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會
(中共廣東省委黨校,廣東 廣州 510053)
不斷發生的傳染病、生物意外事故以及生物恐怖襲擊、生物武器等對人類健康、生態環境、經濟發展與社會安定帶來重大影響,各國政府已經充分認識到生物安全形勢的嚴峻性和全面加強生物安全治理的重要性、緊迫性,發達國家已將生物安全問題上升到國家安全戰略層面,從國家安全戰略需求出發,不斷調整和完善生物安全戰略及法律法規。2020年2月14日,習近平總書記主持召開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員會第十二次會議并發表重要講話,強調“要從保護人民健康、保障國家安全、維護國家長治久安的高度,把生物安全納入國家安全體系,系統規劃國家生物安全風險防控和治理體系建設,全面提高國家生物安全治理能力”。
2014年4月15日,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國家安全委員會第一次會議上首次明確提出了總體國家安全觀的概念,指出要構建集政治安全、國土安全、軍事安全、經濟安全、文化安全、社會安全、科技安全、信息安全、生態安全、資源安全、核安全于一體的國家安全體系。這11個領域都存在國家安全事項,這些事項構成了一個完整的國家安全體系。這里需要特別注意的是,其他10個安全都是國家安全一級構成要素,只有核安全屬于國家安全的次級要素,分別隸屬于資源安全、軍事安全和科技安全。核元素作為一種自然資源和能源,其安全是資源安全下的能源安全下的一種特殊能源安全;核武器作為一種現代軍事裝備武器,其安全是軍事安全下的軍事裝備安全的構成要素;核技術作為一種現代科學技術,其安全屬于科技安全下的科技應用安全范疇。雖然在理論和邏輯關系上核安全屬于國家安全的三級要素,但是其重要性并沒有因此而降低。事實上正因為核安全在國家安全和國際安全方面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習近平總書記才會把核安全與其他國家安全一級要素并列提出。
根據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的總體國家安全觀的要求,2015年7月1日,十二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十五次會議審議通過了以總體國家安全觀為指導的新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安全法》,全面系統地確認了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的11個領域的國家安全事項,還增加了“金融安全”“糧食安全”“網絡安全”“太空、深海和極地安全”和“海外利益安全”5個方面的安全事項,進一步完善了以總體國家安全觀為指導的國家安全體系。其中,金融安全隸屬于經濟安全,糧食安全隸屬于資源安全,網絡安全則是對原有信息安全的擴展(之后的公開報道大都用“網絡與信息安全”的叫法)。
綜上,國家安全的內涵與外延并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是隨著形勢發展不斷發展演化的,需要我們與時俱進,不斷更新認識。
目前,總體國家安全觀指導下的國家安全體系中并沒有生物安全這個要素,但生物安全的重要性和緊迫性已經通過2003年非典防控和本次新冠肺炎疫情防控體現出來了。而且,習近平總書記已經明確提出要“把生物安全納入國家安全體系”。這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安全法》第三十四條“國家根據經濟社會發展和國家發展利益的需要,不斷完善維護國家安全的任務”也是一致的。
學術界對生物安全問題的探討從微生物對家禽的安全性影響逐漸拓展到病毒等微生物對人的生命和健康等產生的安全性影響,研究的學術視角由原來的畜牧學、生物學等學科逐漸向各個綜合性學科滲透[1]。目前,對生物安全有狹義和廣義兩種界定。狹義的生物安全(Biosafety)是指防控因管理不善、操作不當致使有害生物意外泄漏或環境釋放、跨國轉移所造成的危害,主要關注對意外事故的防控。廣義的生物安全(Biosecurity)是“免遭生物攻擊和侵害的管理與控制過程”,既包括意外事故又包括蓄意行為。廣義的生物安全適用于農業、食品、環境、衛生等各個領域,也適用于從實驗室到國家、國際社會各個層次,尤其關注對生物武器擴散、生物恐怖威脅、重大傳染病危害、異常突發疫情以及非法獲取病原微生物、非和平目的應用生物技術或蓄意施放有害生物等非法行為的防范與控制[2]。因此,生物安全被廣泛認為是當前最重要的非傳統安全因素之一。從國家安全角度來理解生物安全,是指全球化時代國家有效應對生物及生物技術的影響和威脅,維護和保障自身安全與利益的狀態及能力[3]。

圖1 生物安全多領域交叉

圖2 國家安全體系構成要素
生物安全從維護安全的制度目標和社會功能來看,基本上屬于生態安全的范疇。生態安全是指生態系統的結構和功能不受自然與人類活動影響產生損害的狀態。生態安全涵蓋了生態系統的全部,包括有生命的動物、植物、微生物和無生命的水、土、巖石等。與生物安全相比,生態安全更關注宏觀層面,更強調生態系統的結構和功能,強調綜合性、協調性和整體性。顯然,生物安全是生態保護的重要領域,是生態安全的重要組成部分。
生物能源又稱綠色能源,指從生物質得到的能源,也是人類最早利用的能源。生物能源是從太陽能轉化而來的,是一種可再生的清潔能源,開發和使用生物能源,符合可持續的科學發展觀和循環經濟的理念。因此,利用高新技術開發生物能源,已成為當今世界發達國家能源戰略的重要內容。從產業和循環經濟的角度來看,生物能源作為一種自然資源和能源,是人類最主要的可再生能源之一,其安全屬于資源安全下能源安全的范疇。
生物安全與國家公共衛生安全緊密相關,生命科學和生物技術的快速發展在預示著美好前景的同時,也將人類社會置于各種難以預知的安全風險之中。近幾年我國乃至全球陸續發生了非典、H5N1禽流感、H1N1流感、H7N9禽流感、埃博拉以及新冠肺炎等多起重大疫情,公共衛生安全問題頻發。信息化社會流言“興也忽焉”,最普通的事件也極易發展成群體性事件,更何況有傳染特征的疫情流行本身就易引發恐慌。因此,從安全風險的角度來看,生物安全是社會安全下的公共安全的重要組成部分。
任何一項科學技術的發明在給人類帶來福祉的同時,也不可避免地蘊含著某些對人類構成巨大安全威脅的隱患。20世紀70年代以來,以基因工程技術為代表的現代生物科技在解決人類社會所面臨的食品短缺、環境污染等重大問題上發揮了巨大作用,但技術本身仍然存在一些不能確證但危害巨大的隱患[4]。生物科技可以為人類揭開自然奧秘以及對社會發展提供幫助,但同樣可以被用來攻擊人類、破壞社會穩定;生物科技可以從微觀層面治療疾病,維護人類身體健康,同樣也可以引發疾病,進而破壞健康;對人類生理、心理功能特征的微觀認識,同樣也可能會成為攻擊人類自身功能的手段。因此,生物安全還可以歸為科技安全下的生物科技安全類別。
現代生物科技的非和平運用使得生物武器禁而難止。進入21世紀,由于生物戰劑研制技術的發展以及戰爭形式的變化,生物武器實際上已經成為生物恐怖襲擊的可能手段,成為非傳統安全的重要組成部分。基因工程技術使基因武器成為可能,生物武器的概念從傳統的細菌、病毒和毒素戰劑向更加廣泛的改構、重組新型生物武器發展,對人的傷害更大,使原先有效的檢測、治療和預防措施失去作用。生物制劑易攜帶、轉移,殺傷力大,引起社會恐慌程度大且技術資料相對容易從網絡和公開資料獲得的特點,恰好吻合了恐怖分子的需求。制造生物恐怖正逐漸成為恐怖組織大力尋求的恐怖方式,恐怖組織正在積極謀取生物武器[5]。因此,生物科技的非和平運用使得生物武器與核武器一樣,是軍事安全下的軍事裝備安全的要素之一。
生物安全與生命現象有關,與人自身的安全直接相關。現代生物技術是一把雙刃劍,一旦被謬用,有可能會對人類自身的生存發展帶來巨大威脅,給人類帶來不盡的災難。生物技術在近半個多世紀以來發展極為迅猛,其影響面極廣,涉及微生物、動植物、生態環境、醫學、農業、糧食、生化戰爭、生物恐怖主義、人的健康、人口安全等方面,其覆蓋領域的廣度和深度是其他任何技術都無法比擬的[6]。因此,可以說生物安全問題的本質是人的問題,生物安全直接關系到人民安全。
當前,前沿生物科技創新越來越依賴全球高端儀器裝備和計算機網絡。美國科學院《21世紀的“新生物學”:如何確保美國引領即將到來的生物學革命》報告強調,“信息是新生物學的基本單元”。生物科技研發的數字化是大勢所趨,網絡生物安全也隨之興起。網絡信息安全與生物安全互動,賦予既有生物安全框架全新內涵。網絡生物安全技術通過操控信息,間接操控人和技術、物項,使得虛擬生物安全與現實生物安全之間的界限變得越來越模糊。這使得原本用于加速生物科技研發或產業化的尖端設備、裝備、生產線也被納入生物安全系統,使得生物安全概念的內涵和外延不斷拓展。網絡信息安全和生物安全屬于大國戰略博弈的新疆域,網絡生物安全橫跨這兩大領域,雙向提升了網絡空間軍備控制和生物武器軍備控制的重要性,使得生物安全有望成為與核安全、網絡安全并行的全球戰略的穩定三極。
生物安全涉及生態安全、資源安全、社會安全、科技安全、軍事安全等多個領域(見圖1),具有多學科多領域交叉的特點,是國家安全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國家核心利益的重要保證。一個國家如果出現生物安全問題,將會嚴重影響到人民健康、經濟運行、社會安定、政權穩定和國家安全。習近平總書記將生物安全提檔升級,和核安全一起作為次級要素與其他國家安全一級要素并列納入國家安全體系(見圖2),不僅是對總體國家安全觀的完善和拓展,也具有全球意義。由生物因素引發的各類安全威脅開始超越傳統安全成為人類發展面臨的新型安全威脅,使得國防已經突破陸、海、空、天、網絡的疆界,拓展至“生物疆域”范疇。
生物安全治理關系到國家生物安全、國家公共衛生安全、人民健康和經濟、社會穩定,是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重要及關鍵議題之一。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要鼓勵運用大數據、人工智能、云計算等數字技術,在疫情監測分析、病毒溯源、防控救治、資源調配等方面更好地發揮支撐作用”,并進一步強調要著眼長遠,“系統規劃國家生物安全風險防控和治理體系建設,全面提高國家生物安全治理能力”。
首先,從事生物安全科研的開發者和管理者要從維護國家安全的高度來認識生物安全工作的重要性,要把一般性的生物安全工作上升到國家生物安全的高度加以重視,要充分認識到生物醫學研究的雙重性,防范生物醫學研究潛在的風險和問題,必須知曉生物安全工作的法律底線和政策紅線,否則就可能因小失誤釀大錯,給國家安全和人民利益造成重大且不可挽回的損失。
其次,增強領導干部的生物威脅意識是提高國家生物安全治理能力的必要條件。可以利用各級黨校以及網絡學院等對領導干部開設專門的課程進行培訓,促使領導干部了解生物安全基本知識,認識生物事件的危害,熟悉我國生物防御的組織體系、管理體系以及有關技術能力,提高自覺應對生物事件的施政能力。
最后,要全面加強全民生物安全教育,促使民眾轉變消費觀念,樹立新生態文明觀,樹立保護野生動物、維持生態多樣性的生態保護觀。國家生物安全一切為了人民,也要依靠人民。
加強對國外生物技術情報的跟蹤,尤其是對生物技術副作用研究內容的追蹤,為防御新型生物威脅儲備技術。對可能面臨的生物威脅形式和程度進行預測、評估,并有針對性地制定防護預案及應用高新技術研制多種新型探測、防護器材和疫苗、抗生素,做到快速、有效識別與防護。要從國家安全和人類命運共同體安全的高度,進一步強調現有生物醫學研究中的各種生物安全規范,構建基于國家安全考量的生物安全監測體系,健全全國性疾病監測、預警及實時電子信息系統,建立全國性生物病原檢測多級實驗室網絡;堅持“底線思維”,盡早對各種生物安全風險做出預警和防控,力爭從源頭上化解各種生物安全風險和重大隱患。
我國生物安全涉及部門較多,急需以深化改革為契機,強化國家意志,制定戰略規劃。相關部門應及時建立國家生物安全管控和應對委員會,建立國家重大生物安全相關材料、數據和研究管控目錄,對各種可能爆發的生物安全危機展開系統性和前瞻性研究,從而確保在出現重大生物安全危機時,能夠針對具體情況在最短的時間內提出科學合理的應急方案。國家應當把應對生化恐怖危害納入突發公共衛生事件應急準備范疇,切實維護國家安全。當前,應進一步完善組織指揮、緊急救治、應急救援和疾病預防控制體系,完善國家藥材儲備計劃,健全應急預案體系。
要建立國家生物安全法律保障體系,把生物安全納入國家安全法制體系。目前已經出臺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安全法》《中華人民共和國傳染病防治法》《中華人民共和國突發事件應對法》等都是非常重要的用以維護國家生物安全的法律。目前正在全國人大常委會等候再次審議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生物安全法(草案)》在不久的將來出臺時機和條件成熟后,就會成為國家生物安全領域的基礎性、統領性法律,對于指導國家生物安全領域的法治工作起到提綱挈領的作用。只有牢牢樹立維護國家生物安全的法治理念,才能真正推動國家生物安全工作和活動走向法治化軌道,也才能在《中華人民共和國生物安全法》出臺生效之后有效地貫徹落實各項法律原則和規定,提升生物安全領域的國家治理能力。
生物安全歸根結底還是人才的競爭。生物安全是多學科多領域交叉的學科,生物人才必須具備多學科知識背景,擁有多學科技術才能。這就需要制定中長期生物安全人才教育培養規劃,以超常規方式加強人才培養。充分發揮已有科研機構、醫學教育資源的作用,指定一批重點院校和科研機構設立生物安全專業,對原有培養模式進行優化重組,突出復合型人才培養,有計劃、分層次實施,盡快培養、儲備一批素質較高的生物安全人才。多種措施引進海內外英才,不斷完善人才發掘、培育、晉升、鼓勵機制,讓中國成為生物技術人才培養的新高地。
將生物安全納入國家安全體系,是對總體國家安全觀內涵和外延的拓展,相信我們一定能發揮制度優勢、體制優勢,為生物安全領域提出中國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