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新官不理舊賬”難題

郭煦

近日，哈爾濱市社會信用體系建設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印發《哈爾濱市街道鄉鎮“講誠信亮承諾”政務誠信建設試點工作方案》，《方案》中確定了道里區、南崗區、平房區、尚志市和方正縣、依蘭縣為試點區、縣（市），在本轄區有條件的街道和鄉鎮開展“講誠信亮承諾”政務誠信建設試點。試點工作自2020年5月開始，至11月底完成。

《方案》提出的主要任務包括：建立政務失信治理長效機制，重點整治以機構改革、換屆或崗位職務變更、相關責任人調整為由，街道和鄉鎮未兌現承諾、未履行合同契約、政策落實不到位不連續等問題，解決在項目建設、生態環境保護、民生保障等領域存在的“新官不理舊賬”等問題。對存在政務失信記錄的，依法依規取消各類榮譽評選資格，予以公開通報批評，對造成失信行為的主要負責人依法依規追究責任。

政府、國企拖欠民營企業中小企業賬款，已成為當前部分地區市場經濟秩序紊亂、經濟活力不足、營商環境受損、政府公信力下降的重要原因。國家對此高度重視，2019年以來，全國各地都在開展清欠工作。2020年1月8日，國務院常務會還就進一步做好清理政府部門和國有企業拖欠民營企業中小企業賬款工作進行部署，要求堅決有力一抓到底。

記者近期調查發現，地方采取了多種清欠舉措，清欠工作穩步推進。然而，在此過程中，也有個別地方政府、國企工作方式方法不妥當，有的新官不理舊賬，有的一味拖延推脫。尤其是在疫情發生之后，“難要的債”讓部分民營企業、中小企業處境艱難。

新官不理舊賬時有發生

據了解，很多民營企業向部分地方政府、國企討債過程中，遭遇重重困難，個別地區和國企的態度、做法讓一些企業家心灰意冷、有苦難言。一些民營企業向《小康》雜志、中國小康網記者反映，在向地方政府、國企主張債權時，會遭遇新官不理舊賬的窘境，有的企業股東在座談會上提出還債訴求時，竟被趕出會場。

西部某省一家企業被地方政府拖欠賬款，多年來政府多次換屆，企業多次催要卻仍未獲得足額清償。2018年11月，這家企業負責人被當地政府叫去參加座談會，主要討論讓該企業以優惠價格提供回遷房。當時的錄音顯示，一名企業股東在會上提出把欠款問題一并解決，卻被一名領導當場呵斥制止，并被趕出會場。

記者調查期間發現，不少地方一旦主要領導干部崗位調整，前任手上的欠款就成了“燙手山芋”，個別后任推動還款積極性不高，企業對此不堪其苦。

2006年，內蒙古某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被呼和浩特市回民區政府招商引資到當地進行房地產開發。根據雙方協議，區政府承諾在土地價格方面給予優惠。但當某公司足額支付費用后，隨著項目期內回民區政府換屆，有關資金返還被拖欠多年。

該公司監事侯鵬說：“這么多年，回民區換了多任區長，從來沒有一個人對還錢給出明確答復，閉門羹、逐客令不知道吃了多少次。”無奈，2017年該公司以一期項目被拖欠1370多萬元為由，把區政府告上法院。經法院調解，雙方達成了調解協議，但區政府僅按協議支付了400多萬元，剩余的900多萬元至今未付。

2020年1月13日，呼和浩特市中院已就二期項目的訴訟做出一審判決。“回民區政府繼續履行協議，于本判決生效之日起60日內支付原告某公司954萬元及利息。”侯鵬讀著判決結果，表情十分興奮，“雖然目前這個判決還在上訴期，仍未生效，但這份判決書堅定了我們用法律維權的信心！”

政府拖欠企業賬款背后，暴露出地方決策失誤、違法行政、盲目招商、超前建設以及地方事權財權不一致等諸多問題。例如，東北某市一個區，總債務達700億元，其中基礎建設形成的債務超過300億元，貫徹上級部署開發新城負債100多億元，但該市財政收入每年不到80億元，形成大量企業欠款。

沈陽某大型民營企業承攬了一些地方會議中心、體育場館、政府辦公樓工程，卻被拖欠數億元工程款多年。遼寧省營商環境建設監督局對此督辦，主動聯系企業，并主動上門送來厚厚的政府還款承諾書，列出還款計劃，監督政府部門清償。

企業負責人表示，這樣的姿態讓他懸著的心落了地。據了解，目前沈陽、遼陽的欠款已償還，但還有一些城市仍未還上，并以種種借口拖延還款。

該企業至今仍被某市政府拖欠5720萬元工程款，每次催要，對方都以在進行審計決算為由拖延。

一位政府工作人員向記者透露，一些政府項目在立項階段并未獲得專項資金支持，而是一邊推進工程一邊申請，最后很可能項目干完，資金卻沒有著落。“企業所認為的保障，可能只是空中樓閣。”這位工作人員說。

同時，《小康》雜志、中國小康網記者了解到，由于政府欠款遲遲不能兌付，地方政府的信譽也在進一步下降。一些首次承接政府工程的民營企業原本對政府的誠信很有信心，但遭遇賬款被拖欠，以及要錢難的痛苦過程后，對地方政府的不信任感大大增加。有企業家明確表示，不會再與欠款的政府打交道，也不會在當地投資新項目。

地方政府向痼疾“開刀”

政府履約踐諾，是法治政府建設的重要方面，是市場化、法治化營商環境的重要基石。新官不理舊賬，承諾不兌現、政策不落實……會嚴重影響政府的公信力，影響企業的投資信心。

青島市自去年4月起向政府部門不守信踐諾的痼疾“開刀”，在全市范圍內開展了黨政群機關履約情況專項清理，推動解決了一批政府違約失信問題。截至目前，青島全市黨政群機關履約方面的歷史遺留問題已得到全面妥善處置。

據了解，青島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視黨政群機關履約情況專項清理，按照市委主要領導的要求，專項清理工作專班成立，下設綜合組、招商引資組、招才引智組、政府投資組、涉法涉訴組5個專業推進小組。去年4月，青島市專門召開會議部署并出臺了《關于開展全市黨政群機關履約情況專項清理工作的方案》，確定對全市黨政群機關2018年12月31日前簽訂的合同和承諾事項的履行情況進行集中梳理，依法解決合約履行中存在的問題。

政府投資類的履約清理中，解決拖欠企業的工程款問題是“重頭戲”。

2015年5月，青島即城市政園林工程有限公司中標平度經濟開發區長江路、登州路綠化及海州路環境整治工程。工程審計后，因管委會資金周轉不及時，該企業工程款108。69萬元被拖欠。在履約清理行動中，平度經濟開發區管委會本著應付快付、應付盡付的原則，多管齊下，提前55天完成償還計劃。“我們會借鑒這一還款過程，積極推進清欠工作，減輕企業負擔，優化營商環境。”管委會有關負責人表示。

位于高新區的青島畢勤機電有限公司亞太區研發中心暨中國總部項目，在履約清理中及時獲得了高新區管委會曾約定給予該項目的450萬元基礎設施建設補助。

該給的補貼應及時給，該給的用地也應盡快給。“前幾年因項目一直未供地，使我們企業蒙受了一定損失。通過這次政府履約清理行動，我們公司取得了位于服裝基地的一宗約28畝的土地，終于解決了多年未解決的用地難題。”即墨通濟街道原道新科技有限公司負責人說。原來，2012年青榮城際鐵路項目啟動建設時，占用該公司用地。即墨區政府當時采用等面積安置方式，對該企業進行異地安置，項目用地由通濟街道負責協調相關部門辦理，所需資金由即墨區城投公司籌集。2017年該異地安置用地經省政府批準辦理征收手續，但因資金問題未落實，導致項目一直處于批而未供狀態。

在專項清理中，即墨區政府走訪排查到這一土地供應歷史遺留問題后，按照“產業歸口、屬地管理”原則，即墨區自然資源局、通濟街道、城投公司等項目推進責任單位主動與企業進行多次對接，安排專人負責工作推進，提出解決意見;同時，即墨區城投公司想方設法籌措準備項目土地競買資金，在多方共同努力下，該宗地已于2019年10月份順利成交，并交付使用。

青島夢鄉軟體家具有限公司曾于2018年3月1日取得相關用地審批手續，但因項目區整體規劃及詳細性規劃編制問題未及時落實到位，導致項目用地沒有得到供應。通過這次“政府履約”專項行動，公司終于對位于膠州市膠西街道辦事處杜村園區的15。8畝土地取得了合法用地手續。

《小康》雜志、中國小康網記者調查了解到，近一年來，多地出臺相關政策，全方位防止“新官不理舊賬”事件發生，并且通過專項清理，重在強化各級各部門的市場化、法治化思維，打造一流法治營商環境，加快建設法治政府和誠信政府。

“政府要信守承諾”

曾幾何時，“新官不理舊賬”成了一些地方政府部門推卸責任的借口，成了一些與政府部門打交道的企業難以忘記的痛點。對“舊賬”的態度，既考驗“新官”的責任擔當，也考驗其依法行政能力。“新官不理舊賬”既失信又違法，是沒有政德的表現。

近年來，隨人們法治觀念的增強，法律法規的不斷完善，法治政府的不斷建設，營商環境的不斷改善，“新官不理舊賬”問題正逐漸被破解。

去年12月10日，最高人民法院舉行新聞發布會，發布《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行政協議案件若干問題的規定》。此次司法解釋著眼于加強政府誠信建設、優化法治化營商環境、提高政府行政履職能力，正式實施后，以“政府換屆”等理由違約侵權將擔責。

此次司法解釋關注“新官不理舊賬”，體現了對此類問題治理的不斷深化。“新官不理舊賬”表面上是政府權力、公共權力的“交接”出了問題，實際上還是不擔當、不作為、不負責。

“‘新官不理舊賬主觀上是個別領導干部法律意識淡薄、契約觀念欠缺，但客觀上還是因為相對人缺乏有效、便捷的救濟渠道。《規定》將此類問題的治理上升到了法律層面，并提供了明確的司法救濟方案。”西南政法大學教授譚宗澤說，“新官不理舊賬”不僅僅是推諉扯皮的工作作風問題，違規違紀又違法。對不理“舊賬”的“新官”必須依規依紀依法嚴肅處理，確保行政機關按照行政協議約定兌現政策承諾，助力誠信政府建設。

“欠債還錢，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特別是政府部門、國有企業拖欠民營企業和中小企業的賬款，尤其不應該。”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在1月8日的國務院常務會議上強調，“各地各部門一定要高度重視，清欠工作不僅關系市場經濟秩序、營商環境優化和市場預期，更直接事關政府公信力，必須堅決有力一抓到底。”

李克強會上明確要求：確保2020年底前無分歧欠款應清盡清，存在分歧的也要通過調解、協商、司法等途徑加快解決，決不允許增加新的拖欠。

“政府要信守承諾，決不能‘新官不理舊賬。”李克強總理說，“不能一個地方換了領導，前任的欠賬就不認了。這樣不僅會損害政府公信力，也會破壞公平競爭的市場秩序。”

新官如何理舊賬？有關專家呼吁，一是樹立誠信意識和契約精神，確立“新官必理舊賬”的原則;二是對于合法的舊賬與違法的舊賬必須區別對待;三是建立處理新舊“官”賬務交接的工作機制。

上述專家認為，地方政府要對政府投資類項目嚴格審核，無明確資金來源、未制定資金平衡方案的，不予審批。同時，嚴禁未批先建、先開工后立項行為;嚴禁要求企業帶資承包政府工程項目，堅決杜絕“打白條”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