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族傳統服飾中的文化折射
——以廣東連山壯族為例

伍柏燃

（西安美術學院，陜西 西安 710000）

1 廣東連山壯族歷史簡略

“百越”是古代中原部落對長江以南地區諸多部落的泛稱，張聲震主編的《壯族通史》認為：“在眾多的越人種屬之中，壯族乃淵源于西歐、駱越人”，即駱越族是壯族的先祖[1]。廣東連山是繼廣西壯族自治區、云南文山后壯民聚居最多的地區，族源主要由3部分組成，一是世代居住連山一帶的土壯，是駱越族群的后代；二是從廣西遷徙來的壯族姓氏族群；三是不同歷史時期因為社會原因從外地遷來連山的漢族人被“土壯”融合而成的“客壯”。

2 壯族傳統文化與服飾的關系

從部落族群開始，壯族服飾經歷幾千年的發展演變，戴平先生指出，“每一個民族服飾的生成、積淀、延續、轉換都與人類文化生活的各種形式—神話、宗教、歷史、語言、藝術、科學的發展有關。”[2]目前，有關壯族服飾研究有從歷史演變角度和文化內涵角度論述，但缺乏壯族頭飾、蛙紋裝飾紋樣局部分析。本研究將從壯族傳統服飾色彩、頭飾、裝飾紋樣與其對應的壯族傳統稻作文化、牛文化、蛙圖騰文化分析其內在關聯和歷史文化淵源。

2.1 壯服色彩與稻作文化

2.1.1 壯服色彩

壯族服飾色彩崇尚青黑，廣東連山新娘懷孕時要穿上出嫁時的黑衣褲，代表有喜，兒女雙全的老人去世，綁棺材的布是黑色的，代表老人有福氣。這種以黑為美、以黑為吉祥的文化與中原漢族文化截然不同，非常具有民族特色。一個民族選擇何種顏色作為本民族的服裝顏色不是任意為之，直接地反映一個民族的審美心理，這一審美心理又與該民族的生存環境與社會歷史文化密切相關[3]。過去生產力落后，壯族織布染布全是采用本土資源、手工土法制成。壯族姑娘上山采集藍草制成藍靛，并加入稻桿灰作為黑色染料。染布時人們把織布放進藍靛和黑染液調和的大缸中浸泡，用木棍敲打晾曬，如此反復浸染二三十遍，待顏色達到理想的效果便加入冷水，食醋固色，有的還要放入豬血、紅薯、牛皮膠，令布表面像被封上一層塑膠一般結實耐磨。

2.1.2 稻作文化

壯族服裝布料染色過程與其生活環境、地理氣候密切關聯，反映天人合一的生活哲理，與稻作文化中熱愛土地，充分發掘自然資源，就地取材的文化核心不謀而合。稻作文化歷史可追溯到遠古駱越族族稱含義起源開始。黃獻璠、黃增慶編著的《壯族通史》提到：“駱又作雒，越人因生活的土地有雒田，墾食其田，名為雒民，治理這些雒田又分別為駱王、駱將、駱侯，因而把墾食駱田的越人稱為駱越[4]”。稻作文化是壯族傳統文化的核心，圍繞其衍生的耕牛文化和蛙文化豐富了壯族傳統文化內涵，也影響了壯族傳統服飾的發展。

2.2 壯族婦女頭飾與牛文化

壯族婦女的頭飾作為壯族服飾的重要組成部分，特色鮮明具有濃厚的民族文化表征。雖然壯族各地區巾帕包頭的樣式各不相同各有特點，但整體造型宛如牛角。

2.2.1 連山壯族婦女頭飾

在連山壯族瑤族自治縣吉田鎮宣傳片上，能看到連山壯族婦女頭部戴包頭冠飾，型似牛角。冠飾由包頭芯和布帕組成，包頭芯制作的主要材料為壯家土布，一般長約22 cm，寬約16 cm，單色，做成一個外形為下窄上寬的倒梯形，成前后兩片，梯形頂邊微下弧、兩角尖突，除底邊外其余3邊用棉線縫合，然后從底邊處內置相同外形的竹編或紙糊棉布等硬物做成的支撐物，整體造型如同一個元寶狀的牛角。在單色的包頭芯上再圍一條寬約15 cm的彩色巾帕，巾帕圍繞方式先從包頭芯后方往前繞，帕條右邊在下左邊在上交叉，再從正上方繞到后面，從正面看巾帕尾端的流蘇垂置肩膀處，行走時前后搖擺甚是優美。該巾帕是頭飾裝飾的亮點，由我國四大名錦之一的壯錦做成，主紋樣有牡丹花、鳳鳥、銅鼓紋等，底邊織回紋、蛙紋等二方連續的幾何紋樣，色彩搭配艷麗奪目、清新明快。現代連山壯族傳統頭飾進一步改良，把錦帕直接交叉縫在頭冠上，頭冠后方垂一整塊土布，布邊再縫一排短束流蘇或銀串珠。不管冠飾作如何改變，整體外形宛如牛角的特征仍保留下來。

2.2.2 連山耕牛文化

自古以來，壯族人民生產以農業種稻為主，耕牛是農業生產的主要工具，因此壯民對耕牛十分敬愛。每年4月8日，連山地區會舉行盛大的“牛王誕”活動，成為當地傳統民俗節日列入第6批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家中有小孩體弱多病，就抱他進牛欄里抓著吃，以示讓小孩能像牛一樣粗食和健壯。壯族人們把耕牛文化情感移植到服飾上，云南文山地區壯民甚至把牛作為本民族的圖騰來崇拜，服飾上處處折射出牛崇拜文化，如婦女包頭弄成牛角狀，衣服上也會有牛角狀的紐扣等。

2.3 壯服蛙紋與蛙圖騰文化

2.3.1 壯服裝飾紋樣—蛙紋

壯族婦女擅長紡織和刺繡，所織壯錦和繡品以圖案精美，色彩艷麗著稱。蛙紋作為文化符號歷史悠久，可追溯至新石器時代彩陶上形狀簡練，線條粗曠的原始蛙紋。壯族服飾中的蛙紋多以抽象圖形表現，整體為單線或雙線的菱形，也可看作兩個相對的三角形組合（圖1）。紋樣構成分為上下兩部分，上部分由青蛙的頭部和彎曲向上的前肢組成，頭部為對角而置的方形，前肢爪子概括成極簡的兩根線條。下半部分是青蛙的肚子和雙腿，肚子為實心的正三角形，雙腿由三角形兩條邊延申下來成向內彎曲狀如“< >”符號，與肚子三角形底邊對稱形成另一個開放式的三角形，整體蛙紋形狀呈空中跳躍狀，簡練生動。壯族服飾中青蛙裝飾紋樣從生活中提煉，從具象到抽象轉變。蛙紋裝飾紋樣一般作為輔助紋樣出現在服裝袖口，上衣底邊、裙擺處或織錦邊緣以二方連續排列，顏色采用純度較高的玫紅、翠綠、明黃為主，一條蛙紋錦邊由大雙線蛙紋和小單線蛙紋組合而成，還會結合魚紋，一魚一蛙反復排列出現。壯族先民從大處著眼小處著手，摒棄繁瑣細節把握外形特征，用幾何圖形概括青蛙特點并有意識地組合布置，蛙紋裝飾紋樣充分體現壯族先民豐富的創造力和智慧還飽含了深刻的民族傳統文化內涵。

圖1 雙線蛙紋和單線蛙紋

2.3.2 蛙圖騰文化內涵

位于廣西寧明縣城明江右岸長達200 km的花山巖畫是壯族地區最典型的平面蛙紋，也是我國目前發現面積最大內容最豐富保存最完好的一處巖畫群[5]。從花山巖壁畫和壯服上的蛙紋裝飾紋樣都不難看出其具有相同的歷史文化根源—蛙神崇拜。

壯族先民發現冬季萬物休憩，青蛙鉆進地洞可以不飲食、長眠不死，青蛙捕食稻田害蟲保護水稻莊稼，人們通過分析蛙聲推測雨水何時到來蓄水灌溉。李調元《南越筆記》記載，在嶺南壯鄉，“農以其聲卜水旱”，民間亦有“青蛙鬧，雨水到”的說法。人們發現青蛙漫山遍地出現，不久必有洪澇、地震等自然災害。東漢張衡發明地震儀，有張嘴蛤蟆蹲坐八方，這想必有青蛙與地震有關聯的緣故。同時，青蛙繁衍能力極強，一夜春雨便育出成群幼蛙，青蛙憋氣時碩大的肚子與孕婦相似。在古代生產力落后，生存環境惡劣人們時刻面對死亡和自然災害的威脅，以上青蛙多種生活現象和特征滿足了人們可望而不可求的生活理想追求。壯族先民自然地把青蛙看作天神的兒女才能擁有如此神力，因此，壯族先民對青蛙頂禮膜拜，將其視為族群的保護神，供奉禱告、祭祀通靈甚至希望通過某些儀式活動締結人蛙姻緣來拉近人與神的關系從而祈求神靈垂憐保佑。蛙紋作為壯族重要的文化符號是歷史發展的烙印，反映了壯民審美意識、審美情感、具有較高的美學價值。

3 壯族傳統服飾當下所面臨的問題

壯族服飾與壯族社會經濟、文化的歷史發展緊密關聯，它是一種情感符號，蘊含著壯族對美的追求和創造，投射出強烈的壯族傳統審美情感之光[6]。隨著我國非遺保護發展相關制度落實與推進，壯族傳統服飾再次回歸到人們面前，以政府為主導的壯族傳統民俗文化特色活動帶動旅游經濟消費的增長。如2018年連山壯族瑤族自治縣舉辦嶺南非遺旅游文化節，把當地壯瑤民族傳統文化轉化為50項非遺項目。在這一連串熱火朝天的文化活動背后壯族傳統服飾隱藏著一些問題：首先，傳統服飾禮服化、形式化，一些旅游景點工作人員除了游客前來參觀時穿上壯族傳統服飾，游客走后便穿回漢族日常服飾。其次，服飾粗制濫造，傳統裝飾紋樣已不再精致甚至走形。曾經壯族傳統服飾作為來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產物，如今因過于功利化、商業化而失去了生活的氣息，變得淡然無味。身處非遺運動的紅利期，如何充分挖掘壯族傳統服飾文化進行傳承與活化成為當代設計師共同思考的一個重大課題。

4 結語

民族服飾作為文化符號歷代相傳，壯族傳統服飾的色彩蘊含了深厚的稻作文化底蘊，頭飾造型體現了耕牛文化的生產情懷，裝飾紋樣蛙紋隱含著壯族上千年的蛙圖騰崇拜文化。正因有了傳統文化的加持壯族服飾才能長久不衰，只有充分解讀壯族傳統服飾文化內涵才能有助于培養熱愛壯族傳統服飾的審美情感，也為壯族傳統服飾文化的傳承和活化設計提供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