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小青筆下的鄉村書寫

邵新宇 房萍

內容摘要：范小青是當代文壇上致力于發掘現實問題的現實主義女作家。創作風格不斷變化，目前正將筆鋒落于中國社會發展中難以避開的鄉村問題。本論文旨在通過范小青著寫的《赤腳醫生萬泉和》與《我的名字叫王村》去發現時代轉型的背景下底層人民的精神的變化、思想的改變以及生活中的人情冷暖。

關鍵詞：底層 人性 鄉村問題

“在當代小說創作中，范小青是一個令人驚奇的存在?！盵1]范小青一直緊跟社會的腳步。她的作品，一直立足于真實的生活，憑借著對于社會敏銳的洞察力，本著一顆平和的心，用溫柔的筆觸記錄著逐漸消失的鄉村。她用《赤腳醫生萬泉和》將我們帶入她的創作新階段，她將自己的溫情傾注于鄉村變革歷程，將故事延伸到中國社會最底層的農民身上。

一.小人物大力量——瑣碎生活見溫情

在《赤腳醫生萬泉和》中，范小青以第一人稱的口吻，借萬泉和之眼、口、心，體驗了特殊身份——赤腳醫生的坎坷經歷，講述了特殊時期鄉村的變化。在作者平靜詳實的敘述中，反應較常人慢的萬泉和，于父親倒下之后，在村民與時代的推動慫恿下，被迫屢次成為村中唯一的赤腳醫生。盡管他是一個卑微的小人物，有著最樸實的“木匠夢”，他也難以逃脫“假赤腳醫生”的命運。雖然心中有眾多的不甘愿，他也仍舊心懷善良、感恩與仁愛，犧牲夢想，奉獻青春，在自己的崗位上堅守一生，直至村民、社會與時代將他拋棄。而他周圍的鄰里鄉親，也是時而溫暖人心時而讓人揪心難過的有血有肉、真真實實、最質樸的一群小人物。

而在《我的名字叫王村》中，范小青又將寫作的主人公轉移到了鄉村青年知識分子——王全的身上。他生活在王村一個普通的農民家中，但讓人覺得不一般的是，他有個“老鼠弟弟”。整個故事圍繞“我”丟棄弟弟——尋找弟弟——尋回弟弟這一線索講述了整個王村在這期間的變化。一次次踏上了尋找的旅程，本可以有不一樣的人生歷程，卻在不斷地尋找中漸漸迷失了自我。

作者之所以能夠創作出如此真實并且貼近鄉村生活的作品，不僅僅是憑借一顆對底層農民的關懷之心，也不只靠著女性對于事物變化具有的天生的敏感，最主要的，應該還是她作為知青下鄉的特殊經歷和對于底層農民生活狀態透徹的剖析。

可以說，在《赤腳醫生萬泉和》中，許多情節，都是她親身經歷的藝術再創造，就如范小青曾回憶道：“那是一個從前的富戶人家的房子，開間大，房屋高，同院還住著兩戶夾著尾巴做人的富農，前面是兩個知識青年，旁邊是大隊合作醫療。”[2]，這不正與萬泉和所居住的大院相同，以及“村外大通橋上的鬼，桑樹地里的背娘舅（殺人越貨者），淹死的小女孩的影子?！盵3]這些不也是書中所提到過的橋段。

藝術來源生活，又高于生活。文學創作亦是遵循這一道理。范小青體驗著自己的人生，用眼睛去觀察周圍人的生存狀態，用心去感受每一個平凡人的情感，再去用手中的筆，將一個個小人物牽連在一樁樁生活瑣事中，再現生活中的溫情、感動與真實。她用細膩、質樸、閑散、稍顯啰嗦且口語化的語言，講述著平凡人物的世俗人生。

二.善惡皆由人性——做平靜的說書人

不可否認的是，在人物塑造方面，在范小青的書中，每一個人物都充滿著個性，都在熠熠閃爍著人性的光輝，在這些平凡的小人物身上，竟然蘊含著足以撼動人心的巨大力量。

老萬醫生所折射的是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那些堅守在貧困鄉村的赤腳醫生。他們“無論刮風下雨，無論天寒地凍，只要有人叫，隨時隨地背上藥箱就要出診。”[4]患者的健康與生命，是壓在他們身上的責任，小小的赤腳醫生，肩上擔負的是方圓幾里村民的信任。

萬泉和在小說中被刻畫成一個樸實本分、孝順善良、寬容大度又極易心軟的愚人。因患過腦膜炎，他較常人總歸是木訥。在萬小三子與村支書裘二海的“陰謀”下，他被剝奪了選擇自己未來發展的權利，成為木匠的夢想已經是遙不可及。他最終接受了村支書的安排，且一堅持就是幾十年。

“人有不及，可以情恕?！痹诜缎∏嗟淖髌分?，并非只是一味地贊揚人性的光明與美好，只是她的文字，似乎沾染著某種魔力，人性中惡的一面雖有涉及，可也是避重就輕，鮮有大惡，很少將人物寫得罪不可恕，令人恨得牙癢。施戰軍曾評價她為“當代世情之翹楚”“她甚至對社會和人生哲學全無特意的凝眉苦索之狀，而是本然地帶出了對生存境遇的親近關切的體察、對生命本體的多趣而善意的關照?！盵5]。作為讀者，反而能夠像范小青一樣，理解著他們身上的自私與狹隘，感受著人無完人的道理。

《我的名字叫王村》中，借王圖之口，寫出了一個村長對于權利、面子的無限欲望，“王圖說：‘前村長？個狗日的從來就沒有‘前過，也不會有‘后，他當村長也是他，他不當村長也是他，小王村什么事情不是他一錘定音，只不過有時候在當面，有時候在背后而已。”[6]這樣的一個靈魂村長王長官，操縱著村中的大小事項，收回王圖的廠房自己辦廠、暗箱操作賄賂選民投票選舉、用盡手段開發“大蒜250”項目、辦假的殘疾證、結婚證、最后籌辦土地流轉弄丟小王村。王長官看似利欲熏心，機關算盡，算得上是個小惡人，可他也確實是滿心為了村子的前途發展而四處奔波，一心想要辦好事，可能力有限也只能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另一村官裘二海卻是截然不同，壞事不說做盡也是做得差不多了。從一開始做賊心虛被萬小三子脅迫，耍手段威逼利誘萬泉和走上了赤腳道路，再到貪污受賄被上級撤職，年輕時風流成癮……如此不堪的人品，難逃命運的懲罰。或許是因果報應，范小青給他安排了個不好也不壞的結局，令他老來患病，不但要遭受老婆的“悉心照料”還要忍受胡大仙的百般折騰，最后他抓住了他一手扶植起來的“假醫生”，下跪、磕頭、扇自己嘴巴，求得了萬泉和的藥方，只可惜落得癱瘓的下場。也算是為他的所作所為買單。

“不是以獵奇的手段去獲取敘事的震撼力，而是靠良好的道德感來浸潤人物的心靈?！盵7]她所做的，只是平淡地訴說著一群人和一些事，用善意的筆觸盡量展現人性的偉大之處，去溫暖更多的人，觸動更多人內心柔軟的角落。

三.由反思著文章——鄉村變革釀悲劇

社會不斷進步，鄉村建設也登上又一個臺階，但與此同時，我們也在不斷地失去著。范小青所創作的有關鄉村變革的“回憶錄”，也向我們表達著這一悲劇。

如果《赤腳醫生萬泉和》是關于鄉村醫療建設，那么《我的名字叫王村》便是一部關于鄉村土地變革的小說。主人公都在經歷著時代發展帶來的酸痛，體驗著漸漸失去自我的悲痛。

萬泉和說“每次我一心軟，就會讓自己處于尷尬的境地，甚至走入絕境?！盵8]在整個故事中，萬泉和始終是一個探尋者，他似乎在尋找著什么，卻又看不透事情背后隱藏的真相。他在愛情的把握上，也是皆以悲劇結尾。

反觀王全，顯然做事的目的性更高，更易看破他人的小計謀，一切障礙都會被他所跨越，就算家人反對他尋回弟弟，他仍具有強烈的反抗意識，將尋找弟弟作為畢生大業。

“所以，照別人看起來，我丟掉了弟弟，一身輕松，自由自在了，但事實并不是這樣的。即便我空甩著兩只手，在村里到處游蕩的時候，我仍然背著我的沉重的弟弟。”[9]似是患上了心魔，或是為現實所迫，屢屢碰壁令他漸漸神經質，迷失自我。

她以后窯村為縮影，為我們展示著鄉村醫療的變革，以及農民看病困難的現實問題?！伴_個闌尾炎，白種一年田。”[10]不斷地向我們描述看病實在奢侈。

當鄉村醫療制度逐漸被解決，土地流轉帶來的鄉村問題又成了反思對象。如此迅速的激變為底層人民帶來創痛。人們不但無法把握自己，而且也守不住鄉村。作為承受者，誰又能說自己不是王全？

四.結語

范小青敘述人情冷暖的同時，揭露人心的復雜也呼喚著人性的樸實。多年來，筆耕不息，始終保持熱情，挖掘生活中的美好，將真實的體驗融入書中，不刻意描寫底層農民命運何其悲慘，而是放大他們身上最平凡的真情。在她的筆下，我們看不到刻薄的諷刺，讀不出對底層農民的嘲諷，也沒有對社會的絕望，相反我們感受到的是她對筆下人物的憐憫、理解與祝福。

期待范小青能夠不斷突破新的題材，寫出更多溫暖人心的作品，將溫情帶給更多同樣在迷茫中不斷尋找著的答案的讀者。

注 釋

[1]洪治綱：《承納與救贖——評長篇小說赤腳醫生萬泉和》，《當代作家評論》2008年第1期.

[6][9]范小青：《我的名字叫王村》，山東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18頁，24頁.

[2][3]何平：《范小青的“我城”和“我鄉”》，《當代作家評論》2008年第1期.

[4][8][10]范小青：《赤腳醫生萬泉和》，山東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4頁，309頁，267頁.

[5]施戰軍：《當代世情之翹楚——范小青論》，《揚子江評論》2009年第1期.

[7]洪治綱：《心靈的見證》，廣東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99頁.

[該文為浙江農林大學大學生科研訓練項目資助，項目名稱《社會轉型時代下的人情冷暖與悲劇——范小青筆下的鄉村生活》，課題編號：KX20180222]

（作者單位：浙江農林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