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自尊”，愛情路上捅不破的窗戶紙

徐慧芳

《清平樂》就像它的劇名一般，有一種婉約派宋詞的緩慢和憂傷，正如劇中男女主角的愛情那樣，內斂含蓄，隱隱可感卻不可見。

江疏影飾演的曹丹姝，真正是一位頂好的皇后了，少女時代對宋仁宗一見鐘情，命運安排，她如愿以償成為宋仁宗的妻子，懷著一顆喜悅的心嫁入皇室。而宋仁宗則是接受群臣的安排，出于穩定朝局的考慮，迎娶了曹丹姝。宋仁宗本想讓曹丹姝做個泥塑金身，道德典范，結果丹姝過門之后，貌美溫柔，遇事沉穩，處事得當，與宋仁宗更有談不完的政經話題，能給予宋仁宗精神支持，讓宋仁宗有如遇知音之感。

郎有情，妾有意，本可以把婚后的日子過成詩，卻十多年搞不清楚對方的心意，愣是白白負了青春好年華。

這種欲語還休的愛情進程，可急壞了我這個二十一世紀的中年老母親。

愛你在心口難開

真的是只有古代人才這樣愛意深藏難表白嗎？

我們許多當代人，其實也常常上演這種愛你在心口難開的戲碼。是什么讓我們不敢表達愛？讓我們來看看《清平樂》中曹皇后對皇帝的抱怨式告白吧。

“官家對臣妾，難道不是經年的冷淡嫌棄。官家對臣妾這樣，難道還要臣妾搖尾乞憐，獻媚邀寵。究竟是官家考量算計，還是臣妾計較猜忌呀？”

再來聽聽《清平樂》中皇帝對皇后情難自抑的序幕。

“什么桃夭，滿口酸澀，哪里有灼灼其華的鮮艷濃烈，也無有蕡[fén]其實的豐腴厚味，更不要說其葉蓁蓁的繁盛濃烈。”一開口竟然是批評皇后釀的酒。這簡直就是天作之合，一對活寶。

明明很愛對方，說出的卻是傷人的話。你倆傷害了愛自己和自己愛的人，究竟要保全什么？

曹皇后的話透露了玄機，“搖尾乞憐，獻媚邀寵”。皇后以為皇帝并不愛自己，而自己若是對皇帝表達情誼，就是在“搖尾乞憐，獻媚邀寵”。在對方可能不愛自己的情況下，表達愛就是在“搖尾乞憐，獻媚邀寵”嗎？

脆弱的自我

我們來臆想一下曹皇后內心的獨白吧。

“我愛他，我希望他也可以愛我。”“但是，他并不愛我啊！！”“他不愛我，我就不能說……”“為什么不能說？”“那不就是搖尾乞憐，獻媚邀寵嗎？”

曹皇后的邏輯是：他不愛我，我向他表達愛就等于是搖尾乞憐，獻媚邀寵。這里面有邏輯嗎？沒有，這里面只有感受。

“搖尾乞憐，獻媚邀寵”意思是，我貶低了自我來迎合你，我是多么沒有尊嚴，我的自尊受損了。這樣的詮釋會讓當事人感到自己的卑微。

你的愛是我乞求而來的，也許我乞求也不一定能得到，這樣的預想會讓一個人有什么樣的感受呢？

首先我們要問，什么是愛？

愛，站在每個想要對方愛自己的人的角度來說，就是對方看到我，關注我，呵護我。我冷了，我疼了，我傷心了，他也會感同身受，會心疼;是當我把我最柔軟、最脆弱的一面表達出來時，會獲得對方的溫柔對待，細心呵護。

如果沒有獲得，就如同蝸牛失去了它的殼一樣，柔軟的身體完全暴露在大千世界中，一個小小的意外，便會痛徹心扉。乞求愛的心就是這樣一顆心，毫無防御，也毫無韌性，它不僅是柔軟的，而且是脆弱的。

用什么來保護這顆軟弱的心？用自尊。保持我的尊嚴，即使沒有愛情，至少我還有尊嚴。你若真愛我，就請穿過我自尊的殼，直達我柔軟的內心吧。

可惜，對方是另一只蝸牛。

當雙方都躲在自尊的殼中，無論自己內心多么渴望愛，只要不從這個殼中出來，就不可能探知對方的心意。

即使雙方相愛，所謂的自尊便成了他們愛情路上那一層捅不破的窗戶紙，不論這層窗戶紙有多薄，可能就是某一方伸一伸手指就能穿透，卻因為沒有人主動來做這件事情，成了永遠也破不了的銅墻鐵壁。

所謂自尊，其實是包裹在脆弱自我之外的那一層保護層。

人生就是這樣的悖論。我若不放下我的保護，展現我的柔軟，我便沒有機會獲得我真正需要的愛;但我若放下我的保護，展現我的柔軟，我就有可能會受傷，就問你敢不敢？

同時，人生還有一種無奈，叫作“我愛的人不愛我。”假如我們的愛情面對的就是這樣一種情況，我們注定會受傷。就問你敢不敢？

想起自己上學的時候，曾經很喜歡一個人。可笑的是，我和他一起上了幾年學，和他說話的次數加起來一雙手也數完了。別說去爭取什么，就連和自己喜歡的人說幾句話都不敢。

為什么？因為慫。所謂自尊，不過是慫罷了。

那個脆弱的自我承受不了失敗，擔心會被討厭，害怕傷心，只好用一層自尊的殼把自己包裹起來，看似很安全，卻從此隔離了幸福的可能。

然而，我們每一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就是冒險。當我們邁出第一步的時候，可能會摔跤;當我們說出第一句話的時候，可能會說錯。我們不斷地摔跤，不斷地說錯，而那個小小的我從沒有怕過摔跤，從沒有怕過說錯。最終，我們每一個人都學會了走路，學會了說話。

你是要對還是要幸福？

心理咨詢師在婚姻家庭的咨詢中常常會做一個小練習。

來訪者伸出雙手，左手代表對，右手代表幸福，然后咨詢師問來訪者：

“你是要對，還是要幸福？”

問問自己的心，我相信所有人都想要幸福。可是擋在幸福之前的那個，往往就是“我想要對”。

可是，就算你對了一萬次，也與幸福無關。

想要對的只是你可憐的自尊，自尊之下是那個你想要保護的脆弱的自我;她想要幸福，她想要愛，只有愛才會讓她真正強大起來。

柔軟而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