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久平(福建師范大學 美術學院,福建 福州 350007)
作為20世紀80年代以來最優秀的寫意花鳥畫大家,他畫面中既具有時代氣息,又保留和發展了中國繪畫的藝術特色。中國大寫意文人畫是最直接表達情感的畫種,是中國文化精神的體現。因此,寫意畫也成為中國中最難畫好的畫種,既需精湛技藝,又需高潔的精神。沈耀初的作品中蘊含著濃厚的文人氣息,重視提高個人的人格品質及文化底蘊,講求筆墨中的情趣,強調神韻,注重畫面意境的營造。他的繪畫作品以個人文化底蘊、品德修養作支撐,借大寫意手法抒發內心情感。他多畫常見的事物,而所描繪出來的藝術形象是經過自己主觀處理的再造心景,是個人的主觀意識與描繪對象的融合。此外,沈耀初對藝術思想及教學理念均有較高的研究,并有其個人獨到的見解。
沈耀初的寫意作品有著強大的藝術魅力與人文氣息,這其中一方面是由于畫家天性喜愛畫畫;另一方面是受畫家故鄉的人文環境所影響。這兩方面的原因匯成一種神奇的力量,推動他義無反顧地踏上了追求藝術的道路。
沈耀初長于福建詔安,詔安從唐朝開始就興起書畫活動,文風昌盛。畫家從小就生活在這樣的環境:目光所及之處都是歷代書畫家的經典作品,和隨處都入畫的優美景致。家鄉的文風昌熾、青山綠水當是引導沈耀初走上書畫之路的啟蒙導師。畫家自小就酷愛大自然中那些花鳥蟲魚、山水人物。后來因一次所畫的折扇,被族中老畫家沈鏡湖看到,覺得沈耀初有繪畫天賦,執意收其為徒。有了名師的指點,10歲的沈耀初開始了自己的習畫生涯,開始懂得如何運用筆墨,從此脫離孩童胡涂亂抹的階段。
在青年時代,沈耀初就依據自己天生瀟灑豪邁的個性,選擇了自徐渭、八大山人、揚州八怪、吳昌碩、齊白石發展而來的大寫意花鳥畫傳統。在這個期間,對傳統中國畫有較為深入的研習和考究,是傳統技藝和功底深厚的藝術家。據說其曾與友人打賭, 畫了一幅《松》, 題詩為:“長松一線晨飛泉, 峰削云孤地勢偏。沙日俗塵風滌盡, 呼龍若上去耕煙。”派人送予書畫鑒定專家陳定山鑒定, 竟被誤認為是吳昌碩佳作。由此可見,沈耀初學習前人大師是到何等精深的境界。
后來因當時時局產生巨大變動,畫家滯留臺灣40余年。在這段漂泊期間,畫家居無定所、老病纏身、頻繁變換工作,畫家內心滿腔的漂泊孤獨之感可想而知。常年隱居鄉間,畫家以筆墨為伴,在自己的陋室中度過了其絕大部分時間。孤獨是人類最消極的情感,但凡事都有兩面性,對藝術家而言,孤獨并不意味著痛苦,藝術家成為大家,孤獨是藝術追求過程中所必須經歷的一種情感狀態和生活方式,是藝術人生中一種可貴的品質。與“痛苦”和“孤獨”隨之而來的,是藝術家迸發靈感的源泉,從而釋放出無限的創造力。在中外美術史上,真正的大師都必須經歷孤獨的人生,才有可能成就輝煌藝術。像梵高、畢加索等藝術巨匠。
沈耀初對世俗的紛紛嚷嚷和茍且,采取一種“充耳不聞”的態度,只一心撲在自己所熱愛的藝術繪畫上,把繪畫當作自己的生命。因經濟等方面原因,做不到“搜盡奇峰打草稿”,于是畫家所畫的作品都是自己日常生活中尋常的景致。畫家借畫抒情,排遣客居他鄉的孤獨情愫,在作品中能投入自己的真情實感, 所呈現出的畫面必然不會差。
畫家青年時期因家庭貧困,無法到北京,上海等藝術高等學府進行學習,晚年時期畫家回憶起說“它對我造成的影響,認真想起來,恐怕是一種永遠的‘不滿足'感 ,直到現在”。于是他深入鉆研青藤、八大、揚州八怪、擊老、白石諸家畫法,但后來主要立基于吳昌碩、齊白石并吸收其他各家精華,“自始至終,無言的努力,由臨摹古人到臨摹自然,師法吾心。”“即使摸索有得,變出一個自以為是的境界來,也常常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雖足慰情于一時,但仍然又有一番獨立蒼茫,日暮途遠的壓力迎面而來。”通過自己慢慢的摸索領悟,體會到“凡事求諸己”的重要。四五十年的獨自摸索、糊里糊涂的淌水弄墨 ,無形中也走出自己的路來。畫家晚年時說“只有‘求諸己'最后才能‘走出自己',這是我一生最深刻、最完整的體驗。”
他有深厚的傳統筆墨功力,畫面整體的筆、墨、色按照現代構成組合形成。追求畫面整體筆墨的和諧統一,不拘泥于局部中一筆一墨的精妙,并帶有一定的裝飾意味。發展出具有大、 拙、重、厚、遲的個人筆墨特色,畫家個人內心情感也通過夸張的造型來體現。沈耀初正是由于“凡事求諸己”,在藝術創作過程中,遵循自己內心的真情實感,塑造出與靈魂深度契合的藝術形象,“走出”屬于沈耀初“自己”的路。
沈耀初畫家重視對傳統文化的繼承與創新,對“外師造化,中得心源”藝術真諦有深刻領悟,熱衷于生動地臨摹自然。畫家在《我的藝術創作觀》中所說“傳統正似血統 ,是源頭活水,是根本 ,后人應該依恃傳統的力量,再向前推進,成就新的一代面目,才算盡了本分。”他說“中國畫可以變”,但必須在堅持對傳統繼承基礎上,對藝術進行創新,中國畫永遠必須保留中國味道,包括進行中國繪畫創作的毛筆,毛筆在畫面中所呈現出的特殊筆墨韻味和墨彩,缺一不可。沈耀初認為,想要達到自然表露屬于自家獨特的個人風貌,不是一心盲目地求變,而是隨著藝術家本身各方面的學識和修養的不斷提升,最終水到渠成的完成的。畫家常常陷于“求變而變不出”的尷尬局面,不僅嚴格追求于繪畫中的“法”和“度”,而且他要求作品能深入到達自己靈魂深處,滿足“作有所好,各有所宜”,這委實不簡單。
在藝術創作時,畫家喜愛畫在鄉間平常生活中,常見景致與事物“飛禽走畜、花草樹石、竹籬茅舍、云山水影”。藝術來源于生活,自然景物的丑拙逸美,具有一種原始的美感,它們是毫無偽裝地,赤裸裸地展現在人們眼前。沈耀初對大自然有著超乎常人的藝術感受,能夠體驗到自然萬物之間中充滿生命力的律動。畫家曾言“這律動經由我的手、筆,久久地感觸著,就會自然貫注到紙中、畫中,那么畫里的一切,就鮮活生動起來”。這是沈耀初五十年來一直堅持的理念,晚年的一些經典作品,充分體現了畫家順遂我心的自由創造,如《晨雞》(圖1),《草野群鵝》(圖2),《籠雞》(圖3)等 。

圖 1

圖 2

圖 3
沈耀初在臺享有盛名,1974年獲臺灣畫學會最高獎項——金爵獎,20世紀80年代末被臺灣文建會推選為“臺灣十大前輩美術家”。但畫家心中深深掛念著的是福建詔安,晚年落葉歸根,榮歸故里。1990在家鄉投巨資建成“沈耀初美術館”。此館現已成為詔安縣的文化交流中心、對臺文化交流的窗口,是“中國書畫名家館聯會”二十四家成員館之一。館內珍藏著沈耀初人生中各個時期的重要作品一百二十幅,以及沈耀初先生生平史料和有關文物。對海峽兩岸產生重要影響。社會公眾能夠免費參觀和欣賞,通過美術館向全社會展示推介他的藝術作品,激勵后輩學習他的美育精神。
沈耀初一生秉性高潔,淡薄名利,潛心研畫,甘忍孤獨,直至生命的終結。對傳統的繼承和對傳統的開拓,是評判一個寫意畫家的成功標志。沈耀初以探索中國傳統繪畫的精髓為己任,在追求藝術理想的道路上歷經磨難與艱辛。實現了從傳統向當代的轉型,發展出具有個人特色的繪畫風貌。他畫面中與傳統繪畫中有著諸多不同的表現手法,終使他成為一位具有濃厚現代意識的傳統型大寫意國畫大師。在漫長的中國繪畫發展史中,沈耀初繪畫藝術在中國繪畫的傳承與演進中扮演著重要角色,他的藝術在臺灣和福建,乃至在全國產生過一定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