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間里的陷阱有多深？

紀萍

網絡直播已成為一種可展現(xiàn)萬事萬物的工具,從2018年的淘寶直播造風，到2019年直播刮起勁風，再到2020年突如其來的疫情，將全民都逼到了線上，給直播又添了一把火。

有關數(shù)據(jù)顯示，疫情發(fā)生以來，每個網民每天花在移動互聯(lián)網的時長比年初增加了21.5%，對于視頻類的應用增長尤為突出。與電商直播一起熱門的還有一種直播，就是本案涉及的賣弄色相、低級媚俗的真人現(xiàn)場秀直播。網站以營利為目的，挑戰(zhàn)社會道德底線，女主播為掙銀子不惜出賣色相大尺度出鏡，迎合一些人的感官刺激，這種直播平臺招引來烏合之眾，使得這個群體成為刑事犯罪的多發(fā)群體。

追求一夜暴富 把年輕人引向歧途

本案涉及的某直播平臺，三名被害人均為此直播平臺的美女主播。搜索百度顯示：此直播平臺是致力于打造全民娛樂的互動直播平臺,以多樣的美女互動、優(yōu)質的直播內容、極致的互動體驗,滿足用戶音樂、舞蹈、戶外等直播及絕地求生、王者榮耀等熱門游戲直播的觀看……打開此直播平臺，有年收入達5000萬的帥哥，有三天直播禮物收入90萬的甜妞，顏值超高且兼具實力的主播以個人風格特色吸粉，不完全依賴顏值。直播平臺入行門檻極低，吸引大批草根主播涌入，而處在低位的主播沒有突出的才藝，無法產出優(yōu)質內容，只能拼顏值拼尺度博取關注，以“黃播”吸粉，“黃播”即色相淫穢直播。

25歲的沈小丹大學畢業(yè)后一直沒找到稱心的工作，月工資少的不行，收入多的卻也苦累，漫步黃浦江邊，霓虹燈下，她作出了決定，不惜自賤其身，進軍“黃播”平臺。2019年9月，沈小丹在上海市徐匯區(qū)租間酒店公寓做直播間，每晚10點上線，直播開始以“綠播”形式出境，即穿著不太露、表情不太媚、動作不太挑逗的方式與粉絲聊天，吸引客源。直播期間有粉絲打賞主播，即購買直播平臺虛擬的禮物贈與主播，主播看到打賞禮物出手比較大方的，她會問你要不要觀看更精彩的表演，再把你拉進色相表演的直播間，如果你足夠大方，還能與女主播私聊，看到全裸直播。沈小丹“綠播”半個多月，只有零星幾個看客打賞點小禮物，酒店公寓催交房租，她想打退堂鼓了。

這晚沈小丹剛上線，就有一個網名為“神秘人”的給她打賞禮物，沈小丹立即點開“神秘人”的I D號，發(fā)現(xiàn)對方是所謂的國王號“886866688”，顯示個人資料已刷了800萬元人民幣的禮物。沈小丹熱血沸騰：時來運轉，終于等來了王子，他一定會給我很多禮物，一定能讓我紅起來！此時對方正在加她微信，沈小丹毫不猶豫地加了對方，立即與其語音聊天。對方說他是此直播平臺公會成員，哇塞，沈小丹知道，網紅大主播全部都在公會里呢，那么公會在哪里？起什么作用呢？

神秘人給沈小丹上課：公會的概義是一個直播平臺中的經紀公司，完全合法合規(guī)，有實際辦公地址。公會的作用就是引導主播了解直播行業(yè)，充分利用直播中各種功能，比如怎么跟粉絲聊天，什么時間直播什么內容受歡迎，一句話總結，公會就是網紅主播的搖籃！沒等神秘人的話音落地，沈小丹迫不及待要求對方幫她加入公會。神秘人滿口答應，并承諾讓沈小丹在此直播平臺走紅。

神秘人要求沈小丹發(fā)幾張裸照看看是否符合走紅條件，日思夜想直播走紅的沈小丹想都沒想趕緊拍了幾張發(fā)給他。對方說：嗯，身材不錯，再看看動作。要求沈小丹全裸視頻聊天，沈小丹二話沒說就全脫了……聊了兩個多小時，對方始終黑屏出現(xiàn)，沒露一丁點兒臉，神秘人說你條件不錯，我來跟大主播和公會高級成員策劃一下怎么讓你走紅，過幾天給你消息。

神秘人即本案被告人商連琪，30歲，無業(yè)游民，戶籍地浙江省慈溪市，現(xiàn)住山東省威海市區(qū)某小區(qū)，與此直播平臺公會沒有任何關系，所謂“國王號”是花錢買來的，并不是真的刷了800萬元巨額禮品獲得的。商連琪以直播平臺公會名義，專門誘騙剛剛進入直播平臺還沒人氣的新手女主播，抓住她們急迫走紅的心理下手，騙色騙錢。

兩天后，商連琪向沈小丹提出到威海陪他開心，沈小丹心知肚明這是要干什么，有些遲疑，商連琪立馬發(fā)過來一張圖片，沈小丹一看臉色大變，這不是自己全裸視頻的情形嗎！商連琪說那天你跟我全裸視頻聊天兩小時，全程錄了，想截圖哪段都行，還有，你的手機通訊錄我通過黑客軟件已經全部掌握，可以把你的艷照發(fā)給你所有親朋好友！哈哈！

猙獰的笑聲讓沈小丹清醒了：你想干什么，直說吧。商連琪道：要么來威海陪我開心，要么花銀子買平安。沈小丹立即回應：說吧，要多少錢。商連琪道：3888元。沈小丹說可以，但是必須把我的照片視頻全部刪除。商連琪說那當然。沈小丹又信了他，當晚微信轉賬3888元。之后半個多月，沈小丹直播的時候，商連琪不斷進入她的直播間騷擾，沈小丹無法正常直播，無奈之下，沈小丹先后轉賬三次給對方，加上之前的一共轉賬5988元。商連琪還是不放過她，繼續(xù)用發(fā)裸照威脅沈小丹，忍無可忍的沈小丹終于報了案。

商連琪采用同樣手法，敲詐了此直播平臺的另一女主播殷曼。21歲的殷曼在此直播平臺主播兩年有余，一直無法走紅，商連琪利用她急切想走紅的心理，誘騙其做色情直播，這招屢試屢成。“網紅”已然成為眾多年輕人的人生追求，要賺快錢，但又不想付出努力，所以不惜代價，甚至喪失底線，出賣自己去追求一夜暴富，這樣的心理價位正在把年輕人引向歧途。

瞄準在校女生 瘋狂進行敲詐勒索

各類直播平臺有為數(shù)不少的大學在校女生，利用業(yè)余時間深入社會，無可非議。但直播平臺門檻太低，只要身材臉蛋可以，不用簽署協(xié)議，不用實名認證，就能上直播間，可別忘了，沒有任何限制，也就沒有任何保障。

江蘇常州姑娘許俐在哈爾濱上大學，利用業(yè)余時間受聘此直播平臺兼職主播。許俐做直播是在大學宿舍小角落里錄制，內容以娛樂為主，不涉及色情，掙點零花錢罷了。一日，商連琪以“神秘人”網名進入她的直播間，自我介紹說是公會管理員小耿的朋友，許俐正想跟公會套套近乎好提攜她一下，這就有人找上門來了。她比沈小丹多了個心眼，與公會管理員小耿核實神秘人，小耿說與神秘人確實是朋友，許俐即加了商連琪的微信。商連琪開導許俐：做色情直播來錢快，你不妨試試。小耿說我是在校生，不能在宿舍錄制。商連琪沒再吱聲。

許俐出生在普通市民家庭，父母收入不高，無法滿足許俐與日俱增的消費需求，所以許俐要兼職掙零花錢，看到網紅主播日進萬元的火爆，她早就心神往之。暑假許俐回到常州家中，商連琪不失時機再次開導她上色情直播：在家閑著也閑著，不如嘗試一下，我來指導你做哪些動作。許俐說你不能錄制我的視頻啊。商連琪道：放心吧，哪里舍得害你呀。許俐沒再猶豫，對著屏幕全脫了，商連琪充當教練耐心指導，前后一共三次裸聊，時長共一個半小時，商連琪全程錄制了視頻。

當然，許俐與沈小丹一樣被敲詐了數(shù)千元。許俐說：“商連琪掌握了我親朋好友的手機號，我害怕極了，每天膽戰(zhàn)心驚，他說只要我去威海陪他，就給我25000元補償。我不敢拒絕，就先答應了，再用各種理由拖著他，不敢刪除他的微信，怕把他惹火了就亂發(fā)我裸照。一聽見微信提示音就渾身發(fā)抖，整夜失眠，不敢告訴爸媽，怕挨罵挨打，報警又怕丟人，直到沒錢滿足他了，實在無法對付他了，才去報警了。”

常州警方根據(jù)許俐的報案線索，直追到威海市區(qū)，將正在此直播平臺忽悠其他女主播的犯罪嫌疑人商連琪抓獲歸案。商連琪敲詐勒索一案經常州市經開區(qū)檢察院審查，向法院提起公訴。經開區(qū)人民法院公開宣判，判處被告人商連琪有期徒刑十個月。

疫情后直播潮 淫穢直播再掀惡浪

“未來，每個人都可能在15分鐘內出名。”波普藝術家安迪·沃霍爾在上世紀70年代留下的預言已成現(xiàn)實。

為吸引粉絲推高流量，從而變現(xiàn)獲利，網絡淫穢主播花樣百出，無所不用其極。她們衣著暴露搔首弄姿，色情言語加動作挑逗，為牟取利益不惜突破道德底線，踏入法律禁區(qū)，其背后，是直播平臺的放任。

證據(jù)顯示，每晚11點到次日凌晨5點之間為涉黃直播的高峰時段。看客打賞的錢款由主播和直播平臺五五分成或者四六分成。利益裹挾之下，網絡直播亂象叢生，有道是：色情暴力低俗拜金造謠炒作皆為流量。

2016年年底，《互聯(lián)網直播服務管理規(guī)定》出臺，有關部門針對網絡直播平臺低俗內容的治理行動陸續(xù)展開。2017年1至6月，各部門查處關閉違法違規(guī)直播平臺73家，累計關閉91443個直播間、清理120221個用戶賬號，封禁38179個違規(guī)主播賬號，并將1879名嚴重違規(guī)的主播納入永久封禁黑名單。之后的直播江湖平靜了許多。

2020年的春天，為迎合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期間宅家一族中低俗者的感官刺激，淫穢直播趁虛而入，再掀惡浪。近日筆者在百度搜索“女主播”，跳出數(shù)千女主播色相圖片及視頻，高頻率的污染給社會帶來諸多負面影響，亟待有關方面監(jiān)管查禁。

2020年4月28日，央視新聞客戶端及中國青年網等媒體報道：天津警方一舉破獲跨境組織直播淫穢表演案件，深挖出包括“南國”直播App平臺運營人員、家族長、女主播在內的一條完整的黑色產業(yè)鏈。根據(jù)群眾舉報，天津警方經調查發(fā)現(xiàn)，一款名為“南國”的淫穢直播平臺上充斥著大量淫穢直播，內容不堪入目。鑒于該平臺社會影響惡劣，涉及人數(shù)眾多，偵查難度較大，天津警方成立專案組。偵查發(fā)現(xiàn)，“南國”平臺負責人衷某某雇用技術人員搭建維護“南國”淫穢直播平臺，通過與30余名家族長勾連，招募500余名女主播，在十余個淫穢直播App上進行淫穢色情表演，收取的打賞款項由女主播、平臺、家族長按照7∶2∶1的比例分贓。

天津警方出動警力1000余人次，奔赴全國20多個省、區(qū)、市開展抓捕及調查取證工作，調取了資金流向信息200余萬條，獲取近億條數(shù)據(jù)，33.4萬人的訪問記錄和1000萬余元充值記錄，錄取淫穢直播視頻221個，固定電子證據(jù)達1000G，掌握了該平臺違法犯罪的證據(jù)鏈。在相關國家的協(xié)助下對主犯衷某某實施跨境抓捕，共抓獲包括平臺老板、平臺管理、平臺推廣、技術團隊、家族長在內的犯罪團伙成員29人。截至目前，涉案犯罪嫌疑人張某林、衷某某、陳某友等23名犯罪團伙骨干已移送檢察機關審查起訴。

以案為鑒，奉勸那些深夜出沒在“黃播”間的女主播及平臺管理人員：與法律較量乃以卵擊石，趕緊迷途知返吧。再借用姚明的句式：沒有打賞，就沒有“黃播”的存在。奉勸那些沉湎在淫穢直播間里埋頭打賞女主播的看客，收收心，回歸家庭，都是成年人，道理你們都懂，干點正事吧！

（涉案人員為化名）

（案件承辦檢察官楊劍對本文有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