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巖

張載“立心立命”的使命擔當、“勇于造道”的創新精神、“經世致用”的實踐特色以及“民胞物與”的社會理想等,在當下看來仍然具有重要的價值
張載,字子厚,祖籍大粱,1020年生于長安,出身仕宦家庭。父歿后僑居鳳翔府郿(眉)縣橫渠鎮,在此著書立說、講學傳道,世稱“橫渠先生”,所創立的學說又稱關學。張載是北宋著名的哲學家、教育家,他所創立的關學與周敦頤的濂學、程頤程顥的洛學、朱熹的閩學并稱理學四大學派,對后世產生了巨大影響。2020年是張載誕辰1000周年,作為關學宗師和從祀孔廟的杰出歷史文化人物,學習研究其哲學思想對我們堅定文化自信、推進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實現民族復興中國夢具有重要價值。
張載哲學思想產生的背景
張載生活的北宋年間,華夏大地剛剛經過五代十國的長期戰亂,初步走向統一,但邊患尚未消除。隨著政治上的一統,文化上呈現出加速繁榮發展的趨勢。張載哲學思想產生的背景大致可以歸結為以下幾個方面:
變法立制、富國強兵的政治背景。一般認為,北宋理學大致產生在范仲淹、歐陽修等領導的“慶歷新政”之后至王安石領導的“熙寧新法”推行時期。此時,北宋王朝面對與遼、夏的長期對峙,變法改制、富國強兵的呼聲此起彼伏,這不僅促成了政治上的變法革新,也在文化領域激起了巨大波瀾。被稱之為理學奠基人的周敦頤、邵雍、張載、程顥、程頤等“北宋五子”,他們的思想大都于這一時期逐步走向成熟。
政治經濟文化中心東遷南移的歷史背景。唐宋之際,關中地區喪失了周秦漢唐時期的國家政治經濟文化中心的地位,成為北宋西北邊陲,關中北部已經成為北宋與西夏對峙的前線,常年邊患不斷。雖然如此,但在張載這個儒者眼里,關中具有深厚的歷史文化傳統,這里是翦商滅紂、制禮作樂的地方,這里是掃平六合、天下一統的地方,這里也是萬國來朝、治平天下的地方。這些無疑也是張載選擇定居關中、創立關學的重要動因。
儒釋道三教鼎立的文化背景。隋唐以來,儒釋道三教共同發展,呈現出鼎足之勢。道教自李唐建國就被奉為國教,佛教也在隋唐之際實現中國化。為了應對佛教道教對儒家的沖擊,韓愈效法佛教提出了儒家的道統論。這種三教融合斗爭的態勢,一直持續到北宋年間。橫渠鎮方圓五十里內,西北是儒家元圣姬旦的周公廟、以北是佛教名剎法門寺,以東則是道教圣地樓觀臺,張載居于此地,必然會受到儒釋道三教思想的影響。
張載哲學思想的主要內容
在整個宋明理學中,張載的思想長期被程朱理學和陸王心學所遮蔽。直到新中國成立以后,由于張載哲學鮮明的唯物主義傾向,使得對其研究逐漸受到重視。張載哲學思想集中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太虛即氣”的本體論思想。張載在批判佛道兩家本體論思想的基礎上,為儒家的道德哲學思想建構了“虛氣”結構的本體依據。張載說:“太虛無形,氣之本體”,“太虛不能無氣,氣不能不聚而為萬物,萬物不能不散而為太虛”,并且批評佛道說:“彼語寂滅者往而不返,徇生執有者物而不化,二者雖有間矣,以言乎失道則均焉”,繼而強調說:“聚亦吾體,散亦吾體,知死之不亡,可與言性矣”,這樣儒家的綱常名教就有了形而上的支撐。
“一物兩體”的辯證法思想。張載在構建了“氣虛”結構的本體論之后,認為由氣所構成的任何事物都是陰陽對立的統一體,他說:“一物兩體,氣也;一故神,兩故化”,“兩不立則一不可見,一不可見則兩之用息”。在此基礎上,張載提出了:“有象斯有對,對必反其為:有反斯有仇,仇必和而解”的理論觀點,極大地豐富和發展了古代樸素辨證法思想。
“天地之性”與“氣質之性”的人性論。張載的人性論是其“虛一氣”本體論和“一物兩體”辯證論的集中反映,他說:“形而后有氣質之性,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焉”。張載認為,人生來具有的氣質之性是存在偏頗、善惡雜混的,要通過“變化氣質”的道德修養功夫,去恢復根植于人性之中的“天地之性”,也就是張載所說的:“故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盡其性然后能至于命”。張載的人性論,把儒家人性論思想提高到了新的高度,對后世程朱理學產生了巨大影響,朱熹評價說“大有功于圣門”。
“德性之知”與“見聞之知”的認識論。與人性論一樣,張載的認識論也是其本體論和辯證論的集中體現,張載提出的“德性之知”與“見聞之知”的觀點,在我國古代認識論思想中具有里程碑性的價值。張載說:“見聞之知乃物交而知”,具有樸素的唯物反映論的性質;“德性所知,不萌于見聞”,乃是“誠明所知”和“天德良知”,具有鮮明的儒家道德哲學的特點。
張載哲學思想的當代價值
作為宋明理學的主要奠基人和創始人之一,張載以其高度自覺的使命擔當和巨大的理論勇氣,以接續和傳承儒家道統為要旨,建構了具有唯物主義特征的關學思想體系。張載“立心立命”的使命擔當、“勇于造道”的創新精神、“經世致用”的實踐特色以及“民胞物與”的社會理想等,在當下看來仍然具有重要的價值。
“立心立命”的使命擔當。張載“為人志氣不群”,少年時候就“慨然以功名自許”,21歲時赴延州拜謁范仲淹陳述御邊宏愿,得范仲淹“儒者自有名教可樂,何事于兵”啟發,乃讀《中庸》,經過出入佛老的思想歷程,最終“反之六經”,確立了“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宏大志向,顯示了高度自覺的使命意識和擔當精神。
“勇于造道”的創新精神。張載哲學思想的確立,是深入思考北宋社會積弊,反思漢唐儒學“知人而不知天,求為賢人而不求為圣人”的缺陷,并“出入佛老”“累年盡究其學”的基礎上,進行的具有高度原創性的理論創造,是我國哲學史上的一座豐碑。明清之際著名思想家王夫之高度評價張載之學在中國儒學史上的地位,稱其“上承孔、孟之志,下救來茲之失,如皎日麗天,無幽不燭,圣人復起,未有能易焉者也”。
“經世致用”的實踐特色。張載哲學的一個顯著特點,就是格外關注社會現實,從社會實踐中來、到社會實踐中去。從少年時代喜談兵事、拜謁范文正公,到從政之后傾心政事、憂國優民,再到退居橫渠鎮后,開展井田實驗,試圖尋找改變社會積弊的良方,無不體現出了鮮明的實踐特色。這種反對空談義理、提倡“經世致用”的學風,不僅直接影響了上起北宋、下迄清末民初綿延八百余年的關中理學的學風,更塑造了關中地區的民風。
“民胞物與”的社會理想。張載將其代表作《正蒙》末篇《乾稱》第一段懸掛于橫渠書院西側,以彰顯其學說的主旨要義,后人將之稱為《西銘》。在這里,張載提出了著名的“民吾同胞,物吾與也”的思想,對孔子“仁者愛人”和孟子“仁民而愛物”等思想進行了闡發。其中提出的“尊高年,所以長其長;慈孤弱,所以幼其幼;圣其合德;賢其秀也。凡天下疲癃殘疾、煢獨鰥寡,皆吾兄弟之顛連而無告者也”,這是繼《禮運·大同篇》后又一次對儒家社會理想的集中闡釋,成為我國思想史上的又一個點睛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