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一虹,龍 婷
(華中師范大學 國家文化產業研究中心,湖北 武漢 430079)
·本期主持人:詹一虹
2015年聯合國提出了17項可持續發展目標(Sustainable Development Goals,SDGs),將其作為2030年全球可持續發展議程的重要內容。這些目標致力于通過協同行動來消除貧困,保護地球并確保人類享有和平與繁榮,其中第11個目標就明確提出“建設包容、安全、有抵御災害能力和可持續的城市”[1]。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提出“優化國家應急管理能力體系建設,提高防災減災救災能力”[2]。近些年,隨著城市脆弱性增加、城市發展的不確定因素增多,以及城市居民的風險意識提高,打造“韌性城市”成為新時期國家應急管理能力體系建設和可持續發展的重要組成部分。新冠肺炎疫情的全球蔓延及其應對,也給城市韌性的建設提出了新的要求。狹義地看,韌性城市指一個城市能夠評估、計劃并采取行動以準備或應對突發性的城市危機,如地震、海嘯、颶風等[3]。廣義地看,這類危機不限于突發性,也有緩發性的危機,例如氣候變化、人口變化以及經濟全球化等[4]。
為應對城市可持續發展中潛在的危機和風險,全球許多城市的管理部門制定了相應的韌性城市規劃方案,將災難的預警、準備、應對能力作為城市可持續發展的核心力量,進行加強。例如,美國紐約2013年在《一個更強大、更有韌性的紐約》報告中提出,要投資183億用于重建受桑迪颶風影響的社區,并加強全市基礎設施和建筑物的韌性[5]。又如新西蘭惠靈頓于2017年7月啟動了一項社區基礎設施韌性(Community Infrastructure Resilience,CIR)計劃,擬定耗資825萬美元,增加其城市用水系統的安全性,以確保未來面對地震、海平面上升,以及颶風等災難的應對能力和恢復能力[6]。我國于2003年“非典”疫情之后,開始以“一案三制”為框架建立中國應急管理體系,即制訂修訂應急預案,建立健全應急的體制、機制和法制,旨在解決衛生防疫基礎薄弱、應急響應能力不足等問題[7]。
韌性城市的建設也受到諸多學科的關注,包括地理學、生態學、工程學等,但是這些學科的相關研究側重于硬件層面,軟件層面上的研究仍然較少。打造一個韌性城市不僅僅需要硬件設施方面的設計、規劃、建設與管理,也需要城市居民個體韌性素養的提升、韌性社區的營造以及韌性文化的培育。城市文化空間作為面向人民群眾傳播知識和文化的重要場所、精神文明建設的重要窗口,在提升城市居民韌性素養、建設韌性社區、塑造城市韌性文化等方面具有相當的潛力。鑒于此,本文旨在探討城市公共文化空間在塑造韌性城市中扮演的角色。
韌性(Resilience)一詞起源于物理學、機械學、生態學等學科,后來被拓展到城市規劃中。目前,韌性的定義有很多種,大多數定義都強調了韌性是遇到干擾、壓力或者逆境時能夠成功適應的能力。這些定義有兩個共識[8](p127-150):一是韌性應被理解為一種能力或者過程,而不是一種結果;二是韌性應被理解為一種適應性而不是穩定性。有些情況下,一個系統的過于穩定恰恰暗示該系統適應性的缺失。換言之,一個系統的韌性很大程度上取決于該系統能否在外部環境變化或者內容結構變化的情況下,進行改變以適應這些新變化。這種適應性有很多形式,例如在物理或工程學里,韌性指一個系統在受到外部壓力之后恢復到原先狀態的能力;而在生態學系統或社會學里,韌性指與外部環境變化相適應的能力。城市韌性代表了城市面對不可預測、不確定的沖擊時的預警、準備、應對能力,以及沖擊之后恢復的能力。總的來說,韌性可以被認為是城市發展的一種正向屬性,標志著城市在危機來臨時不僅能夠維持基本功能的運轉,還能在危機之后得以改善并帶來繁榮[9](p38-49)。
從城市建設層面而言,韌性城市為城市的可持續發展提供了新思路,即通過優化城市空間布局,改善基礎設施,提升社會、經濟韌性等方式來預防、應對潛在危機。隨著自然災害、經濟危機、重大疫情等危機的頻繁發生,增強城市韌性成了諸多城市長期發展的策略選擇。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rganization for Economic Cooperation and Development,OECD)認為應從四個方面來推動韌性城市的建設[10]:(1)經濟,包括多樣多元的行業,促進增長的有活力的經濟體、促進創新的條件以及人們能夠獲得就業、教育、服務和技術培訓;(2)治理,包括清晰的領導和管理、領導者采取戰略性和綜合性的方法、公共部門擁有合適的技能以及政府公開透明;(3)社會,包括社會具有包容性和凝聚力、社區居民網絡活躍、社區安全以及居民享有健康生活;(4)環境,包括生態系統健全多樣、基礎設施滿足基本需求、自然資源充足以及土地使用政策一致。美國紐約在城市戰略發展規劃——《紐約2050:一個強大而公正的城市》[11]中強調了韌性是城市可持續發展的重要屬性,例如強調了基礎設施韌性,即加強基礎設施系統的現代化,提升物理基礎設施以及數字基礎設施的韌性。同時,也強調了社區韌性,即加強社區建筑、基礎設施的完善和優化,以及社區組織能力的提升。有研究人員從城市系統角度來分析,將城市系統韌性建設分為四大子系統[9]:(1)治理網絡,即各類決策者的決定塑造了城市系統,包括來自政府機構、企業或非政府機構的決策;(2)物資和能源網絡,即城市系統生產或消耗的物資或能源,例如水、能量、食物或廢水處理等,也被稱為“城市的新陳代謝”;(3)城市基礎設施網絡,即包括建筑、交通網絡、能源、水網(公用事業)以及城市綠地和公園等已建成的各類基礎設施所構成的網絡;(4)社會經濟動態,如貨幣資本、人口統計以及正義和公平等。這四個子系統在時空之間相互依存,相互影響。例如社會經濟動態將極大地決定了其他子系統的塑造,以及影響城市居民的生計。一個韌性城市的建設,需要對這四個子系統及其要素進行綜合考慮。基于中國國情,肖文濤等[12](p123-128))認為城市韌性可以劃分為社會層面具備協同性(社會韌性)、環境層面具備適應力(環境韌性)、技術層面具備智慧性(技術韌性)、工程層面具備冗余性(工程韌性)、組織層面具備自組織力(組織韌性)、制度層面具備學習力(制度韌性)六個方面。
隨著相關研究推進,韌性城市建設已經從以往的危機后重建逐步拓展到前瞻布局、危機應對等多個環節,從以往的限定于某些特定危機(如颶風、海嘯、洪水等)的城市規劃拓寬到一般意義上的不可預測、不確定危機的韌性建設。既包括各類自然危機,也包括經濟危機、社會危機、全球氣候變暖等。換言之,從時間維度上看,在以往災后重建的研究和實踐基礎上,逐步發展到危機前預警、危機中應對以及危機后恢復的全過程韌性建設。從危機的類別和范圍來看,城市韌性建設既包括特定韌性,也包括一般韌性的建設。特定韌性針對特定的、突發性的、具體的危機;一般韌性指廣義上應對所有意外事件或不確定性的能力[13]。特定韌性側重短期的風險,而一般韌性側重中長期的風險,相關應對策略或措施之間存在相互沖突的可能,因而兩者之間有必要達到一種平衡和統一。
韌性城市建設,在國際上只有十多年的歷史,我國對此的關注也僅在最近幾年,總體來說仍處于起步階段。綜上,關于城市韌性的研究,從建設內容上看,主要包括硬性層面和軟性層面兩大類。硬性層面主要從自然生態、基礎設施、物質資源等角度考慮,而軟性層面主要從意識形態、治理體系、社會及文化等角度來考慮。相比較于硬性層面的研究,關于軟性層面的研究相對較少,尤其是從文化層面上探索韌性城市的研究還未得到充分的重視。從時間維度上看,側重危機后恢復重建的研究較多,而基于危機前準備、危機中應對、危機后恢復的全過程韌性建設的探索并不多。從危機的類別和范圍來看,針對特定自然災害的韌性研究較多,而針對一般性韌性的研究較少。
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頒布的《人類口頭和非物質遺產代表作條例》之中,文化空間被用來描述具有文化意義或性質的物理空間、場所、地點[14]。城市范圍內的文化空間受到來自政治學、社會學、人類學、地理學、城市規劃學等多個學科的關注。目前,城市文化空間已經發展成了跨學科的復雜概念。廣義地看,城市文化空間可以理解為城市居民各類文化生活實踐的空間載體[15](p1080-1086)。具象地看,這類空間包括城市各類公共文化服務設施(如圖書館、博物館、文化展覽館、音樂廳等)[16](p58-61),以及文化經營場所(如書店、文化產業園區等)。城市文化空間作為人們信息傳播以及文化體驗的重要場所,在城市韌性文化方面的建設上具有極大的潛力。首先,城市文化空間的覆蓋面較廣。例如,截至2019年,我國已有2325個縣(市、區)出臺公共文化服務目錄,494 747個行政村(社區)建成綜合性文化服務中心,1649個縣(市、區)建成文化館總分館制,1711個縣(市、區)建成圖書館總分館制[17]。其次,城市文化空間是城市重要的信息服務中心,能夠通過在線服務、遠程支持等各類服務提升居民的韌性素養,幫助居民抵御風險并克服困難。再次,城市文化空間是城市文娛活動的重要場所,便于社區通過組織各類活動,以強化社區韌性,培育居民社區歸屬感,提升社區應急能力。最后,城市文化空間是城市文化的重要宣傳窗口,利于展示居民韌性文化生態,彰顯城市韌性和文化張力,提升城市文化形象,培養居民城市認同感。
實際上,我國眾多的文化相關機構或多或少已經參與到了城市韌性的建設。例如,2019年底至2020年初暴發的新冠肺炎疫情中,中國國家圖書館有針對性地提供了抗擊新冠肺炎疫情資源專題服務[18],通過疫情宣傳、防疫科普以及心理健康服務等極大提升了人們對于新冠肺炎的認識和防護。然而,這些實踐還處于探索階段,從韌性理論角度的思考還很少。近些年來,已經有一些文化機構學者已經開始呼吁重視有關城市文化空間在城市韌性建設中的重要角色理論思考。例如,Andreas V?rheim[4][19]呼吁從多個層次來探討公共圖書館在打造韌性城市中的重要作用。基于此,有必要將正在發展著的實踐概括分析并深入淺出地表述為城市文化空間發展的新理念,明確城市文化空間在城市韌性建設中的作用,探究我國城市文化空間在城市韌性建設方面存在的機遇,以指導城市文化空間的未來實踐與發展。
本文從時間和層級兩個維度來探討城市文化空間在打造韌性城市方面的角色。時間維度指危機前準備、危機中應急、危機后恢復的三個階段。層級維度包含微觀個人、中觀社區、宏觀城市的三個層級。
在時間維度上,本文側重于厘清危機應對流程,從危機前準備、危機中應急、危機后恢復三個流程階段依次推進,分段施策。具體而言,危機前做好前瞻規劃和準備,以應對潛在的危機。例如針對突發性自然災害,通過防災演練或防控宣傳來強化居民的憂患意識,普及安全知識,以及培育安全文化。危機中除了硬件方面的應急管理之外,做好軟件方面的組織與管理。例如針對突發性公共衛生事件,提供健康衛生信息服務和居民的心理疏導服務,提升城市居民的自我保護能力和自我心理調節能力;又如針對緩發性的危機,比如城市環境污染,可舉辦各類環境保護活動,宣揚綠色出行、低碳環保的生活方式和城市文化;危機后做好恢復重建。例如,危機中破壞的文化遺產可以在這一階段進行修復;危機中涌現出的各種正能量可以在這一階段進行凝練和弘揚。
具體而言,本文沿用Andreas V?rheim教授[4][19]所提出的三個層級來探討城市文化空間在韌性城市建設上的角色,包括:第一,微觀個人指城市居民的個人韌性素養,個人在多樣性變化或危機中能夠解決干擾或不確定性的能力[20](p14-19)。韌性素養高的人具有以下特點:(1)擁有較強的危機意識,對環境變化中潛在的危機有足夠的敏感度,能時刻保持足夠的警惕;(2)擁有較強的適應能力,對外部變化能夠靈活應對;(3)擁有較強的解決問題能力,例如通過一定的信息搜索和信息甄別技能來獲取有用的信息來幫助自己克服困難;(4)擁有樂觀開放的心態,面對危機或風險不恐慌、不悲觀,富有正能量。第二,中觀社區是城市韌性社區,指社區成員以共同行動為基礎,能夠利用內外資源來準備、抵御危機,并從危機中恢復并保持可持續發展的社區[4][8](p127-150)。韌性社區具有較強的社區應急管理能力,擁有具備領導力和影響力的組織者,社區成員具有較強的社區歸屬感,成員之間相互信任。第三,宏觀城市指城市韌性文化,指整個城市在準備、應對危機,以及恢復過程中所塑造的精神內核和城市文化基因。
為了探索城市文化空間在韌性城市建設中的角色,本文采用探索性的多案例研究方法。為了獲取具有代表性的案例,案例選擇應基于實質性而非統計學規律[21](p73-85)。因此,本文將研究背景錨定在明確提出或實踐了韌性文化發展的城市或機構。數據的來源主要是公開發布的各類信息,包括論文、新聞、報告等。檢索工具包括Google和百度搜索引擎,Web of Science和中國知網兩個數據庫。檢索關鍵詞包括city resilience,urban resilience,cultural space,public cultural service system,public library,韌性城市,文化空間,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圖書館。最終,經過對可獲取的信息以及有關韌性城市內容豐富程度的比較,選取了三個比較有代表性的案例,分別是希臘雅典2030城市韌性戰略、美國路易斯安那州圖書館和西班牙畢爾巴鄂古根海姆博物館。
雅典是希臘的首都和該國最大的城市。2008年金融危機和2010年希臘債務危機引起的社會經濟危機使得失業率居高不下,社會壓力劇增。2017年,雅典發布了《2030年韌性戰略》[22],重點關注城市韌性,以期提供新的思路來應對未來可能遇見的突發性或緩發性危機。該戰略由四個支柱組成,包括65項行動和53項支持行動,其中有16項行動或支持行動與藝術和文化有關。文化在城市韌性戰略中的重要作用顯而易見。2018年《雅典城市文化韌性報告》[23]建議雅典市政廳應聚焦城市韌性文化,通過文化和創意發展有力應對城市的經濟、社會、文化和環境挑戰。構建雅典城市韌性文化具體包括:建立一個城市文化參照群體,以各類文化專家為知識支撐,來監督城市韌性中文化部分的發展,并幫助確定優先行動,以及能夠執行這些行動的部門或機構;發展文化技能,確定一系列關鍵技能和潛在培訓機構(如大學、藝術院校、文化協會等)來促進雅典文化部門的技能發展;制定公共空間和文化場所建設計劃并提出具體的行動建議,來滿足當地社區的文化和藝術活動的需求等。相關舉措則主要有:(1)通過教育來提升藝術或文化,即在教育環境中運用基于藝術或文化的方式來豐富個人學習經歷。如“希臘世界之聲”(World Voice Greece)項目將歌曲作為教育工具,來促進難民兒童融入希臘社會,并提升社區凝聚力;(2)互聯互通,即鼓勵各類機構之間的信息共享、加強合作。如“雅典文化轉型”(Culture Shift Athens)項目,會聚了谷歌、Snook和未來圖書館多個公司或機構,舉辦了一場“黑客馬拉松”,收集希臘文化領域面臨的技術挑戰和解決方案。2017年對該項目的評估中,呼吁加強與大學的合作關系,并尋求投資來創建孵化器,以孵化極具潛力的系統原型;(3)創建新的融資模式和伙伴關系。如希臘“轉型未來博物館”(Transforming Future Museums in Greece)項目與斯塔弗洛斯尼阿科斯基金會(Stavros Niarchos Foundation)合作,提供一系列的培訓和支持,旨在使得文化遺產產業從業人員在全球環境中變得更具韌性。這些培訓和支持包括在線課程、數字工具包、英國游學、博物館結對項目以及國家博物館網絡等。
總體來講,雅典城市韌性戰略的文化部分側重于宏觀層面的韌性建設,旨在通過頂層設計進行前瞻布局,即通過頂層規劃、培訓教育、合作互助等措施,有效組織各類文化機構或設施,整合城市各類文化資源,建立人才隊伍,最終通過文化建設來提升城市韌性,應對未來潛在危機。《雅典城市文化韌性報告》給出的建議和意見中,明確了文化相關機構或設施的重要性。這些機構或設施與城市文化空間有所重疊,例如博物館、圖書館、文化中心、文化網絡平臺等。概括地看,這些機構和設施在韌性城市建設中在前瞻布局中可以扮演以下角色:(1)針對個人,提供文化教育和技能培訓,一是向從業人員提供培訓,以提升文化服務水平。二是向城市居民提供文化服務,以提升文化素養。最終實現居民個人韌性素養的提升;(2)針對社區,提供文化活動場所,為當地居民或社區舉辦文化活動提供場所和空間,以培養居民社區歸屬感、文化認同感;(3)針對整個城市,提供文化宣傳窗口,一是形成城市精神內核,以提升本地居民的城市歸屬感。二是打造城市文化名片,吸引外地游客,促進文化和旅游產業發展,以提升經濟韌性。
美國路易斯安那州遭受災難性天氣的概率較高,為應對各種災難性天氣,路易斯安那州圖書館與其他救災機構或組織以及全州其他圖書館協作,專門創建了災難準備計劃(Disaster Preparedness Planning),并發布在其官網上①網址:https://slol.libguides.com/c.php?g=602885&p=4175602.。該計劃內容主要包括:(1)各類災害(如颶風、洪水和地震)的介紹(如發生周期)、生存指南、救助聯系方式;(2)圖書館和博物館的防災計劃,例如向館員們提供災難中的應急準備工具和資源、災難后的恢復計劃和聯邦資助;(3)面向城市居民的防災計劃,如應急指南、家庭應急計劃以及緊急應急物資包的準備等。同時,面向老年人或殘疾人提供專門的服務指南;(4)面向企業的防災計劃,主要是協助企業制定備災計劃;(5)保護動物的計劃,包括針對牲畜、寵物等的應急管理;(6)疏散信息,實時更新避難所的位置和開放信息。
災難期間,圖書館也可以通過各種方式來幫助城市居民。一是作為臨時的避難所供居民避難,這是因為圖書館建筑比較安全,同時館員會向居民提供幫助[24](p40-53)。二是作為信息發布中心,為城市居民提供及時而準確的信息。同時,為確保災害期間圖書館網站的正常運轉,保證信息發布渠道的暢通,該圖書館建立有專門的備災計劃,以確保發生諸如水災、颶風、火災等自然災害時,信息服務不會停止。
此外,路易斯安那州圖書館與其他救災機構或組織也在災后恢復方面進行合作。該圖書館提供災后恢復指南,包括:(1)災后72小時內的恢復指南,如食物的發放、救濟組織、衛生保健、失蹤人口登記等;(2)長期恢復指南,如慈善捐助、商業災難援助、災后住房援助、心理健康服務、老年人服務等相關信息。
綜上所述,作為一州之地文化空間代表的路易斯安那州圖書館在自然災害前準備、災害中應對以及災害后恢復中扮演著重要角色。這一角色的重要性主要體現在該文化空間應對城市頻發災難的全過程。災難前,通過詳細的備災計劃,一是面向個人和社區做好災難的科普教育和防控宣傳,提升防災意識;二是提供防災指南,提升居民或社區的應急能力;三是公布疏散信息。災難中,圖書館既可以作為臨時庇護所,供居民臨時避難;也可以作為防災信息中心,實時更新災況、提供最新的防災指南、發布衛生健康信息、提供網絡服務以及提供其他各類應急管理的支撐服務等。災后,圖書館主要提供災后恢復指南以及多方面的援助信息服務。短期來看,路易斯安那州圖書館在城市文化空間參與城市危機應對方面扮演著重要角色,諸如各類防控信息以及救災支持等。長期來看,該圖書館對于所在城市的韌性提升也有重要意義,譬如向居民進行防災減災知識的科普,主要圍繞建筑、經濟、生活等各個方面為當地進行災后恢復性重建提供指南等。
畢爾巴鄂是西班牙北部海港城市。該城市的阿萬多(Abando)區曾是一個重工業地區,但是20世紀80年代由于造船廠和冶金行業遭遇危機,該地區成了一個被拋棄的、退化的污染區域,失去了人口和活力。為重建該地區,市政府對這一地區實施一系列改造。古根海姆博物館就是改造項目的重要部分,旨在發展該地區的文化和藝術,促進經濟多樣化,從而增加就業。
古根海姆博物館由著名建筑師弗蘭克·蓋里(Frank Gehry)設計,并于1997年竣工。它以奇美的造型、特異的結構和嶄新的材料博得舉世矚目,至今仍吸引著成千上萬的藝術愛好者、建筑愛好者和好奇的游客來到這座博物館和所在城市。該博物館在建成后三年,便開始盈利。根據《古根海姆博物館2018年年度報告》[25],該館全年參觀人數多達126萬,其中國外游客占比71%。古根海姆博物館不僅成了該地區的地標性建筑,還帶動了當地旅館、飯店、商店等的發展,有力推動了當地的文化和旅游產業發展,成了當地經濟的重啟器。另外,古根海姆博物館也使得畢爾巴鄂城市成了國際藝術旅游線路的重要節點,促進了全球互聯互通。古根海姆博物館的成功和隨之而來的城市復興被稱為“古根海姆效應”(Guggenheim Effect)或者“畢爾巴鄂效應”(Bilbao Effect)。世界上有很多城市都在努力復制古根海姆效應,但是成功案例仍然較少。這是因為古根海姆博物館的成功不僅僅依賴于它的建筑和館藏,還與古根海姆品牌、當地巴斯克文化、畢爾巴鄂的地理位置以及歷史遺產都有緊密的關系[26](p79-92)。它的成功不應該簡單地理解為一個新型建筑帶來的文化、經濟影響,而應該是一個區域內各類文化因素與新型建筑的有效整合。
畢爾巴鄂古根海姆博物館是一個特殊的案例。從韌性城市的角度來看,它符合危機之后城市的重建,通過創建獨具特色的城市文化空間,來促進文化和藝術產業的發展,增加城市的產業多樣性,刺激經濟發展,最終提升城市的韌性。畢爾巴鄂古根海姆博物館的成功為城市文化空間的發展提供了新的視角,但是仍需謹慎。在韌性城市建設中復制“古根海姆效應”還須考慮國情、地方情況、地理位置和歷史文化遺產等因素。
三個案例呈現出城市文化空間之于韌性城市建設的重要性。為了進一步梳理每一個案例的特征,本文根據Meerow S等提出的韌性城市的5W模型[27](p309-329),對希臘雅典2030城市韌性戰略(文化部分)、美國路易斯安那州圖書館以及西班牙畢爾巴鄂古根海姆博物館三個案例進行了歸納,見表1。
本文通過三個案例的分析,歸納出城市文化空間在韌性城市建設中所能扮演的角色(見表2),并據此探討這些角色對我國韌性建設的作用和啟示。
1.面向個人提供各類信息服務。從特定韌性角度來看,一是通過提供防災專題信息(如專題網站等),來科普各類災害、宣傳防控,以提升居民的防控意識。尤其是在我國自然災害頻發的地區,通過文化空間有針對性對當地自然災害進行科普,有必要常態化。二是通過提供防災指南來幫助居民制定個人防災計劃。例如雅安韌性城市創新項目中開發的《家庭減災計劃指南》和《家具固定及應急用品指南》可通過城市文化空間在更廣范圍內進行宣傳和推廣,同時為其他城市相關機構或組織創建個人層面的防災指南提供借鑒。三是提供疏散信息,提前告知公眾災害來臨時能夠避難的庇護所。例如協同其他救災機構或組織共同制定并發布《城市風險地圖》。從一般韌性角度來看,通過提供文化教育或技能培訓服務,來提升個人的信息素養和文化技能,強化個人韌性精神,以應對未來可能發生的危機。

表1 :基于5W模型的案例分析結果

表2 :城市文化空間在韌性城市建設中的角色
2.面向社區提供信息服務和活動場所。從特定韌性角度出發,一是發布社區層面的防災指南,例如雅安韌性城市創新項目中的《社區風險地圖及應急預案編制指南》《社區應急演練指南》《第一響應人(社區志愿者救援隊)建設指南》,以指導社區制定防災計劃和志愿者隊伍建設。二是為社區舉辦志愿者培訓、防災演練等活動提供必要場所,來強化社區危機應急能力。從一般韌性角度出發,主要是提供活動場所,這些活動并不局限于防災演練。而是通過各種各樣的文化活動來提升社區居民的公民意識和社區歸屬感,增加社區成員互信,并形成社區凝聚力,為未來潛在危機中的社會動員打下良好基礎。
3.面向城市,各類城市文化空間應在城市頂層設計下參與危機前的計劃和準備工作。從特定韌性來看,城市文化空間一是要做好自身的防災計劃,保護好各類文化資源,如圖書館、博物館、文化館的館藏資源備災計劃。二是積極與其他救災組織合作,開發并發布城市層面的防災計劃,并與個人層面和社區層面的防災指南形成體系,在全城市范圍內普及。從一般韌性來看,在城市中長期韌性發展規劃下,與其他機構和組織合作互助,規劃城市文化產業的發展布局,并提出具體的文化發展舉措,以提升文化產業多樣性,最終實現城市文化產業韌性能力的提升,促進城市的長期發展。
1.面向城市居民提供信息服務和避難場所。針對特定的災害,及時發布災況信息、應急指南、衛生保健信息等。例如,新冠肺炎期間中國國家圖書館提供的抗擊新冠肺炎疫情資源專題服務。同時,城市文化空間還可以作為臨時的庇護所,如颶風、洪水等災害,那些地理位置安全、建筑牢固的文化空間可提供臨時的避難,并納入《城市/社區風險地圖及應急預案》中。針對緩發性的危機,文化空間主要扮演信息和文化服務中心的角色,滿足特定時期內居民的信息和文化需求。例如經濟危機中,面向居民提供公益的技能培養或文化服務。
2.面向社區,城市文化空間起到信息服務中心、互助中心和文化活動中心的作用。針對突發的自然災害,首先保持信息溝通渠道暢通,官方公告能通過文化空間及時傳達到社區及居民,同時社區和居民的一些反饋也能傳達到官方。其次,可以依托諸如社區圖書室、街道文化站等基層文化空間,組建志愿者隊伍,使得社區在危機時期能夠有效動員社區力量,發展社區內部及外部的互幫互助。再次,文化空間在災害期間也可以通過舉辦一些社區活動來舒緩由災害所引發的負面情緒。針對緩發性的危機,主要通過各類文化活動的形式,傳播正能量,來促進居民的互信互助,強化社區動員力量。
3.面向城市,從特定韌性角度來看,城市文化空間主要扮演輔助協調的角色,例如整合各類信息,為城市救災、領導決策提供信息支持。從一般韌性來看,可以扮演文化激勵的角色,通過塑造和宣揚正面的、積極的城市文化符號,來引導和激勵城市居民積極、樂觀地應對危機。
1.面向城市居民提供恢復指南。針對特定的災害,短期的恢復指南包括救濟物資的發放、失蹤人口登記等信息。長期指南包括個人房屋重建、災后援助、心理健康輔導等信息。在我國災害頻發的地區,可以通過文化空間,整合救災相關機構或組織的各類信息,通過線下(如海報)和線上(如網站、手機App)等方式面向個人提供災后恢復的信息導航,以確保居民能夠及時、準確地找到所需信息。而針對一般性質的危機,文化空間一是提供針對危機的有關資助和培訓的信息服務,以幫助居民從危機中恢復。二是通過文化服務引導居民以積極樂觀的心態面對重建和恢復工作。
2.面向社區提供社區恢復指南。短期看,可以協同救災機構或組織發布72小時恢復指南,依托文化空間組織各類培訓活動,來提升居民的恢復技能,促進社區重建。長遠看,在城市長期恢復指南的框架下,通過舉辦各類社區文化活動,來促進社會重建,以及提升社區歸屬感。
3.面向城市,文化空間對內可以將危機中涌現的正能量事跡整合到城市精神內核中,形成城市文化凝聚力,最終提升居民的城市歸屬感。對外打造城市文化名片,創新文化產品、宣傳城市文化形象,來吸引游客,發展文化旅游產業,最終促進城市經濟發展。
概括而論,城市文化空間在韌性城市建設中是重要的信息服務中心、文化體驗場所、文化宣傳的窗口。通過提供各類信息服務,來幫助個體、社區、城市做好危機前的準備和計劃,確保危機中的信息暢通,以及危機后的恢復指南;通過提供文化活動場所,助力各類互助活動或文化活動的組織和舉辦,來強化個體、社區、城市的應急能力,培養社區歸屬感;通過文化宣傳,助力本地文化的凝聚和城市形象的打造,以強化居民的歸屬感,以及助力文化旅游產業的發展。需要注意的是,由于危機類別的不同、城市文化空間種類的不同,具體到實施舉措方面,各個城市文化空間的具體實踐還應視情況而定,因地制宜。例如與圖書館相比較,文化產業園區更適合文化體驗場所和文化宣傳窗口的角色。
韌性城市建設是一項龐大而復雜的系統工程,文化方面的建設仍須在韌性城市頂層設計下與硬件層面的建設、經濟建設和社會組織管理統一協調。城市文化空間作為城市文化發展的重要組件,在韌性城市建設中極具潛力,也理應作出貢獻。本文作為探索性研究,試圖回答城市文化空間的角色問題。概括來講,城市文化空間的角色可以歸納為:信息服務中心、文化體驗場所、文化宣傳窗口。
然而,本研究作為探索性研究,還存在一些局限。首先,雖然選取的三個案例代表性較強,但難免存在韌性城市建設中側重硬件建設,有關文化韌性建設研究和實踐很少;隨著未來關于城市文化韌性的案例增加,研究可進一步豐富和深入。其次,本研究提出的城市文化空間的三大角色仍需進行實證研究。尤其應立足于國情,針對我國各地城市危機多樣,所處發展階段不同等特點,必須因地制宜、因時制宜、因危機而制宜地確定各地城市文化空間所應扮演的角色。最后,未來的研究應格外關注科技的快速發展,借力大數據、人工智能、云計算、物聯網、虛擬現實等新興技術在城市建設中的廣泛應用,來強化城市文化空間在信息服務、場所服務以及宣傳服務中的作用。總而言之,城市文化空間助力韌性城市建設是一個不斷摸索、不斷完善的過程。作為文化產業的研究人員,首先應充分認識到文化在韌性城市建設中的重要性;其次,分析總結已有實踐,加強韌性視角下城市文化空間發展的理論探討;最后,立足我國社會、經濟、文化發展的現實,立足各個城市的現實發展水平以及城市文化空間建設水平,再來檢驗所提出的理論,進而實現“實踐—理論—再實踐”的螺旋式上升的良性循環狀態,推動韌性城市的理論建設與社會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