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巴子的詩

秦巴子

夏日午后的一個瞬間

窗外

園丁的剪草機在響

我的屁股壓不住椅子了

書上的字紛紛掉落

我抬起頭

目光穿透書墻

在那一邊

是否有人和我一樣

聽到剪草機在響

內心里感到一陣空茫

誰在說著什么

誰寫下了什么

又用縮格鍵一字字刪掉

滿屏被削落的青草

過不了多久就會打蔫兒

我低下頭

書上的字已經模糊

所有事物的消失

燈光熄滅之后

黑暗迅速地包圍過來

再沒有人看見你和你的表情

沒有人看你就像你不存在

沒有人知道黑暗里

什么正在結束

什么正在發生

燈光熄滅之時

目光也同時熄滅了

你不再顯現就像不存在

就像頭腦里的一個幻影

榮耀，輝煌，驕傲

被一塊黑抹布輕輕抹掉

而時間之蛇依舊

在黑暗中悄然爬行

（以上選自《星星》2020 年1 期）

根 性

我看著他們

在對面

在隔壁

在衛生間

在肚皮里

打鼓

打手槍

打砸搶

打鬼主意

打小算盤

我認識他們的祖宗

我認識他們的師傅

我認識他們的同伴

幾千年了

沒多少改變

一直在肚皮里

打著小算盤

現在我看見他們

打鬼主意的時候

用上了鍵盤

（選自《廣州文藝》2019 年7 期）

每 天 的

每天都有一些切割

在網上發生

但是無論如何激烈

織網的繩子是割不斷的

斷了的只是脆弱的詞和感情

每天都有一些聲討

每天都有一些哭訴

每天都有一些呼救

像盲目的碰碰車

在朋友圈左沖右撞

每天打開手機

就像打開了保險拴

但手機不是手槍

握在手里直到像槍管一樣發燙

那是射不出的憤怒在自己燃燒

然而每天的網

每天的繩子

越來越緊地勒進肉里

甚至常常會勒進心里

每天的血在滴著每天的麻木

低 處

在根莖類植物中

我喜歡蘿卜和土豆

在貼地爬行植物中

我最熟悉的有筍瓜

冬瓜、西瓜和南瓜

在高舉著果實的植物中

我總也離不開的三圣者

小麥、大米扣玉米

而在豆科植物里

我唯一離不了的黃豆

有一個古老名字叫菽

這些緊握大地的植物

是我生命的最高構成

它們提醒我謙卑地活著

不要提著自己拔地而起

（以上選自《江南·詩》2019 年1 期）

演示如何完成一首失敗的詩

開始是等一個人

左等右等

其實就是在馬路邊

來回踱著步子

左右張望

后來我跟自己說

不如等一輛車

一輛那人常開的車

但那種車子

并不是很多

就像我等的人

幾乎是唯一的一個

唯一得像一首杰作

那我就等一首詩吧

在路邊等一個動詞

等動詞動起來

拖出一個句子

等了整整一個下午

天都快要黑了

我必須繼續等下去

直到被黑暗埋沒

（選自《文學港》2017 年8 期）

有一種抵達

我在途中下來

像個傻瓜

被車上的人嘲笑

那狂奔的車子

以為我永遠追不上

其實我已經抵達

砌墻大師

左手拎起一塊磚

右手上的瓦刀

迅速為磚掛上灰漿

穩穩地砌上

然后俯身

抓起下一塊磚

掛上灰漿

他機械地重復著

準確，利索，干凈

幾乎看不出他的野心

磚要錯落咬合

墻須橫平豎直

灰縫必須圓滑

他做到了最好

僅此而已

既不自我夸耀

卻也從不懷疑

砌墻的價值和意義

他想的是盡本份

把墻砌得結實漂亮

風和雨被擋在外面

暖和的感覺令他滿足

但也僅此而已

（以上選自《詩潮》2018 年10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