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玥
摘要:歐力彼得斯的《美狄亞》和關漢卿的《感天動地竇娥冤》同為具有極高價值的文學作品,其中刻畫的美狄亞和竇娥的女性形象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女性意識備受關注的今天,本文嘗試對這兩個女性形象中蘊含的反抗性進行分析,期望能夠挖掘其背后的深層內涵,更好地理解其女性書寫。
關鍵詞:竇娥;美狄亞;女性形象;比較文學
中圖分類號:1106.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2020)12-0006-01
一、對比的前提
“隨意性的比較是沒有意義的。……‘僅僅對兩個不同對象同時看上一眼就作比較,僅僅靠記憶和印象的拼湊,靠主觀臆想把一些很可能游移不定的東西扯在一起米找類似點,這樣的比較絕不可能產生論證的明確性①”②本文之所以選取美狄亞和竇娥作為對比對象,是因為二者在作品中的各方而具有一定的相似點,根據這些相似點二者則進一步作出了不同的選擇,導致了不同的結果,在這個比較過程中,不同民族和不同文化傳統的某些文學差異和特點,包括藝術形式、價值取向、審美趣味等,就有可能清楚地浮現出來。
在相似點方而,可從以下幾個方面進行說明。第一點是這兩部文學作品故事發生的背景相似,在《美狄亞》和《感天動地竇娥冤》中,兩位主角的故事都開始于失去了丈夫之后。當時的古希臘和中國社會同為父權社會,女性處丁受男性及男性背后的父權社會支配的屈從地位,因此可透過兩位女性在失去父權庇佑的情況后所作出的行為,深入發掘不同社會中女性品格的不同內涵。其次,失去父權庇佑后的選擇也反映出對社會原有秩序的態度如何,這兩部作品都在一定程度上圍繞著社會倫理秩序的突破與否,米進行角色行為的描寫,也可由此探討女性與社會的關系。
二、反抗性差異的對比
經過對文本的梳理,可以歸納出美狄亞與竇娥在作品中的反抗行為:美狄亞為成全自己愛情的幸福,竊走具有鎮國之寶意義的金羊毛,甚至殺死了弟弟,背叛了祖國;在愛情遭到背叛后,堅決對背叛者伊阿宋進行一系列的報復,甚至選擇殺死親生兒子,背叛了親情。竇娥則為捍衛自身的品格,竭力反抗來自張驢兒父子的羞辱,并在最后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二者的上述行為都是對來自父權社會侵害的反抗,但她們反抗的動機卻具有差異。美狄亞所做出的反抗始終以自身利益為優先,在其中發揮了最大作用的因素是愛情,可稱作是“膨脹的個人主義”③。“由于忘我,愛情的主體不是為自己而生存和生活,不是為自己而操心,而是在另一個人身上找到自己存在的根源,同時也只有在另一個人身上才能完全享受自己。”④伊阿宋對美狄亞的背叛實則損害了美狄亞的利益,因此美狄亞在保證自己能夠全身而退的情況下,不計代價地施以計策,使得背叛者受到報復。
相比起在美狄亞的反抗中處處可見女性對屬于自己的愛情的守護,竇娥對來自父權社會的侵犯的反抗則缺失了女性捍衛屬于自己的愛情的內容,她始終以約束婦女的‘三從四德為中心,拒絕成為張驢兒的妻子并不是因為她對已故的丈夫有深厚的感情,而是因為再嫁有違女子三從四德的要求,是“不貞”的體現。這在竇娥在竇天章托夢的情節中可見:“俺家三輩兒無犯法之男,五世無再婚之女,好馬不備雙鞍,烈女不更二夫”⑤在竇娥這段剖白中,她將女性再婚與男性犯法等同起米,并表明了她不再嫁的堅定意志,是當時時代對女性道德要求的一個縮影。她以是否有違反綱常禮教作為是否進行反抗的標準,在維護自身貞操的同時,也是對這種規則背后的父權社會體系的維護,而侵害她的男性,正來自這種體系。
三、對父權社會的剝離
美狄亞與竇娥所作出的反抗行為的不同,實則是對當時社會態度不同的體現。
竇娥對孝道和貞節的堅守源自封建社會倫理道德的熏染,她作為一名誓死捍衛封建社會倫理道德的女子,最終卻死丁她所捍衛的社會,這不能不說是一個悲劇。只有在最后走投無路之時,竇娥才選擇向不為男性所掌控的天道求助,將希望寄托丁上蒼,在一定程度上進行了精神的自救。
盡管美狄亞最終仍要接受米白埃勾斯的庇佑,進入另一個新的父權體系中,但她在處理與伊阿宋的糾紛時,已盡力對其所處的體系進行了極大的反抗,甚至是反叛。同時值得注意的是,美狄亞在復仇過程中對自己的選擇多有猶豫,且在最后說明“我雖然意識到我要做的是一件多么罪惡的事情,但是憤怒,這人類罪行的最大根源,已經戰勝了我健全的思想”,“憤怒”與“思想”的背后分別代表了對現存秩序的遵從與背叛,美狄亞選擇了“憤怒”,即選擇了跳出此秩序,行叛逆之事。再者,美狄亞作為一個暫時跳出秩序的人,對當時身處于溫水中而不自知的其他女性的狀態進行了揭示:我寧愿手持盾牌三次上陣,而不愿生一次孩子。這話說的是我,你們情況不同:這里有你們的城邦,有父親的家”,以背叛祖國、殺死兒子為代價,離開了愛情的美狄亞得以與原本所處的秩序暫時剝離,才能進一步窺見處于溫床的女性的狀態。
四、結語
總而言之,美狄亞的反抗是對父權社會剝離的嘗試,竇娥的反抗實則是對父權社會的維護。盡管她們在發現依靠父權社會來維護自身是行不通的時候,一定程度上向代表非人意志的“誓約”和“天道”求助,但最終對她們有益的行為仍然由她們所做出的“計謀”與“托夢”所觸發。同時,在由男性主導話語權的社會中,女性被貼上了以柔弱、順從。隱忍為美的標簽,因此,做出背叛父權社會行為的美狄亞被稱作“背叛的魔女”,而堅守父權社會道德要求的竇娥身上誓死守護貞節的特質則被無限地放大。
由此,這對女性反抗不公壓迫作出了啟示:女性對男權壓迫的反抗應從女性本體出發,獨立地作出選擇,而不輕易為男性話語影響自身的價值觀,被男性話語重構女性本體的性格。
注釋:
①張隆溪,比較文學譯文集[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2:4.
②樂黛云,陳躍紅,土宇根,張輝:《比較文。學原理新編》[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117.
③張巖.歐里庇得斯<美狄亞>悲劇意蘊的多維解讀[J].浙江藝術職業學院學報,2010(02).
④黑格爾,鎂學》第二卷[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5.
⑤關漢卿著,藍立萁(校注).《關漢卿集校注》中冊[M].北京:中華書局,2018.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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