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肌肉男遇上李小龍

文_猿飛

2019年8月，前功夫巨星李小龍的女兒李香凝，跟美國著名導演昆汀?塔倫蒂諾上演了一場口水戰，原因是昆汀在其新片《好萊塢往事》里拍了一段丑化李小龍的戲。

李香凝對昆汀口誅筆伐，甚至訴諸有關部門，直接導致此片不能在中國上映。

對許多中國影迷來說，昆汀乃一代宗師，他在其早年名作《殺死比爾》里，曾消費過李小龍的種種符號——他的專屬黃色運動衫和他來自東方大國的神秘功夫，經由昆汀的御用女星烏瑪?瑟曼重新演繹，成為許多年輕人心中的經典。

由此觀之，昆汀應該是李小龍的粉絲才對，他怎么會突然就丑化起李小龍了呢？許多人為之費解，事發后紛紛為這位導演鳴不平。筆者也是抱著這種心態，從網絡上找到了本片的資源。

由于涉及李小龍的片段爭議極大，而且如果不說清事件過程，很多讀者就無法對此次事件做出客觀評價，那么，我們權且看看昆汀鏡頭下的李小龍到底風采幾何。

先交代一下故事背景，本片的主演為萊昂納多和布拉德?皮特，而跟李小龍有關的片段，出現在皮特飾演的替身演員克里夫的回憶中。

克里夫原本名聲不佳，劇組不愿意聘用這個一身是非的人，但小李子替他百般求情，使他終于有了跑龍套的機會。

這天，衣冠楚楚的克里夫懶洋洋地坐在片場旁邊的一張工作臺上，看見配戴墨鏡的李小龍正在跟一群工作人員夸夸其談。

一個好事者突然插嘴：“如果你和阿里（拳王阿里）打，誰會贏？”

默不作聲的克里夫滿懷期待地抬起頭，聽見李小龍說：“這個嘛，永遠不會發生。”

“但如果你真的跟他打，你覺得會發生什么？”好事者追問。

“我會把他打成殘廢。”李小龍輕松地說。克里夫忍不住笑出了聲。

李小龍質問起克里夫，兩個人隨即相互嘲諷，最后決定用拳頭解決問題。

令人瞠目的是，在華文世界被描述成功夫之王的李小龍，竟然被克里夫這個純粹虛構出來的替身演員丟翻了。

好萊塢往事

據一位在美國影院看完此片的中國網友說，這個片段讓銀幕前的外國人哄笑了很久，如果不是身臨其境，他也會覺得昆汀有他自己的藝術處理方式，但面對現場觀眾的真實反應，這種直白的“丑化”已經不需要任何解釋。

在國內知名電影社區豆瓣網上，文藝青年們也為此事吵得不可開交。有人堅持認為昆汀的表達只是一種藝術手法，比如這樣一種論點：李小龍的片段發生在克里夫的回憶里，這個回憶有沒有可能是克里夫的阿Q精神作祟？真算是一種開天辟地的解釋了。但更多評論者認為昆汀是“司馬昭之心”，根本洗不動。

昆汀以《落水狗》和《低俗小說》成名，這兩部影片，成為許多青年心目中的“電影圣經”。而絕大多數中國人認識昆汀，是從他的商業大片《殺死比爾》系列開始的。《比爾》系列，讓人們記住了昆汀電影的“神圣”符號：血漿，甚至在圍繞《好萊塢往事》的絕大多數評論里，人們最期待的東西也是這個。

這種淺嘗輒止的認知，讓昆汀本人也變成了一種符號，好像這位導演只能拍這種炸裂視覺的東西。但如果深扒一下昆汀作品序列的內核，就不難發現，他其實是一個三觀非常正的導演。這種很正的三觀，指的當然是他極其本分的美式精神。

這種本分又是什么？狹義上來說，是充斥在價值觀層面上的政治正確，比如在《無恥混蛋》里屠殺納粹，在《殺死比爾》里戰勝邪惡，在《被解放的姜戈》和《八惡人》里向白人至上主義吐唾沫、向林肯總統的偉業比心。

而從廣義上來說，這種本分莫過于對美式快餐文化的贊美，正如《低俗小說》里，薩繆爾?杰克遜飾演的殺手大口嚼著漢堡、大口吸著可樂，說：“嗯，味道好極了！”而這種看上去膚淺的贊美，其實才是昆汀最深沉的內核——他真的是深沉地愛著美國的文化，并熱衷于讓全世界都認同他所認為的這些好東西。

從這一點上來看，是昆汀選擇在《好萊塢往事》中惡搞李小龍，而不是其他導演，就非常容易理解：喝牛奶長大的克里夫，地地道道的美國人克里夫，當他解下文明的西裝和領結，就是一個肌肉男——當他面對一個來好萊塢搶飯碗，又引領了潮流的華裔，他會作何感想呢？他什么都不想，他四肢發達，思考不如行動。

這種粗暴的味道，擅長記歷史的中國人再熟悉不過了。但如果僅僅將這部電影當成一種政治語境下的宣傳，這種認知也不會產生任何意義。

人類總是在矛盾中進步，但每當人們遭遇困難的經濟周期，總會不約而同地回歸文化保守主義，我們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