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大自然文學描寫的是人與自然的故事,用以歌頌自然之美、生命之美,喚起人們對自然的熱愛和保護,從而培育樹立生態道德。人類和大自然是一個命運共同體,這是大自然文學的思想基礎。它要求作家必須改變以人類為中心的立場,站在人與自然的整體上進行創作。大自然文學最初是以“大自然探險”兒童文學的形式出現的,但同時也滿足了多層次人群的審美需求,促使人們了解大自然以及生命的神奇與奧妙,用以培養其探索精神并樹立生態道德,從而投身于保護自然以及構建人與自然和諧的事業。
[關鍵詞]大自然文學;生態道德;兒童文學;生態文學
一、何為大自然文學
我認為,歌頌人與自然和諧、呼喚生態道德的文學,即大自然文學。大自然文學描寫的是人與自然的故事,用以歌頌自然之美、生命之美,喚起人們對自然的熱愛和保護,從而培育樹立生態道德。因為,只有生態道德才能化解人與自然的矛盾,才能建立起人與自然和諧的關系。培養樹立生態道德的過程即建設生態文明的過程,或者說,建設生態文明的過程即培養全民生態道德的過程。總之,生態道德是大自然文學的靈魂。這個定義異常鮮明地蘊含了大自然文學的題材、審美取向及其意義,體現出其與別的文學樣式截然不同的個性。這是由大自然文學的時代性所決定的。大自然文學是時代的產物。后工業化凸顯的生態危機,直接危及人類的生存和發展,迫使人們重新審視人與自然的關系。時代呼喚著重建人與自然的關系,尋求化解人與自然矛盾的方法,人類必須走出大自然屬于自己的誤區。人類只是大自然千萬臣民之一,只有與自然建立和諧的關系,才能保障可持續發展。而保障人類可持續發展,是世界共同的主題,也是人類永恒的追求。因而,大自然文學開拓了嶄新的、極為廣闊的藝術創作空間,是創新的文學、熱愛生命的文學以及未來的文學!
大自然文學以呼喚生態道德而在當代中國文壇獨樹一幟。我在20世紀70年代開始參加野生動物考察,重返大自然懷抱,直至以后幾十年均在大自然中跋涉:六上青藏高原、兩赴西沙群島、多年穿行橫斷山脈,足跡遍及中國生態關鍵區。大自然以其無比的壯美,又以其所遭受的破壞給了我諄諄教導,同時呼應了我血脈中優秀傳統文化的基因——“道法自然”“天人合一”,因而開始從另一種視角思考大自然與人的關系。隨著在大自然中閱歷的增加而逐漸豐富,我終于認識到生態危機的實質是文化危機,是人們在人與自然關系的認識上發生了重大失誤,造成生態危機的根本原因是生態道德的缺失。《辭海》對“道德”的釋義是:“道德是社會調節人們之間,以及個人和社會之間關系的行為規范的總和。”這足以證明,調節人與自然關系的行為規范根本未納入“道德”的范疇,人們已經忘卻了自然這個人類賴以生存的基礎。人類從不把道德施于其他生命和自然,膽大妄為地向自然攫取、破壞自然。而要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諧,就必須幫助大眾樹立生態道德,從而化解人與自然的矛盾。
1978年,我在停筆15年之后,決定響應大自然的召喚,重新拿起筆致力于描寫人與自然的故事,立志要將祖國的大自然譜寫成壯麗的詩篇。我的勇氣來源于多年的大自然考察經歷,以及中華優秀文化傳統中的天人合一思想。也即是說,當代大自然文學是植根于天人合一的思想傳統和對大自然的認識。2008年,我將《呼喚生態道德》作為9卷本文集“大自然在召喚”的序言,之后又整理成《樹立生態道德 建設生態文明》作為“參事建議”(我時任安徽省政府參事),國務院參事室主辦的《國是咨詢》于2009年第4期予以刊載。但因生態道德的長期缺失,這一倡導也曾遭到不少質疑。因而,在之后出的作品中,我都將《呼喚生態道德》作為序言。同時,我還為“大自然在召喚”文集寫了卷首語:“我在大自然中跋涉40多年,寫了幾十部作品,其實只是在做一件事:呼喚生態道德——在面臨生態危機的世界,展現大自然和生命的壯美;因為只有生態道德才是維系人與自然血脈相連的紐帶。我堅信,只有人們以生態道德修身濟國,和諧之花才會遍地開放。”
如何幫助大眾樹立生態道德呢?2015年,中共中央、國務院在《關于加快推進生態文明建設的意見》中,明確要求將“堅持把培育生態文化作為重要支撐”作為原則之一,以“提高全民生態文明意識。積極培育生態文化,生態道德,使生態文明成為社會主流價值觀,成為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重要內容”。
大自然文學的另一鮮明特點,還在于它在重建人與自然關系時,不是側重于對自然破壞的批判,而是側重于歌頌、展示大自然之美和生命之美,倡導一種新的思維方式和綠色生活方式——接通人與自然相連的血脈。因為,人們只有走進自然,只有感悟到大自然的美麗和神奇,才能認識到自然是生存的根本,才能熱愛和保護大自然。
二、大自然文學的形成和發展
大自然文學發端于20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當時是以“大自然探險”兒童文學的形式出現的。1991年,我應邀赴法國參加國際兒童文學研討會時,以《對大自然探險小說美學的蠡測》為題介紹了大自然文學,反響熱烈。這篇演講被選人論文集,由法國南希出版社出版。雖然該文側重審美視角,但卻是在重新審視人與自然關系的基礎上展開的。
1995年中國青年出版社總編輯陳浩增對我說,他們決定倡導大自然文學,以適應時代的需要。經過調研和咨詢專家,大家一致推薦我的作品,因為我是大自然文學最早的開拓者,且一直堅持不懈,作品多、份量重、影響大。在短短的六七年中,我已出版5部作品,包括長篇小說和散文,其中3部長篇小說(除《千鳥谷追蹤》之外)都被廣播電臺連播。更重要的是,我20多年一直不畏艱難堅持在野外考察,深入荒野認識自然,這在作家中是罕見的。陳總編還就封面設計、裝幀盡量征求我的意見,準備同時出平裝本和精裝本兩種。我當然很高興,但也不是沒有一些疑慮。因為我也在主編一份刊物,深知大家都在抓成本核算,只要簡單算一下,其投入就可想而知了。陳總編一再勸我不要猶豫,抓緊時間整理修訂,爭取在次年出版。于是,1996年,“劉先平大自然探險長篇系列”——描寫在野生動物世界探險的長篇小說《云海探奇》《呦呦鹿鳴》《千鳥谷追蹤》《大熊貓傳奇》和大自然探險紀實《山野尋趣》出版了。
1996年11月,中國青年出版社聯合中國作家協會、中共安徽省委宣傳部和安徽省文學藝術界聯合會在北京舉辦了作品研討會,由于提供了相當的文本給專家、學者作為研究對象,因而研討十分熱烈。與會者紛紛以《勇敢的探險者》《人與自然的傾心交流》《開拓出一個新天地》《用青春和生命寫出的作品》《野生動物世界的無窮魅力》等為題發言,肯定了作品已取得的成績,贊揚這種新的文學樣式對于培養熱愛自然、保護自然、化解人與自然矛盾、構建人與自然和諧的社會意義,稱其是創新的文學樣式和文學發展的方向。特別是與會者呼吁應該大力倡導發展這種文學樣式,以滿足時代和人民的需要。這對我本人和出版社來說都是一種鼓勵,尤其因為參加會議的還有中共中央宣傳部文藝局、出版局及中國作家協會、國家教育委員會的眾多領導。時任中共中央宣傳部副部長、中國作家協會黨組書記翟泰豐因故未能參加,還特意致以賀信。中央電視臺、《人民日報》、《文藝報》等媒體都給予相當篇幅的報道。研討會的發言及所收論文之后由束沛德主編,結集成《人與自然的頌歌——劉先平大自然探險文學理論集》出版。這套書于1997年獲兩項國家獎。我在對這套書作修訂時,很想聽取一些學者的意見。在拜訪北京師范大學浦漫汀教授時,她第一個指出這些作品是具有中國特色的大自然文學,但當時此提法時機尚不成熟。之后的幾年里朋友們紛紛提出,為了這一新文學樣式的繁榮和發展,應該進行認真的討論。
在中共安徽省委宣傳部和安徽省文學藝術界聯合會領導下,2000年、2003年先后在黃山舉辦了兩次大自然文學研討會,邀請了北京部分著名作家、學者參加討論。因2000年的會上大家對某些問題產生了熱烈的爭論,于是才有了2003年的再次討論。與會者終于就以下幾點達成共識:其一,大自然文學是應時代的呼喚而產生的。面對地球村的生態危機,它承擔著歌頌人與自然共榮共存、構建人與自然和諧、保障人類可持續發展的重任,是具有旺盛生命力的創新文學,是未來的文學。其二,大自然文學開拓了一個廣闊而嶄新的文學藝術空間,已成為一面美學旗幟,需要對“文學即是人學”加以新的詮釋,也即后來提出的生態整體主義。其三,為適應時代的需要,消解人與自然的矛盾,應大力繁榮大自然文學。隨著時代的發展,人們對大自然文學的理解將更為深刻,大自然文學定將有更大的發展。
2000年研討會最矚目的成就是公開舉起了大自然文學的旗幟,并將之作為文學發展的新方向,當然也是兒童文學發展的方向。特別是關于“需要對‘文學即是人學加以新的詮釋”,是在討論大自然文學時爭論得異常激烈的論題。有人顧慮大自然文學是否會顛覆“文學即是人學”的說法。如果一定要從“文學即是人學”來說,可否這樣來理解:每個人都生活在人與人、人與社會、人與自然的三維關系中,人的生活中的三維關系原本就是文學要表現的對象。然而幾千年來,文學多是描寫人與人、人與社會的故事,而少有專寫人與自然的故事。但是,人與自然的關系卻是人類生存的根本。歌頌人與自然和諧、呼喚生態道德的大自然文學,以描寫人與自然的故事為己任,這就一改幾千年來文學的格局,產生了嶄新的審美意識、審美視角、審美空間、審美價值等等。這是時代的呼喚,是化解人與自然矛盾、保障人類可持續發展的需要!因而大自然文學是創新的文學,熱愛生命的文學,未來的文學!
這兩次研討會的意義是重大的。時隔多年,很多作家、學者還清晰地回憶著當年的盛況。時任中國作家協會書記處書記、著名文學評論家束沛德在2001年寫道:“時代呼喚著大自然文學。新時代賦予大自然文學以新的藝術魅力和審美價值。當代大自然文學蘊含的保護地球的意識,在審美中占據著主導位置:而吸取最新的科學成果,從新的角度觀照自然的本質、生命的本質,審視自然的美、生命的美,又使它在審美視角、審美意識上進入一個新的層次,從而使大自然文學這面綠色文學旗幟在新世紀閃耀著絢麗的美學光輝。”“《劉先平大自然探險長篇系列》的問世,對大自然文學的發展起了帶頭、開拓的作用。”
2020年10月29日,央視“東方之子”欄目以“今天走進‘東方之子的是文學界公認的、我國現代意義上的大自然文學的開拓者——劉先平”為卷首語,播映了對我的專題采訪。在專訪中,我是這樣定義大自然文學的:“現代意義上的大自然文學是以大自然為題材,觀照人類生存本身、追求人與自然和諧的文學。”(近年來評論家引用的大多都是這句話。)顯然,對中國當代大自然文學的定義,是有一個不斷完善的過程的。
很多評論家常問,為什么要在中國當代大自然文學之前冠以“大”字?在自然文學之前冠以“大”字,和我多年在自然中跋涉探險有著密切的關系。在20世紀70年代,我開始參加野生動物考察,再次投身于大自然就如回到了故鄉,回到了童年。在孩童的視野中,天地是何等的大!而我自己卻是如此的渺小。不覺之間,尊崇自然、敬畏自然之心油然而起。
無論是東方或西方,書寫自然的文學自古有之。有著5000余年文明史的中國,其自然書寫源遠流長。在漫長的農耕歷史中,中國產生了《詩經》、田園派等流傳久遠的曠世之作。多年的野外考察生活,大自然的諄諄教導,科學家的點化,使我思索最多的是人與自然的關系。人類和大自然是個命運共同體,這是人類認識史上一個巨大的飛躍,它為大自然文學奠定了思想基礎。這就要求作家必須改變以人類為中心的立場,站在人與自然生態整體的立場上進行創作。我是在這個基礎上開始了大自然文學創作,這也應是歌頌人與自然和諧、呼喚生態道德的大自然文學的審美出發點。這個“大”字,或許也是要彰顯與以往的自然書寫之間的本質區別。而且,大自然文學是植根于古代先哲的思想基礎以及中國的大自然之上的,理應與西方自然文學有所區別。如此看來,“大自然文學”似乎是脫口而出,當時并未加以斟酌、反復推敲。之后回想,很可能是感悟到人與自然是個命運共同體,因而將之與狹義的自然所作的區別。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在中華傳統文化中,漢語中的“大”,為“古代美學范疇,指一種超越感性對象,而又煥發出光輝的美。其涵義接近于西方美學的崇高”。“孟子真正把‘大發展成一個具有普遍意義的美學范疇,并探討其主要特征,提出‘充實謂之美,充實而有光輝謂之大,(《孟子·盡心下》)。認為‘大比‘美為更高層次的美學范疇。莊子曾借舜之口闡述‘美,與‘大,的聯系與區別,認為實行人道精神,‘美則美矣,而未大也!強調‘天德而出寧,日月照而四時行,若晝夜之有經,云行而雨施矣。只有把‘人道,與‘天道結合在一起,才能達到‘大,而‘美的審美理想……‘大比‘美,具有理想的社會價值和審美價值,反映了古代重視自然和人心的真實而光彩的審美意識和以天地為大美的審美理想”。
三、大自然文學與兒童文學
著名作家、評論家樊發稼在劉先平作品研討會上曾大聲疾呼:“我想鄭重辯正一個概念,這就是:我們過去把大自然文學簡單歸類為兒童文學(可能是因為許多作品都是由少兒讀物出版機構出版之故吧),實際上是不準確的、不科學的,是一個‘誤區。大自然文學就是大自然文學,是整個大文學的一個門類,就像文學分成人文學和兒童文學一樣,大自然文學也有‘成人,與‘兒童之分。”
兒童文學到底是不是文學呢?它在文學中擁有獨立身份的時間并不太長,這是因為隨著文學本身的發展和文明的進步,社會對少年兒童的成長給予格外的關注和突顯,才有了兒童文學。它是為滿足這一讀者群的需要而提出的,基本上是以少年兒童的年齡來劃分的。例如,中國原本沒有“低幼文學”,后者只不過是近三四十年間形成的,甚至有人認為低幼讀物根本談不上有文學性。這當然不是事實,現在七八十歲的作家大約都還記得兒童文學的形成發展過程。雖然關于兒童文學的定義至今仍然爭論不休,但還是寬容一些、包容一些為好。其實,大自然本來就是兒童文學的母題之一,加之兒童文學的需求量又大,這大約也是少兒出版社爭相出版大自然文學的原因之一。孩子們一向是“拿來主義”,并不在乎是“成人文學”還是“兒童文學”。例如,中國古典文學四大名著中的《西游記》甚至《水滸傳》,都是青少年愛讀的,但不能說它們也是兒童文學。
文壇上一向有人對兒童文學存在著偏見,甚至揚言那是“阿貓阿狗的文學”,或是“小兒科”,因而也就理直氣壯地像漠視兒童文學一樣漠視大自然文學,就像一個成年人忘了自己的童年,羞于承認自己曾尿過床,玩過泥巴。其實,每個人的童年都是值得珍藏的記憶,猶如忘不了故鄉的茅草屋——那是生我養我的地方。我們從故鄉出走。無論走得多遠,都會不時回頭眺望故鄉,以獲得前行的力量。許多偉大的作家小時候受過兒童文學的滋養,許多偉大的作家甚至為孩子寫過作品。孩子是世界的未來,是人類的希望。即使為他們寫的作品是“小兒科”,那也是必不可少的。因為能做好小兒科的醫生,定是偉大的醫生。
在我的記憶中,老一輩的文藝界領導和作家是非常重視兒童文學的。茅盾先生關心、評論過兒童文學。嚴文井先生是著名的兒童文學作家,同時也是人民文學出版社的社長。秦兆陽先生說過,兒童文學是大文學。記得評選第一屆茅盾文學獎時,安徽省作協就推薦過《云海探奇》。作為兒童文學推出的“劉先平大自然探險長篇系列”也曾獲過長篇小說獎。其實,一部作品能否流傳無關乎其是成人文學還是兒童文學,而在很大程度上是由其能否滿足多層次的審美需求(當然這并不影響以某一讀者群為主)。安徒生就說過,他寫的童話也是給成人讀的。事實證明,安徒生童話滿足了多層次人群的審美需求。《西游記》也是如此。大自然文學中的一些作品盡管主人公不是孩子,但能滿足孩子們的審美需求。天生的好奇心促使他們渴望了解大自然以及生命的奧妙,用以培養自己的探索精神,樹立生態道德,投身于保護自然,獻身于構建人與自然和諧。而勇于探索的精神正是一個民族頑強不息前進的動力,也是一個民族繁榮昌盛的動力!
我并不想將哪種文學分出高下,而是為兒童文學和大自然文學正名,為了它們能夠得到更好更大的發展。誠如張小影所說:“大自然文學的位置并沒有真正地確立起來,它的影響力沒有達到我們希望的價值。”造成這種狀況的原因是多重的,還有其他原因。她希望“在更廣泛的范圍內去討論、推介,才更有價值”。當然,對兒童文學的偏見和對大自然文學持質疑態度,也是可以的理解,但前提是應先去讀一讀這些作品,最好是讀其中的精品,然后再下結論。毋庸諱言,它們也如成人文學一樣良莠不齊。樊發稼先生正是讀了作品后才慷慨辯證的。當然,大自然文學在中國的發展只有40多個年頭,尚需要在奮斗中不斷發展并走向成熟。這也是我作為大自然文學發起者的希望,就是想使大自然文學得到更大的繁榮和發展。
四、大自然文學與生態文學
我還想將中國的大自然文學與西方的自然文學區分開來。中國的大自然文學應有中國的特色——創作具有中國特色的大自然文學,將中國的大自然、豐富多彩的野生動植物世界譜寫成壯美的詩篇,回蕩在天宇的樂章。著名學者、研究美國自然文學的程虹教授在《美國自然文學三十講》的前言中開宗明義地講道:“從我在1995年初次接觸美國自然文學至今,親眼目睹了‘自然文學,從鮮為人知到眼下走向繁榮的場面。在自然文學的基礎上,不斷地延伸出‘環境文學,及‘生態批評。”誠如她所言,生態批評是建立在對自然文學的研究上,也即沒有自然文學大約就難以有生態批評。從文學史看,但凡一種文學形式或流派的興起,總是先有豐富的文學作品,然后才有關于它的文學評論。
“生態”一詞的內涵是有演變過程的。1866年德國科學家恩斯特·海克爾(E.Haeckel)首先提出生態學,正式確定了“生態”作為名詞的地位。而《漢語大辭典》將“生態”釋為“顯露關系的姿態”,或“生動的意態”。如南朝梁簡文帝的“丹荑成葉,翠陰如黛。佳人采掇,動容生態”。又將“生態學”定義為:研究生物的生存方式與生存條件的相互關系的科學。顯然這里的“生態”是形容詞。直到今天,人們日常所說的“生態金融”、“生態農業”等等,在很大的程度上仍然是作為形容詞用的。生態學在20世紀七八十年代逐漸由一門自然科學延伸到社會科學的領域,到了90年代逐漸成為顯學。生態學早于生態批評被引進中國,因為從70年代中期開始的全國珍稀野生動物調查,無論是從學術上或思想上都為1980年代重振自然保護事業做好了準備。所以,當時全國各省紛紛掀起建立自然保護區的熱潮,但人們對作為生物學的“生態”一詞的理解尚不夠科學,雜志上經常出現“生態環境”一詞,雖然很多專家認為不妥,因為“生態”學研究的就是生物生存方式與生存條件的相互關系的科學,“生態”已含有“環境”,再連綴“環境”,豈不是疊床加被?甚至還有人以此為主題在內部發了個文,希望杜絕這種用法。然而效果不大,至今“生態環境”使用頻率仍然很高,看來是習慣成自然或約定俗成了,連我自己也常常如此。
“生態文學”一詞的產生,與生態批評緊密相關。據有關資料顯示,美國的生態批評研究大約興起20世紀70年代,中國的生態批評興起于20世紀90年代末。自然文學主要書寫的是人與自然的關系,以及思考如何保障人類可持續的發展,也即人類的未來。而生態批評最早就是對自然文學的研究。如果僅從字面上來理解“生態文學”,那么就不僅是和自然的關系。正如前文說過的,如果說文學是人學,那么我們每個人都生活在人與人、人與社會、人與自然的三維關系中。那么,描寫人與人、人與社會故事的文學,算不算生態文學?幾年前,有一家出版社曾出版了一批關于生態批評研究和美國自然文學的譯本,請了一些作者、譯者開研討會,其中也包括我。在會上,我也談了我的困惑,同時還請與會教授、專家舉一兩本中國的生態文學的文本。因為很多生態批評著作依據的絕大部分都是美國或西方的自然文學,偶爾提及中國的也是簡單帶過。當時沒有一位專家給予回復。大約是因為這是個不值得回答或不好回答的問題。
自然文學或大自然文學的主題很鮮明,即描寫思考人與自然的關系、探索化解人與自然矛盾,以及保障人類可持續發展。中國大自然文學發端于20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也即是說,在中國它的出現早于生態批評。我們可否這樣認為,中國的大自然文學已為中國的生態批評提供了部分的文本基礎。
著名學者魯樞元教授曾大聲疾呼:“我們需要努力建構自己的批評話語模式,注重中國傳統文學和傳統文化對生態批評的奠基作用,在與西方生態理論充分對話的前提下保持自己文學和文化的獨立性,避免過分‘以西釋中。”誠然,中國傳統文化中蘊藏著豐富的生態思想、生態美學,魯樞元、曾繁仁等學者在這方面做了大量的開創性研究,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
總之,大自然文學是歌頌人與自然和諧、呼喚生態道德的文學,它旗幟鮮明地標識其書寫的是人與自然的故事,其目的就是要突破幾千年來文學多是描寫人與人、人與社會之故事的格局。大自然文學是人類在面臨生態危機時,在重新審視人與自然關系時被迫認識到在人與人、人與社會、人與自然的三維關系中,人與自然的關系是人類的生存根本。為了保障人類可持續發展,必須建立生態道德、生態法律,必須建設生態文明以化解人與自然的矛盾,從而構建人與自然的和諧。因而,大自然文學響應了時代的呼喚和大自然的呼喚。
責任編輯:王俊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