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天豪
摘要:由戈拉布.阿迪娜主演的親情故事片《姐姐》,講述了身患先天性癲癇且智力低下,導致長期無法結婚甚至生活自理的阿蒂(戈拉布.阿迪娜飾),與其母親塔拉(希爾·亞齊丹巴克什飾)相依為命,共同面對家庭命運興衰的故事。從題材上看,這部電影是一部典型的現實感極高的女權主義作品。和其他同樣展現女性的影視作品一樣,本片的視聽語言著重用來展現天生處在社會下層的女性面對與男性同樣現實考驗的時候所展現出的堅強、無助和可憐。從虛構的敘事中透露真實,從真實的視聽中痛斥傳統劣根。
關鍵詞:女性;伊朗電影;視聽語言
進一步了解《姐姐》的核心內涵,必須先認識伊朗波斯民族的男女觀念。伊朗電影《生命的圓圈》(賈法·帕納西執導2000年)、《德黑蘭禁忌》(Ali Soozandeh執導2017年)、《一次別離》(阿斯哈·法哈蒂執導2011年)展現的伊朗傳統中女性的特點是:生活地位的低下,主要表現在經濟不能獨立、思想上服從男性、無法參與政治、無法自由戀愛。在1979年伊朗伊斯蘭革命之后,《家庭保護法》被取消,隨著西方女性主義理論涌入,伊朗影片越來越多地剖析女性問題。
女主角的母親塔拉是全片的核心,同時也是所有劇情矛盾首當其沖的人物。她同時承擔著照顧女兒、維持家庭的主干責任,又承擔著女兒叛逆與兒子欠錢逼債的現實壓力。受到多重束縛的塔拉在處理如此繁重的現實壓力所帶來的諸多問題的過程中,必須要成為一個中心的“屋脊”。為了表現她的堅強,導演Marjan Ashrafizadeh采用了以平視、中近景為主的角度和景別,較多的運動鏡頭給予了其充分的活力感。而別的女性人物出現時,則通常用固定鏡頭或軌道平移,這種手法使塔拉區別于傳統伊朗女性靜止的逆來順受的形態,使她相似于社會地位更高的男性。在畫面構圖上,塔拉多處在畫面的正中,影片結束時拉升鏡頭中還是以其為中心的整個家族,畫面賦予了其神圣的使命感。
即使《姐姐》著重運用浪漫主義表現女性的堅強,但有更多現實主義的鏡頭展現了弱勢女性在面對外界未知挑戰中的無助和可憐。片中除了塔拉外,全部的女性角色幾乎都是被壓迫的對象,她們盡管身體康健但幾乎沒有表達自己觀點的能力,更不用提出生即癲癇的阿蒂。現代西方社會普世價值是男女平等(并不否認早期的不平等),在影視作品中展現此類主題的東方電影——《菊豆》(張藝謀、楊鳳良執導1990年)、《摔跤吧!爸爸!》(尼特什·提瓦瑞執導2016年)、《大紅燈籠高高掛》(張藝謀執導1991年)、《羅生門》(黑澤明導演1950年),女性幾乎是男性和社會的附庸,是財產有無的標志。《姐姐》中阿蒂所面臨的核心矛盾則是“結婚”,從而衍生出所有后來的問題與沖突。在畫面構圖上,天生怯懦的阿蒂只有在與母親在一起的時候才能回到畫幅的中心,平常則處于畫面邊緣,甚至和其他親人在一起的時候仍然處在畫幅的邊緣。
迥異于母親塔拉的“光明磊落”,在同一場景中,燈光集中在阿蒂以外的任何地方,即便光線給到阿蒂,色溫也總是最低的。其中,在阿蒂期望與工程師結婚而被母親拒絕躲在廁所哭泣的場景中,只有一道從門縫中射進來的淡藍色光線。在平常時段阿蒂唯一的支持就是來源于她的母親,而現在母親拒絕了她的愛情追求,在母親面前,她顯得“黯淡無光”。為了表達阿蒂的無助感,畫面的穩定性也逐漸被打破。《大紅燈籠高高掛》中,頌蓮在看到了三太太“被上吊”后,畫面構圖及運鏡的和諧隨著矛盾巔峰的到來被徹底打破。在《姐姐》中,運用劇烈的晃動鏡頭拍攝阿蒂用盡全力將手鐲從胳臂上一一扯下,留下滿手可怕的傷痕,同時大幅增加畫面及角度切換的頻率,鏡頭數量的增加更多地展現了女性在失去自由之后的瘋狂、丑態、無辜可憐的細節。
最終,這種慌張的鏡頭感被打破、重歸正常,并不是因為環境的“良心發現”,而只是因為阿蒂的沖動留下了更為悲慘的結局,而這個結局將阿蒂徹底重新拉回到殘酷的現實當中來。母親塔拉為了阻止阿蒂將手鐲送出,被阿蒂推倒在地,心臟病發作暈倒,鄰居蜂擁而入營救塔拉,只留下了阿蒂一個人在冰天雪地的街道上。畫面從劇烈晃動的撕裂回到遠景靜態的雪地,重返正常的畫面代表著阿蒂和塔拉的可憐,鏡頭抖動地拍攝塔拉被推倒在地然后捂著胸口失去意識,平常溫暖充足的光線漸漸從她的面都淡去,這位堅強的女性終究也沖不破自己生來就不公平的本質。《姐姐》拍攝鏡頭穩定性的變化和光線的改變,也喻指著片中女主人公們浮萍一般的身世,和被現實所左右的無助感。
除此之外,其他同類作品在鏡頭中加入男性角色,如《小鞋子》(馬基德·馬基迪執導1999年),可以通過將男性和女性角色在同一故事場景下作出對比,從而直觀地展現主題,而本片則將全部的主要畫面拍攝兩名女性。像《我們倆》(馬儷文執導2005年)、《終末的伊澤塔》(藤森雅也執導2016年)、《citrus》(高橋丈夫執導2017年),《姐姐》形式上傾向于“二人世界”,甚至是女同性戀,手法上將兩個性格迥異的女性在生活、命運甚至是身體上合二為一,展現女主人公抱團取暖式的反抗精神和精神訴求。
展現女性的影視作品非常豐富,其中重要的一部分便是展現女性卑微的社會、家庭、文化地位,表達“平等”訴求。因此,伊朗電影中,視聽語言既是傾訴女性悲慘命運的表現手段,也是現實社會中女性爭取平等人權的精神窗口,更是文化上反思男權傳統劣根的思想推手。把“禁欲”、“黑紗”、“服從”的女性符號從影院的銀幕和人們的心目中消除,或許才是伊朗女性電影的真正目的,《姐姐》就是個不錯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