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勞動力市場特征對區域實際匯率產出增長效應的影響

許啟琪 干杏娣

（1.招商銀行博士后科研工作站，深圳 518000；2.復旦大學經濟學院世界經濟研究所，上海 200082）

一、引言

縱觀歷史長河，世界各國經歷了不同的發展道路。關于經濟增長的現實問題和影響因素方面，學者們進行了豐富的理論與實證研究。多數觀點認為，中國和部分亞洲發展中國家主要通過低估本國貨幣，換取出口增加，進而拉動產出增長。但2008年次貸危機以來，歐美等發達國家先后陷入經濟危機，世界有效需求日漸疲軟，“出口導向”的發展模式遭遇瓶頸，經濟增長不得不更多依賴投資拉動。具有先進知識和經驗的FDI，作為外部資本的一大來源，對我國產出增長和技術進步等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然而令人擔憂的是，近幾年隨著美國量化寬松增政策退出，部分國家出現匯率持續貶值、資本外流與經濟下行等問題。我國經濟增速亦有一定程度的減緩，各省份增速下降不一，差距逐漸擴大。因此，在匯改穩步推進、匯率走勢和波動呈現新特征的當下，如何吸引并有效利用FDI促進區域產出增長、縮小地區差異，是亟待解決的重要現實問題。

其中，作為影響FDI發揮外溢效應的關鍵——勞動力的重要性不應被忽視。一方面，較高的人力資本意味著較強的“吸收能力”（absorptive capacity）（Zhang K H等，2010；何興強等，2014），有助于FDI技術溢出，從而提高東道地區對技術密集型、高附加值FDI的吸引力；但較高的勞動力成本又會對勞動密集型FDI的流入造成不利影響。因此，勞動力因素對FDI的影響需綜合考量。對于區域發展不平衡的我國來說，人力資本約束更是各地區FDI分布不均勻、產出增長存在差距的重要原因。相較于沿海地區，內陸地區高素質勞動力供給嚴重不足。究其根源，這與其教育資源稀疏、高校資源極度匱乏不無關系。鑒于人力資本建設和勞動力結構調整是一項長期工作，不能一蹴而就，無法如基礎設施建設那樣可以實現短期“跨越式”發展，本文基于勞動力市場特征視角的研究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

綜上，本文希望從以下方面做出邊際貢獻：鑒于以往單一特征的分析難以對勞動供給進行全面刻畫，基于多維度構造的人力資本指標又容易掩蓋部分因素的作用，而忽略某些因素的作用可能會產生長遠的不良影響，故本文擬從表征我國勞動力市場結構的勞動力素質、勞動力成本、勞動生產率和人口老齡化逐一考察其作用和影響，以期對區域經濟發展提出詳盡且具前瞻性的建議。

本文余下部分的結構安排：第二部分為國內外文獻回顧，第三部分為假設提出，第四部分為計量模型構建、變量選取及數據來源介紹，第五部分為實證分析，最后為文章的結論。

二、文獻回顧

本文首先回顧有關實際匯率、FDI與產出增長的國內外文獻，然后就影響FDI資本積累和技術溢出的勞動力市場特征研究做進一步梳理。

（一）匯率、FDI與產出增長

鮮有文獻將實際匯率、FDI與產出增長三者納入同一分析框架，現有研究大都就其兩兩關系展開探討，且多是基于國家層面。

關于實際匯率影響FDI的經驗研究，學者主要考察匯率水平變化的影響，研究結論并不一致。Kimino等（2010）通過考察對發達國家的直接投資發現，雙邊實際匯率水平變化對FDI的流入沒有顯著影響。Jeannerret（2016）利用1996—2012年84個國家的面板數據發現，匯率波動性較低時，生產效率高的企業會選擇在國外直接投資，反之，當匯率波動性高時，生產效率低的企業會選擇投資海外。對于FDI與產出增長關系的研究則極為豐富，其對東道國宏觀經濟的正向溢出得到國內外學者的一致認可（Haskel J E等，2007；趙文軍和于津平，2012；王沖和李雪松，2019）。亦有部分學者關注到FDI能否對東道國經濟產生溢出效應，取決于東道國（或地區）自身的條件（趙奇偉和張誠，2007；王沖和李雪松，2019；張定勝等，2019）。

（二）影響FDI資本積累和技術溢出的勞動力市場特征

現有基于勞動力視角研究FDI影響東道國產出的文獻主要包括兩方面，一是考察其對FDI資本積累效應的影響；二是研究其對FDI技術溢出效應的影響。

關于前者的研究，部分學者從人力資本角度展開探討。潘春陽和吳柏鈞（2019）利用我國省際面板數據，綜合考慮平均人力資本、高質量人力資本、科技領域人力資本應用等多個方面構造地區人力資本指標，發現各維度的人力資本變量都顯著促進FDI流入，且這一作用存在不斷放大趨勢。亦有部分學者從勞動力成本視角進行考察，馬颯和黃建鋒（2014）利用跨國面板數據，對比發現勞動者工資水平上升尚未削弱我國的引資優勢。張定勝等（2019）則發現勞動力成本對FDI的引進有顯著的雙重效應。少數研究分析了人口老齡化的影響，李小光和鄧貴川（2018）基于動態線性回歸模型發現，人口老齡化會促使經濟向資本密集型產業轉型，并顯著促進FDI流入。

關于后者的研究，國內外學者主要從勞動力素質角度進行考察，王志鵬和李子奈（2004）發現只有當人力資本達到一定水平時，該地區才有能力吸收FDI的技術外溢。何興強等（2014）考察了影響我國對技術溢出吸收能力的門檻效應，發現人力資本水平越高，FDI技術溢出越顯著，但是我國大部分地區的人力資本尚未達到有效吸收FDI先進技術的水平。

綜合上述現有研究，國內外學者從國家層面關于實際匯率水平變化、FDI和產出增長兩兩關系的研究較為豐富，從單一角度考察勞動力對FDI的資本積累效應或者技術溢出效應亦取得較為豐碩的成果，這為本文的研究提供了重要的思路和方法借鑒。但不足的是，現有文獻往往忽略我國省際層面的異質性，對匯率波動的研究更是鮮有涉及；其次，缺乏對勞動力市場特征全面綜合的考量，并且缺乏對地區差異的關注，深入度不足。鑒于此，本文利用省級數據，考察區域勞動市場特征對區域投資實際匯率（包括匯率水平變化和匯率波動）經由FDI渠道對產出增長的影響和作用，并對我國內陸與沿海的地區差異進行進一步的對比。

三、假設提出

根據干杏娣和許啟琪（2020）的理論模型，匯率水平變化和匯率波動經由FDI渠道對區域產出的影響為：區域投資實際匯率升值通過吸引更多的FDI，促進東道地區產出增長；區域投資實際匯率波動導致FDI流出，不利于東道地區產出增長。在此基礎上，本文將從表征中國勞動力市場的四個特征——區域勞動力素質、勞動力成本、勞動生產率以及人口老齡化程度來考察勞動力在區域投資實際匯率經由FDI影響區域產出中的作用。

（一）區域勞動力素質

區域勞動力素質在FDI正向溢出東道地區經濟增長方面發揮重要作用。首先，對外資企業來說，勞動力素質提升可以有效降低企業員工招聘的搜尋與匹配成本，減少摩擦，降低人員培訓支出，從而有助于其縮減成本；同時，勞動力素質提升意味著跨國公司生產效率的同步提高，從而有效增加FDI投資回報率，進而增加東道地區對FDI的吸引力。因此，區域勞動力素質提升通過促進FDI資本積累影響區域經濟。其次，區域人力資本水平越高，員工的聯系效應、示范和模仿效應越強，對跨國公司高新科學技術與現金管理經驗的“學習與吸收能力”（absorptive capacity）（何興強等，2014；潘春陽和吳柏鈞，2019）越強，“干中學”效應顯著。因此，區域勞動力素質提高一方面有助于FDI正向技術溢出；另一方面提升其對FDI特別是技術密集型FDI的吸引力，進而影響區域產出。由此，我們提出：

假設1：區域勞動力素質對區域投資實際匯率經由FDI渠道的區域產出效應有積極作用。

（二）區域勞動力成本

我國早期參與國際分工的核心競爭力主要倚重廉價充裕的勞動力（馮偉等，2011），但伴隨我國人口發展的劉易斯轉折點的到來（蔡昉，2010），勞動力成本優勢日漸喪失。勞動工資率上升給企業帶來的直接消極影響是增加企業總成本，壓縮企業盈利空間。對于視成本低廉為區位選擇首要因素的外資來說，這將直接影響其跨境投資決策。特別是對于勞動密集型FDI，如加工貿易類企業，用工成本上升甚至引致其退出中國，轉移至東南亞國家（鐵瑛等，2018）。然而也有理論認為，工資率提高在某些方面亦具有積極影響，因為勞動力成本增加會“倒逼”企業增加創新研發。在用工成本上升不可改變的背景下，企業為增加同行業競爭力，不得不增加研發投入，通過更具特色的新產品來維護企業核心競爭力。但實證結果均表明，這一“倒逼”機制對于國有企業、外資企業及勞動密集型企業的創新能力并沒有顯著影響（趙西亮和李建強，2016），對中小企業甚至出現“倒逼失靈”現象（程虹和唐婷，2016）。因此，區域勞動力成本主要影響外資企業的盈利能力，進而對區域投資實際匯率經由FDI影響區域產出產生重要作用。由此，我們提出：

假設2：區域勞動力成本對區域投資實際匯率經由FDI渠道的區域產出效應有重要作用。

（三）區域勞動生產率

勞動生產率提高一方面意味著單位投入產出效率提升，既有助于增加企業產出彈性，以應對瞬息萬變的市場需求，還可以幫助企業于成本端壓縮支出，提高企業利潤，因而區域勞動生產率提高會增加其對FDI的吸引力，通過資本積累效應促進區域經濟增長。另一方面，區域勞動生產率提高一定程度上沖抵勞動供給不足引致的產出下降。因此，區域勞動生產率提升有助于增加FDI對東道地區的依賴性，有利于東道地區充分利用FDI的正向溢出效應，進而影響區域投資實際匯率經由FDI渠道對區域經濟的作用。由此，我們提出：

假設3：區域勞動生產率對區域投資實際匯率經由FDI渠道的區域產出效應有正向作用。

（四）區域人口老齡化

區域投資實際匯率經由FDI渠道影響區域經濟中，人口老齡化主要通過直接效應和間接效應對經濟增長產生作用。區域人口老齡化提高意味著更高比例老齡人口退出生產活動，其直接效應是降低區域勞動參與率。勞動供給短缺壓縮勞動密集型FDI的盈利空間，使其喪失成本優勢，若其無意向技術密集型轉型，則只得縮減投資規模甚至撤離，從而對東道地區產生負向沖擊。其次，老年人口比例增加帶來社會消費增長而儲蓄減少，導致投資活動減少、資本積累下降（劉永平和陸銘，2008；胡鞍鋼等，2012），資本有效積累不足使得經濟增長乏力，從而對區域產出產生間接影響。由此，我們提出：

假設4：區域人口老齡化水平對區域投資實際匯率經由FDI渠道的區域產出效應有重要作用。

四、研究設計

（一）模型設計

為更有效反映東道地區與跨境投資國之間的真實匯率情況，區域投資實際匯率（RIREER）及其波動（Vol）數據來源于干杏娣和許啟琪（2020）基于FDI視角測度的省級層面的區域投資實際有效匯率（Regional Invest Real Effecitve Exchange Rate，縮寫為RIREER）的測度結果。

根據假設1—4，中國勞動力市場特征（featuresi,t）對RIREER經由FDI渠道影響區域產出有重要作用，我們分別考察其在RIREER水平變化經由FDI影響區域產出中的作用，以及其對RIREER波動經由FDI對區域產出的影響，相應檢驗模型分別如下：

其中，核心解釋變量為RIREER水平變化、FDI和勞動力市場特征的交互項（RIREERi,t×l nFDIi,t×featuresi,t）。控制變量為區域居民消費水平（lnCi,t）、財政支出水平（lngovi,t）、固定資產投資（非外資部分）水平（lninvesti,t）、出口總額（lnexporti,t）。

其中，核心解釋變量為RIREER波動、FDI和勞動力市場特征的交互項（Voli,t×lnFDIi,t×featuresi,t）。控制變量與模型（1）一致。

（二）核心解釋變量設計

本文從表征中國勞動力市場的四個特征——區域勞動力素質、勞動力成本、勞動生產率以及人口老齡化程度來考察勞動力在區域投資實際匯率經由FDI影響區域產出中的作用。

首先，本文選取了三個指標來表征區域勞動力素質情況。我們首先選取傳統的“區域人力資本水平（Humani,t）”，計算方法采用陳釗等（2004）的測算方法，依據不同教育層次的教育年限進行折算得到區域平均受教育年限1區域人力資本水平根據受教育年限進行折算，然后乘以該教育水平的人數，再加總，最后除以相應的總人口，數據單位：年。其中大學（及以上）以16年計，高中12年，初中9年，小學6年，文盲0年。。在此基礎上，為避免上述指標計算中因加總和取平均而可能忽視的個性因素，并進一步細化考察不同教育層次的差異作用，我們選取體現區域教育結構特征的“高等教育人口比重（Highedui,t）”和“基礎教育人口比重（Basicedui,t）”兩個指標。計算方法，前者為高中和大專及以上教育人口比重之和，后者為小學與初中教育人口比重之和2以“高等教育人口比重”為例，其計算為各省份高中和大專及以上教育人口與總人口之比，單位：1。。其依據為，小學和初中屬于我國國家義務教育，因此將其歸為“基礎教育”，高中、大專及以上的教育為非義務教育，因而將其劃歸為“高等教育”。其次，我們選取“區域實際勞動工資水平（lnwagei,t）”3區域實際勞動工資水平經GDP平減指數調整并進行取對數處理。表征區域勞動力成本情況。第三，論文選取“區域實際勞動生產率（Productivityi,t）”4“區域實際勞動生產率”為區域實際全員勞動生產率，其計算公式為各省份實際GDP與“全社會就業人數”之比，單位：萬元/人。指標來表征勞動生產率水平。第四，我們用老齡人口數量與勞動力人口數量的比值表示表征“區域人口老齡化程度（Agingratioi,t）”5“區域人口老齡化程度”為老齡人口數量與勞動力人口數量的比值，單位：%。。

（三）樣本說明與變量描述性統計

考慮到數據的齊整性，我們剔除了新疆和西藏兩省，采用2000—2017年我國29個省（市）的年度數據作為面板數據樣本。實證過程中所使用的原始數據來源于各省市統計年鑒（2001—2018）、《中國統計年鑒》（2000—2018）、《中國人口與就業統計年鑒》（2001—2018）、CEIC數據庫以及國泰安數據庫。為剔除通貨膨脹因素的影響，對部分變量采用各省CPI或GDP平減指數（均以2000年為基期）將其轉化為實際變量；此外，為了消除異方差影響，對部分變量取自然對數。

表1 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五、經驗結果與分析

（一）勞動力市場特征對RIREER升值經由FDI渠道的產出擴張效應的影響

我們從表征中國勞動力市場特征的區域勞動力素質、勞動力成本、勞動生產率以及人口老齡化程度四個方面考察區域勞動力因素對RIREER升值經由FDI渠道的產出擴張效應的影響。

1. 區域勞動力素質

我們首先考察表征區域勞動力平均素質的“人力資本水平”因素（見表2前三列）。根據模型(1)的回歸結果，全國總體的交互項RIREER*lnFDI*Human系數顯著為正，說明區域人力資本水平提高會強化RIREER升值的產出擴張效應。較高的人力資本水平意味著更高的“吸收能力”，有助于東道地區學習模仿FDI的先進技術，并提高外資企業對東道地區市場的依賴，從而強化RIREER升值通過FDI渠道的產出擴張效應。內陸與沿海地區交互項系數均為正，且沿海地區系數絕對值顯著高于內陸地區，說明對于沿海地區，人力資本水平提高對RIREER升值的產出擴張效應的增強作用更為突出，從而拉大沿海與內陸的產出差距。

表2 RIREER升值的產出擴張效應：人力資本水平和勞動力成本

在此基礎上，我們根據區域勞動力的受教育程度，將其細分為高等教育組和基礎教育組分別進行回歸，以考察區域勞動力教育結構的影響。根據回歸結果，表3第(1)和(2)列，全國總體交互項RIREER*lnFDI*Highedu和交互項RIREER*lnFDI*Basicedu系數均顯著為正，說明無論是高等教育人口比例提高，還是基礎教育人口比例提高，均顯著強化RIREER升值的產出擴張效應；前者系數大幅高于后者，說明高等教育比重增加對產出增長的促進力度更大，也就是說，受教育水平越高，越有利于FDI資本積累和技術溢出，對區域產出增長的貢獻越大，從而更為有效強化RIREER升值的產出擴張效應。進一步，我們再對比內陸和沿海的地區差異。表3第(3)和(5)列交互項RIREER*lnFDI*Highedu系數為正且高度顯著，內陸地區系數略高于沿海地區，說明高等教育人口比重提高，更為有效強化內陸地區RIREER升值的產出擴張效應；第(4)和(6)列交互項RIREER*lnFDI*Basicedu系數亦顯著為正，但內陸地區系數遠小于沿海地區，說明基礎教育人口比例提高對內陸地區產出增長作用的強化效果遠不如沿海地區。一方面，這可能與我國教育發展水平不平衡有關。我們統計了2000—2017年沿海地區和內陸地區高等教育人口比重的平均值，前者為28.88%，后者僅有21.19%，差距顯著。在對FDI先進技術的學習、模仿、吸收以及再創新中，高素質勞動力發揮了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因此，對于高技術勞動力稀缺的內陸來說，提高受高等教育人口比例的作用更為突出。另一方面，可能與FDI類型有關。歷年來，外資和合資企業的進出口值都占據我國進出口總額的半壁江山，而沿海地區憑借港口眾多交通便利，吸引大量此類外資聚集。在我國低端勞動供給整體減少的背景下，沿海地區相對勞動供給顯得更為短缺。而對于出口導向型FDI來說，廉價充沛的勞動供給是其盈利的重要基礎，因此，提高沿海地區基礎教育人口比重對RIREER升值的產出擴張效應的強化力度更為顯著。

表3 RIREER升值的產出擴張效應：教育結構

2. 區域勞動力成本

對區域勞動力成本對于RIREER升值產出擴張效應的作用，表2后三列報告了模型(1)的回歸結果。可以看出，全國總體RIREER*lnFDI*lnwage系數顯著為負，說明勞動力成本增加會沖抵RIREER升值的經濟擴張效應；按內陸和沿海分組，RIREER*lnFDI*lnwage系數均顯著為負，后者系數絕對值更大，說明沿海地區用工成本增加對區域產出增長的消極影響更突出。這意味著，隨著用工成本日趨增加，依靠壓縮勞動力成本來維持利潤優勢的發展方式難以為繼，特別是對于勞動密集的垂直型投資，工資提升帶來的成本負擔遠大于其對技術創新的激勵，因而外資企業更多將目光移至勞動力更為充裕廉價的地區，而非加快向技術密集型轉型，從而弱化產出擴張效應。這與鐵瑛等（2018）的研究結論一致。

3. 區域勞動生產率

我們再考察表征區域勞動生產率水平的“實際勞動生產率”對RIREER升值產出擴張效應的影響（見表4前三列）。模型(1)的回歸結果顯示，第(1)列全國總體RIREER*lnFDI*Productivity系數顯著為正，說明區域勞動生產率提高會強化RIREER升值的產出擴張效應；第(2)、(3)列按內陸和沿海分組回歸，RIREER*lnFDI*Productivity系數亦均為正，且后者絕對值遠高于前者，說明沿海地區勞動生產率提高的增強效果更為突出，從而拉大沿海與內陸的差距。

表4 RIREER升值的產出擴張效應：勞動力生產率和人口老齡化

4. 區域人口老齡化

表4后三列報告了區域人口老齡化程度在RIREER升值產出擴張效應中的作用。從模型(1)回歸結果看，全國總體交互項RIREER*lnFDI*Agingratio系數顯著為負，說明區域人口老齡化水平提高會削弱RIREER升值的產出擴張效應；按內陸和沿海分組，交互項RIREER*lnFDI*Agingratio系數均為負且較為顯著，兩組系數絕對值幾近相等，說明人口老齡化程度加重對各區域產出增長的抑制作用近乎持平，不存在顯著的地區差異。

（二）勞動力市場特征對RIREER波動經由FDI渠道的負向產出沖擊

1. 區域勞動力素質

<1)，且各件產品是否為不合格品相互獨立．

表5前三列報告了區域人力資本水平對RIREER波動負向產出沖擊效應的影響。根據模型(2)回歸結果，全國總體交互項Vol*lnFDI*Human系數均顯著為正，說明區域人力資本水平的提高會弱化RIREER波動的負向產出沖擊效應。按內陸和沿海分組，交互項Vol*lnFDI*Human系數亦顯著為正，兩者基本持平，同樣呈現弱化作用。

表5 RIREER波動的負向產出沖擊效應：人力資本水平和勞動力成本

同樣，我們進一步分別考察“高等教育比重”和“基礎教育比重”的作用，以分析區域教育結構的影響（見表6）。回歸結果顯示，交互項Vol*lnFDI*Highedu回歸系數均顯著為正，但交互項Vol*lnFDI*Basicedu系數均顯著為負。這表明，無論是從全國總體層面來看，還是按內陸和沿海分組，接受高等教育的人口比例增加，有助于降低RIREER波動的負向產出沖擊效應，但是提高接受基礎教育人口占比卻會加劇該效應。這是因為，高等教育人口比例增加會提高技術密集型FDI對東道地區的依賴性，降低匯率波動可能引致的FDI外流，從而弱化其經由FDI渠道對區域產出的不利影響。而基礎教育勞動力主要集中于勞動密集型FDI，這類FDI通常憑借東道地區的低廉勞動力成本來維持利潤率，風險耐受度較低，因此RIREER波動增大會較大程度影響此類企業利潤情況，其撤離會進一步加劇對當地產出的負向沖擊。

在此基礎上，我們對比沿海與內陸差異。內陸地區交互項Vol*lnFDI*Basicedu系數絕對值遠高于沿海，即基礎教育人口比重增加會大幅加劇RIREER波動，沖擊內陸地區的負向產出；沿海地區交互項Vol*lnFDI*Highedu系數則遠高于內陸，即提高高等教育人口比重有助于弱化RIREER波動對沿海地區負向產出的沖擊。究其根源，這可能與FDI類型有關。相較于沿海地區，投資于內陸的FDI大都是勞動密集類型，吸收大量低技術勞動力，因此匯率沖擊對產出的消極影響更為顯著；而投資于沿海地區的FDI，盡管包含大量的勞動密集型，但技術密集型企業數量遠高于內陸，大量高素質勞動力顯著提升東道地區對此類企業的吸引力，因而呈現出比內陸更為有效的弱化作用。

表6 RIREER波動的負向產出沖擊效應：教育結構

2. 區域勞動力成本

表5后三列報告了模型(2)RIREER波動的負向產出沖擊中區域勞動力成本的影響。回歸結果表明，全國總體Vol*lnFDI*lnwage系數為負，說明勞動力成本增加會顯著加劇RIREER波動的負向產出沖擊效應；按內陸和沿海分組，Vol*lnFDI*lnwage系數均為負且極為顯著，后者系數絕對值大幅高于前者，說明用工成本增加對沿海地區負向產出沖擊的惡化作用更突出。主要因為，RIREER波動會加劇外資企業收益不確定，在此基礎上，勞動力成本增加進一步惡化FDI利潤回報情況，進而放大負向產出沖擊。而沿海地區開放程度較內陸更高，外資對區域產出的貢獻作用更為凸顯，RIREER波動的負向沖擊本身強于內陸，因而用工成本增加對負向產出沖擊的放大效果更為突出。

3. 區域勞動生產率

在RIREER波動的負向產出沖擊效應中，我們依舊首先考察異質性因素“實際勞動生產率”的作用（見表7前三列）。從模型(2)回歸結果看，全國總體、內陸和沿海地區交互項Vol*lnFDI*Productivity系數為正但不顯著且系數絕對值較小，表明區域勞動生產率提高一定程度上減弱RIREER波動的負向產出沖擊效應，但該作用不顯著。

4. 區域人口老齡化

表7后三列報告了模型(2)RIREER波動負向產出沖擊效應中區域人口老齡化程度的影響。可以看出，無論是全國總體，還是按內陸、沿海分組，交互項Vol*lnFDI*Agingratio系數均不顯著。

表7 RIREER波動的負向產出沖擊效應：勞動生產率和人口老齡化

（四）異質性分析

我們首先將全部省市自治區按照2000—2017年人均實際GDP排序，根據排序將樣本分為兩組（排序前15的省市自治區為“高收入組”，排序后14個省市自治區為“低收入組”），然后分別對模型(1)和(2)進行回歸。表8前兩列報告了區域勞動力素質對RIREER升值的產出擴張效應的影響。根據回歸結果，兩組別交互項RIREER*lnFDI*Human系數均為正，說明無論是對于經濟發展水平較高的省份，還是經濟發展落后的省份，區域人力資本水平提高均有助于增強RIREER升值的產出擴張效應；高收入組系數絕對值和顯著性均高于低收入組，說明較高的勞動力素質會進一步放大經濟領先省份的產出優勢。

表8 異質性分析-高、低收入組：勞動力素質

表8后兩列報告了區域勞動力素質對RIREER波動負向產出沖擊效應的影響。根據回歸結果，兩組別交互項Vol*lnFDI*Human系數均顯著為正，說明無論是對于經濟領先的省份還是經濟發展暫時落后的省份，區域人力資本水平提高均有助于沖抵RIREER波動經由FDI渠道對區域產出的負向沖擊；高收入組系數絕對值高于第二組，說明較高的人力資本水平對上述效應的弱化作用在經濟領先省份的更有效，從而會進一步放大經濟領先省份的產出優勢。

六、結論

FDI對我國經濟增長具有重要推動作用，而人力資本作為知識和技術的載體對FDI的影響越來越深刻。文章基于2000—2017年我國省級面板數據，論證分析勞動力市場特征（包括勞動力素質、勞動力成本、勞動生產率和人口老齡化）對區域投資實際匯率經由FDI渠道對區域產出的影響，并深入考察內陸與沿海地區差異，得出如下結論：

第一，區域投資實際匯率升值通過吸引更大規模FDI對區域經濟擴張產生積極作用，且該作用隨區域勞動力素質提高或勞動生產率提升得到強化，隨區域勞動力成本增加或老齡化程度加重而減弱。

第二，區域投資實際匯率波動誘發FDI流出對區域經濟產生負向沖擊，但區域勞動力素質提升或勞動力成本下降均有助于抵消部分負面影響。

第三，與內陸地區相比，上述勞動力因素的影響在沿海地區更為突出。人力資本是經濟內生增長的關鍵，較高的勞動力素質、勞動生產率以及較低的勞動力成本通過提高跨國公司的投資回報率，從而提高區域對FDI的吸引力和區域對FDI溢出效應的“吸收能力”，有效促進區域經濟增長。因此，各地區應充分重視勞動力因素在促進區域吸引FDI中的重要作用。從實際出發，通過增加政府教育投入和教育培訓，逐步提升高等教育人口比重，縮小地域間人力資本差異，改善區域當下及未來的人力資本結構和水平，以提高區域勞動生產率，間接降低區域勞動力成本，同時因地制宜地制定引資戰略，以吸引更多以及更高質量的FDI，促進區域經濟持續穩健增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