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向她三鞠躬

◎文/韓勛

策劃預告：說句心里話

——致漸漸老去的父母親

父母與子女間原是世間最親密的關(guān)系，但隨著孩子逐漸長大，沖突和矛盾接踵而至。尤其是1980年以后出生的孩子，正是生命走向成熟和獨立，欲與父母脫鉤，但孩子尚小，又離不開父母幫扶的階段。他們與父母的交集多矛盾也多，彼此心中難免會積結(jié)難以化解的塊壘。本策劃就是由兒女對父母掏心窩子，說說體己的話兒，有抒懷、感慨，糾結(jié)和解釋，也有勸慰、道歉及自省——文章要有強烈的時代感，是兩代人精神世界的深層碰撞和溝通。

文體不限，可以以書信的形式，也可自述，夾敘夾議等等。

字數(shù)要求3000以內(nè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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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6月17日，郭德全田海棠金婚典禮在西安曲江南湖湖畔一家酒店舉行。面對兒孫親友，郭德全登臺發(fā)言，用上千字概括了50年歷程，全篇都是詩一樣的語言，洋洋灑灑里聽得見鏗鏘激越：

——我們的50年，是艱苦奮斗的50年，自強不息的50年，風雨同舟的50年，和諧幸福的50年；

——因此是值得慶賀的50年，值得回憶的50年，值得珍惜的50年，值得驕傲的50年；

——婚姻之所以美滿幸福，是因為有賢內(nèi)助、老功臣、老模范、老黃牛田海棠的無私奉獻。她付出最多，享受最少，在此，我向她鞠三個躬！

這時郭德全已是熱淚盈眶，轉(zhuǎn)身向老伴兒鞠躬，全場掌聲響起。

實際上他早就想給老伴兒鞠躬了，多年來也一直在心里給老伴鞠躬。用他的話說，愛人，就是恩人，心里感恩，夫妻的愛才深沉。

郭德全在金婚慶典儀式上的三鞠躬也有他的說道：一鞠躬，感謝她幫我渡過贍養(yǎng)老母親關(guān)；二鞠躬，感謝她幫我渡過養(yǎng)育兒女關(guān)；三鞠躬，感謝她幫我渡過退休關(guān)。2019年11月，在他們家，他當著老伴兒面，給我解讀了他的人生、他們家的三個關(guān)口——

第一關(guān)

郭德全認同“母愛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力量”這個觀點，他人生道路的開頭幾步，都是母親給了他力量。

母親似有先知，40歲生下他時，就讓村里老先生給他起了一個與文有關(guān)的名字，文舉。果然，入伍后，從《青海日報》刊發(fā)他的第一首詩歌起，從軍道路便發(fā)生了重大轉(zhuǎn)折，他先后擔任宣傳干事、宣傳科長、首長秘書、秘書科長等與文化有關(guān)的職務，轉(zhuǎn)業(yè)到西安先后擔任《陜西老年報》《陜西老年體育》總編。天上的母親若是知道他一生與文作伴，一定會感到欣慰和驕傲。

他的家在周至縣農(nóng)村，母親在他15歲的時候，果斷支持他進工廠當學徒，邁出人生第一步。18歲的時候，母親又堅定支持他遠離家鄉(xiāng)去青海當兵，成就了他軍旅生活的輝煌。然而此時父親已經(jīng)去世，他入伍不幾年母親又患上了肝硬化，一個人獨自生活困難重重。1966年，他擔任宣傳干事期間，在駐地附近還是在家鄉(xiāng)擇偶的問題擺在了他的面前。在駐地附近找對象，對方自然是有工作吃商品糧的，也能在一起共同生活，應該是首選。但是他考慮更多的是母親的生活起居應該有人照料，這個人應該是善良達理的，吃苦耐勞的，愿意與母親共同生活的。依著這個標準，經(jīng)熱心人介紹，他在當年探親時與田海棠見了面，用他的話說兩人一見鐘情。這個“情”字里，我猜度就有報答老人養(yǎng)育之恩并共同贍養(yǎng)的情。

1967年7月16日結(jié)婚。5天后郭德全回到部隊，從此田海棠便承擔起侍奉婆婆的責任。在村里，她擔任過婦女隊長，工作能力得到鄉(xiāng)親們的好評。在家里，她給婆婆洗衣做飯，及時就醫(yī)，處處無微不至，為丈夫在部隊安心工作提供了動力和保障。

第二關(guān)

1970年，郭德全調(diào)到新疆，其后田海棠隨軍，被組織上安排到烏魯木齊市印刷廠，成了一名膠印工人。兩人工作都忙，區(qū)別在于郭德全經(jīng)常出差，幾天、一兩個月不在家是常事，而田海棠雖然有時也上夜班，但每天都能回家，照料三個孩子的擔子便落在她一個人的肩頭。

郭德全曾經(jīng)擔任部隊領(lǐng)導的秘書，這位領(lǐng)導又曾兼任烏魯木齊市委書記，他的工作更忙了。1976年，他隨領(lǐng)導赴外地支農(nóng)，整整一年沒有回家，回到家發(fā)現(xiàn)妻子體重從120斤瘦到90斤，這才體會到一人帶三個孩子的艱辛，一時百感交集，不能自已。

那個時代市面上買不到童裝，三個孩子的衣服鞋子都要田海棠手工制作，而她從前又沒做過衣服，千難萬難。每天晚上，孩子們睡著以后，她便照著樣子做衣服，先用報紙裁剪拼接，覺著差不多了，再用布料裁剪縫制。一天晚上，女兒從托兒所回來，一只棉鞋丟了。她挑燈夜戰(zhàn)做棉鞋，做到凌晨三點，沒有耽誤女兒準時去托兒所，令托兒所阿姨驚嘆不已。

一次下夜班，田海棠搭乘廠里卡車，跳下車時不慎摔傷，被醫(yī)生診斷為腦震蕩。她說沒事，讓丈夫去上班，不要耽誤工作。到下午開始嘔吐，瞳孔放大，醫(yī)院報了病危，經(jīng)過搶救脫險。

夫婦倆共同在新疆生活的18年里，郭德全工作多次調(diào)動，戎馬倥傯，為國為家不能兩全。而田海棠一直在印刷廠工作，一直為孩子和家務忙碌奔波，沒有后悔，沒有怨言，讓丈夫完全沒有了后顧之憂，圓圓滿滿走過養(yǎng)育兒女關(guān)。

第三關(guān)

郭德全轉(zhuǎn)業(yè)，全家遷到西安，到2003年，夫婦倆同年退休。在西安工作17年，郭德全頻頻出彩，先是靠一本新華字典、一把尺子、一把剪刀，創(chuàng)辦了《陜西老年報》，填補了我省沒有老年報刊的空白。再是筆耕不輟，他的文章先后在《人民日報》《中國老年報》《陜西日報》等報刊刊登，并被《中國老年報》《中華老年報》聘為特約記者，評為宣傳報道先進個人。

他的新聞報道、理論文章受到有關(guān)方面關(guān)注。2000年，他被選調(diào)到北京，參與并完成了中共中央、國務院《關(guān)于加強老齡工作的決定》（中發(fā)2000年13號文件）的起草工作。2002年，他率領(lǐng)陜西老年藝術(shù)團參加全國文藝調(diào)演，其中兩個節(jié)目獲得金獎，受到胡錦濤等領(lǐng)導人的接見。

調(diào)回西安后，田海棠則先后在《陜西老年報》搞發(fā)行、在省老齡委搞行政服務、在省老年公寓擔任接待部主任，兢兢業(yè)業(yè)。

從部隊到地方，郭德全手中的筆一直沒有停過，他的一生可以說是與筆為伴的一生。2003年退休，他認為該是歇一歇的時候了，該為照顧家庭、照顧老伴兒做點什么了。就在這個關(guān)口上，田海棠又一次幫了他的忙，鼓勵他出門工作，發(fā)揮握筆寫文章特長。“家里的事，兒孫的事，你不用操心，一切有我。”她對丈夫這樣說，“出門工作，可能對身體也有好處。”

有了老伴的支持，郭德全心無負擔一身輕，剛一退休就應邀擔任省老年體育協(xié)會副秘書長。他拿出當年創(chuàng)辦《陜西老年報》那股精神，在很短時間里就創(chuàng)辦了《陜西老年體育》刊物，又開創(chuàng)了我省老年體育報道的先河。去他家采訪時我看到了最新一期《陜西老年體育》，24個頁碼，如今已出版到第196期。他撰寫的《陜西老年體育事業(yè)發(fā)展現(xiàn)狀的調(diào)查報告》《當前我國老年體育事業(yè)發(fā)展中值得重視解決的幾個問題》等論文，屢屢在全國全省理論研討會上獲獎。擔任老年體協(xié)副秘書長15年，他先后榮獲“全國老年體育先進工作者”“陜西省體育社團先進個人”“陜西省離退休先進個人”等稱號。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在田海棠和子女的鼓勵支持下，他翻遍家里大大小小的書箱書架，從大量的文字堆里尋找過去歲月的足跡。經(jīng)過一年的集納，他的40萬字綜合性文集于2019年問世，起名《筆耕之歌》，正好契合他一生的主題。

擔任老體協(xié)副秘書長期間，他還擔任了周至同鄉(xiāng)會副會長，組織同鄉(xiāng)聚會活動，為家鄉(xiāng)捐資捐款，做一些公益活動。他說，規(guī)模最大的一次聚會，有800多位周至同鄉(xiāng)參加，由他擔任主持人。他寫過一首贊美周至的詩歌，《獻給故鄉(xiāng)的歌》，對家鄉(xiāng)的熱愛和感激洋溢在字里行間：

……

走南闖北一輩子，

周至總在咱心窩里。

多少次做夢想周至，

淚花花掉進了黑河水。

……

羊羔羔吃奶望著娘，

咱鄉(xiāng)里娃怎能把鄉(xiāng)親忘。

欣逢盛世來聚會，

誓為家鄉(xiāng)再增輝。

別具一格的金婚感言

一生過三關(guān)，金婚三鞠躬，郭德全對妻子情最濃。接受了丈夫的三鞠躬，田海棠心里也有話要說。

田海棠說，既然是一家，就要把家經(jīng)營好，互相尊重，互相支持，兩人齊心協(xié)力，重感情，輕錢財，何談吵嘴打架——我們一輩子沒有紅過臉。

郭德全說，夫妻倆重在互相關(guān)愛，時時維護感情，感情持久，家里才有溫度；好妻子是一家的靈魂，是情愛和母愛的天使，是溫馨與柔情的源泉；人人都說“女人家”，有了女人才有家。

金婚時刻，他們的三個兒女都已成家有了兒女。兒子郭曉斌接過父親的筆桿子，曾擔任《陜西日報》工交部主任。父親70壽辰當口，他寫下一首長詩：

……

你告訴我，

幸福是一只蝴蝶，

追不到，靜靜地坐下，

也許它會落到你的頭上。

你告訴我，

低頭也是一種驕傲，

以這種沉思的姿態(tài)，

昭示心聲，

實實在在地豐滿自己。

……

及至采訪完畢，我看出來了：兒女為父母自豪，父母為兒女驕傲，這才是家庭的圓滿，才是金婚的圓滿。正是：

金婚三鞠躬，

一躬謝一功。

攜手五十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