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昌虎
爸爸最近收藏起了飲料瓶,放在他睡覺的地方。我猜不出爸爸收藏瓶子干啥?
陰郁了很久的天氣終于放晴,爸爸說要去郊外找點泥巴回來。我這才明白爸爸收藏飲料瓶的目的。幾個小時以后,爸爸蹣跚著走進屋子,一股泥土的氣息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來。突然間,我想起了小時候和爸爸一起種玉米的日子。那時候,爸爸總是說我沒有前途。現在想起來,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兒。
爸爸把泥巴裝進瓶子,慢慢地拿出他從鄉下帶來的種子和縮小版的農具,他把種子輕輕地插進泥土,就這樣,爸爸種下了希望。種完以后,爸爸慢慢站起來,伸了伸腰,滿意地笑了。不一會兒,我們家的落地窗前全部擺滿了爸爸的杰作。
而這個地方,是妻子要求留著的,她說,等春天到了,她就去買幾盆盆景放在這里,供休息的時候觀賞。
現在,這塊空地全被爸爸的“莊稼”占據了。為了這個,我和妻子鬧了好幾次矛盾。妻子是城里人,看不慣這種農村人的行為,因此,妻子的臉經常會從風和日麗突然變成風雨雷電,但我們的孩子很是喜歡他爺爺的這塊“土地”,他經常問爺爺這個是什么?那個用來做啥子?爸爸在家種地的事情讓我很難堪,一邊是我的爸爸,一邊是我的妻子,我真的不知所措。于是,我和妻子由同床共枕轉為兩地分居,最后妻子妥協了,她很不耐煩地搬到大姨子家去。
冬天的風吹著空中的霧霾,讓人間多了幾分寒意。爸爸經常站在他種的“地”的旁邊,看著樓下的人流和來來往往的車輛不停地穿行。有一天早晨,爸爸起得很早,他同樣站在他的“莊稼”的旁邊。小聲對我說:“小云,我想你媽媽了。”爸爸把聲音壓得很低很低,生怕別人聽見。我沒有說話,只是不停地做著事情。
這天下班以后,我忙了好一陣子才把飯做好,我大聲地叫爸爸吃飯,可我叫了好幾聲,都沒有回音。我推開爸爸的房門一看,屋內空蕩蕩的。我慌了,撒腿就跑下樓去,問小區門衛。門衛說:“早上十點左右,有一個老人背著一個包出去了。”
我發了一條信息給妻子,讓妻子幫忙打電話問問爸爸的去向。
爸爸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村人,他沒有讀過書,他會跑到哪兒去呢?于是,我開著車在小區的周圍來來回回地尋找,但都沒有他的影子,我又在城區里轉了好長時間,還是沒有爸爸的蹤影。我無計可施了,只好跑到派出所報案。
這時的我像一只無頭的蒼蠅,無可奈何地亂撞,我坐在派出所的椅子上,祈禱著爸爸不要出事。
突然,堂哥打電話來,說爸爸已經安全到家了。堂哥說:“你爸爸叫你們不要擔心,他走得急,沒來得及給你們說。他叫你把他剪好的窗花在過年的時候貼在窗上。那樣可以增加年味,魚,是你小時候最喜歡的。你爸爸還剪了幾只蛐蛐,過年的時候,叫你拿給你兒子,就當是他給你兒子的新年禮物。”
離開了派出所,我揉了一把眼睛,準備開車去大姨子家把妻子和兒子接回來,可到她家的時候,大姨子說:“她剛才慌慌張張地帶著孩子出去了,一句話也沒說,不知道為什么?”
我撥通妻子的電話,沒人接。我又慌了,又開著車在大街小巷尋找妻兒。我找遍了他們所有愛去的地方,可連人影都沒找到。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城市的夜空開始變得深沉。我無可奈何,整個人像生了一場大病一樣,癱瘓在座椅上。
凌晨兩點,我的電話終于響了。是妻子打來的,她說,爸爸經常去的地方都找遍了,可還是沒有找到爸爸。
我見到妻子的時候,兒子已經在她的懷里安靜地睡著了。妻子似乎有什么話要說,但欲言又止。
看著妻子虔誠的眼神,我很欣慰,也有些內疚。