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暫停片刻11

曹好

/作者自畫/

我喜歡院子中的一盆綠蘿，風一吹，那“綠”仿佛要掉下來似的;喜歡晚間陪伴我的那一盞臺燈，在那盞臺燈下，我總是能靜靜地思考，那時，我覺得世界都是屬于我的;喜歡坐在學校的“覽勝亭”上，捧一本丁立梅的書，然后抬頭看一看校園的一草一木，陽光照在身上，幸福的味道彌漫四周……我盡情享受著大自然，然后用筆緩緩地寫出生花的文字。閑觀花開花落，笑看云卷云舒，我愿山河伴隨，縱觀文辭華美。寄情絲于筆墨，抒感慨于文章。這便是我心之所向。

遠方為夢，近處有桑。

家院外，是一棵4米高的桑樹。粗壯的枝干呈淺茶色，略有些坑坑洼洼的節，主干在半空中分出許多小枝丫，密密地形成盆狀。

六七月份是桑樹結果的日子。

一樹飽滿的紫紅色的桑葚，將樹枝向下壓了幾分。帶倒刺的葉上也偶有染上點點紫色，像是無意間濺上了墨汁。三五成群的桑葚，散發出迷人的香味誘惑。

孩提時，不愛家中的茶果，只鐘情于院外的這一樹桑葚。

因為不是規劃的小區，孩子們都是“散養”的，所以經常成群結陣玩鬧皮耍，而我們有個共同的愛好——吃桑葚。

摘下一把，不料破了幾個，染紫了手。紫得發黑發亮的熟桑葚安靜地躺在手心里，像上好的玉石般無瑕。一粒粒的小核果聚合成了一串長長的桑葚，每一粒都似葡萄般圓滾，讓人情不自禁地放入嘴中。

濃密的果香先是在嘴里蕩漾開，緊接著便可感受到桑葚汁的甜蜜，滿口腔的甜經過了每一個味蕾，口舌生津……

除了上學、吃飯、睡覺的時光，我們都會去桑樹下，尋找著成熟能吃的桑葚，然后決定誰去爬樹，如何分配摘到的果子。當然，也不乏因分配不均而吵鬧不休甚至直接搶奪的。通常，同伴們會聽我安排，因為這棵樹離我家院子最近，大家在心里已認同我是它的主人。這使我的自尊心得到極大滿足，除此之外，還有一點淡淡的自豪感，對這棵桑樹也是愈加喜歡。

捧著“自己”摘的桑葚，慢慢地吃著，比著，說著，笑著，入口時的酸甜，讓我們早已忘卻先前的辛苦，忘記了弄臟的衣服。桑葚的汁，染紫了手，染紫了唇，甚至咧嘴一笑，牙齒都是紫色的了。吃不夠的，連飯也不想吃了。

每到飯點，我們總是戀戀不舍，真希望時間可以暫停，哪怕片刻也好，讓桑葚的滋味在口中停留……

因為愛吃桑葚，倒也練就了一身爬樹的本事。

沒有桑葚的時候，桑樹便成了我們玩耍的好地方。因樹杈較矮，只需輕輕一蹬再一跨，便可不費勁地站在一兩米高的地方。再往上爬則費些力氣，枝干細了疏了，離地更遠了。

許多時光，我們都是同這棵桑樹一起度過的。

“加油！加油！加油……”樹下的同伴們圍著樹形成一個圈，每次不管是誰爬得更高了點，都會收到無數驚訝的贊嘆聲。輪到我了，我雙手緊緊抓住樹干，兩腳分別踩在兩根對應的枝干上，手心變得黏糊糊的，是沁出的汗?！班辍蹦_下一滑，踩下兩片青色的葉，身子突然一緊，連忙抱住那根粗大的枝干。桑樹微微晃了晃身子，短發上一滴汗，滴在了我的后頸。

大概已經三米多了，我沒敢向下望，而是盯著最頂端的綠色樹冠。只差最后一根枝丫，我便能爬到最高處了，說不緊張是假。那一瞬已聽不見樹下同伴們的歡呼喝彩聲，只是機械地抬起腳。

“成功了！成功了……”同伴們的聲音如洪水般涌進雙耳。我沒有立即下樹，看著他們，眼睛竟模糊起來，卻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那一刻，我無比自豪！

有時，我會早于伙伴們來到桑樹下，便一個人爬上樹等著他們，查看他們來的方向。偶爾也會被其他東西吸引，比如鄰家院里皮鬧的小狗小貓，屋頂上升起的裊裊炊煙，長滿油菜花的金色田野，還有遠方神秘的高樓大廈……這都是我平時不曾關注，或很難見到，或非常陌生的景象。

于是，我漸漸地發現，爬上桑葚樹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我可以看，可以聽，可以想。

是啊，時光要是能多停留片刻多好，讓我在樹上再凝視一會兒，那令我怎么也看不夠的遠方?？啥呉秧懫鹉赣H喊我回去吃飯的聲音……

長大后，真的去了“遠方”，到縣城讀書。

加快的生活學習節奏，更讓我懷戀起以前的生活，也多次想起老家院外的那棵三四米高的桑樹，想起以前爬樹、吃桑葚的時光。不文雅，卻很有意思。

期間，接到家里電話：因道路改造，我家緊靠新路，要拆遷，已開始著手買新房了。

心急，卻無可奈何。我身處遠方，哪能棄掉課程回家呀！

學期結束，我坐上了回家的車，內心是一陣無措，生怕到家門前，只看見一片頹垣廢墟，一個光禿禿的樹墩。

手機屏幕亮了亮，一行小字戳中了我內心深處的糾結與惶恐：這幾天正式推房砍樹。此刻，車已行駛到那片五顏六色的小樓，十幾年過去，它們已失去了當年明艷的色澤。房子還在，但那棵桑樹呢？無奈中只盼望時光能暫停片刻，還能看看那棵帶給我無限快樂的桑樹。

可時光不會暫停，到了家門口，只看見了一個樹墩。

是新砍的痕跡，幾十圈棕色的年輪在淺茶色的樹墩上彎曲地趴著。

桑樹沒了……

現在想來，與桑樹在一起時，也總是渴望時光暫停，好讓我慢慢地享受樹上的時光。時光本就是用來“浪費”的，正如林清玄所說：浪漫，就是浪費時間慢慢吃飯，浪費時間慢慢喝茶，浪費時間慢慢走……原來我也是“浪漫”之人啊！

于桑樹也好，于他人也罷，只有你慢下來用心體會，加上時光長久，自會感受到“浪漫”的幸福。

我坐在桑樹的樹墩上，目力所及，皆為遠方。

遠方是夢，心底有?！?/p>

（指導老師：嵇原軍）

寫作背后的故事

老家那邊沒人住了，桑樹也只存在于記憶里了。

我住在那里的時候還很小，大約五六歲，除了桑果的香甜，與桑的交集幾乎在于爬那不高的桑樹了。在我眼里，它的綠葉沒有什么不同凡響，只是旺盛而已。

那時候，我的家鄉到處都是繁茂的桑樹，有高有低，我們女孩子只能攀一點低的桑樹枝。但村中的男孩子，爬得高，摘的果飽滿，他們享受著這份自由與瘋狂，我也每每滿懷開心。

那時的生活，真是無憂無慮，于是寫下這篇文章，圓了我的一個純真的夢想。時間軸與我的成長相似，后來到了城里讀書，去了當時每個人都向往著的遠方……

桑樹是我心底的美好，它可以是外在的桑果，給予我直接的甜蜜，也可以是內在的回憶，對人生中唯一的一抹白色——童年的紀念。

搬離老家，也許大多數人都經歷過。那些滿載我們回憶的地方固然重要，可向前的，才是人生。桑樹給我帶來幸福與美好，它也永遠會是我心間的純白。

所以我將桑樹埋進了心底那片最柔軟的地方，繼續把遠方追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