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電影《霸王別姬》中的光線運用

劉為晨

摘 要：《霸王別姬》不僅呈現京劇這一國粹，更有國家、時代的變遷和小人物內心的掙扎，充滿了無窮的藝術魅力。《霸王別姬》的視聽語言運用都是教科書級別，其中光線的運用刻畫了人物形象、構建了電影氛圍，更能暗示劇情、直呼主題。本文將論證分析光線的運用，如何為影片帶來上述藝術效果。

關鍵詞：《霸王別姬》;光線藝術;色調;隱喻

《霸王別姬》是陳凱歌導演的巔峰之作，也是國產電影里殿堂級的作品。電影是以一對京劇戲班師兄弟跨越半個多世紀的悲歡離合為線索，不僅呈現京劇這一國粹，更有國家、時代的變遷和小人物內心的掙扎，充滿了無窮的藝術魅力。《霸王別姬》的視聽語言運用都是教科書級別，其中光線的運用刻畫了人物形象、構建了電影氛圍，更能暗示劇情、直呼主題。本文將論證分析光線的運用，如何為影片帶來上述藝術效果。

一、塑造人物畫像

（一）人物形象

光線不僅可以塑造人物的外部形象，還可以用視覺外顯的方式讓觀眾的目光深入人物的內心世界，揭露人物性格，傳遞情緒，同時構建人物關系。小豆子母親帶他第一次見戲班師傅，被批評說“沒吃戲飯的命”時，一處倫勃朗光突出了小豆子不滿的面部表情和倔強的眼神，接著還給他補了一個眼神光。從這里就暗示了程蝶衣一生執拗、從不屈服的性格已經形成。菊仙出廠時正在被嫖客調戲，此時她是背光，在畫面上是一團陰影與粉紅色曖昧的妓院燈光格格不入，表明這是一個性格剛烈的女子，也暗示了菊仙從費盡心機和段小樓成親到被小樓背棄后毅然自盡的悲壯慘烈。在電影短短的兩小時中，人物出場通常是塑造人物形象最為關鍵的時刻。《霸王別姬》中多個主角出場時的打光技法都巧奪天工，使得人物剛出場的形象一下子就豐滿了起來。

（二）人物情緒

在對光的藝術化追求中尤為重要的一點是：光對規定情境中氣氛的營造和情調確立的作用，就在于使戲劇的內部沖突，或者說鏡頭的內部情感與情緒張力獲得外部表現。1電影的打光和影片色調密不可分，《霸王別姬》中結合時代背景和個人的情緒，在不同歷史階段、不同人物心境采用不同的光線色調，渲染出特定的氛圍和情緒。通篇運用的多為黑、白、紅和藍色，單刀直入又粗中有細，配合大量煙霧和丁達爾效應達到細致入微的表達效果，留給觀眾較大的想象空間。片頭黑白的片段，是小豆子一生黑暗記憶的開始。片中白色調的使用，用來表現劇中人物極端決絕的情緒，蝶衣第一次和小樓爭吵，不僅身穿白衣、窗外透過來的白色自然光，連屋內的電燈都是白的。藍色代表憂郁難過，給小賴子送葬;小豆子被張公公強暴后，失魂落魄地走出來的場景等都是大片的藍色調。片中暖色調的使用主要為紅色，代表的是人物內心愛意涌動的時候，小豆子和師哥童年多處獨處時都是紅色調，渲染出一種曖昧的情緒。

（三）人物關系

影片中多處打光時散布大量煙霧，形成了丁達爾效應，打出質感明顯的光柱，有如實物。程蝶衣被國民黨拘捕后，菊仙去探望他。對稱式的構圖，從窗口打進來的兩束光也是對稱的，分別投射在菊仙和程蝶衣身上。《霸王別姬》中有處丁達爾光柱的使用，但是此處的對立關系尤為明顯。這里的兩道光象征著兩人關系的對立，他們之間遠遠地隔著一片黑暗，是心理隔閡得到具像的呈現。他們都愛同一個男人、爭奪著同一個男人，所以不可能妥協。影片開場便是一束頂光打在舞臺中央，把蝶衣和小樓的影子拖得很長。這種格外夸張的長度，如同時光隧道，將兩人的命運割裂成兩條平行線，不再有交集。即使無法看見兩人的神態，卻也營造出了他們之間的落寞感和疏離感，暗示兩人已經貌合神離，關系已經難以修復。

二、輔助敘事，與劇情相呼應

（一）暗示劇情發展

人臉亮度與背景必須保持足夠的對比度，才能讓人在視覺上感到舒適。對比程度越大，人物越突出。但過大的對比度會造成反常感覺，失去諧調感。同時，對比度太小也會破壞和諧，使主體不鮮明突出。2小豆子第一次開始訓練時，師傅拎著他，穿過門，逐漸進入幾乎完全黑暗的室內。此時室外完全采用刺眼的自然光，而室內則刻意調高對比度、降低光線，過分刺眼和過分黑暗都讓觀眾產生不適感。這里從光明步入黑暗的明暗過渡，和后面小豆子被太監背去送到張公公屋里的用法一樣，都象征著小豆子的人生步入黑暗夢魘，身心受到打擊。前者是開始了他一生的演藝之路，后者是他男性的性別意識徹底淪陷。除了黑白過渡這種強烈的對比，影片多處用粉紅、淡藍等朦朧的光線來調動不同的觀影情緒，暗示劇情走向。

（二）前后呼應，深化主題

透過光影和色彩，觀眾能夠有意識地或下意識地感覺、了解到故事在說些什么。3袁四爺第一次出場，看蝶衣唱戲的補光，也是一處倫勃朗光。前面是一個大特寫，后面明暗對比、低調高反差的光線突出了人物表情，額頂的高光凸顯出人物有一個向下看的眼神變化，接下來的特寫中也能看出，給袁四爺補上了眼神光。這個微妙的細節表示，此時袁四爺是被蝶衣吸引住的，觀眾也很容易能就捕捉到袁四爺的心理狀態。這里和他去化妝間拜訪蝶衣時說的“袁某也恍惚起來，以為是虞姬在世”，這句臺詞相呼應。使得袁四爺在影片中前后為蝶衣奔走的動機也有了合理解釋，蝶衣的演技是袁四爺一生追求的摯愛，而這種熱愛也成為了蝶衣一生中僅有的知己。

剪影中，人物處于全黑狀態，無層次變化，在攝影藝術中有特殊的表現功能，表現出極大的藝術魅力。4在日本人的堂會上，蝶衣場戲時的人物群像被處理成了剪影，這個用法也有其特殊的表現功能。這里的剪影隱藏了人物的服裝等身份特征，突出了端坐聽戲的觀眾姿態。蝶衣是自愿去唱戲的，此處有兩層暗示，一是在國粹京劇面前對方放下了入侵者的身份，二是和后面蝶衣被國名黨審判時不愿扭曲事實，堅持“青木他是真的喜歡京劇，他要是活著，京劇早傳到日本國去了。”這里堅持的態度相呼應。突出了蝶衣為了京劇“不瘋魔，不成活”的人物宿命，也深化了主題。影片結尾，蝶衣抽出小樓的寶劍自刎，劍出鞘的一剎那，強光猛地覆蓋了整個畫面，表明蝶衣悲慘的一生終于奔向光明，得到解脫。

三、烘托氛圍，提高藝術效果

（一）時代氛圍

《霸王別姬》在不同歷史階段、不同人物心境時，除了采用不同的色調，也使用了大量丁達爾效應光柱，渲染出特定的氛圍和情緒。丁達爾光柱仿佛時空隧道一般，也暗示出時代的變遷。影片開頭，劇場門口長長的一道光柱，二人站在里面，仿佛從半個世紀中跨越出來了，串聯起所有的悲觀離合。小豆子被太監背去獻祭給張公公時，屋內散射的光芒模糊不清，代表著死去的大清和張公公這樣腐朽的人物，也是這個時代特征鮮明的特征。這不由得讓人想到，著名導演、攝影師維托里奧·斯托拉羅說“：對我而言，攝影真的就代表著‘以光線書寫。”他在電影《末代皇帝》中，大量利用光線散射和煙霧效果，朦朧不清的光線混合著大量的煙霧粒子，營造出一種絕望又凄美的氛圍，表現出大清的腐朽不堪，這一點上兩部影片都非常類似。眾人被批斗時的這場戲，運用扭曲的光線，拍攝出來的畫面和人物都是變形的，暗示時代和人性的扭曲。

（二）場景氛圍

國粹京劇和《霸王別姬》可以說是互相成就的，京劇為影片打下了深厚的文化意味，影片將京劇的魅力展示得淋漓精致。將京劇這一舞臺藝術，用現代視聽藝術表現出來，光線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在多次出現的京劇舞臺表演中，都使用了丁達爾光柱，增加了將舞臺空間的平面和電影空間的縱深連接，加深了電影畫面的立體感。同時影片也多處使用頂光，除了塑造舞臺感，也給電影一種亦夢亦幻的曖昧氛圍。

蝶衣從日本人的監獄救走小樓以后，小樓揚長而去。此時一束突兀的強光亮起，不僅反襯出蝶衣內心的弱小與無助，同時也暗示了危險的到來。文革時期段小樓受審，同樣的冷色調，從人物正前方打過去的光十分強烈，段小樓的影子投射在森白墻壁上，格外顯眼，象征人物內心的陰影。兩處這種表現主義用法的強光，既表現了人物內心極度恐懼不安的情緒，也是對當時社會的強烈諷刺。白色是冷漠的，強光弱化了人的存在，象征強權對生命、人性的踐踏。

結 語

法國電影評論家馬賽爾·瑪爾丹曾說過：光不僅給予畫面上的形象以物質生命，而且賦予了他們藝術生命。藝術家們的創造，使“光”成為巨大潛力的藝術元素。在電影的生命中，光線往往是流動的靈魂，為影片灌注了十足的美學內涵，也是解讀影片的重要代碼。《霸王別姬》的其光線設計非常復雜且多有種解讀空間。從光線入手，品味《霸王別姬》的美學高度，便于理解影片中人物復雜糾葛的情感和跌宕起伏的時代變遷，也更能體悟影片的巧思之處。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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