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閩地區畬族攔腰的布局分析與評價

趙雅婷， 徐亞平， 張毅

(江南大學 設計學院，江蘇 無錫 214122)

畬族攔腰又稱圍兜、圍腰、攔身裙，是畬族服飾中重要的配飾之一，由裙頭、裙身、裙帶組成。康熙年間《武平縣志》中有“彩布纏腰焚女騎”[1]，福建古田畬民“腰束黑色圍身裙，系以花帶”[1]；浙江地區的畬民“腰圍蘭布帶，亦有絲質者”[2]。從這些歷史記載中可以看出攔腰在畬民服飾中的重要作用，其用途廣泛，鳳凰裝上攔腰紋飾的構圖布局具有鮮明的民族特色。目前國內學者對攔腰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探尋歷史溯源以及文化表征上，如俞敏等《畬族鳳凰裝探析》[3]，也有少數以畬族女性服飾為研究對象，將鳳凰裝作為一種象征符號，如吳劍梅《論畬族女性崇拜與女性服飾》[4]，而針對畬族鳳凰裝攔腰布局分析與評價的相關研究較少。畬族鳳凰裝攔腰作為鳳凰裝中必不可少的組成部分，不僅是盛大節日時畬族婦女的重要裝飾品，也是平日勞作時的必要裝扮。文中通過研究浙閩地區畬族攔腰紋飾的布局特點，并對鳳凰裝攔腰的造型進行分析和評價，以此探析畬族服飾的民族文化特征。

1 浙閩地區畬族攔腰的布局

畬族人民經歷了千年流徙。明清時期，大量畬人聚居在浙南和閩東地區，畬族人民叩石墾壤、耕山狩獵，攔腰作為畬族傳統女性日常勞作的產物，具有鮮明的藝術特征和布局特色。

1.1 浙閩地區畬族攔腰的分布

在2000年第5次全國人口普查統計中，畬族人口為708 651人，主要分布在浙南和閩東地區，其中53.3%散居在福建福安、霞浦、福鼎、寧德等地，另有24.3%聚居在浙江景寧、泰順、蒼南等縣市，其余少數畬族人分散在貴州、江西、廣東等省份[5]。文中對浙南和閩東地區畬族鳳凰裝攔腰樣式的地域布局特點進行整理歸納，探尋鳳凰裝攔腰樣式在不同地域的共性和差異，從裝飾審美上宏觀分析畬族服飾。畬依緣民族服飾工作室和中國畬族博物館中的浙閩地區畬族婦女鳳凰裝樣式如圖1所示。圖1中，浙江景寧的鳳凰裝簡潔樸素，采用黑色或深藍色素面麻布；福建福安的鳳凰裝款式與浙江景寧的相似，整體簡潔質樸，兩邊及上緣多綴有紅色或彩色邊，腰帶可系于攔腰上；福建羅源鳳凰裝絢麗多彩，紋樣、工藝相配套，腰頭用白布縫制，兩端的黑紅腰帶與腰頭同寬，還有一條藍底紅紋白花的合手巾帶束于腰間；福建霞浦鳳凰裝的圖案多為復式結構，層次分明，內容豐富，并繡以層疊色彩的緄邊作為分隔裝飾；福建福鼎鳳凰裝又稱霞浦東路式，常繡有鳳凰朝牡丹的圖案。

圖1 浙閩地區畬族婦女鳳凰裝樣式Fig.1 Patterns of She women's phoenix dress in Zhejiang and Fujian areas

1.2 浙閩地區畬族攔腰的裝飾布局

畬族有自己的民族語言，但沒有民族文字，書寫在攔腰上的紋飾成為畬族的獨特符號，且具有較強的裝飾性。畬族攔腰造型可分為矩形和梯形，在不同地區其樣式有所差別。攔腰主要有兩個特點：①不同年齡階段人所穿攔腰的紋飾不同，年紀小一點的穿戴的攔腰鮮艷華麗，上了年紀的婦女則穿著較為簡潔樸素[6]；②攔腰依據穿著的場合不同，分為簡化式和盛裝式兩種。具有鳳紋的攔腰受到畬民的喜愛，鳳紋主要有兩種形式：①抽象造型，這類鳳紋主要以簡潔的線條進行勾勒，具有較強的抽象性；②以稚拙的表現手法描繪而成的鳳紋造型，形體單純、古拙，形態自由豐富[3]。表1為浙閩地區攔腰紋樣造型及構圖布局特點。由表1可以看出，畬族攔腰在紋樣裝飾布局上主要分為3大類：①幾何紋樣。字符、幾何紋多用于腰帶及攔腰分割線上，以二維平面形式穿插在主花型圖案邊緣，如景寧攔腰的幾何紋樣裝飾在腰帶上，簡單樸素。②動植物紋樣。攔腰主花型中使用最多的動植物紋樣是鳳凰紋，多以對稱形式出現，繡花面積大，整體位于視覺的中心。傳說中鳳凰紋與畬族女性始祖三公主出嫁的故事有關，畬家女身穿帶有鳳凰、牡丹花、柳條、蝙蝠、蝴蝶、鹿、鶴等組合紋樣的服裝，以示吉祥如意，也表達出對自然和創世神話的崇拜。③人物紋樣。在攔腰中人物紋樣運用廣泛，受漢族民間故事影響，題材大多為“暗八仙”“劉海戲金蟾”等，霞浦地區畬民尤其喜愛在攔腰中使用此類圖案，以連續紋樣形式通過敘事情節展現人物紋樣[7]。

表1 浙閩地區攔腰紋樣造型及構圖布局特點

Tab.1 Characteristics of waist-blocking pattern modeling and composition layout in Zhejiang and Fujian areas

注：圖片來自于田野調研和羅源博物館官方網站[8]。

1.3 畬族“鳳凰裝”攔腰紋飾的構圖布局

構圖形式可以反映中國民間傳統的哲學思想和文化追求，攔腰上的構圖以紋飾為主體，講究主次分明、疏密有度，多采用對稱和均衡對比的構圖布局，也有呈放射式布局，團花與角花相呼應，求全、求多、求美，反映出畬族人民追求完美、圓滿的心理[9]。

攔腰紋飾中的構圖形式大致分為3種：①對稱式，采用中軸對稱，左右兩邊的構圖布局相同；②四角環繞式，以中點為圓心，在四周以角隅紋樣進行中心式發散；③橋式多層式，呈倒U型，沿梯形分割，紋樣分布在分割區域，具體見表1。表1中，福安地區攔腰中的對花籃對稱分布在整個攔腰裙面上，整體構圖簡潔清晰，程式化地固定在腰身上部左右兩角，各種元素相互呼應，表現出一種生殖崇拜[10]；羅源地區攔腰采用四角環繞式構圖布局，四角花與五色柳葉紋組合形成倒U型，排列有序，整體具有協調性；民國時期的霞浦攔腰裙采用橋式多層式構圖，有單層、雙層，最多達到3層，紋樣在復式結構中分布，層次分明，內容豐富。

1.4 畬族攔腰的色彩布局

用Photoshop對浙南和閩東地區代表性攔腰進行色彩提取，對比各種色彩的面積比例，結果見表2。由表2可知，浙南地區攔腰色彩種類單一，明度、飽和度較低；而閩東地區雖然所有攔腰都以黑灰色、藏藍色等冷色調作為主體色，但多搭配飽和度較高的輔助色，用強烈的對比實現混色布局效果，具有穩重含蓄、濃重厚實的色彩效果。畬族傳統服裝在整體黑色系基礎上，于側縫下擺開叉部位添加紅色貼邊，刺繡圖案采用小面積的紅、綠、黃、藍等彩虹色，多而不雜，融入到服裝主體色中[11]。

表2 攔腰色彩布局解析

Tab.2 Analysis of color layout of waist-blockings

注：圖片攝于畬族民俗館和畬依緣服飾工作室。

2 畬族攔腰的功能

2.1 實用功能

畬族人民自稱“山哈”，意為“居住在山里的客人”，較早的漢文文獻中稱他們為“山越”“南蠻”等，這與他們居住環境以及遷徙歷史有關，隨山而徙的畬民在山地建立村莊。孔引《乾鑿度》注：“古者田漁而食，因衣其皮。先知蔽前，后知蔽后。后王易之以布帛，而猶存其蔽前者，重古道，不忘本。”[9]“蔽前”“蔽后”反映了人類早期歷史活動的痕跡，為了生產勞作，畬族婦女將攔腰系在腰間，起到保護服裝的作用，表現出畬民對生活經驗的積累。畬族人民通過對物質材料、結構的選擇，實現攔腰的實用功能。畬族攔腰多以苧麻為原材料，并因地制宜進行紡紗織造和后整理，由此織出的面料粗獷耐磨，吸濕透氣，在勞動生產中符合人類的生理需求。沿襲至今攔腰成為畬族女子盛裝中必不可少的服飾配件之一[12]。畬家女為了表達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會將親手制作的攔腰作為定情信物送給心上人，更加體現畬族婦女重視實用性的價值取向。

2.2 審美功能

畬族人民自古生活在山區，過著“刀耕火種”的日子，而服飾上的裝飾是他們對生活和大自然審美感知的體現。畬民在攔腰上用刺繡手法描繪出色彩絢麗的動植物圖案外輪廓線，再選用圓潤而厚重的珠線勾勒成白色，與自然界中光的三原色原理(品紅、綠、藍3色重疊可形成白色)不謀而合，同時又與大自然中物體邊緣逆光的效果相類似[13]。攔腰上的動植物紋樣豐富多彩，山間的魚蟲花鳥、飛禽走獸都是創作素材，形成牡丹紋、團花紋、蝴蝶紋、魚紋、鹿紋等紋樣，并常將多種題材進行組合，如將人物形象和牡丹、山雞、蝴蝶、麋鹿等動植物放置于同一畫面中，以追求豐富生動、自然和諧的裝飾效果。這也與畬民“九山半水半分田”的生活環境息息相關，他們以攔腰中的質樸造型傳達崇尚自然的真摯情感。畬族人民常年與漢人雜居，人物紋飾的取材多來源于漢族民間故事，他們用畬繡工藝表現戲文傳說，具有祈福納祥之意。

2.3 象征功能

畬民在歷史上長期處于遷徙狀態，居住地分散，因此攔腰在不同地域具有不同的審美特色，但基本格調與內涵都體現出對鳳凰的崇拜。鳳凰是畬族女性始祖三公主的象征，相傳畬家始祖盤瓠因平番有功，高辛帝將女兒三公主許配給他，三公主成婚穿著的鳳凰裝成為畬族的傳統婚服。畬族人民將龍犬與鳳凰作為祖先崇拜的對象，鳳冠龍髻是畬人在祖靈信仰下對文化的堅守，帶有原始崇拜的烙印。鳳凰裝雖歷經千年，但服裝樣式得以保留，攔腰是鳳凰裝的重要組成部分，攔腰上的鳳凰紋表現了畬民對鳳凰裝的重視以及對本民族的認同感，也傳達了對吉祥、安康、幸福生活的向往。

3 畬族攔腰的造物意義與評價

3.1 攔腰與服飾的關系

由于畬族早期生產以農耕與狩獵為主，大遷徙后形成“大雜居、小聚居”的居住格局，導致不同地區具有不同的服飾文化特色。服飾可以反映所在地區的經濟狀況和生產技術水平，折射出當地的民俗環境、宗教信仰、審美情趣和文化心理等。從古至今，畬族沒有屬于自己本民族的文字，但是攔腰彩帶上的意符文字傳遞著民族的記憶，攔腰布面上的紋樣和畬族服飾整體圖案交相輝映。畬族婦女身著鳳凰裝如同一只美麗的鳳凰，她們將紅頭繩扎的長辮高盤于頭頂，象征著鳳頭；衣裳、攔腰上用大紅、桃紅、杏黃及金銀絲線鑲繡出五彩繽紛的花邊圖案，象征著鳳凰的頸項、腰身和羽毛；系在腰間的攔腰象征著鳳凰腹；扎在腰后飄蕩不定的金色腰帶頭象征著鳳尾；佩于全身叮當作響的銀飾象征著鳳鳴。攔腰是畬族服飾的重要組成部分，分析評價攔腰的民族特征是探析畬族民族文化的重要方式之一。

3.2 攔腰與畬民的關系

清光緒二十二年《遂昌縣志》中曾有“腰著獨幅裙”的文獻記載[14]，可見攔腰形態的形成并不是一蹴而就，是畬族人民生活積累的產物。攔腰說是“裙”類，但護前不蔽后，與中國古代冕冠服中的蔽膝有相似之處，所以這種護前不蔽后的穿著方式早在古代就已出現。攔腰的受眾廣泛，畬族婦女無論在節日還是日常生活中都會搭配穿著，在勞作時無論男女也都在腰間綁上攔腰。早期的攔腰以土布為主，樣式樸素，結實耐磨，畬族人民長期生活在山間，畬民上山、下田勞作時穿著攔腰，可保護自己不被劃傷。攔腰的布身和織錦帶上均采用織繡的工藝技法，畬家女子在少女時期便隨母學織繡，體現出對婚俗的重視。

4 結語

攔腰是畬族人民經濟文化、社會民俗等的映射，作為畬族傳統服飾中不可缺少的配件之一，攔腰具有實用和裝飾雙重作用，在不同地區的表現形式既相似又有差異。畬族攔腰在本質上可以被視為一種文化符號，具有民族的特殊性，其展現出的布局分類特征可以作為表象，而其造物目的和意義是表達畬族元素的意象。浙閩兩地畬族攔腰有著相同的象征意義，但浙江畬族女性攔腰的圖案裝飾多為幾何線條，工藝制作簡單，攔腰多為純色矩形，風格單一；福建攔腰的紋樣構圖形式豐富，圖案組合形式多變且色彩對比鮮明，呈現出同根不同形的特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