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齋月革命”與1963年復興黨在伊拉克的第一次執政

【摘 要】 1963年2月8日，阿拉伯社會復興黨在部分軍方人士的支持下發動“齋月革命”，推翻了伊拉克卡塞姆政權，盡管此次復興黨的執政時間頗為短暫，但卻深刻地影響了此后幾十年間伊拉克的政局。本文對1963年伊拉克“齋月革命”以及此后復興黨為期9個月的執政期進行簡要的梳理和研究，并指出戰爭的失利使復興黨失去軍方的支持，政治上的分歧最終導致了復興黨政權的迅速倒臺，希望可以對把握和理解中東地區復雜的政治局勢有所裨益。

【關鍵詞】 伊拉克 復興黨 齋月革命

伊拉克卡塞姆政權在政治以及軍事上的失敗導致了自身的覆滅，復興黨在奪取政權后很快重蹈覆轍。復興黨上臺后，并未對伊拉克的經濟社會進行全面改革，甚至表現出保守主義傾向。庫爾德民主黨曾經支持復興黨的政變，但是復興黨在上臺后卻不愿對庫爾德人作出更多讓步，并試圖通過使用武力手段解決庫爾德問題，卻沒能取得進展。軍事上的失利導致復興黨政權逐漸失去軍方的支持，內部的分歧與權力斗爭導致了該政權倒臺。

一、伊拉克共和國

1958年7月14日，在卡塞姆的領導之下，伊拉克“自由軍官組織”發動政變推翻了哈希姆王朝的統治，伊拉克由一個保守的親西方阿拉伯君主制國家轉變成為反西方的共和制國家。以卡塞姆的助手阿里夫為代表的阿拉伯民族主義者強烈希望伊拉克與阿拉伯聯合共和國（簡稱阿聯）合并，卡塞姆反對合并并逮捕了阿里夫，這一做法遭致阿拉伯民族主義者的強烈反對，并不斷地發動反對卡塞姆政權的叛亂。卡塞姆在鞏固自身政權的過程中依賴伊拉克共產黨的力量，還與蘇聯建立了友好的關系。1959年3月，由于認為巴格達條約組織的其它成員國支持了反對卡塞姆的叛亂，伊拉克政府宣布退出該組織，導致美國所支持的這一針對蘇聯的中東防御體系名存實亡。美國外交官甚至聲稱：“伊拉克上空的鐵幕正在落下”。①

1961年6月19日，科威特獨立，卡塞姆宣布“科威特是伊拉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并將軍隊調往科威特邊境地區。但卡塞姆吞并科威特的野心在英美以及其他阿拉伯國家的壓力下未能實現。為了回擊西方國家，卡塞姆沒收了西方石油公司的開采許可。1962年6月，美國總統肯尼迪在華盛頓接見科威特駐美大使，伊拉克宣布將美伊外交關系降級作為報復，美伊關系瀕臨破裂。②

革命成功后，為了贏得伊拉克庫爾德人的支持，卡塞姆許諾將給予他們一定程度的自治，但是卡塞姆一直沒有兌現這一承諾。隨著庫爾德人與巴格達政府之間的矛盾逐漸激化，1961年9月，戰爭爆發，庫爾德民主黨（簡稱庫民黨）領袖毛拉·巴爾扎尼率領游擊隊與政府軍對抗。盡管伊拉克政府軍裝備著從蘇聯購買的先進武器裝備，但是卻在庫爾德游擊隊頑強的抵抗下屢遭失敗。美國將巴格達政府與庫爾德人之間的戰爭視作伊拉克的內部事務，并拒絕了庫爾德人的援助請求，但卡塞姆仍然公開將戰事的失利歸罪于美國對庫爾德人的支持。軍事上的失敗加之自“7月14日革命”以來一系列社會、經濟以及土地改革活動的失敗，卡塞姆逐漸失去了民眾甚至軍隊的支持。③

二、阿拉伯社會復興黨

阿拉伯復興黨于1944年由米歇爾·阿弗拉克和薩拉赫丁·比塔爾創建于敘利亞，1952年，阿拉伯復興黨與阿拉伯社會黨合并成為阿拉伯復興社會黨，簡稱復興黨。復興黨口號是“統一、自由與社會主義”。該黨將實現阿拉伯世界的統一視作是該黨的首要任務。復興黨的最高機構民族指揮部位于敘利亞大馬士革，而位于其他阿拉伯國家的分支機構則被稱為地區指揮部。1954年，復興黨在伊拉克建立分支機構，但是在“7月14革命”爆發之前，該黨在伊拉克國內的力量非常薄弱。

1959年10月7日，復興黨進行了一場針對卡塞姆的暗殺行動，但是僅傷及卡塞姆肩部，年輕的薩達姆參與了這次行動，在成功躲過當局的搜捕后逃往阿聯。此后，卡塞姆一直未能有效削弱國內復興黨的力量，甚至在1961年對關押在監獄中的復興黨成員進行大赦，這一舉動最終殃及自身。到了這一年年底，復興黨聯合部分不滿的自由軍官組織的成員成立了一個共同的指揮機構“全國革命委員會”，該機構由復興黨地區指揮部書記薩迪領導。為了推翻卡塞姆政權，自1961年起，復興黨不斷地在伊拉克蓄積力量，并逐步爭取軍方人士的支持，甚至包括卡塞姆的前助手阿里夫等被逐出權力中心的人士。

三、“齋月革命”

2月8日，巴格達時間零點剛過，復興黨謀劃已久的政變終于爆發，叛軍在占領了巴格達郊外的軍事基地后隨即向巴格達發起進攻。在巴格達城區，多數守軍未開一槍便選擇了投降。卡塞姆在他執政的大部分時間內都在國防部辦公和生活，在叛軍的攻勢下，許多國防部的守衛趁亂逃脫。當天下午，叛軍攻入了國防部大院，剩余的守衛選擇了投降。第二天，卡塞姆和他的助手們在經歷一場倉促的審判后被槍斃，當晚，電視臺向觀眾展示了卡塞姆尸體的照片。

由于這場政變發生在穆斯林齋月，因而被稱為“齋月革命”。新政權的總統由卡塞姆曾經的助手阿里夫擔任，他不是復興黨成員，因而沒有實權。復興黨成員貝克爾擔任副總統兼內政部長，真正的實權掌握在薩迪手中。伊拉克的新統治者發誓將繼續“7月14日革命”，他們宣稱這場革命被“獨裁者卡賽姆”背叛了。在奪取政權后，被稱為國民衛隊的復興黨民兵組織開始搜捕共產黨人以及親共人士。2月12日，美國駐巴格達大使館向美國國務院報告說新政權正在大規模抓捕政府中的共產黨員④。幾天后，美國駐巴格達大使館再次向國務院報告，伊拉克政府宣稱已經抓捕多達13000名共產黨及親共人士，其中有大約6000人是伊拉克共產黨員⑤。在遭遇復興黨政權此次血腥地清洗后，伊拉克共產黨再也無法恢復往日的力量，更無法威脅新政權的統治地位。

四、復興黨的統治

盡管復興黨宣稱奉行社會主義，但在執政后并未推行社會主義制度，甚至在保守勢力的推動下，取消了部分卡塞姆政權時期頒布的較為進步的法律制度。在外交上，復興黨政權緩和了與西方國家之間的關系。1961年9月，敘利亞爆發政變脫離阿拉伯聯合共和國并宣布獨立，伊拉克新政權在上臺后很快修復了與埃及和敘利亞之間的關系。復興黨簽署協議承認科威特的獨立與主權，而科威特則通過向伊拉克提供了一大筆長期無息貸款作為交換。

庫民黨支持復興黨的政變，希望以此換來更大程度的自治權。3月，巴爾扎尼要求巴格達當局承認庫爾德人的自治權，將伊拉克北部的數個省份劃為庫爾德人地區，允許庫爾德人在這些地區組建軍隊，建立政府并成立立法機構，并由庫爾德人出任伊拉克副總統。這些要求遠遠超出了復興黨所能接受的范圍。4月底，伊拉克政府軍開始向北部地區集結。6月10日，巴格達當局逮捕庫爾德人駐巴格達代表團的成員，戰爭在平息4個月之后再度爆發。卡塞姆政權針對庫爾德人的軍事行動以失敗告終，為避免重蹈覆轍，復興黨采取更殘酷的手段打擊庫爾德人，在摧毀庫爾德人家園的同時屠殺平民。據一位政府軍將領透露，巴格達當局甚至希望在大量地消滅庫爾德人后在庫爾德人的居住地重新安置阿拉伯人。

但是庫爾德游擊隊遭受了巨大的損失，但是他們還是抵擋住了政府軍的攻勢，并在伊拉克北方的冬天來臨時逐步奪回失地。戰爭爆發伊始，蘇聯發動外交攻勢譴責復興黨政權并宣布支持庫爾德人的自治主張。卡塞姆時期，蘇聯向伊拉克提供了大量的武器援助，但是由于復興黨在奪權后對國內左翼人士的清洗，蘇聯斷絕了對伊拉克的武器供應。隨著戰事的進行，政府軍的補給逐漸難以為繼，而庫爾德游擊隊則可以通過伊朗獲得武器，這使得戰爭的天平逐漸向庫爾德人傾斜。

五、復興黨政權的倒臺

伊拉克復興黨政權內部對阿拉伯統一事業的看法仍存在分歧，貝克爾所領導的由軍方人士組成的溫和派與薩迪所領導的激進派之間的矛盾逐漸激化。溫和派中有許多親納賽爾人士，他們希望伊拉克與埃及合并。然而由于復興黨起源于敘利亞，因此以薩迪為首的激進派分子更希望伊拉克與敘利亞合并。薩迪控制著國民衛隊，這支民兵組織在清洗伊拉克共產黨的過程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他在伊拉克軍政兩界中都缺乏支持者，因而著重加強國民衛隊的力量，這讓軍隊中的溫和派人士非常警惕，并希望取締該組織。10月7日，在伊拉克內閣改組的過程中，以薩迪為首的激進派獲得了勝利，溫和派的內政部長賈瓦德和外交部長沙比布遭到解職。

11月11日，位于巴格達的復興黨地區領導機構召開的會議，在這次會議上，遭到解職的賈瓦德和沙比布指責薩迪和他的支持者們違背了復興黨的政策，并經投票表決將薩迪等人流放。隨著這一消息的傳開，國民衛隊走上街頭并與政府軍之間爆發沖突。11月13日，國民衛隊襲擊并占領了巴格達多處地點，貝克爾命令軍隊奪回這些地點，并實施宵禁。阿弗拉克率領一個代表團從大馬士革出發前往巴格達，試圖調停復興黨政權的內部斗爭。11月15日，民族領導機構宣布接管伊拉克，并宣布將賈瓦德與沙比布流放。這一決定引起了伊拉克軍方的不滿，他們不愿看到伊拉克政權落入敘利亞人手中，貝克爾與阿里夫決定采取行動。11月18日上午，阿里夫命令政府軍攻擊復興黨和國民衛隊，政府軍很快便獲得了勝利，復興黨政權在僅僅維持9個月之后便宣告結束。

阿里夫擔任伊拉克共和國的總統兼武裝部隊總司令，他開始從政府中清除復興黨成員，并著手組建新政府。阿里夫還強迫軍隊中的復興黨成員退役，以斷絕復興黨和軍隊之間的聯系，1964年年初，貝克爾遭到解雇，復興黨被逐出巴格達的權力中心，直至1968年通過政變卷土重來。

六、結語

阿拉伯社會復興黨在1963年2月至11月間統治，是伊拉克歷史中一個短暫的插曲，但是卻影響了未來幾十年間伊拉克的政治進程。在經歷過阿里夫兄弟5年的執政期后，復興黨于1968年再次通過政變上臺。阿拉伯民眾對于統一的熱情逐漸消退，但是庫爾德問題仍然困擾著巴格達當局。貝克爾與其繼任者薩達姆顯然吸取了復興黨第一次執政時期的教訓，加大了對軍隊的控制并采取更殘酷的手段打擊政治對手，還試圖繼續通過軍事手段解決庫爾德問題。盡管復興黨在伊拉克的第二次掌權終結于英美等國的軍事打擊，但是對軍事力量的濫用以及對經濟和社會改革的忽視都加速了這兩次復興黨政權的倒臺。

【注 釋】

① FRUS， 1958–1960， Volume XII， pp. 395-398.

② FRUS， 1961–1963， Volume XVII， pp. 703-705.

③ FRUS， 1961–1963， Volume XVII， pp. 654-656.

④ FKNSF-117-013-p0075.

⑤ JFKNSF-117-013-p0151.

【參考文獻】

[1] Uriel Dann， Iraq under Qassem， New York： Praeger， 1969.

[2] Bryan R. Gibson， Sold out？ New York： Palgrave Macmillan， 2015.

[3] Phebe Marr， The Modern History of Iraq， Boulder： Westview Press， 2012.

[4] Charles Tripp， A History of Iraq， London：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7.

[5] 哈全安.“肥沃的新月地帶”諸國史[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16.3.

[6] 阿卜杜拉.伊拉克史[M].張旭鵬，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3.6.

作者簡介：陳行（1992—），男，漢族，江蘇徐州市人，在讀碩士研究生，單位：江西師范大學歷史文化與旅游學院世界史專業，研究方向：國際關系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