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啟程
摘要:死刑復核程序作為我國獨具特色的程序,對于嚴格把握死刑的適用,統一掌握死刑標準,貫徹少殺、慎殺的刑事政策曾起到積極作用。然而,由于制度設計的疏漏,致使死刑適用標準不統一,死刑復核制度與二審合二為一,死刑復核程序虛置現象嚴重,導致死刑復核程序在實踐中的運行難以實現立法初衷。死刑核準權統一回收由最高人民法院行使,將在一定程度上改善我國死刑問題上存在的消極問題,有利于減少冤假錯案的發生。本文從我國死刑復核權的回收談起,探討死刑核準權回收的意義以及進一步完善死刑制度的措施。
關鍵詞:死刑復核權;冤假錯案;回收;慎殺;完善
死刑核準權是指對死刑(含死緩)判決、裁定由哪一級裁判機關進行復核與批準的權限。死刑復核權是死刑復核程序中最核心的問題,關系到設立這一程序的根本目的能否得以實現及能否使其在嚴懲非殺不可的罪犯、防止錯殺無辜和罰不當罪等方面充分發揮應有的作用。
死刑案件核準權的歸屬,自建國至今,歷時半個多世紀,我國1979年通過的《刑法》、《刑事訴訟法》規定:死刑除依法由最高人民法院判決以外,都應當報請最高法院核準。但后來在1983年的“嚴打”中,為從重從快打擊犯罪分子,全國人大常委會通過修改《人民法院組織法》,對死刑復核權作了重要修改,即“殺人、強奸、搶劫、爆炸以及其他嚴重危害公共安全和社會治安判處死刑的案件的核準權,最高人民法院在必要的時候,得授權省、自治區、直轄市高級人民法院行使。”此后,最高人民法院又先后授權云南、廣東等省高級人民法院核準部分毒品犯罪死刑案件,只有危及國家安全、部分經濟犯罪、職務犯罪等死刑案件要交由最高人民法院核準。雖然20世紀90年代修訂的《刑法》、《刑事訴訟法》明確規定死刑核準權應由最高人民法院來行使,但是在實際中仍以舊法為依據。將部分死刑案件核準權授予地方高級法院,導致這些案件的二審程序與復核程序合二為一,死刑復核程序難以發揮應有的監督作用。最高人民法院以往核準的死刑案件中,糾錯、改判的比率相當高,這說明,死刑核準權的下放,不利于從嚴控制死刑的適用面。收回死刑核準權有利于保證和提高死刑案件的辦案質量,也是嚴格執行新《刑法》、《刑事訴訟法》的要求。2006年10月31日下午,全國人大常委會組成人員表決通過關于修改人民法院組織法的決定,對人民法院組織法第13條進行修改。根據這一修改,從2007年1月1日起,所有死刑案件核準權都將收歸最高人民法院,由最高人民法院統一行使。這是我國20多年來在最嚴厲的刑罰
死刑上最重大的改革,是尊重保障人權、防止冤假錯案的關鍵一步。
在我國法制史上,死刑復核自古有之。為了慎刑,西周時期規定“與其殺無辜,寧失不經”,即處理兩可的疑難案件,寧可偏寬不依常法,也不能錯殺無辜。三國兩晉南北朝時期便確立死刑奏聞復核制度。為了慎重對待人命關天的死刑重罪,同時也為了確保皇帝直接掌控大案要案,開始逐步確立死刑奏聞皇帝復核制度。死刑奏聞復核制度的確立,直接影響到后世的立法,隋唐時期在此基礎上,發展為死刑三復奏制度。
死刑作為剝奪犯罪分子生命的刑罰方法,是最嚴厲的一種刑罰。自意大利著名刑法學家貝卡里亞在其傳世之作《論犯罪與刑罰》中首次倡導廢除死刑以來,人們開始對死刑的功能及價值進行深刻的反思。隨著報應刑觀念的革除及現代刑罰觀的確立,刑罰人道主義及刑罰輕緩化思想深入人心,人們對死刑這種最古老、最嚴酷的刑罰重新進行了價值評斷,消除了諸多認識誤區。目前,全世界尚保留死刑的國家約為40個,其中近10個國家在近二十年來沒有實際執行過死刑,在其余約30個國家中,約有一半國家對非暴力犯罪不判死刑,從人類文明的角度來說,死刑是統治者為維持統治而采取的極端“合法暴力”,以剝奪犯罪者生命為目的的最高處罰形式,是人權社會所禁止的。世界人權組織在尊重各國主權的前提下,積極呼吁在全世界取消死刑。美國是為數不多的保留死刑的發達國家之一,在六十年代發生過一次死刑冤案而引起舉國嘩然,從此以后,對死刑的判決變得“艱難”了,從罪犯審判到執行死刑的時間平均長達九年,這主要是為了給予罪犯充分的申辯和相關機構對犯罪進行更為詳細、完整的調查,以減少冤案的發生,體現了對死刑的謹慎。
限制死刑的適用,堅持少殺、慎殺,防止錯殺,是我國一貫堅持的死刑政策。可在司法實踐中冤假錯案仍時有發生,有些冤案產生的影響相當大(聶樹斌、佘祥林等案件經媒體廣泛報道,一時間成為街談巷議的熱門話題),于是自然就引起了人們對死刑復核制度的關注,回收死刑核準權的呼聲也越來越高,人們的希望終于在2007年初成為現實。
最高人民法院統一行使死刑案件核準權,是新中國刑事法制發展進程中具有重大歷史意義的大事,不僅對我國刑事審判工作,而且對國家法制的發展與進步,都將產生深遠的影響。死刑核準權回收有以下幾點意義:
一、有利于控制適用死刑的數量,防止錯殺
將死刑核準權收歸最高人民法院統一行使,明確規定死刑案件除由最高人民法院判決的以外,應當報請最高人民法院核準。就審級而言,最高人民法院是最高審判機關,由其統一執掌死刑核準權,從理論上講,體現了國家慎用死刑的嚴肅態度從實踐上講,則有利于糾正死刑判決的偏差與錯誤,統一死刑適用標準,保證死刑案件的質量,有效控制適用死刑的數量,對防止錯殺,堅持少殺與慎殺具有重要意義。由于死刑案件歸屬中級人民法院一審,高級人民法院便成為死刑案件的二審法院,以前,既然高級人民法院對部分案件享有死刑核準權,那么死刑復核與二審合而為一也就不可避免,實踐中有些高級人民法院也是這樣做的。它們在判處死刑的二審判決裁定書最后注明“根據最高人民法院依法授權高級人民法院核準部分死刑案件的規定,本裁判即為核準死刑的裁判”。死刑核準權的回收將能避免這種現象。
二、有利于維護法制的統一性
刑法、刑事訴訟法只規定了死刑復核權由最高人民法院獨家行使,因此規定死刑復核權可以下放給省一級高院的人民法院組織法,就明顯與刑法、刑事訴訟法不一致。而核準權的回收維護了法制的統一性,解決了人民法院組織法與刑法、刑事訴訟法的規定不一致:維護了程序的正義性,體現了司法程序維護人權的要求,體現了‘國家尊重和保障人權憲法精神;維護了刑法執行標準上的統一性,避免了死刑標準上的寬嚴不一;凸顯了現階段我國不廢除死刑、但慎用死刑和逐步減少死刑的刑法改革方向。”
三、可望帶動刑事司法全局變革
“動一子而全盤皆活。”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教授陳衛東將最高人民法院收回死刑核準權稱為一著“妙棋”,將帶動一審、二審刑事程序乃至偵查程序的一連串變革,中國整個刑事司法程序也將因之改變。
最高院收回死刑復核權,死刑案件的冤假錯案可能會明顯減少,至少會減少冤假錯案的比例。但是對于完善我國死刑制度來說,僅僅回收死刑復核權是不夠的,仍亟待一系列配套改革。
首先,應完善死刑復核程序,賦予死刑復核程序中的律師辯護權。最高人民法院在復核死刑判決時,應當有律師為被告人提供辯護。創建開放式的死刑復核程序,讓控、辯雙方參與到此程序中來。
最高法在受理死刑復核案件后,應當立即書面通知被告人及其法定代理人、近親屬有權委托律師。被告人及其法定代理人、近親屬沒有委托律師的,最高法應當指定法律援助律師為其提供辯護。辯護律師自最高法受理死刑復核案件之日起,有權到最高法查閱、摘抄、復制下級法院報送的本案全部卷宗,同時有權會見被告人。辯護律師有權在庭審中提出證據、發表意見和辯論。最高法判決核準死刑的,應當說明核準死刑的事實理由和法律依據。同時,復核死刑或死刑緩期二年執行的案件,應當全面審查以下內容被告人的年齡,有無責任能力,是否正在懷孕的婦女;原審判決認定的犯罪事實是否請楚,證據是否確定、充分;犯罪情節、后果及危害程度;原審判決適用法律是否正確,是否必須判處死刑立即執行或緩期二年執行;有無法定酌定從輕或者減輕處罰的情節;其他應當審查的情況。復核死刑或者死刑緩期二年執行的案件,應當聽取辯護人的意見。
“對死刑案件來說,繁瑣程序是必要的,簡化程序是危險的。”改革現行的死刑復核程序,讓控辯雙方參與到此程序中,使其從封閉式走向開放式,從“幕后”走到“臺前”來,必將使面對死刑的人的人權得到最大限度的保障;同時,開放的死刑復核程序也有便于社會公眾的監督,有利于死刑復核權的正當行使。“正義是社會制度的首要價值,正像真理是思想體系的首要價值一樣”。通過程序實現正義是程序法追求的終極目標,而構建一個理性的程序則是實現正義的基本前提。只要死刑制度存在,我國的死刑復核程序就必然存在。因此,要不斷完善我國的死刑復核程序,使之發揮最大的功能,為限制死刑適用的范圍、保證死刑質量,從客觀上限制死刑案件的數量,尤其是防止錯殺、保證少殺,保證死刑的標準在全國范圍內的統一適用,作最后一道程序的保障。
當然,死刑復核權收歸最高院,一旦當事人對復核結果仍然持異議,應該仍然可以通過申訴渠道進行。當事人仍然可以向最高人民法院申訴,也可以向全國人大常委會申訴。同時,最高人民檢察院也要發揮法律監督作用。
其次,應賦予司法系統獨立的財政權和人事權,切實保障法院的獨立審判權。法院不能獨立,就不能公正審判,再好的制度都會變形,現實中的案例不勝枚舉。如果法官經費保障不受制于地方財政而是中央財政,如果法官不是由地方而是由中央直接任命,法院和法官就可以很大限度上排除地方對審判的干涉。這些問題完全可以從技術層面操作,比如說中級法院的經費可以由省財政直撥,高級法院可以由中央財政支持。
再次,要努力避免司法行政化,不能一味追求效率。適度追求效率,使當事人受到及時的審判,避免長時間的訟累,是司法現代化的體現,也是司法體制正常運作的必然要求。但是,提高訴訟效率畢竟不是國家進行刑事訴訟活動的終極目標,離開了對正義的追求,審判活動就不會具有任何意義和存在的價值。對效率的過分追求在損害正義之外的一個結果,就是必然導致司法的行政化傾向,動搖司法權的基礎,導致對權利救濟的弱化。西方有一句非常有名的法諺:Justice delayed is justice denied(遲來的正義非正義)。但是對于今天所謂的“快速正義”更應該保持警惕。司法實踐中的“從重從快”,“從重”到了忽視明顯疑點的程度,“從快”到了不給任何申告機會的程度,即使不算是草率,至少不能說是嚴謹。生命喪失而不可恢復,更顯其珍貴;死刑是以法律與正義的名義剝奪個體的生命,更應慎重。在死刑復核程序中對正義的追求應壓倒對效率的過度推崇。
最后,要提高司法人員的素質。事在人為,制度再好,也要有人去執行,否則制度也是白紙一張。要有一支死刑復核的高素質法官隊伍,這支隊伍不僅有業務水平,還要廉潔、有真正的責任感。所以,要提高司法隊伍素質,歸根結底是提高人的素質、法官的素質。
四、結論
總之,最高人民法院統一行使死刑案件核準權,是從司法制度上落實‘國家尊重和保障人權憲法原則的重要措施,是履行國際人權公約的重要體現,對于改善我國死刑制度來說具有很大的積極意義。但這只是一個開始,今后,還將有更多的司法難題有待于在實踐中探索、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