錘音一響花絲鑲

尋藝工坊

花絲鑲嵌是中國傳統(tǒng)手工技藝，被位列“燕京八絕”之首，它是“花絲”和“鑲嵌”兩種工藝的結(jié)合，又被稱為細(xì)金工藝。“花絲”是指將金、銀等金屬抽成細(xì)絲，用編織、堆壘等技法將其編結(jié)出首飾、器物等形態(tài);“鑲嵌”則是指將珍珠、寶石等鑲在金屬片做成的托或凹槽中。2 000多年來，精妙細(xì)膩的花絲鑲嵌工藝一直為宮廷御用，所謂“花絲萬縷織金冠，妙手鑲嵌有乾坤”正是對這項精妙工藝的高度概括。

為下一代人“保管”技藝

“采金為絲，妙手編結(jié)，嵌玉綴翠，是為一絕。”這是對中國古代傳統(tǒng)手工藝——花絲鑲嵌的高度贊美。劉超是如今為數(shù)不多的花絲鑲嵌技藝傳承人之一。

他的這門手藝，是祖上三輩流傳下來的。56年前，劉超的外公李玉成跟著從宮廷流落到民間的老手藝人學(xué)習(xí)花絲鑲嵌。李玉成年輕時選擇花絲鑲嵌這門手藝，是因為機緣巧合，遇到了從京城流落民間的宮廷花絲匠人。而后，家里依靠這門手藝，置辦了這個小院。

到劉超這一代時，大量從北京擠出的年輕人，到河北香河置辦房產(chǎn)。劉超家所在的村莊，絕大部分地方都被拆遷，年輕一代都變成了“拆二代”。劉超一家人不想搬，是因為舍不得家有小院的生活。更因為變成“拆二代”后，花絲鑲嵌這門傳承了三代人的手藝就很難再繼續(xù)了。花絲鑲嵌是一門金與火的藝術(shù)，高樓房里不許用火，那么這門手藝就會面臨失傳的危機。

李玉成家里有個櫥窗，收藏著自己從藝50多年來每個時期的作品。李玉成指著櫥窗里最醒目的花絲擺件說：“你看，這就是咱們出口創(chuàng)匯時期做的產(chǎn)品！”李玉成對這些作品很不屑。

原來，這個時期正是改革開放初期，外面的世界對中國充滿好奇。花絲鑲嵌這門原為中國皇家服務(wù)的手藝，很快就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最開始，不管我們生產(chǎn)多少，生產(chǎn)成什么樣，老外都高價搶。既然不管做成什么樣都會被搶空，那我們還做精做細(xì)干什么呢？結(jié)果幾年后，口碑就沒了，老外也不要了，于是我們整個行業(yè)幾乎崩潰。但我家手藝沒斷，是因為那時出土了大量花絲鑲嵌文物，需要有手藝好的師傅做一模一樣的仿制品。”李玉成回憶說。

50多年過去了，宮廷手藝成為了國家級非遺項目。在劉超家，這門手藝也從外公、母親一直傳到了他的手上。1990年出生的他是看著家人做花絲鑲嵌長大的，也見證了這門手藝從風(fēng)光到漸漸沒落。“在我外公和媽媽那輩，花絲鑲嵌大概興盛了10年，那時候我外公還管著500人的車間。”回憶起當(dāng)年外公的風(fēng)光，劉超很是自豪。可是到后來，花絲鑲嵌工藝品就沒那么好賣了。

花絲鑲嵌的工藝極度依賴手工技巧和經(jīng)驗，培養(yǎng)一名師傅的時間短則三五年，長則數(shù)十年。很多人耗費幾十年的心血研習(xí)，尚不能完全掌握其精妙所在。現(xiàn)在許多年輕學(xué)徒望而卻步，花絲鑲嵌也逐漸陷入失傳的境地。

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如今能夠完整掌握花絲鑲嵌整套技藝者，全國不足10人。有一定水平的花絲鑲嵌工藝從業(yè)者，全國不超過50人。

有人曾說：“一門手藝的消亡，就代表著一個小型博物館的消失。”手藝的消亡并非僅僅失去一樣?xùn)|西，而是包含工具、匠藝、心法等在內(nèi)的整個系統(tǒng)都消亡殆盡。即便如此，在我們身邊，仍有像劉超家族里的這些人，為一門手藝時刻努力著。

傾注匠心，失手則重來

花絲鑲嵌技藝高超、用料珍奇、工藝繁雜，在許多收藏家的心里，其珍貴性絲毫不亞于唐畫與宋瓷。一件花絲鑲嵌的工藝品，想要完美成型，要經(jīng)過掐、填、攢、堆、壘、焊、織、編8大工藝。

這8種工藝細(xì)分起來每個都是千變?nèi)f化，在實際操作中也可進行不同次序上的搭配。工匠們要趁熱打金，把手指粗的金銀杵錘打成粗線。然后把這些粗的金銀線穿過孔徑不一的拉絲板，用力拉伸，借助金屬的延展性，最終把金銀杵拉成比頭發(fā)線還細(xì)的金銀線。

劉超說：“鐵杵磨成針的故事，在其他人眼里，是一個教育孩子做事要有恒心的典故，但在花絲匠人這個行當(dāng)，卻是入行的基礎(chǔ)。”比如一段20厘米長的銀線，最終拉成制作花絲鑲嵌的銀線，要被拉長至200米。拉伸幅度整整是原來的1 000倍。人們常說百煉成鋼，但對于花絲來說，千拉方可成絲。

劉超十分樂意為每一個對花絲鑲嵌這門技藝感興趣的人，講解這8種工藝的精妙之處。

“掐”，就是用鑷子或鉗子將花絲掐成各種紋樣，以便后期將其粘焊在器物上。因為花絲極細(xì)，非常容易斷，所以掐絲既是基本功，也是最難掌握的技術(shù)。這也是花絲鑲嵌中最“修身養(yǎng)性”的一環(huán)。“填”這種比芝麻粒還小的蔓兒，對技師的眼力和手力要求都極高。一根圖案大概需要填上百個蔓兒，哪怕是經(jīng)驗非常豐富的技師，做一個簡單的圖案也得花個兩三天。“攢”，是將珠寶粗坯的細(xì)部用工具敲打為更完美的形狀，并用金屬刀具在金銀片上一點點雕刻成所需的圖案。“堆”和“壘”是用堆炭灰的方法將碼絲在炭灰上繞勻，壘出各種形狀。“焊”則是將制成的紋樣拼在一起，通過焊接組成完整首飾，形成天衣無縫的效果。焊接需要工匠具備足夠的經(jīng)驗，比如灑金焊藥，灑少了焊不上，灑多了影響花絲效果。“編”和“織”是將細(xì)絲編織成不同紋樣和不同形體的底紋，在底紋上再用各種工藝方法制成不同花型的紋樣。

如果說花絲鑲嵌的精髓在花絲，那么后期的鑲嵌則可以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用挫、鎪、捶、悶、打、崩、擠 、鑲等技法，將金、銀薄片做成精致的托槽或爪子形臥槽，以珠寶翠鉆、精石美玉等點綴。一定要“鑲好、鑲平、鑲俏”，才算得上一件完美的花絲鑲嵌工藝品。

花絲鑲嵌本來就是金與火交織的藝術(shù)。為了將8種工藝熟練于心，劉超每天至少練習(xí)10個小時。冬天水涼，免不了凍手;點火加工時，又燙得不行，他的手上新增了不少被火星燙傷的疤。

雖然也曾有過猶豫和退縮，但劉超說：“真做了花絲鑲嵌后，我也就不想做別的了。我不想讓這門手藝在我這一代失傳。我想讓它更好地傳承下去，讓它在咱們家、在中國、在世界上，在哪一個地方都要發(fā)光。”

當(dāng)那些偉大的工匠們漸漸老去，曾經(jīng)凝聚中華民族世代工藝傳人智慧的花絲鑲嵌，只能在博物館里孤獨地回映著盛世的余暉。

幸好，在我們身邊，仍有一些人為這樣一門手藝時刻努力著。他們精雕細(xì)琢，讓這門手藝承載的工匠精神，在千百年的沉淀中持續(xù)流光溢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