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的菜市場試驗

簡宏妮

隨著疫情的結束，武漢漸漸步入正軌，和市民生活息息相關的菜市場改造，正緊鑼密鼓地進行著。

4月13日，武漢“解封”后的第五天，武漢市政府官網發布了《武漢市農貿市場（菜市場）標準化改造實施方案》。按照規劃，將對全市425家農貿市場進行改造提升，今年8月底之前完成驗收。

如今距離武漢菜市場標準化升級改造的驗收越來越近，各區都在鉚足了勁進行最后的攻堅。這場始于2014年的戰斗，雖然中間因新冠疫情而困難重重，卻仍將如期趕在2020年收尾。

一場疫情，似乎打亂了節奏，又似乎冥冥之中讓這個持續7年的重大民生項目，有了一個更嚴格、更具展望性的進階版。

來自武漢市農貿市場標準化改造指揮部的消息稱，對比此前的改造，此次改造加強了市場環境衛生整治，更加突出市場品質升級、城市功能提升和人居環境改善，此外，更加注重提升智慧服務和精細化管理水平。

這個城市對菜市場的期待，不再停留于硬件設施到位、規劃布局合理，還有讓菜市場跟城市環境更好融合、更匹配市民“精神需求”。

進程：7年為期

2014年，武漢市政府編制《武漢市標準化菜市場布局規劃（2014—2020）》，計劃到2020年，全市規劃布局標準化菜市場727個，標準化菜市場總建筑面積140萬平方米，其中新增199個，保留206個，改造180個，調整142個。

兩年后，這個規劃有了更清晰、更落地的方案：武漢市成立菜市場標準化改造領導小組，分管副市長任組長，市政府秘書長、市商務局局長任副組長，領導小組辦公室設在市商務局。同時，武漢將全市菜市場改造工作拆解成三個階段：積極探索階段（2016年）、積極推進階段（2017—2019年）和總結收尾階段（2020年）。

這一次制定的建設標準主要從硬件方面進行了約束，比如規定了菜市場的面積、布局規范等。此外，還提到了積極推進“互聯網+”在標準化菜市場的運用。

一轉眼，到了2020年1月24日，因新冠疫情“封城”后的第二天，武漢市政府常務會議再次研究部署農貿市場升級改造工作，通過了《農貿市場（菜市場）標準化改造實施方案》。同時，成立武漢市農貿市場（菜市場）標準化改造指揮部，分管市長任指揮長，市場監管部門和商務部門主要負責人任副指揮長，指揮部辦公室設在市場監管局。

相關人士告訴記者，把菜市場標準化改造的“主戰場”，從商務局挪到市場監管局，意味著這項工作進入最后的攻堅階段。

改變的，不只是“主戰場”。對比之前的數次整體性農貿市場改造，這次改造標準更高。

《小康》雜志、中國小康網記者從武漢市菜市場標準化改造指揮部獲悉，今年武漢市納入改造范圍的425家農貿市場依據1。0、2。0、3。0三個標準進行。其中，1。0標準的軟硬件及管理全面對標商務部標準;2。0標準對標上海市示范性標準化菜市場，在智慧化、公益性及個性化發展上有所突破;3。0標準對標上海市2019年智慧化菜市場，重點建立超市化運營管理、共享化和智能服務。

值得注意的是，1。0和2。0還是之前數次改造中反復強調的“標準化”，而3。0則是此次重點強調的“商超化”，這次“農改超”的數量是22家。對于不符合規劃布局、不符合標準化建設要求和不符合布局要求的菜市場，從2016年方案中相對委婉的措辭“優化調整”，變成了2020年更明確的“轉向關?！?。

武漢新洲區周婷一家以前在某農貿市場賣蔬菜，往年，他們一半的蔬菜來自外面的進貨渠道，一半是自己種植的本地菜，靠這份收入，養活一家人。菜市場升級改造期間，正逢武漢梅雨季，暴雨沖毀了很多本地菜，菜市場也暫時關閉，他們改為給附近居民送菜上門。問及是否對全家生計有影響，周婷說：“比起疫情，這個好多了。收入多少有點影響，但是有盼頭，快搬進去了?！彼麄兒芷诖壐脑旌蟮氖袌?，“聽說環境衛生比以前好很多”。

范本：從煙火氣到智慧化

7年，是武漢市菜市場標準化改造的一個期限，今年是最后一年。武昌區、東湖高新區等各區從4月至今，頂著疫情防控和改造周期的雙重壓力，已經貢獻了幾個漂亮的范本。

家住武昌區的何潔，從小住在水果湖一帶，水果湖菜市場是她關于煙火氣最初也最深刻的記憶。位于水果湖步行街中段的水果湖菜市場，一樓是餐飲小吃店，二樓是菜場，不僅曾經被稱為“中國最美菜市場之一”，還是武漢人心中的“饕餮天堂”。何潔還記得小時候在水果湖一樓排隊買早點的經歷，豆皮、湯包、排骨藕湯、手撕餅、豆腐腦、熱干面等漢味早餐一應俱全。很多不住附近的居民，甚至會遠道而來。

不過，據何潔回憶，水果湖菜市場前幾年經歷了一輪改造，一樓的美食店，因為很多不符合衛生條件全部取消了。

一個月之前，何潔再次路過水果湖菜市場，發現這里已經煥然一新，變成了超市，不僅設備先進、環境整潔，還有很多小時候買過的鴿子蛋、鵝蛋等特色商品。最欣慰的是，曾經念念不忘的美食檔口又回歸了。

據悉，根據《2020年武漢市人民政府工作報告》要求和疫情防控工作需要，武昌區于今年1月率先啟動了全區農貿市場（菜市場）改造提升工作，將全區40家農貿市場納入改造提升范圍，水果湖菜市場便在其中，被列入“農改超”計劃。改造從4月上旬清除舊體開始，整體設計裝修，到5月30日正式完工開業，歷時僅一個半月。

曾經最美、最有煙火氣的水果湖菜市場，成了武漢市首家改造后達到3。0標準的“農改超”范本——中百市集水果湖店。

中百市集店長嚴濤在接受媒體采訪時介紹，與傳統的農貿市場不同，商超化菜市場按照商超模式打造，依托中百的物流采購渠道，所有產品統一采購、明碼標識，相對以往攤販各自經營的方式，管理更加科學有效，市民購物體驗更佳。

共享廚房、顧客休息區、便民雨傘、食品溯源自助查詢、免費制冰機、智能化垃圾處理間、公益性專柜……該市場不僅有傳統菜市場的功能，還增添了不少便民服務設施，集智慧化、公益性于一身。

農貿市場的垃圾分類和回收是改造中的重要一環。在中百市集，不同垃圾由專人負責放置在對應的垃圾桶內，并送至垃圾處理間進行無害化綠色處理，壓縮成可再利用的綠色肥料。

位于東湖高新區的關南生鮮市場，是此次率先完成改造的2。0樣本。這個曾經光谷東最大的批零兼營農貿市場，在2016年的改造方案里，它的命運是“保留現狀”。這一次，關南生鮮市場斥資超過1000萬對市場開展全面改造，從軟、硬件兩方面入手，目標是打造成區域標桿市場、網紅市場。

硬件方面，關南生鮮市場實現了“五個一”，即一個綜合服務臺、一個垃圾處理間、一個農殘檢測室、一個智慧監控室、一個標準化公廁。軟件方面，該市場以統一的智慧秤為基礎，建設集視頻監控、食品快檢、入口測溫、價格公示、產品溯源為一體的農貿市場智慧化管理體系，實現智慧化、規范化管理。同時，該市場還與阿里本地生活合作，打造了線上線下同步購物模式，實現一鍵下單，配送到家，多渠道多維度服務周邊社區居民。

3。0版本是此次改造中最高級別的樣本，即俗稱的“農改超”，低于3。0的是同樣要求 “設備商超化、管理智慧化”的2。0版本菜市場。不過，值得一提的是，和之前標準化建設要求不同，“智慧化”是這次反復強調的內容之一，涵蓋了此次改造中兩個標準級別、超過半數的菜市場。

反思：菜市場改造，究竟改了什么？

新冠疫情暴發后，華南海鮮批發市場在一段時間內成為眾矢之的。1月1日，華南海鮮批發市場休市。此次改造升級中，它不在此列，但目前已經全部騰空。

2月20日，中國科學院西雙版納熱帶植物園通過官網發布研究成果，稱其聯合華南農業大學和北京腦科中心的科研人員一起收集了覆蓋四大洲12個國家的93個新型冠狀病毒樣本的基因組數據（截至2月12日），通過全基因組數據解析，追溯傳染源及擴散路徑，發現華南海鮮市場的新型冠狀病毒是從其他地方傳入的，推論此市場不是病毒發源地。孰料6月中旬，北京新發地聚集性疫情突發，再次將問題的矛頭指向了菜市場。

我國城市人口密度大，菜市場又常常是一個城市生活氣息的聚集地。當城市化程度不斷提升，菜市場便不再只是關乎民生的“買菜的場所”，與之相關的市容市貌、疾病防控等問題逐漸凸顯。

我國商務部于2009年開始推動菜市場標準化改造， 此前已經歷數次菜市場標準化改造的武漢，在疫情暴發的2020年，有了一些新的亮點。

武漢市農貿市場標準化改造指揮部相關負責人表示，此次改造加強了市場環境衛生整治，特別從消防通道、通風系統、垃圾分類、廁所等方面提升管理水平，以有效預防疾病傳播。此外，更加突出市場品質升級、城市功能提升和人居環境改善，推動農貿市場“農改超”轉型，完善電子結算、5G信號覆蓋、停車場、充電樁等配套設施和功能，讓市民在買菜過程中有更舒適、更便捷的體驗。

武漢的菜市場標準化改造，全面對標上海。說上海是全中國最精致的城市之一，應該沒人會反駁。上海的城市更新，從大型的工業遺跡改造，到歷史保護建筑改造，再到隱匿在高樓大廈背后的“草莽江湖”——一個城市最深層次的文化肌理菜市場，每一步也都是在朝著精致的方向前進。

武漢市市場監督管理局相關負責人介紹，除了對標上海，連“市集”這樣小資小調的稱呼，也都借鑒了上海。

在人們的印象中，上海和武漢，是兩個完全不同風格的城市。如何在借鑒“海派標準”的同時，保留“漢派特色”？此次改造中，武漢在整體規劃和細節方面都有一些新的嘗試。比如關南市場整體設計采用“荷花”元素，體現湖北地域特色;沙湖邊市集和中百市集水果湖店保留了一些漢派食品和小吃;中百市集水果湖店在改造升級之后，甚至保留了市場門口毛筆題字的舊稱“水果湖菜市場”。

為期7年，數次升級，被納入各區年度工作目標考核，武漢的菜市場標準化改造，在不平凡的2020年迎來一次大驗收。然而，這不是結束。解決了硬件設施、功能設施、日常運營的問題之后，如何保證長效管理精細化、改造投入常態化，是武漢菜市場改造驗收后的工作重點。

菜市場的改造并不只是改變“臟亂差”的買菜環境那么簡單，而是將菜場原本單一的“買菜”功能擴展到包括生鮮超市、餐飲、休閑娛樂、社區服務等在內的多功能復合業態，表面上看只是功能的延展，而其深層次的意義更在于對社區居民“精神需求”的滿足。在這一點上，武漢的菜市場改造試驗，稱得上努力做出了嘗試。

在采訪中，武漢市某區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菜市場標準化改造相關負責人拒絕了《小康》雜志、中國小康網記者的采訪，理由是：“有的區進度已經超過我們了，我們現在任務緊迫?！?/p>

2020年對武漢來說，是一場戰役接著另一場，這個中部最大的城市，在經歷了疫情的創傷和改革的陣痛后，正探索著特大城市治理的“武漢模式”。

（應采訪對象要求，周婷、何潔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