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立穎
摘 要:道德建設在當代社會的必要性是不言而喻,但是對于具體建設中制度倫理與德性倫理哪個應該成為關注重點,也就是具有外在約束力的制度規范和具有內在制約性的德性,哪個在道德建設中作用更明顯,卻一直存在分歧。制度倫理和德性倫理各有其優勢和不足之處,如果偏重其一,難免影響道德建設的正常進行。因此,當代道德建設必須綜合這二者,充分運用其有利方面盡量減少不利之處,使制度倫理和德性倫理同時成為道德建設不可或缺的部分。
關鍵詞:道德建設;制度倫理;德性倫理
德性倫理在傳統社會中一直是倫理思想的關注重點,無論是中國的儒家,還是古希臘柏拉圖、亞里士多德所代表的各個學派。但是在當代社會,對于德性的呼聲漸弱,人們日益發現,在市場經濟條件下內在的軟約束對于人們行為的規范是非常有限的。因此,提出要建構制度倫理或是倫理的制度化,要用一種強制性的規范力量來約束人們的行為。當然,在此之外德性倫理也并沒有被忽視,一部分學者也在努力地論證以傳統文化中個人的德行修養來提升整個社會的道德水平。那么應該如何對待道德建設中的德性倫理和制度倫理呢?
一、 德性的回歸
1、 依托于傳統文化的德性倫理
中國傳統社會是以人倫和情感為文化的中心和基礎,而這其中又尤以當時的主要意識形態儒家思想為代表,把提升個人德行修養作為關注重點。孔子重“仁”,“仁”既是萬物之本體,又是人之最終德性的歸處。“人而不仁, 如禮何?人而不仁, 如樂何? ”[1]“仁”是人之為人的關鍵。而仁亦是愛,要愛人,由父母兄弟之愛向外擴散的一種親疏之愛。孟子在此基礎上,發展了這種仁愛思想,提出人性本善、仁義禮智四端之說,人的一切行為都是源于這四端,而道德修養正是盡心養性,使存于內心之善外化出來成為引導人的行為的指針。后來儒家思想的發展中也一直沿襲著對德性的重視,朱熹的“居敬窮理”、王陽明的“致良知”都是以個人德行的提升作為道德形成的中心。
西方文明在古希臘時期,德性受到高度重視。蘇格拉底提出了知識即美德,他探討何為正義,他把善作為一切行動的目的,善具有最高的道德價值。到了柏拉圖則追求至善理念,它是一切事物一切行為的終極原則也是最終目的。亞里士多德把德性拉回到現實生活,認為每個事物及行為都是以某種善為目的的,而善就是靈魂符合德性的現實活動,追求這種善則會獲得幸福,幸福是靈魂合乎完滿德性的現實活動,德性是被稱贊的品質。
從中西倫理傳統中可以看出,德性倫理關注的是人和人的德性,而非人的行為本身,并把德性作為人之為人的內在規定,是保證人的行為不斷趨向于更加完美的品質,以最終實現幸福為目的。
對于德性倫理的含義,當代德性倫理學的代表人物麥金太爾做過論述,他認為,“一種德性是一種獲得性品質,這種德性的擁有和踐行,使我們能夠獲得對實踐而言的內在利益,缺乏這種德性就無從獲得這種利益。”[2]德性是一種有益于人們現實生活的善的品質。德性倫理是以好、善、德等德性概念為其基本范疇,追求個體道德人格的完善,把作為自律的具有內在自我約束力的道德力量作為價值向度。
2、 德性倫理的現代困境
麥金太爾在其代表作《德性之后》中論述了德性倫理學在現代社會的衰退這一問題。傳統社會與現代社會的組織結構是不同的,在傳統社會每個人的身份地位是生來就確定的,生在貴族家庭還是生在奴隸家庭,從一開始就決定了其身份地位以及職責義務,而且一生不變。而這一確定的身份和責任義務,確定了其應該具有的品德和德性。
柏拉圖在《理想國》中提出,人的德性是存在于城邦這一共同體中的,個人沒有個人獨立性,個人的德性要在城邦這一共同體中才能得以表達和實現。亞里士多德在《政治學》中就這樣論述,“要真正配得上城邦這一名稱而非圖有其名, 就必須關心德性問題, 這是毋庸置疑的;否則城邦共同體就會變成一個單純的聯盟。”而現代社會,每個人都是獨立個體,每個人的身份也是不確定的,這是一個自由平等而又充滿變化的社會。因此,需要一種外在的強制的力量,一種確定的制度來規范人的行為,使其合乎道德,而德性倫理在現代社會也逐漸失去其社會基礎。
中國學者也為中國傳統道德在現代社會的逐漸缺失尋找根據。中國傳統社會是一種以家族為本位的社會,是一種由家而國的社會,血緣親情是維系家國之間的紐帶。孔孟所代表的儒家學說也是基于此認識,而確立了親親、仁民、愛物的道德要求,更有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道德條目。而現代社會已不再是血緣關系為核心,不再是孟子所提出的五倫的倫理關系,而是在此之外有了超出血緣的個體和他人或者說是個人和陌生人的關系。在這種關系的統攝下人失去了整體的認同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主體性的興起。在這樣一個人人自顧而不暇的社會,以往的個人道德修養,個人道德自覺則被漸漸淡化。人們只能把道德水平的提高寄托于外力,寄托于制度的完善。
德性倫理在現代社會遇到了詰難,它在現代社會的適應性受到了質疑。那么它是否真的應該被完全取締,是否真的沒有存在的可能性和必要性,這是德性倫理學家必須要面對和解決的問題,也是社會道德建設必須要正視的問題。
3、 德性倫理存在的必然性
麥金太爾所給出的德性倫理在現代社會的困境,并不能全盤否定德性倫理的存在及其現代意義。現代社會個人從整體中解脫出來,成為獨立自由的個體,同時就意味著個體失去了整體認同感,同時成為在精神上無所依靠的。在我們社會中這種精神的失依和沒有認同感,成為許多道德問題出現的原因。
“老人摔倒扶不扶?”面對這樣一個問題,對于個體來說,要去衡量自己的行為是否會受到道德的譴責或是一時的選擇是否會給自己帶來不好結果。當然不同的人可能會有不同的判斷,最終會形成不同的道德選擇。不管是最終做出了哪一種選擇,我們可以確定的是,他是從自身利益是否受損這一依據出發,即使這一次他選擇了幫助老人,但不確定下一次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但是如果社會把社會道德引向個人道德自覺,引向對所生存社會的認同的基礎上的道德自律,那么這樣的問題也必然減少。
現代社會的基本特點固然在于其高度法制化和條理化, 但生活在現代社會中的現代人也是具有高度自由選擇性和高度個性化的人。這種自由性和個性化給生活帶來了活力和生命力,同時也把人帶入無根狀態,丟失了精神家園。在面對社會賦予的道德規范進行道德選擇時,往往造成了各種不可確定的偶然性。因此,健全的社會道德在嚴密的道德規范外,還要有對個人心性品格和精神信仰的關照。社會環境的變化并沒有消解德性的必要性,無論是古代社會的熟人社會、共同體社會,還是現代的陌生人社會、個性自由社會,德性都是必須的,是提高社會道德水平不可缺少的因素。
二、 制度的規范
1、 制度倫理及其現實需要
近年來,制度倫理逐漸成為我國倫理學界研究的熱點問題,但是關于何為制度倫理卻又有著不盡相同的解釋。主要的是對制度倫理的兩個方面的闡釋,“從概念上分析, 制度倫理不外乎兩種: 制度的倫理—— 對制度的正當、合理與否的倫理評價和制度中的倫理—— 制度本身內蘊著一定的倫理追求、道德原則和價值判斷。”[3]不管是哪個定義追求的都是一種倫理的生活方式,而這種倫理的生活方式是以制度形式表現出來的。倫理與制度本是兩個相互區別又相互聯系的概念,二者都是一種規范體系,不同的是倫理依靠的是行為者內心的信念和社會輿論,是一種軟約束具有非強制性;而制度則是明確制定出來的制約人的行為的規則。而制度倫理將二者整合,這種整合的可能性也就在于它們的共通性,即對行為的規范指導。
從道德建設的角度來看,當前社會缺少強制性的制度保障和相應具體的懲罰措施。公共生活中現存的規章制度、各種職業道德規范、社會公德要求等等, 由于缺少具體實施的制度的保障和相應的懲罰措施而形同虛設, 其作用難以發揮。如在社會公共生活領域, 有的人無視甚至任意踐踏社會公德, 既沒有受到社會輿論的譴責, 也沒有相應的制度規定對其進行懲罰,僅停留在單純的說教或感化層次上,往往在實踐中難以發揮效應。因此,制度倫理成為一種適應社會要求和需要的必然存在。
2、 制度倫理的限度
制度倫理從現階段的現實社會狀況來說有其存在的必要性和可能性,但是其中存在的有限性也是不可忽視的。
制度倫理起作用的范圍和期限是有限的。制度倫理在于倫理和制度的整合,這一整合基于二者的同一性,即其規范性。但是倫理和制度在本質是相區別的,這一整合只能是在特定階段和特定方面實現。倫理的表現形態除了規范性還有主體內在德性,在其規范性上可以實現與制度的整合,倫理是軟約束力而配合以制度的強制約束力形成互補。但制度僅訴諸于以特定規范、準則形成對人的外在約束和控制,而對于主體的內心價值追求并不關心,因此在主體的內在德性上制度與倫理的整合顯然是難以實現的。另外,倫理道德規范的制定依賴于道德自覺,與道德自覺發展程度相關,并最終以回歸于道德自覺為目標,倫理的制度化只能是在實現道德自覺前這一階段起作用。責任、義務等規范一旦成為主體內心的價值準則,制度的作用也將逐漸淡化。
制度倫理在價值訴求上指向形式公正,而實質公正在其中難以實現。制度倫理試圖追求一種制度上的更加公平合理,追求一種程序正義,其最終目標是實現社會真正意義上的正義。然而在具體實施過程中,這一追求往往流于形式,形成虛假的平等,以形式平等取代了實質平等。羅爾斯在其《正義論》中所闡釋的就是一種社會制度或是規則的正義,麥金太爾以一種美德的正義是社會正義實現的基礎,否定了羅爾斯僅在規則上追求正義的理論的可靠性。
制度倫理不是社會道德建設的最終形式。制度倫理立足于否定性的人性把握方式,靠外在他律起作用。制度倫理是抑制惡,而社會道德不僅要抑制惡更追求揚善。制度倫理對社會道德建設的作用不可忽視,但同時對于其有限性也應有充分的認識,不能把制度倫理建設作為社會道德建設的所有內容。
三、 制度倫理和德性倫理的融通
通過對制度倫理與德性倫理的上述分析,可以發現二者都是當前我國社會道德建設不可缺少的部分,在道德建設中各有不可替代的功能。同時從德性倫理的現代困境與制度倫理的限度這一層次看,道德建設又需要二者的相互融通,在相互促進的過程中完成道德建設。
對于德性倫理和規范倫理的關系,萬俊人這樣描述“德性倫理與規范倫理之間還不完全是一種內在與外在、個人與社會的對應關系, 更確切地說, 它們是一種內化與外化、內圣與外禮的互制互約、相輔相成的關系。”[4]他把二者看做了同一道德建設的兩個方面、兩種傾向,一個是內在修養,一個是外在制約,而非相互對立的兩種不可融合的。這就為二者的相互結合提供了理論可能。
在具體實施過程中制度倫理與德性倫理是相互作用的。制度倫理以一種隱含的倫理精神和價值意義整合人們的行為和觀念,以一種結構化規范化的形式影響著人們德性的養成。因此德性倫理的實現要依靠制度倫理為其奠定道德建設的基礎,否則就會難以進行。而制度倫理也僅是以外在形式存在的,各種規范、制度如果沒有被主體所認可接受,并最終形成內在德性,它就不能是完全意義上的道德。只有擁有美德的人,才可能了解如何去運用規則并指導自己的實踐。一個真正有德性的人,任何外在的強制也不能迫使他放棄自己的善的價值信念與道德追求。因此,無論對于制度倫理還是德性倫理,二者的結合才是發展的必然選擇。
當今社會對于制度規范的現實運用顯然超越了德性在道德生活中的作用,人們希冀于以規范的方式來整體提升社會道德水平。然而現實中種種道德失范現象頻繁發生,把德性的修養重新帶回人的視野。沒有個體德性做積淀的社會,其道德水平不可能實現真正的提高。我們重視制度倫理,把倫理引向更為規范的道路,但同時必須以個體德性為根基,并且其最終也是以提升社會成員的美德為歸宿,以此來實現整個社會道德水平的提升。
[參考文獻]
[1] 朱熹.四書章句集注[M].長沙:岳麓書社,2004:70.
[2] (美國)麥金太爾.德性之后[M].龔群等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5.
[3] 方軍.制度倫理與制度創新[J].中國社會科學,1997(03).
[4] 萬俊人.“德性倫理”和“規范倫理”之間和之外[J].神州學人,1995(12).
(作者單位:滄州職業技術學院,河北 滄州 061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