太盲目、太偏頗,心懷偏見,不近情理。”她開始換個角度看達西,而彭伯利莊園之游徹底改變了她對他的“偏見”,理解了他的“驕傲”。
評論家達克沃斯將彭伯利莊園看作模范莊園,將達西看作模范貴族。彭伯利莊園的存在價值常被認為是以其文化資本形式展現的,如莊園風景、書房、家庭畫廊等,這些文化資本并不能被新富們馬上模仿。例如,在內瑟菲爾德陪伴生病的姐姐簡期間,伊麗莎白被賓利兄妹和達西的一段關于彭伯利莊園及其書房的對話吸引:
“我感到很奇怪,”賓利小姐說:“父親怎么只留下這么一點點書。達西先生,你在彭伯利的那個書房有多氣派啊!”
“那有什么好稀奇的呢,”達西答道。“那是好幾代人努力的結果啊。”
“可你也添置了不少啊。你總是一個勁地買書。”
“如今這個時代,我不好意思忽略家里的書房。”
“忽略!但凡能為那個壯觀的地方增添光彩的事情,你肯定一樁也沒有忽略!查爾斯,你給自己蓋房子的時候,但愿能有彭伯利一半美觀就行了。”
“但愿如此。”
“不過,我還真要奉勸你就在那一帶買塊地,照彭伯利的模式蓋座房子。英國沒有哪個比郡比德比郡更美的了。”
“我十分樂意這么辦。要是達西肯賣的話,我想索性把彭伯利買下來。”
“我是在談可能辦到的事情,查爾斯。”
“我敢說,凱瑟琳,買下彭伯利比仿照它另蓋一座房子,可能性更大一些。”
達西的“傲慢”正是出于對其家族傳統的驕傲,正如夏洛蒂·盧卡斯指出:“這么優秀的一個青年,門第好,又有錢,樣樣比人家強,也難怪他要自以為了不起。照我的說法,他有權力驕傲。”初到麥里屯,達西以貴族的身份,帶著不屑和屈尊,審視這里的一切。評論家達克沃思對達西的“傲慢無禮”進行了辯護,認為他有意識地抵制一些腐蝕性的社會趨勢,恪守世代相傳的行為規范。
事實上,當威克姆覺察到麥里屯人不喜歡達西時,他在伊麗莎白面前一再聲稱達西是個傲慢的人。當伊麗莎白問威克姆:“他(達西)這種可惡的傲慢對他能有什么好處呢?”他回答說:“有好處。他常常因此而變得慷慨豪爽,出手大方,殷勤好客,資助佃農,接濟窮人。他所以這樣做,是出于家族的自尊,子女的自尊——他很為父親的為人感到自豪。不要有辱家聲,不要有負眾望,不要失去彭伯利的聲勢。這是他的巨大動力。他還有做哥哥的自尊,由于這種自尊,再加上幾分手中之情,使他成為他妹妹親切而細心的保護人,你會聽見大家都稱贊他是為體貼入微的好哥哥。”當時伊麗莎白為自己是威克姆獻殷勤的對象感到高興,卻意識不到她和威克姆的對話有個共同前提:“驕傲有可能驅使人行大家眼里的光彩之舉,從而無意間與達西局部肯定‘驕傲’的論調形成某種呼應。”
評論家巴特勒認為彭伯利莊園對伊拉莎白的自我認知過程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但并非因為彭伯利象征著財富和地位。當置身彭伯利莊園,伊麗莎白對作為社會文化、道德力量,甚至是審美力量代表的彭伯利莊園有了深入的了解,尤其是當她聽完管家雷諾茲太太對達西的夸贊。伊麗莎白對達西的莊園主身份也有了新的認識:“達西作為兄長、莊主、家主,掌握著多少人的幸福!能給人帶來多少快樂,造成多少痛苦!又能行多少善,做多少惡!”
伊麗莎白對“家”的兩面性理解是其個人主義傾向和社會意識的體現。她的個人主義傾向讓她的個人品質凸顯,與此同時,她似乎有著內在的社會意識,這就使她身上的一些優點與達西所代表的貴族階層的優點不謀而合,另一些優點是貴族階層所需要的。與小說中的其他女性如賓利小姐和凱瑟琳夫人的女兒相比,伊麗莎白更適合成為彭伯利莊園女主人。
一方面,她認為婚姻問題是個人問題,屬于兩情相悅的事情,因而當凱瑟琳夫人聽說達西和伊麗莎白訂婚的傳言,跑到伊麗莎白家里,要求她承諾不與達西結婚時,她斷然拒絕。面對“有錢有勢”的貴族,她不會“驚慌失措”,也不阿諛奉承,因為她更看重有“德才”的人。例如,當伊麗莎白到羅辛斯莊園做客時,她“有些無動于衷”,因為她“聽說凱瑟琳夫人在德才上沒有什么出類拔萃、令人敬畏的地方,光憑著有錢有勢,還不至于叫她見了就驚慌失措。”她覺得凱瑟琳夫人對她的諸多提問都很唐突,例如,她姐妹們在哪里讀的書,父親用什么馬車,母親娘家姓什么等。
小說中,達西說他喜愛伊麗莎白的“頭腦機靈”,而伊麗莎白把她的“頭腦機靈”稱之為“唐突”。她沒有像其他女人那樣費盡心機博得達西的歡心,她敢于在達西面前展現自己的所思所想,調侃和挑戰達西的“傲慢”和“自私”。在一連串與伊麗莎白的偶遇和事變中,尤其是第一次求婚遭到她的拒絕后,達西開始認真反思自己言談舉止。在向伊麗莎白第二次求婚時,他進行了更深刻的自我批評:“我雖不主張自私,可事實上卻自私了一輩子。小時候,大人只教我如何做人,卻不教我改正脾氣。他們教給我這樣那樣的道義,可又放任我高傲自大地去尊奉這些道義。不幸的是,我是個獨子……從小給父母寵壞了。我父母雖是善良人……卻容許我,慫恿我,甚至教我自私自利,高傲自大,除了自家人以外,不要關心任何人,看不起天下所有人,至少要把他們看得不如我聰明,不如我高貴……你教訓了我一頓,開頭真讓我有些受不了,但卻受益匪淺。”達西的這番話表明,伊麗莎白讓他看到自己的自私,認識到獨立于出身和血統之外的個人品質。蘇耕欣這樣評價愛情對兩人產生的影響:“愛情對達西進行了一次深刻的社會教育,使他認識到人獨立于其出身與財富的價值,財富與地位不再令其驕傲,反使其自感卑微;伊麗莎白也因愛情經歷了一次自我重新認識……愛情在這里進行的是對分屬兩個不同階級的青年男女進行的一次矛盾調和與階級融合。”
另一方面,伊麗莎白似乎有著天生的社會意識,這使得她可以勝任彭伯利莊園女主人之位,甚至有助于提升它的聲譽。這種社會意識最明顯地體現在她對羅辛斯莊園和彭伯利莊園的不同反應。她對羅辛斯莊園的奢華“無動于衷”,但是,當她置身彭伯利莊園,她對莊園的意義有了新的理解,對作為莊園主的達西有了全面認識。其實,她的這種社會意識在小說開頭就有所體現,例如,貝內特一家對柯林斯首次來信有著不同反應,不同于家人的感受,“伊麗莎白感覺最有趣的是,柯林斯先生對凱瑟琳夫人是那樣頂禮膜拜,而且好心好意地隨時準備給教民舉行洗禮、婚禮和葬禮”。她看到的是作為牧師柯林斯與庇護主的順從與感激以及他為教民所履行的社會責任。
伊麗莎白作為貴族階層的局外人,通過對兩個莊園的對比,深諳貴族階層的利與弊。一旦她成為局內人,她就可以“揚長避短”。在某種程度上,她是奧斯丁實現理想階層關系的最佳代言人。
與達西看重獨立于出身和財富的個人品質形成對照的是凱瑟琳夫人。當伊麗莎白拒絕向凱瑟琳夫人承諾她不會和達西結婚時,凱瑟琳夫人怒斥伊麗莎白:
“你這個小妮子,一無門第,二無貴親,三無財產,卻要癡心妄想!這像什么話!真讓人忍無可忍。你要是有點自知之明,就不會想要背棄自己的出身。”伊麗莎白有力回擊道:“我認為,我跟你外甥結婚,并不會背棄自己的出身。他是個紳士,我是紳士的女兒,我們正是門當戶對。”“不錯。你的確是紳士的女兒。可你媽媽是什么人?你舅父母和姨父母又是些什么人?”“不管我的親戚是些什么人,”伊麗莎白說道,“只要你外甥不計較,便與你毫不相干。”
在這段對話中,門第、血統觀念強烈的凱瑟琳夫人接受伊麗莎白的鄉紳女兒身份所具有的社會意義,但是她卻鄙視伊麗莎白的舅父母和姨父母。伊麗莎白的舅父母加德納夫婦是在倫敦的奇普賽德街經商,她的姨夫在麥里屯當律師。她對伊麗莎白的指責表明當時“譜系家庭”所代表的血統、門第觀念跟經商之間的沖突。最初,達西與賓利姐妹一樣,認為貝內特姐妹有個經商的舅舅,“要想嫁給有地位的男人,機會可就大大減少了”。對“門戶失類”的態度,凱瑟琳夫人的反應才是當時英國社會的真相。
在這種背景下,小說的平淡結尾意義深遠。小說結尾處,達西夫婦將加德納夫婦看作最受歡迎的客人,表面上,這是出于對他們的感激之情;實際上,這表明達西認可經商的加德納夫婦身上的品質。在莉迪亞私奔事件中,加德納先生其實充當著父親的角色,而加德納夫人則是伊麗莎白的知心朋友。達西夫婦和加德納夫婦“一直保持著極其密切的關系”,在某種程度,這象征著以達西為代表的“譜系家庭”對以加德納夫婦為代表的中產階層的接納,是奧斯丁作為小說家對社會階層關系的美好設想。
事實上,小說中不同人物對社會流動性的態度不盡相同,甚至同一個人物對社會流動性也有不同標準。例如,凱瑟琳夫人認為伊麗莎白接受西求婚的做法是種僭越。賓利小姐諷刺伊麗莎白有個經商的舅舅,不能嫁入好人家,可她卻忘了自己的父親也是經商出身。她正努力躋身上一階層,卻時不時地防范和攻擊伊麗莎白試圖通過婚姻實現階層跨越。
在后來作品中,奧斯丁繼續對所處時代的階級關系進行探索和構建。在《曼斯菲爾德莊園》中,她對克勞福特兄妹的塑造體現了她對新興中產階層的批評。在《愛瑪》中,她塑造了奈特利先生這樣一個模范“家長”的形象。在《勸導》中,她塑造了一個“不作為貴族”埃利奧特爵士,以文特沃思先生為代表的中產階層的品質進一步突出。她對所處時代變化做出了多維度的回應,但她并非簡單地肯定或否認一個階層,正如朱虹所說:“奧斯丁的偉大在于……選擇了一個角度,但留下很多線索,允許我們探視別的可能性、別的視角、別樣的格局。”
①Tadmor,Naomi.Family and Friends in Eighteenth-Century England——Household,Kinship and Patronage
.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1:19-27,73-101.②評論家達克沃思列舉了一些關于伊麗莎白與個人主義的關系的代表性文章,詳見該書注釋1,Alistair M.Duckworth.The Improvement of the Estate:A Study of Jane Austen’s Novels
.Baltimore:the John Hopkins Press,1971:118.(本文有關該書引文均出自此版本,不再另注)③簡·奧斯丁:《傲慢與偏見》,孫致禮譯,譯林出版社2010年版,第135頁。(本文有關該書引文均出自此版本,不再另注)
④Perkin,Harold.Origins of Modern English Society
.London,Boston,Melbourne and Henley:Ark Paperbacks,1985:39-56.關于奧斯丁小說中的“朋友”含義,參見王春霞:《論小說〈愛瑪〉中的私人庇護制度》,《重慶社會科學》2017年第7期,第117—118頁。⑤黃梅:《〈傲慢與偏見〉:書名的提示”》,《文學評論》2014年第6期,第55頁。
⑥Butler,Marilyn.Jane Austen and The War of Ideas,Oxford:Clarendon Press,1975:215.
⑦蘇耕欣:《愛情與懲罰:〈愛瑪〉對于浪漫愛情的道德救贖》,《外國文學》2013年第2期,第37頁。
⑧朱虹:《愛瑪的想象》,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第10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